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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全集

_139 鲁迅(现代)
乞矜鉴! 编 者
  这现象,好像很得了《社会新闻》群的满足了,在第三卷廿一期(六月三日)里的“文
化秘闻”栏内,就有了如下
的记载——
《自由谈》态度转变
  家鲁迅沈雁冰及乌鸦主义者曹聚仁等为基本人员,一时论调不三不四,大为读者所不满
。且因嘲骂“礼拜五派”,而得罪张若谷等;抨击“取消式”之社会主义理论,而与严灵峰
等结怨;腰斩《时代与爱的歧途》,又招张资平派之反感,计黎主编《自由谈》数月之结果
,已形成一种壁垒,而此种壁垒,乃营业主义之《申报》所最忌者。又史老板在外间亦耳闻
有种种不满之论调,乃特下警告,否则为此则惟有解约。最后结果伙计当然屈伏于老板,于
是“老话”,“小旦收场”之类之文字,已不复
见于近日矣。〔闻〕
  而以前的五月十四日午后一时,还有了丁玲和潘梓年的失踪的事〔5〕,大家多猜测为
遭了暗算,而这猜测也日益证实了。谣言也因此非常多,传说某某也将同遭暗算的也有,接
到警告或恐吓信的也有。我没有接到什么信,只有一连五六日,有人打电话到内山书店〔6
〕的支店去询问我的住址。我以为这些信件和电话,都不是实行暗算者们所做的,只不过几
个所谓文人的鬼把戏,就是“文坛”上,自然也会有这样的人的。但倘有人怕麻烦,这小玩
意是也能发生些效力,六月九日《自由谈》上《蘧庐絮语》〔7〕之后有一条下列的文章,
我看便是那些鬼把戏的见效的证据了——
  编者附告:昨得子展先生来信,现以全力从事某项
  著作,无暇旁鹜,《蘧庐絮语》,就此完结。
  终于,《大晚报》静观了月余,在六月十一的傍晚,从它那文艺附刊的《火炬》上发出
毫光来了,它愤慨得
很——
到底要不要自由 法 鲁
  大论特谈,因为国事总是热辣辣的不好惹,索性莫谈,死心再来谈“风月”,可是“风
月”又谈得不称心,不免喉底里喃喃地漏出几声要“自由”,又觉得问题严重,喃喃几句倒
是可以,明言直语似有不便,于是正面问题不敢直接提起来论,大刀阔斧不好当面幌起来,
却弯弯曲曲,兜着圈子,叫人摸不着棱角,摸着正面,却要把它当做反面看,这原是看“幽
默”文字的方法也。
  心要自由,口又不明言,口不能代表心,可见这只口本身已经是不自由的了。因为不自
由,所以才讽讽刺刺,一回儿“要自由”,一回儿又“不要自由”,过一回儿再“要不自由
的自由”和“自由的不自由”,翻来复去,总叫头脑简单的人弄得“神经衰弱”,把捉不住
中心。到底要不要自由呢?说清了,大家也好顺风转舵,免得闷在葫芦里,失掉听懂的自由
。照我这个不是“雅人”的意思,还是粗粗直直地说:“咱们要自由,不自由就来拚个你死
我活!”
  本来“自由”并不是个非常问题,给大家一谈,倒严重起来了。——问题到底是自己弄
严重的,如再不使用大刀阔斧,将何以冲破这黑漆一团?细针短刺毕竟是雕虫小技,无助于
大题,讥刺嘲讽更已属另一年代的老人所发的呓语。我们聪明的智识份子又何尝不知道讽刺
在这时代已失去效力,但是要想弄起刀斧,却又觉左右掣肘,在这一年代,科学发明,刀斧
自然不及枪炮;生贱于蚁,本不足惜,无奈我们无能的智识份子偏吝惜他的生命何!
  这就是说,自由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给你一谈,倒谈得难能可贵起来了。你对于时
局,本不该弯弯曲曲的讽刺。
  现在他对于讽刺者,是“粗粗直直地”要求你去死亡。作者是一位心直口快的人,现在
被别人累得“要不要自由”也摸不着头脑了。
  然而六月十八日晨八时十五分,是中国民权保障同盟的副会长杨杏佛〔8〕(铨)遭了
暗杀。
  这总算拚了个“你死我活”,法鲁先生不再在《火炬》上说亮话了。只有《社会新闻》
,却在第四卷第一期(七月三日出)显,还描出左翼作家的懦怯来——
左翼作家纷纷离沪
  要染上红色,文艺界全归左翼。但在六月下旬,情势显然不同了,非左翼作家的反攻阵
线布置完成,左翼的内部也起了分化,最近上海暗杀之风甚盛,文人的脑筋最敏锐,胆子最
小而脚步最快,他们都以避暑为名离开了上海。据确讯,鲁迅赴青岛,沈雁冰在浦东乡间,
郁达夫杭州,陈望道回家乡,连蓬子,白薇之类的踪迹都看
不见了。〔道〕
  西湖是诗人避暑之地,牯岭乃阔老消夏之区,神往尚且不敢,而况身游。杨杏佛一死,
别人也不会突然怕热起来的。
  听说青岛也是好地方,但这是梁实秋〔9〕教授传道的圣境,我连遥望一下的眼福也没
有过。“道”先生有道,代我设想的恐怖,其实是不确的。否则,一群流氓,几枝手枪,真
可以治国平天下了。
  但是,嗅觉好像特别灵敏的《微言》,却在第九期(七月十五日出)上载着另一种消息
——
自由的风月 顽 石
    黎烈文主编之《自由谈》,自宣布“只谈风月,少发
  牢骚”以后,而新进作家所投真正谈风月之稿,仍拒登载,最近所载者非老作家化名之
讽刺文章,即其刺探们无聊之考古。闻此次辩论旧剧中的锣鼓问题,署名“罗复”者,即陈
子展,“何如”者,即曾经被捕之黄素。此一笔糊涂官司,颇骗得稿费不少。
  这虽然也是一科“牢骚”,但“真正谈风月”和“曾经被捕”等字样,我觉得是用得很
有趣的。惜“化名”为“顽石”,灵气之不钟于鼻子若我辈者,竟莫辨其为“新进作家”
  抑“老作家”也。
  《后记》本来也可以完结了,但还有应该提一下的,是所谓“腰斩张资平”〔10〕案。
  《自由谈》上原登着这位作者的小说,没有做完,就被停止了,有些小报上,便轰传为
“腰斩张资平”。当时也许有和编辑者往复驳难的文章的,但我没有留心,因此就没有收集

  现在手头的只有《社会新闻》,第三卷十三期(五月九日出)
  里有一篇文章,据说是罪魁祸首又是我,如下——张资平挤出《自由谈》 粹 公鸦”
“阿Q”的播音台,当然用不着“三角四角恋爱”的张资平混迹其间,以至不得清一。
  然而有人要问:为什么那个色欲狂的“迷羊”——郁达夫却能例外?他不是同张资平一
样发源于创造吗?
  一样唱着“妹妹我爱你”吗?我可以告诉你,这的确是例外。因为郁达夫虽则是个色欲
狂,但他能流入“左联”,认识“民权保障”的大人物,与今日《自由谈》的后台老板鲁(
?)老夫子是同志,成为“乌鸦”“阿Q”的伙伴了。
  据《自由谈》主编人黎烈文开革张资平的理由,是读者对于《时代与爱的歧路》一文,
发生了不满之感,因此中途腰斩,这当然是一种遁词。在肥胖得走油的申报馆老板,固然可
以不惜几千块钱,买了十洋一千字的稿子去塞纸簏,但在靠卖文为活的张资平,却比宣布了
死刑都可惨,他还得见见人呢!
  而且《自由谈》的写稿,是在去年十一月,黎烈文请客席上,请他担任的,即使鲁(?
)先生要扫清地盘,似乎也应当客气一些,而不能用此辣手。问题是这样的,鲁先生为了要
复兴文艺(?)运动,当然第一步先须将一切的不同道者打倒,于是乃有批评曾今可张若谷
章衣萍等为“礼拜五派”之举;张资平如若识相,自不难感觉到自己正酣卧在他们榻旁,而
立刻滚蛋!无如十洋一千使他眷恋着,致触了这个大霉头。当然,打倒人是愈毒愈好,管他
是死刑还是徒刑呢!
  在张资平被挤出《自由谈》之后,以常情论,谁都咽不下这口冷水,不过张资平的赅懦
是著名的,他为了老婆小孩子之故,是不能同他们斗争,而且也不敢同他们摆好了阵营的集
团去斗争,于是,仅仅在《中华日报》的《小贡献》上,发了一条软弱无力的冷箭,以作遮
羞。
  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红萝卜须》已代了他的位置,而沈雁冰新组成的文艺观摹团,
将大批的移殖到《自由谈》来。
  还有,是《自由谈》上曾经攻击过曾今可〔11〕的“解放词”,据《社会新闻》第三
卷廿二期(六月六日出)说,原来却又是我在闹的了,如下——
曾今可准备反攻
  不想反攻,特以力薄能鲜,难于如愿耳!且知鲁迅等有左联作背景,人多手众,此呼彼
应,非孤军抗战所能抵御,因亦着手拉拢,凡曾受鲁等侮辱者更所欢迎。近已拉得张资平,
胡怀琛,张凤,龙榆生等十余人,组织一文艺漫谈会,假新时代书店为地盘,计划一专门对
付左翼作家之半月刊,本月中旬即能出版。 〔如〕那时我想,关于曾今可,我虽然没有写
过专文,但在《曲的解放》(本书第十五篇)里确曾涉及,也许可以称为“侮辱”罢;胡怀
琛〔12〕虽然和我不相干,《自由谈》上是嘲笑过他的“墨翟为印度人说”的。但张,龙
两位是怎么的呢?彼此的关涉,在我的记忆上竟一点也没有。这事直到我看见二卷二十六期
的《涛声》〔13〕(七月八日出),疑团这才冰释了——“文艺座谈”遥领记 聚 仁
    《文艺座谈》者,曾词人之反攻机关报也,遥者远
  也,领者领情也,记者记不曾与座谈而遥领盛情之经过也。
  解题既毕,乃述本事。
  有一天,我到暨南去上课,休息室的台子上赫然一个请帖;展而恭读之,则《新时代月
刊》之请帖也,小子何幸,乃得此请帖!折而藏之,以为传家之宝。
  《新时代》请客而《文艺座谈》生焉,而反攻之阵线成焉。报章煌煌记载,有名将在焉
。我前天碰到张凤老师,带便问一个口讯;他说:“谁知道什么座谈不座谈呢?
  他早又没说,签了名,第二天,报上都说是发起人啦。”
  昨天遇到龙榆生先生,龙先生说:“上海地方真不容易做人,他们再三叫我去谈谈,只
吃了一些茶点,就算数了;我又出不起广告费。”我说:“吃了他家的茶,自然是他家人啦
!”
  我幸而没有去吃茶,免于被强奸,遥领盛情,志此谢谢!
  但这“文艺漫谈会”的机关杂志《文艺座谈》〔14〕第一期,却已经罗列了十多位作
家的名字,于七月一日出版了。其中的一篇是专为我而作的——
内山书店小坐记 白羽遐
  着走着,就走到北四川路底了。我提议到虹口公园去看看,我的朋友却说先到内山书店
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书。
  我们就进了内山书店。
  内山书店是日本浪人内山完造开的,他表面是开书店,实在差不多是替日本政府做侦探
。他每次和中国人谈了点什么话,马上就报告日本领事馆。这也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了
,只要是略微和内山书店接近的人都知道。
  我和我的朋友随便翻看着书报。内山看见我们就连忙跑过来和我们招呼,请我们坐下来
,照例地闲谈。因为到内山书店来的中国人大多数是文人,内山也就知道点中国的文化。他
常和中国人谈中国文化及中国社会的情形,却不大谈到中国的政治,自然是怕中国人对他怀
疑。
  “中国的事都要打折扣,文字也是一样。‘白发三千丈’这就是一个天大的诳!这就得
大打其折扣。中国的别的问题,也可以以此类推……哈哈!哈!”
  内山的话我们听了并不觉得一点难为情,诗是不能用科学方法去批评的。内山不过是一
个九州角落里的小商人,一个暗探,我们除了用微笑去回答之外,自然不会拿什么话语去向
他声辩了。不久以前,在《自由谈》上看到何家干先生的一篇文字,就是内山所说的那些话
。原来所谓“思想界的权威”,所谓“文坛老将”,连一点这样的文章都非“出自心裁”!
  内山还和我们谈了好些,“航空救国”等问题都谈到,也有些是已由何家干先生抄去在
《自由谈》发表过的。我们除了勉强敷衍他之外,不大讲什么话,不想理他。因为我们知道
内山是个什么东西,而我们又没有请他救过命,保过险,以后也决不预备请他救命或保险。
  我同我的朋友出了内山书店,又散步散到虹口公园去了。
  不到一礼拜(七月六日),《社会新闻》(第四卷二期)就加以应援,并且廓大到“左
联”〔15〕去了。其中的“茅盾”,是本该写作“鲁迅”的故意的错误,为的是令人不疑
为出于同
一人的手笔——
内山书店与左联
  海开书店,是侦探作用,这是确属的,而尤其与左联有缘。记得郭沫若由汉逃沪,即匿
内山书店楼上,后又代为买船票渡日。茅盾在风声紧急时,亦以内山书店为惟一避难所。然
则该书店之作用究何在者?盖中国之有共匪,日本之利也,所以日本杂志所载调查中国匪情
文字,比中国自身所知者为多,而此类材料之获得,半由受过救命之恩之共党文艺份子所供
给;半由共党自行送去,为张扬势力之用,而无聊文人为其收买甘愿为其刺探者亦大有人在
。闻此种侦探机关,除内山以外,尚有日日新闻社,满铁调查所等,而著名侦探除内山完造
外,亦有田中,小岛,中村等。 〔新皖〕这两篇文章中,有两种新花样:一,先前的诬蔑
者,都说左翼作家是受苏联的卢布的,现在则变了日本的间接侦探;二,先前的揭发者,说
人抄袭是一定根据书本的,现在却可以从别人的嘴里听来,专凭他的耳朵了。至于内山书店
,三年以来,我确是常去坐,检书谈话,比和上海的有些所谓文人相对还安心,因为我确信
他做生意,是要赚钱的,却不做侦探;他卖书,是要赚钱的,却不卖人血:这一点,倒是凡
有自以为人,而其实是狗也不如的文人们应该竭力学学的!
  但也有人来抱不平了,七月五日的《自由谈》上,竟揭
载了这样的一篇文字——
谈“文人无行” 谷春帆
  于“文人无行”这句话,却颇表示几分同意,而对于“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的感
喟,也不完全视为“道学先生”的偏激之言。实在,今日“人心”险毒得太令人可怕了,尤
其是所谓“文人”,想得出,做得到,种种卑劣行为如阴谋中伤,造谣诬蔑,公开告密,卖
友求荣,卖身投靠的勾当,举不胜举。而在另一方面自吹自擂,余然以“天才”与“作家”
自命,偷窃他人唾余,还沾沾自喜的种种怪象,也是“无丑不备有恶皆臻”,对着这些痛心
的事实,我们还能够否认“文人无行”这句话的相当真实吗?(自然,我也并不是说凡文人
皆无行。)我们能不兴起“世道人心”的感喟吗?
  自然,我这样的感触并不是柫由的。举实事来说,过去有曾某其人者,硬以“管他
娘”与“打打麻将”等屁话来实行其所谓“词的解放”,被人斥为“轻薄少年”与“色情狂
的急色儿”,曾某却唠唠叨叨辩个不休,现在呢,新的事实又证明了曾某不仅是一个轻薄少
年,而且是阴毒可憎的蛇蝎,他可以借崔万秋的名字为自己吹牛(见二月崔在本报所登广告
),甚至硬把日本一个打字女和一个中学教员派做“女诗人”和“大学教授”,把自己吹捧
得无微不至;他可以用最卑劣的手段投稿于小报,指他的朋友为×××,并公布其住址,把
朋友公开出卖(见第五号《中外书报新闻》)。这样的大胆,这样的阴毒,这样的无聊,实
在使我不能相信这是一个有廉耻有人格的“人”——尤其是“文人”,所能做出。然而曾某
却真想得到,真做得出,我想任何人当不能不佩服曾某的大无畏的精神。
  听说曾某年纪还不大,也并不是没有读书的机会,我想假如曾某能把那种吹牛拍马的精
力和那种阴毒机巧的心思用到求实学一点上,所得不是要更多些吗?然而曾某却偏要日以吹
拍为事,日以造谣中伤为事,这,一方面固愈足以显曾某之可怕,另一方面亦正见青年自误
之可惜。
  不过,话说回头,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也未必一定能束身自好,比如以专写三角恋爱小
说出名,并发了财的张××,彼固动辄以日本某校出身自炫者,然而他最近也会在一些小报
上泼辣叫嗥,完全一副满怀毒恨的“弃妇”的脸孔,他会阴谋中伤,造谣挑拨,他会硬派人
像布哈林或列宁,简直想要置你于死地,其人格之卑污,手段之恶辣,可说空前绝后,这样
看来,高等教育又有何用?还有新出版之某无聊刊物上有署名“白羽遐”者作《内山书店小
坐记》一文,公然说某人常到内山书店,曾请内山书店救过命保过险。我想,这种公开告密
的勾当,大概也就是一流人化名玩出的花样。
  然而无论他们怎样造谣中伤,怎样阴谋陷害,明眼人一见便知,害人不着,不过徒然暴
露他们自己的卑污与无人格而已。
  但,我想,“有行”的“文人”,对于这班丑类,实在不应当像现在一样,始终置之不
理,而应当振臂奋起,把它们驱逐于文坛以外,应当在污秽不堪的中国文坛,做一番扫除的
工作!
  于是祸水就又引到《自由谈》上去,在次日的《时事新报》〔16〕上,便看见一则启
事,是方寸大字的标名——
张资平启事
  大概是指我而说的。我是坐不改名,行不改姓的人,纵令有时用其他笔名,但所发表文
字,均自负责,此须申明者一;白羽遐另有其人,至《内山小坐记》亦不见是怎样坏的作品
,但非出我笔,我未便承认,此须申明者二;我所写文章均出自信,而发见关于政治上主张
及国际情势之研究有错觉及乱视者,均不惜加以纠正。至于“造谣伪造信件及对于意见不同
之人,任意加以诬毁”皆为我生平所反对,此须申明者三;我不单无资本家的出版者为我后
援,又无姊妹嫁作大商人为妾,以谋得一编辑以自豪,更进而行其“诬毁造谣假造信件”等
卑劣的行动。我连想发表些关于对政治对国际情势之见解,都无从发表,故凡容纳我的这类
文章之刊物,我均愿意投稿。但对于该刊物之其他文字则不能负责,此须申明者四。今后凡
有利用以资本家为背景之刊物对我诬毁者,我只视作狗吠,不再答复,特此申明。
  这很明白,除我而外,大部分是对于《自由谈》编辑者黎烈文的。所以又次日的《时事
新报》上,也登出相对的启
事来——
黎烈文启事
  量才先生系世交长辈,故常往访候,史先生以烈文未曾入过任何党派,且留欧时专治文
学,故令加入申报馆编辑《自由谈》。不料近两月来,有三角恋爱小说商张资平,因烈文停
登其长篇小说,怀恨入骨,常在各大小刊物,造谣诬蔑,挑拨陷害,无所不至,烈文因其手
段与目的过于卑劣,明眼人一见自知,不值一辩,故至今绝未置答,但张氏昨日又在《青光
》栏上登一启事,含沙射影,肆意诬毁,其中有“又无姊妹嫁作大商人为妾”一语,不知何
指。张氏启事既系对《自由谈》而发,而烈文现为《自由谈》编辑人,自不得不有所表白,
以释群疑。烈文只胞妹两人,长应元未嫁早死,次友元现在长沙某校读书,亦未嫁人,均未
出过湖南一步。且据烈文所知,湘潭黎氏同族姊妹中不论亲疏远近,既无一人嫁人为妾,亦
无一人得与“大商人”结婚,张某之言,或系一种由衷的遗憾(没有姊妹嫁作大商人为妾的
遗憾),或另有所指,或系一种病的发作,有如疯犬之狂吠,则非烈文所知耳。
  此后还有几个启事,避烦不再剪贴了。总之:较关紧要的问题,是“姊妹嫁作大商人为
妾”者是谁?但这事须问“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好汉张资平本人才知道。
  可是中国真也还有好事之徒,竟有人不怕中暑的跑到真茹的“望岁小农居”这洋楼底下
去请教他了。《访问记》登在《中外书报新闻》〔17〕的第七号(七月十五日出)上,下
面是关于“为妾”问题等的一段——
(四)启事中的疑问
  便请他解答启事中的几个疑问。
  “对于你的启事中,有许多话,外人看了不明白,能不能让我问一问?”
  “是那几句?”
  “‘姊妹嫁作商人妾’,这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影射?”
  “这是黎烈文他自己多心,我不过自然他既然说了不能公开的话,也就不便追问了。
  “还有一点,你所谓‘想发表些关于对政治对国际情势之见解都无从发表’,这又何所
指?”
  “那是讲我在文艺以外的政治见解的东西,随笔一类的东西。”
  “是不是像《新时代》上的《望岁小农居日记》一样的东西呢?”(参看《新时代》七
月号)我插问。
  “那是对于鲁迅的批评,我所说的是对政治的见解,《文艺座谈》上面有。”(参看《
文艺座谈》一卷一期《从早上到下午》。)
  “对于鲁迅的什么批评?”
  “这是题外的事情了,我看关于这个,请你还是不发表好了。”
  这真是“胸中不正,则眸子辩焉”〔18〕,寥寥几笔,就画出了这位文学家的嘴脸。
《社会新闻》说他“赅懦”,固然意在博得社会上“济弱扶倾”的同情,不足置信,但启事
上的自白,却也须照中国文学上的例子,大打折扣的(倘白羽遐先生在“某天”又到“内山
书店小坐”,一定又会从老板口头听到),因为他自己在“行不改姓”之后,也就说“纵令
有时用其他笔名”,虽然“但所发表文字,均自负责”,而无奈“还是不发表好了”何?但
既然“还是不发表好了”,则关于我的一笔,我也就不再深论了。
  一枝笔不能兼写两件事,以前我实在闲却了《文艺座谈》的座主,“解放词人”曾今可
先生了。但写起来却又很简单,他除了“准备反攻”之外,只在玩“告密”的玩艺。
  崔万秋〔19〕先生和这位词人,原先是相识的,只为了一点小纠葛,他便匿名向小报
投稿,诬陷老朋友去了。不幸原稿偏落在崔万秋先生的手里,制成铜版,在《中外书报新闻
》(五号)上精印了出来——
崔万秋加入国家主义派
    《大晚报》屁股编辑崔万秋自日回国,即住在愚园
  坊六十八号左舜生家,旋即由左与王造时介绍于《大晚报》工作。近为国家主义及广东
方面宣传极力,夜则留连于舞场或八仙桥庄上云。
  有罪案,有住址,逮捕起来是很容易的。而同时又诊出了一点小毛病,是这位词人曾经
用了崔万秋的名字,自己大做了一通自己的诗的序,而在自己所做的序里又大称赞了一通自
己的诗。〔20〕轻恙重症,同时夹攻,渐使这柔嫩的诗人兼词人站不住,他要下野了,而
在《时事新报》(七月九日)上却又是一个启事,好像这时的文坛是入了“启事时代”似的
——
曾今可启事
  别人对我造谣诬蔑,一概置之不理。这年头,只许强者打,不许弱者叫,我自然没有什
么话可说。我承认我是一个弱者,我无力反抗,我将在英雄们胜利的笑声中悄悄地离开这文
坛。如果有人笑我是“懦夫”,我只当他是尊我为“英雄”。此启。
  这就完了。但我以为文字是有趣的,结末两句,尤为出色。
  我剪贴在上面的《谈“文人无行”》,其实就是这曾张两案的合论。但由我看来,这事
件却还要坏一点,便也做了一点短评,投给《自由谈》。久而久之,不见登出,索回原稿,
油墨手印满纸,这便是曾经排过,又被谁抽掉了的证据,可见纵“无姊妹嫁作大商人为妾”
,“资本家的出版者”也还是为这一类名公“后援”的。但也许因为恐怕得罪名公,就会立
刻给你戴上一顶红帽子,为性命计,不如不登的也难说。现
在就抄在这里罢——
  驳“文人无行”
  在,社会上的轻贱文人,实在还不如所谓“文人”的自轻自贱之甚。看见只要是“人”
,就决不肯做的事情,论者还不过说他“无行”,解为“疯人”,恕其“可怜”。其实他们
却原是贩子,也一向聪明绝顶,以前的种种,无非“生意经”,现在的种种,也并不是“无
行”,倒是他要“改行”了。
  生意的衰微使他要“改行”。虽是极低劣的三角恋爱小说,也可以卖掉一批的。我们在
夜里走过马路边,常常会遇见小瘪三从暗中来,鬼鬼祟祟的问道:“阿要春宫?
  阿要春宫?中国的,东洋的,西洋的,都有。阿要勿?”
  生意也并不清淡。上当的是初到上海的青年和乡下人。然而这至多也不过四五回,他们
看过几套,就觉得讨厌,甚且要作呕了,无论你“中国的,东洋的,西洋的,都有”也无效
。而且因时势的迁移,读书界也起了变化,一部份是不再要看这样的东西了;一部份是简直
去跳舞,去嫖妓,因为所化的钱,比买手淫小说全集还便宜。这就使三角家之类觉得没落。
我们不要以为造成了洋房,人就会满足的,每一个儿子,至少还得给他赚下十万块钱呢。
  于是乎暴躁起来。然而三角上面,是没有出路了的。
  于是勾结一批同类,开茶会,办小报,造谣言,其甚者还竟至于卖朋友,好像他们的鸿
篇巨制的不再有人赏识,只是因为有几个人用一手掩尽了天下人的眼目似的。但不要误解,
以为他真在这样想。他是聪明绝顶,其实并不在这样想的,现在这副嘴脸,也还是一种“生
意经”,用三角钻出来的活路。总而言之,就是现在只好经营这一种卖买,才又可以赚些钱

  譬如说罢,有些“第三种人”也曾做过“革命文学家”,借此开张书店,吞过郭沫若的
许多版税,现在所住的洋房,有一部份怕还是郭沫若的血汗所装饰的。此刻那里还能做这样
的生意呢?此刻要合伙攻击左翼,并且造谣陷害了知道他们的行为的人,自己才是一个干净
刚直的作者,而况告密式的投稿,还可以大赚一注钱呢。
  先前的手淫小说,还是下部的勾当,但此路已经不通,必须上进才是,而人们——尤其
是他的旧相识——的头颅就危险了。这那里是单单的“无行”文人所能做得出来的?
  上文所说,有几处自然好像带着了曾今可张资平这一流,但以前的“腰斩张资平”,却
的确不是我的意见。这位作家的大作,我自己是不要看的,理由很简单:我脑子里不要三角
四角的这许多角。倘有青年来问我可看与否,我是劝他不必看的,理由也很简单:他脑子里
也不必有三角四角的那许多角。若夫他自在投稿取费,出版卖钱,即使他无须养活老婆儿子
,我也满不管,理由也很简单:我是从不想到他那些三角四角的角不完的许多角的。
  然而多角之辈,竟谓我策动“腰斩张资平”。既谓矣,我乃简直以X光照其五脏六腑了。
  《后记》这回本来也真可以完结了,但且住,还有一点余兴的余兴。因为剪下的材料中
,还留着一篇妙文,倘使任其散失,是极为可惜的,所以特地将它保存在这里。
  这篇文章载在六月十七日《大晚报》的《火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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