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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全集

_121 鲁迅(现代)
已经觉得压迫,只有痛楚,他要挣扎,用不着痒痒的抚摩,只在寻切实的指示了。
  那时就看见了俄国文学。
  那时就知道了俄国文学是我们的导师和朋友。因为从那里面,看见了被压迫者的善良的
灵魂,的酸辛,的挣扎;还和四十年代的作品一同烧起希望,和六十年代的作品一同感到悲
哀。我们岂不知道那时的大俄罗斯帝国也正在侵略中国,然而从文学里明白了一件大事,是
世界上有两种人:压迫者和被压迫者!
  从现在看来,这是谁都明白,不足道的,但在那时,却是一个大发见,正不亚于古人的
发见了火的可以照暗夜,煮东西。
  俄国的作品,渐渐的绍介进中国来了,同时也得了一部分读者的共鸣,只是传布开去。
零星的译品且不说罢,成为大部的就有《俄国戏曲集》〔9〕十种和《小说月报》增刊的《
俄国文学研究》〔10〕一大本,还有《被压迫民族文学号》〔11〕两本,则是由俄国文
学的启发,而将范围扩大到一切弱小民族,并且明明点出“被压迫”的字样来了。
  于是也遭了文人学士的讨伐,有的主张文学的“崇高”,说描写下等人是鄙俗的勾当〔
12〕,有的比创作为处女,说翻译不过是媒婆〔13〕,而重译尤令人讨厌。的确,除了
《俄国戏曲集》以外,那时所有的俄国作品几乎都是重译的。
  但俄国文学只是绍介进来,传布开去。
  作家的名字知道得更多了,我们虽然从安特来夫(LAAndreev)的作品里遇到?丝植溃⒍景纤绶颍ǎ虯Artsy-bashev)的作品里看见了绝望和荒唐,但也
从珂罗连珂(VAKorolenko)〔14〕学得了宽宏,从戈理基(MaximGo?颍耄└惺芰朔纯埂6琳叽笾诘墓裁腿劝绮皇羌父雎劭偷淖运降那邓苎诒危馕
傲Γ沼谑瓜惹澳ぐ萋忪扯ǎ耍幔簦瑁澹騇ineMansfield)的绅士也重译
了都介涅夫的《父与子》,〔15〕排斥“媒婆”的作家也重译着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
》了〔16〕。
  这之间,自然又遭了文人学士和流氓警犬的联军的讨伐。
  对于绍介者,有的说是为了卢布〔17〕,有的说是意在投降〔18〕,有的笑为“破
锣”〔19〕,有的指为共党,而实际上的对于书籍的禁止和没收,还因为是秘密的居多,
无从列举。
  但俄国文学只是绍介进来,传布开去。
  有些人们,也译了《莫索里尼传》,也译了《希特拉传》,但他们绍介不出一册现代意
国或德国的白色的大作品,《战后》〔20〕是不属于希特拉〔21〕的I字旗下的,《死?氖だ贰玻玻病秤种缓靡浴八馈弊园痢5樟难г谖颐侨匆延辛死锱嘟够摹兑恢芗洹
贰玻玻场常锢冂娣虻摹妒棵敉痢罚ń菀虻摹痘倜稹罚缋颇ξ⒅У摹短鳌罚淮
送庵衅唐苟嗟煤堋7舱庑荚谟梦娜说拿髑拱导校筇げ娇绲蕉琳叽笾诘幕
忱锶ィ灰恢懒吮涓铮蕉罚ㄉ璧男量嗪统晒Α?
  但一月以前,对于苏联的“舆论”,刹时都转变了,昨夜的魔鬼,今朝的良朋,许多报
章,总要提起几点苏联的好处,有时自然也涉及文艺上:“复交”〔24〕之故也。然而,
可祝贺的却并不在这里。自利者一淹在水里面,将要灭顶的时候,只要抓得着,是无论“破
锣”破鼓,都会抓住的,他决没有所谓“洁癖”。然而无论他终于灭亡或幸而爬起,始终还
是一个自利者。随手来举一个例子罢,上海称为“大报”的《申报》,不是一面甜嘴蜜舌的
主张着“组织苏联考察团”(三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时评),而一面又将林克多的《苏联闻
见录》称为“反动书籍”(同二十七日新闻)么?
  可祝贺的,是在中俄的文字之交,开始虽然比中英,中法迟,但在近十年中,两国的绝
交也好,复交也好,我们的读者大众却不因此而进退;译本的放任也好,禁压也好,我们的
读者也决不因此而盛衰。不但如常,而且扩大;不但虽绝交和禁压还是如常,而且虽绝交和
禁压而更加扩大。这可见我们的读者大众,是一向不用自私的“势利眼”来看俄国文学的。
我们的读者大众,在朦胧中,早知道这伟大肥沃的“黑土”〔25〕里,要生长出什么东西
来,而这“黑土”却也确实生长了东西,给我们亲见了:忍受,呻吟,挣扎,反抗,战斗,
变革,战斗,建设,战斗,成功。
  在现在,英国的萧,法国的罗兰,也都成为苏联的朋友了〔26〕。这,也是当我们中
国和苏联在历来不断的“文字之交”的途中,扩大而与世界结成真的“文字之交”的开始。
  这是我们应该祝贺的。
  十二月三十日。
   B   B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二年十二月十五日《文学月报》第一卷第五、六号合刊。
  〔2〕 《时务报》 旬刊,一八九六年(清光绪二十二年)八月在上海创刊,梁启超
主编,是当时鼓吹变法维新的主要刊物,一八九八年七月停刊。
  〔3〕 《福尔摩斯包探案》 英国作家柯南道尔(1859—1930)作的侦探小
说。福尔摩斯是书中的主要人物。
  〔4〕 《新小说》 月刊,一九○二年(清光绪二十八年)十月在日本横滨创刊,梁
启超主编。该刊除登载创作小说之外,也刊登翻译小说。
  〔5〕 焦士威奴(1828—1905) 通译儒勒·凡尔纳,法国小说家。
  著有科学幻想及冒险小说《海底两万里》、《神秘岛》、《格兰特船长的女儿》等多种。
  〔6〕 哈葛德(1856—1925) 英国小说家。林琴南曾依靠别人口述,用文
言翻译过他的《迦茵小传》、《埃及金塔剖尸记》、《斐洲烟水愁城录》。
  〔7〕 苏菲亚 即别罗夫斯卡娅(UAX魄`KLSOIb,1853—1881),俄国女革
命家,民意党领导人之一。因参加一八八一年三月一日暗杀沙皇亚历山大二世,于同年四月
三日被沙皇政府杀害。清末中国无政府主义者所办的刊物《新世纪》第二十七号(一九○七
年十二月),曾介绍过她的事迹,刊出她的照片。
  〔8〕 拉玛和吉利瑟那 都是印度神话中的人物。
  〔9〕 《俄国戏曲集》 共学社丛书之一,一九二一年商务印书馆出版。它包括戏曲
十种:果戈理的《巡按》(贺启明译),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雷雨》(耿济之译),屠格涅
夫的《村中之月》(耿济之译),托尔斯泰的《黑暗之势力》(耿济之译)和《教育之果》
(沈颖译),契诃夫的《海鸥》(郑振铎译)、《伊凡诺夫》、《万尼亚叔父》和《樱桃园
》(三者均耿式之译),史拉美克的《六月》(郑振铎译)。
  〔10〕 《俄国文学研究》 《小说月报》第十二卷的增刊,一九二一年九月出版。
内收郑振铎《俄国文学的启源时代》、耿济之《俄国四大文学家合传》、沈雁冰《近代俄国
文学家三十人合传》、鲁迅《阿尔志跋绥甫》、郭绍虞《俄国美论及其文艺》、张闻天《托
尔斯泰的艺术观》、沈泽民《俄国的叙事诗歌》等论文,以及鲁迅、瞿秋白、耿济之等所译
俄国文学作品多篇。
  〔11〕 《被压迫民族文学号》 即《被损害民族的文学号》,《小说月报》第十二
卷第十期专刊,一九二一年十月出版。内收鲁迅译的《近代捷克文学概观》(捷克凯拉绥克
作)和《小俄罗斯文学略说》(德国凯尔沛来斯作)、沈雁冰译的《芬兰的文学》(Her
mioneRamsder作)、沈泽民译的《塞尔维亚文学概观》(ChedoMija
tovich作)、周作人译的《近代波兰文学概观》(波兰诃勒温斯奇作)等论文,以及
鲁迅、沈雁冰等所译芬兰、保加利亚、波兰等国文学作品多篇。
  〔12〕 指那时曾留学英美的某些绅士派如吴宓等人,参看《二心集·上海文艺之一
瞥》中的有关论述。
  〔13〕 关于创作是处女,翻译是媒婆的话,见《民铎》第二卷第五号(一九二一年
二月)郭沫若致李石岑函:“我觉得国内人士只注重媒婆,而不注重处子,只注重翻译,而
不注重产生。”
  〔14〕 珂罗连珂(DACAdK`KFGJOK,1853—1921) 通开柯罗连科,俄国?骷摇V饕髌酚行∷怠堵矶拥拿巍贰ⅰ睹ひ衾旨摇贰ⅰ段业耐贝说墓适隆返取?
  〔15〕 膜拜曼殊斐儿的绅士 指陈源。他曾在《新月》第一卷第四号(一九二八年
六月)《曼殊斐儿》一文中,称英国女作家曼殊斐儿是“超绝一世的微妙清新的作家”。后
来,他根据英译本翻译屠格涅夫的《父与子》,一九三一年六月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
  〔16〕 郭沫若曾根据德译本翻译了列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的一部分,一
九三一年八月上海文艺书局出版。
  〔17〕 为了卢布 参看本卷第9页注〔12〕及《二心集·“丧家的”
  “资本家的乏走狗”》。
  〔18〕 意在投降 参看本卷第220页注〔52〕。
  〔19〕 “破锣” 反动派对“普罗文学”的污蔑。当时,一般称无产阶级革命文学
为“普罗文学”;“普罗”是 Proletariat(无产阶级)的音译“普罗列塔利
亚”的简称。
  〔20〕 《战后》 德国作家雷马克的小说《西线无战事》的续篇,当时有沈叔之的
中译本,一九三一年八月上海开明书店出版。
  〔21〕 希特拉(AAHitler 1889—1945) 通译希特勒,德国法?魉雇纷樱诙问澜绱笳降幕鍪字弧O挛牡腎字旗,即德国法西斯的旗子。“I”,纳粹?车牡郴铡?
  〔22〕 《死的胜利》 意大利作家邓南遮在一八九四年出版的小说,当时有芳信的
中译本,一九三二年十月上海光华书局出版。
  〔23〕 里培进斯基(oAYAXTVGJTJSOT\,1898—1959) 通译里别进斯基?樟骷摇K鳌兑恢芗洹罚笔蔽夜薪獯鹊囊氡荆痪湃鹉暌辉卤毙率榫殖霭妗S
钟薪肌⑺浙氲囊氡荆痪湃鹉耆律虾K榈瓿霭妗?
  〔24〕 “复交” 国民党政府在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十四日宣布和苏联断绝邦交,一
九三二年十二月十二日宣布复交。
  〔25〕 “黑土” 苏联的黑土区面积广大,有以“黑土”作为它的代称的。如丹麦
文艺批评家和文学史家乔治·勃兰兑斯(1842—1927),曾在他写的《俄国印象记
》一书中称俄国为“黑土”。
  〔26〕 指英国作家萧伯纳和法国作家罗曼·罗兰。罗曼·罗兰在俄国十月革命后对
苏联持友好态度,一九三一年发表《与过去告别》一文,热烈支持无产阶级革命。萧伯纳,
参看本书《谁的矛盾》及其注〔2〕。
一九三三年
听 说 梦〔1〕
  做梦,是自由的,说梦,就不自由。做梦,是做真梦的,说梦,就难免说谎。
  大年初一,就得到一本《东方杂志》新年特大号,临末有“新年的梦想”,〔2〕问的
是“梦想中的未来中国”和“个人生活”,答的有一百四十多人。记者的苦心,我是明白的
,想必以为言论不自由,不如来说梦,而且与其说所谓真话之假,不如来谈谈梦话之真,我
高兴的翻了一下,知道记者先生却大大的失败了。
  当我还未得到这本特大号之前,就遇到过一位投稿者,他比我先看见印本,自说他的答
案已被资本家删改了,他所说的梦其实并不如此。这可见资本家虽然还没法禁止人们做梦,
而说了出来,倘为权力所及,却要干涉的,决不给你自由。这一点,已是记者的大失败。
  但我们且不去管这改梦案子,只来看写着的梦境罢,诚如记者所说,来答复的几乎全部
是智识分子。首先,是谁也觉得生活不安定,其次,是许多人梦想着将来的好社会,“各尽
所能”呀,“大同世界”呀,很有些“越轨”气息了(末三句是我添的,记者并没有说)。
  但他后来就有点“痴”起来,他不知从那里拾来了一种学说,将一百多个梦分为两大类
,说那些梦想好社会的都是“载道”之梦,是“异端”,正宗的梦应该是“言志”的,硬把
“志”弄成一个空洞无物的东西。〔3〕然而,孔子曰,“盍各言尔志”,而终于赞成曾点
者,〔4〕就因为其“志”合于孔子之“道”的缘故也。
  其实是记者的所以为“载道”的梦,那里面少得很。文章是醒着的时候写的,问题又近
于“心理测验”,遂致对答者不能不做出各各适宜于目下自己的职业,地位,身分的梦来(
已被删改者自然不在此例),即使看去好像怎样“载道”,但为将来的好社会“宣传”的意
思,是没有的。所以,虽然梦“大家有饭吃”者有人,梦“无阶级社会”者有人,梦“大同
世界”者有人,而很少有人梦见建设这样社会以前的阶级斗争,白色恐怖,轰炸,虐杀,鼻
子里灌辣椒水,电刑……倘不梦见这些,好社会是不会来的,无论怎么写得光明,终究是一
个梦,空头的梦,说了出来,也无非教人都进这空头的梦境里面去。
  然而要实现这“梦”境的人们是有的,他们不是说,而是做,梦着将来,而致力于达到
这一种将来的现在。因为有这事实,这才使许多智识分子不能不说好像“载道”的梦,但其
实并非“载道”,乃是给“道”载了一下,倘要简洁,应该说是“道载”的。
  为什么会给“道载”呢?曰:为目前和将来的吃饭问题而已。
  我们还受着旧思想的束缚,一说到吃,就觉得近乎鄙俗。
  但我是毫没有轻视对答者诸公的意思的。《东方杂志》记者在《读后感》里,也曾引佛
洛伊特〔5〕的意见,以为“正宗”的梦,是“表现各人的心底的秘密而不带着社会作用的
”。但佛洛伊特以被压抑为梦的根柢——人为什么被压抑的呢?这就和社会制度,习惯之类
连结了起来,单是做梦不打紧,一说,一问,一分析,可就不妥当了。记者没有想到这一层
,于是就一头撞在资本家的朱笔上。但引“压抑说”来释梦,我想,大家必已经不以为忤了
罢。
  不过,佛洛伊特恐怕是有几文钱,吃得饱饱的罢,所以没有感到吃饭之难,只注意于性
欲。有许多人正和他在同一境遇上,就也轰然的拍起手来。诚然,他也告诉过我们,女儿多
爱父亲,儿子多爱母亲,即因为异性的缘故。然而婴孩出生不多久,无论男女,就尖起嘴唇
,将头转来转去。莫非它想和异性接吻么?不,谁都知道:是要吃东西!
  食欲的根柢,实在比性欲还要深,在目下开口爱人,闭口情书,并不以为肉麻的时候,
我们也大可以不必讳言要吃饭。因为是醒着做的梦,所以不免有些不真,因为题目究竟是“
梦想”,而且如记者先生所说,我们是“物质的需要远过于精神的追求”了,所以乘着 C
ensors〔6〕(也引用佛洛伊特语)的监护好像解除了之际,便公开了一部分。其实
也是在“梦中贴标语,喊口号”,不过不是积极的罢了,而且有些也许倒和表面的“标语”
正相反。
  时代是这么变化,饭碗是这样艰难,想想现在和将来,有些人也只能如此说梦,同是小
资产阶级(虽然也有人定我为“封建余孽”或“土著资产阶级”,但我自己姑且定为属于这
阶级),很能够彼此心照,然而也无须秘而不宣的。
  至于另有些梦为隐士,梦为渔樵,和本相全不相同的名人〔7〕,其实也只是豫感饭碗
之脆,而却想将吃饭范围扩大起来,从朝廷而至园林,由洋场及于山泽,比上面说过的那些
志向要大得远,不过这里不来多说了。
  一月一日。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四月十五日上海《文学杂志》第一号。
  〔2〕 《东方杂志》 综合性刊物,一九○四年三月在上海创刊,一九四八年十二月
停刊,商务印书馆出版。它于一九三三年出的“新年特大号”(第三十卷第一期)中,辟有
“新年的梦想”专栏。当时该刊的主编为胡愈之。
  〔3〕 《东方杂志》记者在“新年的梦想”专栏的《读后感》中说:
  “近来有些批评家把文学分为‘载道’的文学和‘言志’的文学这两类。
  我们的‘梦’也可以同样的方法来分类:就是‘载道’的梦,和‘言志’的梦。”又说
:“‘载道’的梦只是‘异端’,而‘言志’的梦才是梦的‘正宗’,因为我们相信‘梦’
是个人的,而不是社会的。依据佛洛伊特的解释,梦只是白天受遏抑的意识,于睡眠,解放
出来。……
  所以‘梦’只是代表了意识的‘不公开’的部分,在梦中说教,在梦中讲道,在梦中贴
标语,喊口号,这到底是不常有的梦,至少这是白日梦而不是夜梦,所以不能算作梦的正宗
。只有个人的梦,表现各人心底的秘密而不带着社会作用的,那才是正宗的梦。”按《东方
杂志》记者所说的“近来有些批评家”指周作人,他在《中国新文学的源流》一书中,认为
中国文学史是“载道”文学和“言志”文学的消长史。
  〔4〕 “盍各言尔志” 语见《论语·公冶长》:“颜渊、季路侍。
  子曰:‘盍各言尔志。’”孔子赞成曾点的话,见《论语·先进》:“子路、曾皙(名
点)、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曾点)曰:‘莫(暮
)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
曰:‘吾与点也。’”
  〔5〕 佛洛伊特(SAFreud,1856—1939) 通译弗罗伊德,奥地利?癫⊙Ъ遥穹治鲅档拇戳⒄摺U庵盅等衔难А⒁帐酢⒄苎А⒆诮痰纫磺芯裣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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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畹牟±硇睦硌А贰ⅰ毒穹治鲆邸贰ⅰ毒穹治鲆坌卤唷返取?
  〔6〕 Censors 英语,原义为检查官,弗罗伊德精神分析学说用以表示潜在
意识压抑力。
  〔7〕 名人 指在《东方杂志》“新年特大号”上“说梦”的一些国民党官僚,如当
时的铁道部次长、抗日战争中做了汉奸的曾仲鸣说:
  “何处是修竹、吾庐三径”;中国银行副总裁俞寰澄说:“我只想做一个略具知识的自
耕农,我最酷爱田园生活”,等等。
  论“赴难”和“逃难”〔1〕——寄《涛声》编辑的一封信编辑先生:
  我常常看《涛声》,也常常叫“快哉!”但这回见了周木斋先生那篇《骂人与自骂》〔
2〕,其中说北平的大学生“即使不能赴难,最低最低的限度也应不逃难”,而致慨于五四
运动时代式锋芒之销尽,却使我如骨鲠在喉,不能不说几句话。因为我是和周先生的主张正
相反,以为“倘不能赴难,就应该逃难”,属于“逃难党”的。
  周先生在文章的末尾,“疑心是北京改为北平的应验”,我想,一半是对的。那时的北
京,还挂着“共和”的假面,学生嚷嚷还不妨事;那时的执政,是昨天上海市十八团体为他
开了“上海各界欢迎段公芝老大会”〔3〕的段祺瑞先生,他虽然是武人,却还没有看过《
莫索理尼传》。然而,你瞧,来了呀。
  有一回,对着请愿的学生毕毕剥剥的开枪了〔4〕,兵们最受瞄准的是女学生,这用精
神分析学来解释,是说得过去的,尤其是剪发的女学生,这用整顿风俗〔5〕的学说来解说
,也是说得过去的。总之是死了一些“莘莘学子”。然而还可以开追悼会;还可以游行过执
政府之门,大叫“打倒段祺瑞”。为什么呢?
  因为这时又还挂着“共和”的假面。然而,你瞧,又来了呀。
  现为党国大教授的陈源先生,在《现代评论》上哀悼死掉的学生,说可惜他们为几个卢
布送了性命;〔6〕《语丝》反对了几句,现为党国要人的唐有壬先生在《晶报》上发表一
封信,说这些言动是受墨斯科的命令的。这实在已经有了北平气味了。
  后来,北伐成功了,北京属于党国,学生们就都到了进研究室的时代,五四式是不对了
。为什么呢?因为这是很容易为“反动派”所利用的。为了矫正这种坏脾气,我们的政府,
军人,学者,文豪,警察,侦探,实在费了不少的苦心。
  用诰谕,用刀枪,用书报,用煅炼,用逮捕,用拷问,直到去年请愿之徒,死的都是“
自行失足落水”,连追悼会也不开的时候为止,这才显出了新教育的效果。
  倘使日本人不再攻榆关,我想,天下是太平了的,“必先安内而后可以攘外”〔7〕。
但可恨的是外患来得太快一点,太繁一点,日本人太不为中国诸公设想之故也,而且也因此
引起了周先生的责难。
  看周先生的主张,似乎最好是“赴难”。不过,这是难的。
  倘使早先有了组织,经过训练,前线的军人力战之后,人员缺少了,副司令〔8〕下令
召集,那自然应该去的。无奈据去年的事实,则连火车也不能白坐,而况乎日所学的又是债
权论,土耳其文学史,最小公倍数之类。去打日本,一定打不过的。大学生们曾经和中国的
兵警打过架,但是“自行失足落水”了,现在中国的兵警尚且不抵抗,大学生能抵抗么?我
们虽然也看见过许多慷慨激昂的诗,什么用死尸堵住敌人的炮口呀,用热血胶住倭奴的刀枪
呀,但是,先生,这是“诗”呵!事实并不这样的,死得比蚂蚁还不如,炮口也堵不住,刀
枪也胶不住。孔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9〕我并不全拜服孔老夫子,不过觉
得这话是对的,我也正是反对大学生“赴难”的一个。
  那么,“不逃难”怎样呢?我也是完全反对。自然,现在是“敌人未到”的,但假使一
到,大学生们将赤手空拳,骂贼而死呢,还是躲在屋里,以图幸免呢?我想,还是前一着堂
皇些,将来也可以有一本烈士传。不过于大局依然无补,无论是一个或十万个,至多,也只
能又向“国联”报告一声罢了。去年十九路军的某某英雄怎样杀敌,大家说得眉飞色舞,因
此忘却了全线退出一百里的大事情,可是中国其实还是输了的。而况大学生们连武器也没有
。现在中国的新闻上大登“满洲国”〔10〕的虐政,说是不准私藏军器,但我们大中华民
国人民来藏一件护身的东西试试看,也会家破人亡,——先生,这是很容易“为反动派所利
用”的呵。
  施以狮虎式的教育,他们就能用爪牙,施以牛羊式的教育,他们到万分危急时还会用一
对可怜的角。然而我们所施的是什么式的教育呢,连小小的角也不能有,则大难临头,惟有
兔子似的逃跑而已。自然,就是逃也不见得安稳,谁都说不出那里是安稳之处来,因为到处
繁殖了猎狗,诗曰:“○○礌兔,遇犬获之”〔11〕,此之谓也。然则三十六计,固仍以
“走”为上计耳。
  总之,我的意见是:我们不可看得大学生太高,也不可责备他们太重,中国是不能专靠
大学生的;大学生逃了之后,却应该想想此后怎样才可以不至于单是逃,脱出诗境,踏上实
地去。
  但不知先生以为何如?能给在《涛声》上发表,以备一
说否?谨听裁择,并请
  文安。
  罗怃顿首。一月二十八夜。
  再:顷闻十来天之前,北平有学生五十多人因开会被捕,可见不逃的还有,然而罪名是
“借口抗日,意图反动”,又可见虽“敌人未到”,也大以“逃难”为是也。
  二十九日补记。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二月十一日上海《涛声》第二卷第五期,署名罗怃
。原题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2〕 周木斋(1910—1941) 江苏武进人,当时在上海从事编辑和写作。
他的《骂人与自骂》,载《涛声》第二卷第四期(一九三三年一月二十一日),其中说:“
最近日军侵占榆关,北平的大学生竟至要求提前放假,所愿未遂,于是纷纷自动离校。敌人
未到,闻风远逸,这是绝顶离奇的了。……论理日军侵榆,……即使不能赴难,最低最低的
限度也不应逃难。”又说:“写到这里,陡然的想起五四运动时期北京学生的锋芒,转眼之
间,学风民气,两俱不变,我要疑心是‘北京’改为‘北平’的应验了。”
  〔3〕 “上海各界欢迎段公芝老大会” 段祺瑞(字芝泉)于一九三三年一月二十四
日去上海时,上海市商会等十八个团体于二月十七日为他举行欢迎会。
  〔4〕 指三一八惨案。参看本卷第249页注〔6〕。
  〔5〕 整顿风俗 段祺瑞政府曾多次颁行这类政令,如一九二五年八月二十五日发布
的“整顿学风令”;一九二六年三月六日,西北边防督办张之江致电段祺瑞,主张“男女之
防”“维风化而奠邦本”,段政府复电表示“嘉许”,并着手“根本整饬”。
  〔6〕 陈源于三一八惨案发生后,在《现代评论》发表《闲话》,诬蔑爱国学生是被
人利用,自蹈“死地”,还诬蔑所谓“宣传赤化”的人是“直接或间接用苏俄金钱”(见一
九二六年五月八日《现代评论》第三卷第七十四期的《闲话》)。
  〔7〕 “必先安内而后可以攘外” 蒋介石在一九三一年十一月三十日国民党政府外
长顾维钧宣誓就职会上的“亲书训词”中提出:“攘外必先安内,统一方能御侮。”(见一
九三一年十二月一日《中央日报》)此后,它成为国民党政府一贯奉行的反共卖国政策。
  〔8〕 副司令 指张学良。他在一九三○年六月被任命为国民党政府陆海空军副司令。
  〔9〕 “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 语见《论语·子路》。
  〔10〕 “满洲国” 日本帝国主义侵占我东北后于一九三二年三月制造的傀儡政权。
  〔11〕 “○○s礌兔,遇犬获之” 语见《诗·小雅·巧言》。○○,跳跃的样子?籹礌兔,狡兔。
学生和玉佛〔1〕
  一月二十八日《申报》号外载二十七日北平专电曰:“故宫古物即起运,北宁平汉两路
已奉令备车,团城白玉佛〔2〕亦将南运。”
  二十九日号外又载二十八日中央社电传教育部电平各大学,略曰:“据各报载榆关告紧
之际,北平各大学中颇有逃考及提前放假等情,均经调查确实。查大学生为国民中坚份子,
讵容妄自惊扰,败坏校规,学校当局迄无呈报,迹近宽纵,亦属非是。仰该校等迅将学生逃
考及提前放假情形,详报核办,并将下学期上课日期,并报为要。”
  三十日,“堕落文人”周动轩先生见之,有诗叹曰:
  寂寞空城在,仓皇古董迁,
  头儿夸大口,面子靠中坚。
  惊扰讵云妄?奔逃只自怜:
  所嗟非玉佛,不值一文钱。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二月十六日上海《论语》第十一期,署名动轩。
  〔2〕 团城 在北京北海公园声门旁的小丘上,有圆形城垣,故名。金时始建殿宇,
元后屡有增修。白玉佛,置于团城承光殿内,由整块洁白的玉石雕刻而成,高约五尺,是具
有很高艺术价值的珍贵文物。
为了忘却的记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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