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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全集

_107 鲁迅(现代)

  梁先生首先以为无产者文学理论的错误,是“在把阶级的束缚加在文学上面”,因为一
个资本家和一个劳动者,有不同的地方,但还有相同的地方,“他们的人性(这两字原本有
套圈)并没有两样”,例如都有喜怒哀乐,都有恋爱(但所“说的是恋爱的本身,不是恋爱
的方式”),“文学就是表现这最基本的人性的艺术”〔30〕。这些话是矛盾而空虚的。
既然文明以资产为基础,穷人以竭力爬上去为“有出息”,那么,爬上是人生的要谛,富翁
乃人类的至尊,文学也只要表现资产阶级就够了,又何必如此“过于富同情心”,一并包括
“劣败”
  的无产者?况且“人性”的“本身”,又怎样表现的呢?譬如原质或杂质的化学底性质
,有化合力,物理学底性质有硬度,要显示这力和度数,是须用两种物质来表现的,倘说要
不用物质而显示化合力和硬度的单单“本身”,无此妙法;但一用物质,这现象即又因物质
而不同。文学不借人,也无以表示“性”,一用人,而且还在阶级社会里,即断不能免掉所
属的阶级性,无需加以“束缚”,实乃出于必然。自然,“喜怒哀乐,人之情也”,然而穷
人决无开交易所折本的懊恼,煤油大王那会知道北京检煤渣老婆子身受的酸辛,饥区的灾民
,大约总不去种兰花,像阔人的老太爷一样,贾府上的焦大,也不爱林妹妹的。“汽笛呀!
”“列宁呀!”固然并不就是无产文学,然而“一切东西呀!”“一切人呀!”“可喜的事
来了,人喜了呀!”也不是表现“人性”的“本身”的文学。倘以表现最普通的人性的文学
为至高,则表现最普遍的动物性——营养,呼吸,运动,生殖——的文学,或者除去“运动
”,表现生物性的文学,必当更在其上。倘说,因为我们是人,所以以表现人性为限,那么
,无产者就因为是无产阶级,所以要做无产文学。
  其次,梁先生说作者的阶级,和作品无关〔31〕。托尔斯泰出身贵族,而同情于贫民
,然而并不主张阶级斗争;〔32〕马克斯并非无产阶级中的人物;终身穷苦的约翰孙博士
,志行吐属,过于贵族。〔33〕所以估量文学,当看作品本身,不能连累到作者的阶级和
身分。这些例子,也全不足以证明文学的无阶级性的。托尔斯泰正因为出身贵族,旧性荡涤
不尽,所以只同情于贫民而不主张阶级斗争。马克斯原先诚非无产阶级中的人物,但也并无
文学作品,我们不能悬拟他如果动笔,所表现的一定是不用方式的恋爱本身。至于约翰孙博
士终身穷苦,而志行吐属,过于王侯者,我却实在不明白那缘故,因为我不知道英国文学和
他的传记。也许,他原想“辛辛苦苦诚诚实实的工作一生,多少必定可以得到相当的资产”
,然后再爬上贵族阶级去,不料终于“劣败”,连相当的资产也积不起来,所以只落得摆空
架子,“爽快”了罢。
  其次,梁先生说,“好的作品永远是少数人的专利品,大多数永远是蠢的,永远是和文
学无缘”,但鉴赏力之有无却和阶级无干,因为“鉴赏文学也是天生的一种福气”,就是,
虽在无产阶级里,也会有这“天生的一种福气”的人。〔34〕由我推论起来,则只要有这
一种“福气”的人,虽穷得不能受教育,至于一字不识,也可以赏鉴《新月》月刊,来作“
人性”和文艺“本身”原无阶级性的证据。但梁先生也知道天生这一种福气的无产者一定不
多,所以另定一种东西(文艺?)来给他们看,“例如什么通俗的戏剧,电影,侦探小说之
类”,因为“一般劳工劳农需要娱乐,也许需要少量的艺术的娱乐”的缘故。这样看来,好
像文学确因阶级而不同了,但这是因鉴赏力之高低而定的,这种力量的修养和经济无关,乃
是上帝之所赐——“福气”。所以文学家要自由创造,既不该为皇室贵族所雇用,也不该受
无产阶级所威胁,去做讴功颂德的文章。这是不错的,但在我们所见的无产文学理论中,也
并未见过有谁说或一阶级的文学家,不该受皇室贵族的雇用,却该受无产阶级的威胁,去做
讴功颂德的文章,不过说,文学有阶级性,在阶级社会中,文学家虽自以为“自由”,自以
为超了阶级,而无意识底地,也终受本阶级的阶级意识所支配,那些创作,并非别阶级的文
化罢了。例如梁先生的这篇文章,原意是在取消文学上的阶级性,张扬真理的。但以资产为
文明的祖宗,指穷人为劣败的渣滓,只要一瞥,就知道是资产家的斗争的“武器”,——不
,“文章”了。无产文学理论家以主张“全人类”“超阶级”的文学理论为帮助有产阶级的
东西,这里就给了一个极分明的例证。至于成仿吾先生似的“他们一定胜利的,所以我们去
指导安慰他们去”,说出“去了”之后,便来“打发”自己们以外的“他们”那样的无产文
学家,那不消说,是也和梁先生一样地对于无产文学的理论,未免有“以意为之”的错误的

  又其次,梁先生最痛恨的是无产文学理论家以文艺为斗争的武器,就是当作宣传品。他
“不反对任何人利用文学来达到另外的目的”,但“不能承认宣传式的文字便是文学”。〔
35〕我以为这是自扰之谈。据我所看过的那些理论,都不过说凡文艺必有所宣传,并没有
谁主张只要宣传式的文字便是文学。
  诚然,前年以来,中国确曾有许多诗歌小说,填进口号和标语去,自以为就是无产文学
。但那是因为内容和形式,都没有无产气,不用口号和标语,便无从表示其“新兴”的缘故
,实际上也并非无产文学。今年,有名的“无产文学底批评家”钱杏邨先生在《拓荒者》上
还在引卢那卡尔斯基的话,以为他推重大众能解的文学,足见用口号标语之未可厚非,来给
那些“革命文学”辩护。〔36〕但我觉得那也和梁实秋先生一样,是有意的或无意的曲解
。卢那卡尔斯基所谓大众能解的东西,当是指托尔斯泰做了分给农民的小本子那样的文体,
工农一看便会了然的语法,歌调,诙谐。只要看台明·培特尼(Demian Bedni
i)〔37〕曾因诗歌得到赤旗章,而他的诗中并不用标语和口号,便可明白了。
  最后,梁先生要看货色。这不错的,是最切实的办法;但抄两首译诗算是在示众,是不
对的。《新月》上就曾有《论翻译之难》〔38〕,何况所译的文是诗。就我所见的而论,
卢那卡尔斯基的《被解放的堂·吉诃德》,法兑耶夫的《溃灭》〔39〕,格拉特珂夫的《
水门汀》〔40〕,在中国这十一年中,就并无可以和这些相比的作品。这是指“新月社”
一流的蒙资产文明的余荫,而且衷心在拥护它的作家而言。于号称无产作家的作品中,我也
举不出相当的成绩。但钱杏邨先生也曾辩护,说新兴阶级,于文学的本领当然幼稚而单纯,
向他们立刻要求好作品,是“布尔乔亚”的恶意〔41〕。这话为农工而说,是极不错的。
这样的无理要求,恰如使他们冻饿了好久,倒怪他们为什么没有富翁那么肥胖一样。但中国
的作者,现在却实在并无刚刚放下锄斧柄子的人,大多数都是进过学校的智识者,有些还是
早已有名的文人,莫非克服了自己的小资产阶级意识之后,就连先前的文学本领也随着消失
了么?不会的。俄国的老作家亚历舍·托尔斯泰和威垒赛耶夫,普理希文,〔42〕至今都
还有好作品。中国的有口号而无随同的实证者,我想,那病根并不在“以文艺为阶级斗争的
武器”,而在“借阶级斗争为文艺的武器”,在“无产者文学”这旗帜之下,聚集了不少的
忽翻筋斗的人,试看去年的新书广告,几乎没有一本不是革命文学,批评家又但将辩护当作
“清算”,就是,请文学坐在“阶级斗争”的掩护之下,于是文学自己倒不必着力,因而于
文学和斗争两方面都少关系了。
  但中国目前的一时现象,当然毫不足作无产文学之新兴的反证的。梁先生也知道,所以
他临末让步说,“假如无产阶级革命家一定要把他的宣传文学唤做无产文学,那总算是一种
新兴文学,总算是文学国土里的新收获,用不着高呼打倒资产的文学来争夺文学的领域,因
为文学的领域太大了,新的东西总有它的位置的。”〔43〕但这好像“中日亲善,同存共
荣”之说,从羽毛未丰的无产者看来,是一种欺骗。愿意这样的“无产文学者”,现在恐怕
实在也有的罢,不过这是梁先生所谓“有出息”的要爬上资产阶级去的“无产者”一流,他
的作品是穷秀才未中状元时候的牢骚,从开手到爬上以及以后,都决不是无产文学。无产者
文学是为了以自己们之力,来解放本阶级并及一切阶级而斗争的一翼,所要的是全般,不是
一角的地位。就拿文艺批评界来比方罢,假如在“人性”的“艺术之宫”〔44〕(这须从
成仿吾先生处租来暂用)里,向南面摆两把虎皮交椅,请梁实秋钱杏邨两位先生并排坐下,
一个右执“新月”,一个左执“太阳”〔45〕,那情形可真是“劳资”媲美了。

  到这里,又可以谈到我的“硬译”去了。
  推想起来,这是很应该跟着发生的问题:无产文学既然重在宣传,宣传必须多数能懂,
那么,你这些“硬译”而难懂的理论“天书”,究竟为什么而译的呢?不是等于不译么?
  我的回答,是:为了我自己,和几个以无产文学批评家自居的人,和一部分不图“爽快
”,不怕艰难,多少要明白一些这理论的读者。
  从前年以来,对于我个人的攻击是多极了,每一种刊物上,大抵总要看见“鲁迅”的名
字,而作者的口吻,则粗粗一看,大抵好像革命文学家。但我看了几篇,竟逐渐觉得废话太
多了。解剖刀既不中腠理,子弹所击之处,也不是致命伤。例如我所属的阶级罢,就至今还
未判定,忽说小资产阶级,忽说“布尔乔亚”,有时还升为“封建余孽”,而且又等于猩猩
〔46〕(见《创造月刊》上的“东京通信”);有一回则骂到牙齿的颜色。在这样的社会
里,有封建余孽出风头,是十分可能的,但封建余孽就是猩猩,却在任何“唯物史观”上都
没有说明,也找不出牙齿色黄,即有害于无产阶级革命的论据。我于是想,可供参考的这样
的理论,是太少了,所以大家有些胡涂。对于敌人,解剖,咬嚼,现在是在所不免的,不过
有一本解剖学,有一本烹饪法,依法办理,则构造味道,总还可以较为清楚,有味。人往往
以神话中的Prometheus〔47〕比革命者,以为窃火给人,虽遭天帝之虐待不悔
,其博大坚忍正相同。但我从别国里窃得火来,本意却在煮自己的肉的,以为倘能味道较好
,庶几在咬嚼者那一面也得到较多的好处,我也不枉费了身躯:出发点全是个人主义,并且
还夹杂着小市民性的奢华,以及慢慢地摸出解剖刀来,反而刺进解剖者的心脏里去的“报复
”。梁先生说“他们要报复!”其实岂只“他们”,这样的人在“封建余孽”中也很有的。
然而,我也愿意于社会上有些用处,看客所见的结果仍是火和光。这样,首先开手的就是《
文艺政策》〔48〕,因为其中含有各派的议论。
  郑伯奇先生现在是开书铺,〔49〕印 Hauptmann和 Gre-gory夫
人〔50〕的剧本了,那时他还是革命文学家,便在所编的《文艺生活》〔51〕上,笑我
的翻译这书,是不甘没落,而可惜被别人着了先鞭。翻一本书便会浮起,做革命文学家真太
容易了,我并不这样想。有一种小报,则说我的译《艺术论》是“投降”。〔52〕是的,
投降的事,为世上所常有。但其时成仿吾元帅早已爬出日本的温泉,住进巴黎的旅馆了,在
这里又向谁去输诚呢。今年,说法又两样了,在《拓荒者》和《现代小说》上,都说是“方
向转换”。〔53〕我看见日本的有些杂志中,曾将这四字加在先前的新感觉派片冈铁兵〔
54〕上,算是一个好名词。其实,这些纷纭之谈,也还是只看名目,连想也不肯想的老病
。译一本关于无产文学的书,是不足以证明方向的,倘有曲译,倒反足以为害。我的译书,
就也要献给这些速断的无产文学批评家,因为他们是有不贪“爽快”,耐苦来研究这些理论
的义务的。
  但我自信并无故意的曲译,打着我所不佩服的批评家的伤处了的时候我就一笑,打着我
的伤处了的时候我就忍疼,却决不肯有所增减,这也是始终“硬译”的一个原因。自然,世
间总会有较好的翻译者,能够译成既不曲,也不“硬”或“死”的文章的,那时我的译本当
然就被淘汰,我就只要来填这从“无有”到“较好”的空间罢了。
  然而世间纸张还多,每一文社的人数却少,志大力薄,写不完所有的纸张,于是一社中
的职司克敌助友,扫荡异类的批评家,看见别人来涂写纸张了,便喟然兴叹,不胜其摇头顿
足之苦。上海的《申报》上,至于称社会科学的翻译者为“阿狗阿猫”〔55〕,其愤愤有
如此。在“中国新兴文学的地位,早为读者所共知”的蒋光Z先生,曾往日本东京养病,看
见藏原惟人〔56〕,谈到日本有许多翻译太坏,简直比原文还难读……他就笑了起来,说
:“……那中国的翻译界更要莫名其妙了,近来中国有许多书籍都是译自日文的,如果日本
人将欧洲人那一国的作品带点错误和删改,从日文译到中国去,试问这作品岂不是要变了一
半相貌么?……”〔57〕(见《拓荒者》也就是深不满于翻译,尤其是重译的表示。不过
梁先生还举出书名和坏处,蒋先生却只嫣然一笑,扫荡无余,真是普遍得远了。藏原惟人是
从俄文直接译过许多文艺理论和小说的,于我个人就极有裨益。我希望中国也有一两个这样
的诚实的俄文翻译者,陆续译出好书来,不仅自骂一声“混蛋”就算尽了革命文学家的责任

  然而现在呢,这些东西,梁实秋先生是不译的,称人为“阿狗阿猫”的伟人也不译,学
过俄文的蒋先生原是最为适宜的了,可惜养病之后,只出了一本《一周间》〔58〕,而日
本则早已有了两种的译本。中国曾经大谈达尔文,大谈尼采,到欧战时候,则大骂了他们一
通,但达尔文的著作的译本,至今只有一种,〔59〕尼采的则只有半部,〔60〕学英德
文的学者及文豪都不暇顾及,或不屑顾及,拉倒了。所以暂时之间,恐怕还只好任人笑骂,
仍从日文来重译,或者取一本原文,比照了日译本来直译罢。我还想这样做,并且希望更多
有这样做的人,来填一填彻底的高谈中的空虚,因为我们不能像蒋先生那样的“好笑起来”
,也不该如梁先生的“等着,等着,等着”了。

  我在开头曾有“以硬自居了,而实则其软如棉,正是新月社的一种特色”这些话,到这
里还应该简短地补充几句,就作为本篇的收场。
  《新月》一出世,就主张“严正态度”〔61〕,但于骂人者则骂之,讥人者则讥之。
这并不错,正是“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虽然也是一种“报复”,而非为了自己
。到二卷六七号合本的广告上,还说“我们都保持‘容忍’的态度(除了‘不容忍’的态度
是我们所不能容忍以外),我们都喜欢稳健的合乎理性的学说”。上两句也不错,“以眼还
眼,以牙还牙”,和开初仍然一贯。然而从这条大路走下去,一定要遇到“以暴力抗暴力”
,这和新月社诸君所喜欢的“稳健”也不能相容了。
  这一回,新月社的“自由言论”遭了压迫,照老办法,是必须对于压迫者,也加以压迫
的,但《新月》上所显现的反应,却是一篇《告压迫言论自由者》〔62〕,先引对方的党
义,次引外国的法律,终引东西史例,以见凡压迫自由者,往往臻于灭亡:是一番替对方设
想的警告。
  所以,新月社的“严正态度”,“以眼还眼”法,归根结蒂,是专施之力量相类,或力
量较小的人的,倘给有力者打肿了眼,就要破例,只举手掩住自己的脸,叫一声“小心你自
己的眼睛!”
   B   B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年三月上海《萌芽月刊》第一卷第三期。
  〔2〕 《新月》月刊团体 指新月社。参看本卷第8页注〔7〕。
  〔3〕 争“言论自由”的文字 指《新月》月刊第二卷第六、七号合刊(一九二九年
九月)上刊载的胡适的《新文化运动与国民党》、罗隆基的《告压迫言论自由者》和编者的
《敬告读者》等。后者以同人的名义说:“我们都信仰‘思想自由’,我们都主张‘言论出
版自由’,我们都保持‘容忍’的态度(除了‘不容忍’的态度是我们所不能容忍以外),
我们都喜欢稳健的合乎理性的学说。”当时新月派虽然高喊“争‘言论自由’”,但实际上
却反对人民有真正的言论自由。
  〔4〕 梁实秋 参看本卷第92页注〔3〕。他在《新月》第二卷第六、七号合刊发
表的《论鲁迅先生的“硬译”》中写道:“曲译诚然要不得,因为对于原文太不忠实,把精
华译成了糟粕,但是一部书断断不会从头至尾的完全曲译,一页上就是发现几处曲译的地方
,究竟还有没有曲译的地方;并且部分的曲译即使是错误,究竟也还给你一个错误,这个错
误也许真是害人无穷的,而你读的时候究竟还落个爽快。死译就不同了:死译一定是从头至
尾的死译,读了等于不读,枉费时间精力。
  况且犯曲译的毛病的同时决不会犯死译的毛病,而死译者却有时正不妨同时是曲译。所
以我以为,曲译固是我们深恶痛绝的,然而死译之风也断不可长。”
  〔5〕 《文艺与批评》 鲁迅翻译的苏联文艺批评家卢那察尔斯基的论文集。一九二
九年十月上海水沫书店出版。
  〔6〕 仂句 语法术语,指一个大句子中的小句子,现多称作“主谓词组”。
  〔7〕 新月社的声明 指《新月》创刊号(一九二八年三月)所载《新月的态度》。
其中说:“我们这几个朋友,没有什么组织除了这月刊本身,没有什么结合除了在文艺和学
术上的努力,没有什么一致除了几个共同的理想。”
  〔8〕 Proletary 英语:无产者。下文的“普罗列塔利亚”是英语Pro
letariat 的音译,即无产阶级。
  〔9〕 《韦白斯特大字典》 美国诺·韦白斯特(1758—1843)编辑的一部
大型英语辞典,一八二八年初版。下面英文的意思是:无产者是最低阶级的公民,他们不是
以财产而只是以生孩子为国家服务。
  〔10〕 “舍密学” 即化学。舍密是德语 Chemie的音译,来源于希腊语 
Chemeia,意为“炼金术”。
  〔11〕 沈从文 湖南凤凰人,作家。凌叔华,广东番禺人,小说家。他们当时经常
在《新月》上发表小说。后面提到的《搬家》,是凌叔华写的短篇小说。
  〔12〕 闲话 指陈西滢在《现代评论》“闲话”专栏上发表的文章,他后来结集为
《西滢闲话》,一九二八年三月新月书店出版。
  〔13〕 潘光旦(1899—1967) 江苏宝山(今属上海)人,新月社成员。
他曾根据一些地主家族的家谱来解释遗传,宣扬优生学。著有《明清两代嘉兴的望族》等书
。优生学是英国遗传学家哥尔登在一八八三年提出的“改良人种”的学说。它认为人或人种
在生理和智力上的差别是由遗传决定的,只有发展“优等人”,淘汰“劣等人”,社会问题
才能解决。
  〔14) 白璧德 参看本卷第92页注〔4〕。梁实秋在《新月》上经常介绍白璧德
的人文主义理论,并将吴苾等人译的白璧德的论文编成《白璧德与人文主义》一书,于一九
二九年一月由新月书店出版。
  〔15〕 两首译诗 指郭沫若译的苏联马林霍夫的《十月》(见一九二九年上海光华
书局出版的《新俄诗选》),和苏汶译的苏联撒莫比特尼克的《给一个新同志》(见一九二
九年水沫书店出版的波格丹诺夫《新艺术论》中的《无产阶级诗歌》)。
  〔16〕 《史》 指《史记》,西汉司马迁著。《汉》,指《汉书》,东汉班固著。
《书经》,即《尚书》,是我国上古历史文件和部分追述古代事迹的著作的汇编。
  〔17〕 唐译佛经,元译上谕 我国自东汉时起,即开始了佛经的翻译工作,到唐代
有了新的发展,其中最著名的是玄奘主持译出的佛经七十五部,一三三五卷。元朝统治者曾
强制规定诏令、奏章和官府文书都必须使用蒙文,而附以汉文的译文。唐代和元代这类翻译
多为直译,保存了原文的一些语法结构,有的词还用汉语音译,对当时及后来的汉语词汇和
语法,都产生过不小的影响。
  〔18〕 “于我如浮云” 语见《论语·述而》。含有轻视、无关的意思。
  〔19〕 厨川白村(1880—1923) 日本文艺评论家。著有文艺论文集《出
了象牙之塔》和《苦闷的象征》等。
  〔20〕 《古文观止》 清代康熙年间吴楚材、吴调侯编选的古文读本,收入先秦到
明代的散文二二二篇。
  〔21〕 梁实秋这段话的原文如下:“无产阶级文学理论方面的书翻成中文的我已经
看见约十种了,专门宣传这种东西的杂志,我也看了两三种。我是想尽我的力量去懂他们的
意思,但是不幸的很,没有一本这类的书能被我看得懂。内容深奥,也许是;那么便是我的
学力不够。但是这一类宣传的书,如什么卢那卡尔斯基、蒲力汗诺夫、婆格达诺夫之类,最
使我感得困难的是文字。其文法之艰涩,句法之繁复,简直读起来比读天书还难。宣传无产
文学理论的书而竟这样的令人难懂,恐怕连宣传品的资格都还欠缺,现在还没有一个中国人
,用中国人所能看得懂的文字,写一篇文章告诉我们无产文学的理论究竟是怎样一回事。我
现在批评所谓无产文学理论,也只能根据我所能了解的一点点的材料而已。”
  〔22〕 婆格达诺夫(AAAANK]QIJKL,1873—1928) 通译波格丹诺夫,
苏联唯心主义哲学家。曾一度加入布尔什维克,一九一八年提出所谓“无产阶级文化”的主
张。他的《无产阶级诗歌》、《无产阶级艺术的批评》、《宗教、艺术与马克斯主义》等三
篇论文曾译成英文,载英国伦敦《劳动月刊》,后由苏汶译成中文,加上画室译的《“无产
者文化”宣言》,辑为《新艺术论》,于一九二九年由水沫书店出版。
  〔23〕 托罗兹基 即托洛茨基。他的《文学与革命》,曾于一九二五年美国纽约国
际出版社出版英文版,后由李霁野、韦素园译成中文,于一九二八年二月由北京未名社出版

  〔24〕 吴稚晖(1865—1953) 名敬恒,江苏武进人,国民党政客。这里
所引的他的谬论,见于一九二七年五月他给汪精卫的信。
  〔25〕 梁实秋这段歪曲阶级斗争的话,见于《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吗?》一文:“无
产者本来并没有阶级的自觉。是几个过于富同情心而又态度褊激的领袖把这个阶级观念传授
了给他们。阶级的观念是要促起无产者的联和,是要激发无产者的争斗的欲念。一个无产者
假如他是有出息的,只消辛辛苦苦诚诚实实的工作一生,多少必定可以得到相当的资产。这
才是正当的生活争斗的手段。但是无产者联合起来之后,他们是一个阶级了,他们要有组织
了,他们是一个集团了,于是他们便不循常轨的一跃而夺取政权财权,一跃而为统治阶级。
他们是要报复!他们唯一的报复的工具就是靠了人多势众!‘多数’群众’‘集团’这就是
无产阶级的暴动的武器。”
  〔26〕 格里莱阿(GA,Galileo,1564—1642) 通译伽俐略,?獯罄锢硌Ъ摇⑻煳难Ъ摇R涣晁⒈怼豆赜诹街质澜缣逑刀曰啊罚炊越袒嵝欧畹
耐欣彰艿牡厍蛑行乃担な岛头⒄沽烁绨啄岬牡厍蛭铺粜摹叭招乃怠保虼擞谝涣
瓯宦蘼斫掏⒆诮滩门兴凶铮斫丈怼?
  〔27〕 达尔文(CARADarwin,1809—1882) 英国生物学家,进
化论的奠基者。他在一八五九年出版的《物种起源》一书中,提出以自然选择为基础的进化
学说,摧毁了各种唯心主义的神造论、目的论和物种不变论,给宗教神学以沉重打击。因此
曾受到教权派和巴黎科学院的排斥和歧视。
  〔28〕 卢梭 又译卢骚。他提倡人权平等学说,认为私有制是社会不平等的根源,
但他不主张消灭私有制,只希望通过法律来限制财富的大量集中。“资产是文明的基础”,
见于他一七五五年为《法兰西百科全书》所写的《论政治经济学》,译文应为“财产是文明
社会的真正基础”。梁实秋歪曲引用卢梭这句话所发的谬论,见于《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吗?
》。
  〔29〕 这些话也见于《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吗?》:“无产阶级的暴动的主因是经济
的。旧日统治阶级的窳败,政府的无能,真的领袖的缺乏,也是促成无产阶级的起来的原由
。这种革命的现象不能是永久的,经过自然进化之后,优胜劣败的定律又要证明了,还是聪
明才力过人的人占优越的位置,无产者仍是无产者。文明依然是要进行的。无产阶级大概也
知道这一点,也知道单靠了目前经济的满足并不能永久的担保这个阶级的胜利。反文明的势
力早晚还是要被文明的势力所征服的。所以无产阶级近来于高呼‘打倒资本家’之外又有了
新的工作,他们要建立所谓‘无产阶级的文化’或‘普罗列塔利亚的文化’,这里面包括文
学艺术。”
  〔30〕 这些话也见于《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吗?》:“文学的国土是最宽泛的,在根
本上和在理论上没有国界,更没有阶级的界限。一个资本家和一个劳动者,他们的不同的地
方是有的,遗传不同,教育不同,经济的环境不同,因之生活状态也不同,但是他们还有同
的地方。他们的人性并没有两样,他们都感到生老病死的无常,他们都有爱的要求,他们都
有怜悯与恐怖的情绪,他们都有伦常的观念,他们都企求身心的愉快。文学就是表现这最基
本的人性的艺术。无产阶级的生活的苦痛固然值得描写,但是这苦痛如其真是深刻的必定不
是属于一阶级的。人生现象有许多方面都是超于阶级的。例如,恋爱(我说的是恋爱的本身
,不是恋爱的方式)的表现,可有阶级的分别吗?例如,歌咏山水花草的美丽,可有阶级的
分别吗?没有的。如其文学只是生活现象的外表的描写,那么,我们可以承认文学是有阶级
性的,我们也可以了解无产文学是有它的理论根据;但是文学不是这样肤浅的东西,文学是
从人心中最深处发出来的声音。如其‘烟囱呀!’‘汽笛呀!’‘机轮呀!’‘列宁呀!’
便是无产文学,那么无产文学就用不着什么理论,由它自生自灭罢。我以为把文学的题材限
于一个阶级的生活现象的范围之内,实在是把文学看得太肤浅太狭隘了。”
  〔31〕 梁实秋在《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吗?》一文中说:“文学家就是一个比别人感
情丰富感觉敏锐想像发达艺术完美的人。他是属于资产阶级或无产阶级,这于他的作品有什
么关系?托尔斯泰是出身贵族,但是他对于平民的同情真可说是无限量的,然而他并不主张
阶级斗争;许多人奉为神明的马克斯,他自己并不是什么无产阶级中的人物;终身穷苦的约
翰孙博士,他的志行高洁吐属文雅比贵族还有过无不及。我们估量文学的性质与价值,是只
就文学作品本身立论,不能连累到作者的阶级和身分。”
  〔32〕 托尔斯泰 指列夫·托尔斯泰。他出身于贵族地主家庭。
  他的作品无情地揭露沙皇制度和资本主义势力的种种罪恶,同时又宣扬道德的自我完善
和“不用暴力抵抗邪恶”。
  〔33〕 约翰孙(SAJohnson,1709—1784) 英国作家、文学批?兰摇3錾碛谑樯碳彝ィ缒昕柯粑奈:笠蚨懒Ρ嘧谝徊俊队⒂锎堑洹罚艿交适业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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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这里所引也见《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吗?》,原文说:“好的作品永远是少数
人的专利品,大多数永远是蠢的永远是与文学无缘的。
  不过鉴赏力之有无却不与阶级相干,贵族资本家尽有不知文学为何物者,无产的人也尽
有能赏鉴文学者。创造文学固是天才,鉴赏文学也是天生的一种福气。所以文学的价值决不
能以读者数目多寡而定。一般劳工劳农需要娱乐,也许需要少量的艺术的娱乐,例如什么通
俗的戏剧,电影,侦探小说,之类。为大多数人读的文学必是逢迎群众的,必是俯就的,必
是浅薄的;所以我们不该责令文学家来做这种的投机买卖。……皇室贵族雇用一班无聊文人
来做讴功颂德的诗文,我们觉得讨厌,因为这种文学是虚伪的假造的;但是在无产阶级威胁
之下便做对于无产阶级讴功颂德的文学,还不是一样的虚伪讨厌?文学家只知道聚精会神的
创作,……谁能了解他,谁便是他的知音,不拘他是属于那一阶级。文学是属于全人类的。

  〔35〕 这里所引也见《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吗?》,原文说:“无产文学理论家时常
告诉我们,文艺是他们的斗争的‘武器’。把文学当作‘武器’!这意思很明白,就是说把
文学当做宣传品,当做一种阶级斗争的工具。我们不反对任何人利用文学来达到另外的目的
,这与文学本身无害的,但是我们不能承认宣传式的文字便是文学。”
  〔36〕 钱杏邨(1900—1977) 笔名阿英,安徽芜湖人,文学家,太阳社
主要成员。他在《拓荒者》第一期(一九三○年一月)《中国新兴文学中的几个具体的问题
》中说:“这种文学(按指标语口号式的文学),虽然在各方面都很幼稚,但有时它是足以
鼓动大众的。鲁那卡尔斯基说,‘能够将复杂的,尊贵的社会的内容,用了使千百万人也都
感动的强有力的艺术的单纯,表现出来的作家,愿于他有光荣罢。即使靠了比较的单纯的比
较的初步的内容也好,能够使这几百万的大众感动的作家,愿于他有光荣罢。对于这样的作
家,马克斯主义批评家应该非常之高地评价。’(《关于科学的文艺批评之任务的提要》)
为布尔乔亚所侮蔑着的‘口号标语文学’,在一方面,我们不能不承认它的幼稚,在另一方
面,我们是不得不予以相当的估价的。”《拓荒者》,文艺月刊,蒋光慈编辑,一九三○年
一月在上海创刊,“左联”成立后为“左联”刊物之一,同年五月第四、五期合刊出版后被
国民党查禁。
  〔37〕 台明·培特尼(eANGQJh\,1883—1945) 通译杰米扬·别德内依
,苏联诗人。在苏联国内战争时期,他曾写了不少歌颂革命、讽刺敌人的政治鼓动诗。一九
二三年四月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团曾授予他红旗勋章(即赤旗章)。
  〔38〕 《论翻译之难》 指胡适的《论翻译》一文,载《新月》第一卷第十一期(
一九二九年一月),其中有“翻译是一件艰难的事,谁都不免有错误”的话。
  〔39〕 法兑耶夫(AAAAiIQGGL,1901—1956) 通译法捷耶夫,苏联作
家。著有长篇小说《毁灭》、《青年近卫军》等。《毁灭》曾由鲁迅译成中文,从一九三○
年一月起在《萌芽月刊》上连载,题为《溃灭》;一九三一年以“三闲书屋”名义出版单行
本,改题为《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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