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鲁迅全集

_124 鲁迅(现代)
  〔3〕 夏目漱石(1867—1916) 日本小说家,著有长篇小说《我是猫》、
中篇小说《哥儿》等。森鸥外(1862—1922),日本小说家、文学评论家,著有小
说《舞姬》等。
  〔4〕 会馆 指北京宣武门外南半截胡同的“绍兴县馆”。一九一二年五月至一九一
九年十一月作者曾在此寄住。
  〔5〕 陈独秀(1880—1942〕 字仲甫,安徽怀宁人,原为北京大学教授,
《新青年》杂志的创办人,“五四”时期提倡新文化运动的主要人物。中国共产党成立后任
党的总书记,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后期,推行右倾投降主义路线,致使革命遭到失败;以后
他成为取消主义者,并与托洛茨基分子相勾结,成立反党小组织,一九二九年十一月被开除
出党。“五四”时期,他在致周作人的函件中,极力敦促鲁迅从事小说写作,如一九二○年
三月十一日信:“我们很盼望豫才先生为《新青年》创作小说,请先生告诉他。”又八月二
十二日信:“鲁迅兄做的小说,我实在五体投地的佩服。”
  〔6〕 Stylist 英语:文体家。作者这里所指似为黎锦明。黎在《论体裁描
写与中国新文艺》(见《文学周报》第五卷第二期,一九二八年二月合订本)一文中说:“
西欧的作家对于体裁,是其第一安到著作的路的门径,还竟有所谓体裁家(Stylist
)者。……我们的新文艺,除开鲁迅叶绍钧二三人的作品还可见到有体裁的修养外,其余大
都似乎随意的把它挂在笔头上。”
  〔7〕 一位道学的批评家 指胡梦华。他在一九二二年十月二十四日《时事新报·学
灯》上发表《读了〈蕙的风〉以后》,攻击汪静之作的诗集《蕙的风》,认为其中某些情诗
是“堕落轻薄”的作品,有“不道德的嫌疑”。参看《热风·反对“含泪”的批评家》。
  〔8〕 这是东晋画家顾恺之的话,见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巧艺》:“顾长康(
按即顾恺之)画人,或数年不点目睛。人问其故,顾曰:‘四体妍蚩,本无关于妙处;传神
写照,正在阿堵中。’”阿堵,当时俗语:这个。
关于女人〔1〕
  国难期间,似乎女人也特别受难些。一些正人君子责备女人爱奢侈,不肯光顾国货。就
是跳舞,肉感等等,凡是和女性有关的,都成了罪状。仿佛男人都做了苦行和尚,女人都进
了修道院,国难就会得救似的。
  其实那不是女人的罪状,正是她的可怜。这社会制度把她挤成了各种各式的奴隶,还要
把种种罪名加在她头上。西汉末年,女人的“堕马髻”,“愁眉啼妆”〔2〕,也说是亡国
之兆。
  其实亡汉的何尝是女人!不过,只要看有人出来唉声叹气的不满意女人的妆束,我们就
知道当时统治阶级的情形,大概有些不妙了。
  奢侈和淫靡只是一种社会崩溃腐化的现象,决不是原因。
  私有制度的社会,本来把女人也当做私产,当做商品。一切国家,一切宗教都有许多稀
奇古怪的规条,把女人看做一种不吉利的动物,威吓她,使她奴隶般的服从;同时又要她做
高等阶级的玩具。正像现在的正人君子,他们骂女人奢侈,板起面孔维持风化,而同时正在
偷偷地欣赏着肉感的大腿文化。
  阿剌伯的一个古诗人说:“地上的天堂是在圣贤的经书上,马背上,女人的胸脯上。”
〔3〕这句话倒是老实的供状。
  自然,各种各式的卖淫总有女人的份。然而买卖是双方的。没有买淫的嫖男,那里会有
卖淫的娼女。所以问题还在买淫的社会根源。这根源存在一天,也就是主动的买者存在一天
,那所谓女人的淫靡和奢侈就一天不会消灭。男人是私有主的时候,女人自身也不过是男人
的所有品。也许是因此罢,她的爱惜家财的心或者比较的差些,她往往成了“败家精”。何
况现在买淫的机会那么多,家庭里的女人直觉地感觉到自己地位的危险。民国初年我就听说
,上海的时髦是从长三幺二〔4〕传到姨太太之流,从姨太太之流再传到太太奶奶小姐。这
些“人家人”,多数是不自觉地在和娼妓竞争,——自然,她们就要竭力修饰自己的身体,
修饰到拉得住男子的心的一切。这修饰的代价是很贵的,而且一天一天的贵起来,不但是物
质上的,而且还有精神上的。
  美国一个百万富翁说:“我们不怕共匪(原文无匪字,谨遵功令改译),我们的妻女就
要使我们破产,等不及工人来没收。”中国也许是惟恐工人“来得及”,所以高等华人的男
女这样赶紧的浪费着,享用着,畅快着,那里还管得到国货不国货,风化不风化。然而口头
上是必须维持风化,提倡节俭的。
  四月十一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六月十五日《申报月刊》第二卷第六号,署名洛文。
  按本篇和下面一篇《真假堂吉诃德》以及《伪自由书》中的《王道诗话》、《伸冤》、
《曲的解放》、《迎头经》、《出卖灵魂的秘诀》、《最艺术的国家》、《内外》、《透底
》、《大观园的人才》,《准风月谈》中的《中国文与中国人》等十二篇文章,都是一九三
三年瞿秋白在上海时所作,其中有的是根据鲁迅的意见或与鲁迅交换意见后写成的。鲁迅对
这些文章曾作过字句上的改动(个别篇改换了题目),并请人誊抄后,以自己使用的笔名,
寄给《申报·自由谈》等报刊发表,后来又分别将它们收入自己的杂文集。
  〔2〕 “堕马髻”、“愁眉啼妆”见《后汉书·梁冀传》:汉顺帝时大将军梁冀妻孙
寿“色美而善为妖态,作愁眉唬(啼)妆、堕马髻。”
  据唐代李贤注引《风俗通》说:“愁眉者,细而曲折;唬妆者,薄拭目下若啼处;堕马
髻者,侧在一边。”
  〔3〕 阿剌伯古诗人 指穆塔纳比(Mutanabbi,915—965)。他在
晚年写了一首无题的抒情诗,最后四句是:“美丽的女人给了我短暂的幸福,后来一片荒漠
就把我们隔断开。世界上最好的地方——是骑在骏马的鞍上。而经书——则时时刻刻是最好
的伴侣!”
  〔4〕 长三幺二 旧时上海妓院中妓女的等级名称,头等的叫做长三,二等的叫做幺
二。
真假堂吉诃德〔1〕
  西洋武士道〔2〕的没落产生了堂·吉诃德那样的戆大。他其实是个十分老实的书呆子
。看他在黑夜里仗着宝剑和风车开仗,〔3〕的确傻相可掬,觉得可笑可怜。
  然而这是真正的吉诃德。中国的江湖派和流氓种子,却会愚弄吉诃德式的老实人,而自
己又假装着堂·吉诃德的姿态。《儒林外史》上的几位公子,慕游侠剑仙之为人,结果是被
这种假吉诃德骗去了几百两银子,换来了一颗血淋淋的猪头,〔4〕——那猪算是侠客的“
君父之仇”了。
  真吉诃德的做傻相是由于自己愚蠢,而假吉诃德是故意做些傻相给别人看,想要剥削别
人的愚蠢。
  可是中国的老百姓未必都还这么蠢笨,连这点儿手法也看不出来。
  中国现在的假吉诃德们,何尝不知道大刀不能救国,他们却偏要舞弄着,每天“杀敌几
百几千”的乱嚷,还有人“特制钢刀九十九,去赠送前敌将士”〔5〕。可是,为着要杀猪
起见,又舍不得飞机捐〔6〕,于是乎“武器不精良”的宣传,一面作为节节退却或者“诱
敌深入”〔7〕的解释,一面又借此搜括一些杀猪经费。可惜前有慈禧太后〔8〕,后有袁
世凯,——清末的兴复海军捐建设了颐和园,民四的“反日”爱国储金〔9〕,增加了讨伐
当时革命军的军需,——不然的话,还可以说现在发现了一个新发明。
  他们何尝不知道“国货运动”〔10〕振兴不了什么民族工业,国际的财神爷扼住了中
国的喉咙,连气也透不出,甚么“国货”都跳不出这些财神的手掌心。然而“国货年”是宣
布了,“国货商场”是成立了,像煞有介事的,仿佛抗日救国全靠一些戴着假面具的买办多
赚几个钱。这钱还是从猪狗牛马身上剥削来的。不听见“增加生产力”,“劳资合作共赴国
难”的呼声么?原本不把小百姓当人看待,然而小百姓做了猪狗牛马还是要负“救国责任”
!结果,猪肉供给假吉诃德吃,而猪头还是要斫下来,挂出去,以为“捣乱后方”者戒。
  他们何尝不知道什么“中国固有文化”咒不死帝国主义,无论念几千万遍“不仁不义”
或者金光明咒〔11〕,也不会触发日本地震,使它陆沉大海。然而他们故意高喊恢复“民
族精神”,仿佛得了什么祖传秘诀。意思其实很明白,是要小百姓埋头治心,多读修身教科
书。这固有文化本来毫无疑义:是岳飞式的奉旨不抵抗〔12〕的忠,是听命国联爷爷的孝
,是斫猪头,吃猪肉,而又远庖厨〔13〕的仁爱,是遵守卖身契约的信义,是“诱敌深入
”的和平。而且,“固有文化”之外,又提倡什么“学术救国”,引证西哲菲希德〔14〕
之言等类的居心,又何尝不是如此。
  假吉诃德的这些傻相,真教人哭笑不得;你要是把假痴假呆当做真痴真呆,当真认为可
笑可怜,那就未免傻到不可救药了。
  四月十一日。
   B   B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六月十五日《申报月刊》第二卷第六号,署名洛文。
  〔2〕 武士道 原指日本幕府时代武士所遵守的封建道德(忠君、节义、勇武、坚忍
等)。西洋武士道,指西欧骑士精神。骑士,西欧中世纪封建时代的军人,属小封建主。他
们标榜忠诚笃实,尚任侠,好冒险,崇尚爱情,艳羡贵妇。骑士盛行于十一至十四世纪,后
因封建制解体和武器、战术的改进,渐趋没落。
  〔3〕 堂·吉诃德仗着宝剑和风车打仗的事,见《堂吉诃德》第八章。
  〔4〕 《儒林外史》第十二回写有娄姓两公子被张铁臂骗取白银五百两的事。
  〔5〕 “特制钢刀”的事,见一九三三年四月十二日《申报》:上海有个叫王述的人
,特别定制大刀九十九把,捐赠给当时防守喜峰口等处的宋哲元部队。
  〔6〕 飞机捐 一九三三年初,国民党政府决定举办航空救国飞机捐。稍后,组织中
华航空救国会(后改名为中国航空协会),在各地发行航空奖券,强行募捐。
  〔7〕 “诱敌深入” 九一八事变后,国民党政府采取“不抵抗”
  政策,不断丧失国土,却妄说是战略上的“诱敌深入”。这类欺骗宣传充斥于当时的反
动报刊,如一九三三年二月六日南京《救国日报》的社论中就说:“浸使政府为战略关系,
须暂时放弃北平以便引敌深入聚而歼之……故吾主张政府应严厉责成张学良,使之以武力制
止反对运动,若不得已,虽流血亦所不辞。”
  〔8〕 慈禧太后(1885—1908) 满族,即叶赫那拉氏,咸丰帝妃,同治继
位后被尊为太后,成为清末同治、光绪两朝的实际统治者。一八八八年(光绪十四年),她
把建设北洋舰队的海军经费八千万两白银,移用于修建颐和园。
  〔9〕 “反日”爱国储金 一九一五年(民国四年)五月九日,袁世凯接受了日本帝
国主义提出的侵略中国的“二十一条”,北京、上海等地群众为了反日救国,曾发起救国储
金,并成立了救国储金团。但储金团却为袁世凯所把持,储金存入当时他所控制的中国银行
和交通银行,并被他挪用为活动帝制的经费。
  〔10〕 “国货运动” 一九三三年,上海工商界发起将该年定为“国货年”,在元
旦举行游行大会,并成立“国货商场”和“中华国货产销合作协会”,出版《国货周刊》,
宣扬“国货救国”。
  〔11〕 金光明咒 指《金光明经》,佛经的一种。“九一八”以后,上海、北平等
地国民党“要人”纷纷联名发起“金光明道场”之类的所谓“佛法救国”活动。一九三二年
七月十六日上海《时事新报》以《发起金光明道场戴季陶先生之“经咒救国”》为题,报导
了这类活动。
  〔12〕 岳飞奉旨不抵抗 岳飞在抗金中战功卓著,但主张议和的宋高宗(赵构)听
信内奸秦桧的谗言,在一天内连下十二道金牌把他从前线召回,并以“谋反”的罪名将他下
狱处死。
  〔13〕 远庖厨 语见《孟子·梁惠王》:“君子之于禽畜也,见其生不忍见甚死,
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14〕 菲希德 (JAGAFichte,1762—1814) 通译费希特,德
国唯心主义哲学家。著有《知识学基础》、《人的天职》等。他主张用科技强化德意志民族
,强调民族至上。
《守常全集》题记〔1〕
  我最初看见守常〔2〕先生的时候,是在独秀先生邀去商量怎样进行《新青年》的集会
上,这样就算认识了。不知道他其时是否已是共产主义者。总之,给我的印象是很好的:诚
实,谦和,不多说话。《新青年》的同人中,虽然也很有喜欢明争暗斗,扶植自己势力的人
,但他一直到后来,绝对的不是。
  他的模样是颇难形容的,有些儒雅,有些朴质,也有些凡俗。所以既像文士,也像官吏
,又有些像商人。这样的商人,我在南边没有看见过,北京却有的,是旧书店或笺纸店的掌
柜。一九二六年三月十八日,段祺瑞们枪击徒手请愿的学生的那一次,他也在群众中,给一
个兵抓住了,问他是何等样人。答说是“做买卖的”。兵道:“那么,到这里来干什么?滚
你的罢!”一推,他总算逃得了性命。
  倘说教员,那时是可以死掉的。
  然而到第二年,他终于被张作霖们害死了。
  段将军的屠戮,死了四十二人,其中有几个是我的学生,我实在很觉得一点痛楚;张将
军的屠戮,死的好像是十多人,手头没有记录,说不清楚了,但我所认识的只有一个守常先
生。在厦门〔3〕知道了这消息之后,椭圆的脸,细细的眼睛和胡子,蓝布袍,黑马褂,就
时时出现在我的眼前,其间还隐约看见绞首台。痛楚是也有些的,但比先前淡漠了。这是我
历来的偏见:见同辈之死,总没有像见青年之死的悲伤。
  这回听说在北平公然举行了葬式〔4〕,计算起来,去被害的时候已经七年了。这是极
应该的。我不知道他那时被将军们所编排的罪状,——大概总不外乎“危害民国”罢。然而
仅在这短短的七年中,事实就铁铸一般的证明了断送民国的四省的并非李大钊,却是杀戮了
他的将军!
  那么,公然下葬的宽典,该是可以取得的了。然而我在报章上,又看见北平当局的禁止
路祭和捕拿送葬者的新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回恐怕是“妨害治安”了罢。倘其果然
,则铁铸一般的反证,实在来得更加神速:看罢,妨害了北平的治安的是日军呢还是人民!
  但革命的先驱者的血,现在已经并不希奇了。单就我自己说罢,七年前为了几个人,就
发过不少激昂的空论,后来听惯了电刑,枪毙,斩决,暗杀的故事,神经渐渐麻木,毫不吃
惊,也无言说了。我想,就是报上所记的“人山人海”去看枭首示众的头颅的人们,恐怕也
未必觉得更兴奋于看赛花灯的罢。血是流得太多了。
  不过热血之外,守常先生还有遗文在。不幸对于遗文,我却很难讲什么话。因为所执的
业,彼此不同,在《新青年》时代,我虽以他为站在同一战线上的伙伴,却并未留心他的文
章,譬如骑兵不必注意于造桥,炮兵无须分神于驭马,那时自以为尚非错误。所以现在所能
说的,也不过:一,是他的理论,在现在看起来,当然未必精当的;二,是虽然如此,他的
遗文却将永住,因为这是先驱者的遗产,革命史上的丰碑。
  一切死的和活的骗子的一迭迭的集子,不是已在倒塌下来,连商人也“不顾血本”的只
收二三折了么?
  以过去和现在的铁铸一般的事实来测将来,洞若观火!
  一九三三年五月二十九夜,鲁迅谨记。
  这一篇,是T先生要我做的,因为那集子要在和他有关系的G书局出版。我谊不容辞,
只得写了这一点,不久,便在《涛声》上登出来。但后来,听说那遗集稿子的有权者另托C
书局〔5〕去印了,至今没有出版,也许是暂时不会出版的罢,我虽然很后悔乱作题记的孟
浪,但我仍然要在自己的集子里存留,记此一件公案。十二月三十一夜,附识。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八月十九日《涛声》第二卷第三十一期。
  李大钊的文稿经李乐光收集整理,其中三十篇于一九三三年辗转交上海群众图书公司出
版,题名《守常全集》,并约请鲁迅作序,但在国民党统治下未能出版。一九三九年四月北
新书局以“社会科学研究社”名义印出初版,但当即为租界当局没收。一九四九年七月仍由
北新书局重印出书,改名为《守常文集》上册。
  〔2〕 守常 李大钊(1889—1927),字守常,河北乐亭人,马克思列宁主
义在中国最初的传播者,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曾任北京《晨钟报》总编辑、北京大学教
授兼图书馆主任、《新青年》杂志编辑等。他积极领导了五四运动。一九二一年中国共产党
成立后,一直负责北方区党的工作。一九二四年他代表中国共产党与孙中山商谈国共合作,
在帮助孙中山确定“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和改组国民党的工作中起了重要作用
。一九二七年四月六日在北京被奉系军阀张作霖逮捕,二十八日与范鸿绰、路友于、谭祖尧
、张挹兰(女)等十九人同时遇害。
  〔3〕 这里应作“在广州”。作者于一九二七年一月十六日离开厦门,十八日到达广
州。
  〔4〕 一九三三年四月,北平群众在中国共产党的发动和领导下,为李大钊举行公葬
。四月二十三日由宣武门外下斜街移柩赴香山万安公墓,途经西四牌楼时,国民党军警特务
即以“妨害治安”为名,禁止群众送葬,并开枪射击,送葬者有多人受伤,四十余人当场被
捕。
  〔5〕 T先生 指曹聚仁。G书局,指群众图书公司。C书局,指商务印书馆。
谈金圣叹〔1〕
  讲起清朝的文字狱来,也有人拉上金圣叹〔2〕,其实是很不合适的。他的“哭庙”,
用近事来比例,和前年《新月》上的引据三民主义以自辩,并无不同,但不特捞不到教授而
且至于杀头,则是因为他早被官绅们认为坏货了的缘故。就事论事,倒是冤枉的。
  清中叶以后的他的名声,也有些冤枉。他抬起小说传奇来,和《左传》《杜诗》并列,
实不过拾了袁宏道〔3〕辈的唾余;而且经他一批,原作的诚实之处,往往化为笑谈,布局
行文,也都被硬拖到八股的作法上。这余荫,就使有一批人,堕入了对于《红楼梦》之类,
总在寻求伏线,挑剔破绽的泥塘。
  自称得到古本,乱改《西厢》字句〔4〕的案子且不说罢,单是截去《水浒》的后小半
,〔5〕梦想有一个“嵇叔夜”来杀尽宋江们,也就昏庸得可以。虽说因为痛恨流寇的缘故
,但他是究竟近于官绅的,他到底想不到小百姓的对于流寇,只痛恨着一半:不在于“寇”
,而在于“流”。
  百姓固然怕流寇,也很怕“流官”。记得民元革命以后,我在故乡,不知怎地县知事常
常掉换了。每一掉换,农民们便愁苦着相告道:“怎么好呢?又换了一只空肚鸭来了!”他
们虽然至今不知道“欲壑难填”的古训,却很明白“成则为王,败则为贼”的成语,贼者,
流着之王,王者,不流之贼也,要说得简单一点,那就是“坐寇”。中国百姓一向自称“蚁
民”,现在为便于譬喻起见,姑升为牛罢,铁骑一过,茹毛饮血,蹄骨狼藉,倘可避免,他
们自然是总想避免的,但如果肯放任他们自啮野草,苟延残喘,挤出乳来将这些“坐寇”喂
得饱饱的,后来能够比较的不复狼吞虎咽,则他们就以为如天之福。所区别的只在“流”与
“坐”,却并不在“寇”与“王”。试翻明末的野史,就知道北京民心的不安,在李自成入
京的时候,是不及他出京之际的利害的。〔6〕宋江据有山寨,虽打家劫舍,而劫富济贫,
金圣叹却道应该在童贯高俅辈的爪牙之前,一个个俯首受缚,他们想不懂。所以《水浒传》
纵然成了断尾巴蜻蜓,乡下人却还要看《武松独手擒方腊》〔7〕这些戏。
  不过这还是先前的事,现在似乎又有了新的经验了。听说四川有一只民谣,大略是“贼
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的意思。汽车飞艇〔8〕,价值既远过于大轿马车,租界和
外国银行,也是海通以来新添的物事,不但剃尽毛发,就是刮尽筋肉,也永远填不满的。正
无怪小百姓将“坐寇”之可怕,放在“流寇”之上了。
  事实既然教给了这些,仅存的路,就当然使他们想到了自己的力量。
  五月三十一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七月一日上海《文学》第一卷第一号。
  〔2〕 金圣叹(1608—1661) 名人瑞,原姓张,名采,吴县(今属江苏)
人,明末清初文人。曾批改《西厢记》、《水浒传》等。据清代王应奎《柳南随笔》载:清
顺治十八年(1661),“大行皇帝(按指顺治)遗诏至苏,巡抚以下,大临府治。诸生
从而讦吴县令不法事,巡抚朱国治方翱令,于是诸生被系者五人。翌日诸生群哭于文庙,复
逮系至十三人,俱劾大不敬,而圣叹与焉。当是时,海寇入犯江南,衣冠陷贼者,坐反叛,
兴大狱。廷议遣大臣即讯并治诸生,及狱具,圣叹与十七人俱傅会逆案坐斩,家产箱没入官
。闻圣叹将死,大叹诧曰:
  ‘断头,至痛也。籍家,至惨也。而圣叹以不意得之,大奇!’于是一笑受刑,其妻子
亦遣戍边塞云。”
  〔3〕 袁宏道(1568—1610) 字中郎,湖广公安(今属湖北)人,明代文
学家。他在《觞政》等文中肯定了小说、戏曲、民歌的地位,在《狂言》里的《读书》诗中
,把《离骚》、《庄子》、《西厢》、《水浒》和《焚书》并列。金圣叹也曾以《离骚》为
第一才子书,《南华经》(《庄子》)为第二才子书,《史记》为第三才子书,《杜诗》为
第四才子书,《水浒》为第五才子书,《西厢记》为第六才子书。
  〔4〕 《西厢》 全名《崔莺莺待月西厢记》,杂剧,元代王实甫作。金圣叹在批注
《西厢》时,曾参校徐文长、徐士范、王伯良等较早的刻本,作了一些有根据的改动,但有
些却是主观妄改的,如将篇末“谢当今盛明唐圣主”改为“谢当今垂帘双圣主”,则更是为
了奉承清顺治皇帝及其母后而乱改的。
  〔5〕 截去《水浒》的后小半 明中叶以后,《水浒传》有百回和一百二十回多种版
本流行。明崇祯十四年(1641)左右,金圣叹把《水浒》七十一回以后的章节全部删去
,另外伪造了一个“惊噩梦”的结局(卢俊义梦见知州“嵇叔夜”击溃了梁山队伍,并杀绝
起义者一百零八人),又把第一回改为楔子,成为七十回本。
  〔6〕 李自成(1606—1645) 陕西米脂人,明末农民起义军领袖。
  崇祯二年(1629)起义,崇祯十七年(1644)三月攻入北京,推翻明王朝。后
明将吴三桂勾引清兵入关,李兵败退出北京。据清初彭孙贻《平寇志》等野史记载,李自成
初进北京时,“贴安民榜云:‘大帅临城,秋毫无犯,敢有擅掠民财者,凌迟处死。’……
民间大喜,安堵如故。”
  后来李自成退出北京时,“宫中火作,百姓知‘贼’走,必肆屠呈,各运器物,纵横堆
塞胡同口,尽以木石支户”。
  〔7〕 《武松独手擒方腊》 过去流行于民间的戏剧。按《水浒传》百回和一百二十
回本,擒方腊的是鲁智深。
  〔8〕 飞艇 当时对飞机的一种称呼。
又论“第三种人”〔1〕
  戴望舒〔2〕先生远远的从法国给我们一封通信,叙述着法国AAEAAARA(革命文艺
家协会)得了纪德〔3〕的参加,在三月二十一日召集大会,猛烈的反抗德国法西斯谛的情
形,并且绍介了纪德的演说,发表在六月号的《现代》上。法国的文艺家,这样的仗义执言
的举动是常有的:较远,则如左拉为德来孚斯打不平〔4〕,法朗士当左拉改葬时候的讲演
〔5〕;较近,则有罗曼罗兰的反对战争。但这回更使我感到真切的欢欣,因为问题是当前
的问题,而我也正是憎恶法西斯谛的一个。不过戴先生在报告这事实的同时,一并指明了中
国左翼作家的“愚蒙”和像军阀一般的横暴,我却还想来说几句话。
  但希望不要误会,以为意在辩解,希图中国也从所谓“第三种人”得到对于德国的被压
迫者一般的声援,——并不是的。
  中国的焚禁书报,封闭书店,囚杀作者,实在还远在德国的白色恐怖以前,而且也得到
过世界的革命的文艺家的抗议了。〔6〕我现在要说的,不过那通然里的必须指出的几点。
  那通信叙述过纪德的加入反抗运动之后,说道——“在法国文坛中,我们可以说纪律是
‘第三种人’,……自从他在一八九一年……起,一直到现在为止,他始终是一个忠实于他
的艺术的人。然而,忠实于自己的艺术的作者,不一定就是资产阶级的‘帮闲者’,法国的
革命作家没有这种愚蒙的见解(或者不如说是精明的策略),因此,在热烈的欢迎之中,纪
德便在群众之间发言了。”
  这就是说:“忠实于自己的艺术的作者”,就是“第三种人”,而中国的革命作家,却
“愚蒙”到指这种人为全是“资产阶级的帮闲者”,现在已经由纪德证实,是“不一定”的
了。
  这里有两个问题应该解答。
  第一,是中国的左翼理论家是否真指“忠实于自己的艺术的作者”为全是“资产阶级的
帮闲者”?据我所知道,却并不然。左翼理论家无论如何“愚蒙”,还不至于不明白“为艺
术的艺术”在发生时,是对于一种社会的成规的革命,但待到新兴的战斗的艺术出现之际,
还拿着这老招牌来明明暗暗阻碍他的发展,那就成为反动,且不只是“资产阶级的帮闲者”
了。至于“忠实于自己的艺术的作者”,却并未视同一律。
  因为不问那一阶级的作家,都有一个“自己”,这“自己”,就都是他本阶级的一分子
,忠实于他自己的艺术的人,也就是忠实于他本阶级的作者,在资产阶级如此,在无产阶级
也如此。这是极显明粗浅的事实,左翼理论家也不会不明白的。但这位——戴先生用“忠实
于自己的艺术”来和“为艺术的艺术”掉了一个包,可真显得左翼理论家的“愚蒙”透顶了

  第二,是纪德是否真是中国所谓的“第三种人”?我没有读过纪德的书,对于作品,没
有加以批评的资格。但我相信:
  创作和演说,形式虽然不同,所含的思想是决不会两样的。我可以引出戴先生所绍介的
演说里的两段来——“有人会对我说:‘在苏联也是这样的。’那是可能的事;但是目的却
是完全两样的,而且,为了要建设一个新社会起见,为了把发言权给与那些一向做着受压迫
者,一向没有发言权的人们起见,不得已的矫枉过正也是免不掉的事。
  “我为什么并怎样会在这里赞同我在那边所反对的事呢?那就是因为我在德国的恐怖政
策中,见到了最可叹最可憎的过去底再演,在苏联的社会创设中,我却见到一个未来的无限
的允约。”
  这说得清清楚楚,虽是同一手段,而他却因目的之不同而分为赞成或反抗。苏联十月革
命后,侧重艺术的“绥拉比翁的兄弟们”这团体,也被称为“同路人”,但他们却并没有这
么积极。中国关于“第三种人”的文字,今年已经汇印了一本专书〔7〕,我们可以查一查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