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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软肋

_19 (当代)
  在越南的传说中,她们是爱国烈女,相当于法国的圣女贞德。她们是交趾郡人。
  当时的交趾郡守名叫苏定。由于征氏姐妹坚持反抗,所以他准备将之逮捕,她们却以此为契机,兴起了大规模叛乱。
  依据史书记载,叛乱开始于建武十六年二月。那是光武帝废郭皇后、立阴丽华为皇后的一年前之事。
  征氏姐妹起而造反,不仅交趾,连九真(河内一带)、日南住民也都响应,很快就占领了六十五城。
  各郡太守只勉强守住自己的城池。
  翌年建武十七年,光武帝以马援为伏波将军前往讨伐。副司令官为扶乐侯刘隆。
  马援过去是隗嚣的幕僚。隗嚣要他就公孙述和光武帝二者何者较具前景之间做判断时,他曾经断定公孙述为“井底之蛙”,并且建议隗嚣投靠光武帝。结果,隗嚣没有听从他的意见,马援因而离开并出仕于光武帝之下。
  “这是为祖先洗雪污名的好机会。”
  马援精神抖擞地对自己说。
  什么是祖先恶名呢?
  汉武帝时陷戾太子于罪,迫使他造反的祸首是江充,此事已如前述。后来查出那起事件纯粹为捏造,武帝震怒之下将江充一族及其党羽悉数杀尽。
  担任光武帝侍从官的马援,其曾祖父的兄长马何罗是江充的密友。马何罗因此提心吊胆。自己和江充要好之事随时都有可能被查出来,而江充的党羽是逃不过被杀厄运的。
  ——与其被杀,不如把皇帝杀掉!
  马何罗利用自己随侍武帝身边的方便,决定伺机刺杀皇帝。最后他在甘泉宫下手,却为匈奴休屠王太子——颇受武帝信任的金日磾——所阻碍,当场被摔倒后遭捕。
  这是大逆之罪。连马何罗之弟马通——即马援之曾祖父——也连坐被处刑。
  马援是谋反者的子孙。他得立一次大功,挽回马家的名誉。这是他志愿终身从军的原因。
  此次南征时,马援已五十五岁。他南下到海南岛之对岸合浦,然后沿着海岸走山路,边开路边前进。
  他的军队在一个叫浪泊的地方,与造反军交锋,结果,他杀死数千人,俘获一万余人,获得大胜。
  马援继续追击,再度于一个叫金豁的地方,大破造反军。这样的连战连胜,最大的原因在于汉军的武器和装备远较造反军优良。
  马援取得征氏姐妹首级,以驿传将之送至皇都洛阳,这是建武十九年正月之事。
  马援因此次战功被封为新息侯。这是三千户领主,地位仅次于三公九卿。
  “这样还不够……”
  他不以此为满足。他认为这样的功绩还不足以弥补祖先所犯的大逆之罪。
  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湖南武陵五溪蛮夷叛变。这是现在的桃源县,据传该处有名叫武陵桃源乡的世外仙境。依据考证,当地好像住有被称为溪族的少数民族。
  马援又志愿从军。
  “你已年逾六十,不必如此辛劳了。”
  光武帝以此为由不允。
  “虽然臣已六十二岁,却老当益壮,还能穿着盔甲策马奔驰哩!皇上请看吧!”
  结果,马援穿着盔甲策马奔驰,让皇帝看他的英姿。
  “矍铄哉,此翁!”
  今日人人都知道的“矍铄”一词,即源于此。
  马援终于被准许出阵,实际上,此时的他已有重病在身。他于这次作战期间阵亡。
  北方匈奴此时正发生内讧,分为南北二派。对汉而言,匈奴是令历代当政者最为头痛的部落。汉因匈奴分裂而得以安泰。何况这一次的情形是:分裂了的南匈奴日逐王于建武二十六年(公元50年)归顺于汉。光武帝的得意程度不言可知。
  北匈奴依旧令汉生惧,南匈奴则被准许居住黄河北岸之地,后来长久与汉保持友好关系。
  新生的后汉,因北方南匈奴的归顺及南方交州征讨征氏姐妹之举成功,边境问题得以稳定。此时北匈奴开始觊觎丰裕之西域各国,后汉西疆之防守,留待光武帝的后代去处理。
  然而,东方的情形又如何呢?
  一个名叫蔡肜的人在建武十七年(公元41年)起的约三十年间,以辽东太守身份,防守着后汉的东方边防。
  后汉边境包括北、南、西在内,都较前汉全盛期——武帝时代——式微,唯有东边,保持着犹较武帝时代良好的安定状态。
  辽东太守除了辽东以外,更是朝鲜半岛乐浪郡的实际支配者。
  蔡肜于幼小时丧失双亲。虽然他的亲戚中不乏有力人士,但由于环境使然,他得到了“自己之事非自己做不可”的教训。
  他的堂兄弟中,有征虏将军蔡遵以及酒泉太守蔡午等人。战殁的蔡遵无嗣子,光武帝乃起用其堂弟蔡肜为秘书——黄门侍郎,以示体恤之意。结果发现蔡肜是很有才干的人。
  孤儿蔡肜当然紧紧抓住这绝佳机会,尽心尽力去担任这个职务。尝过人间辛酸的他,知道必须苦干才能出人头地,加上确实有才干,所以工作态度非常认真。
  成为辽东太守的蔡肜,成功地平定鲜卑族。他当然使用武力,然而其中也有不少靠外交手段使之归顺的情形。他的手法是软硬兼施。
  我想做连武帝都没有做到的事情,这样才是男儿本色。
  他常对近侍说这句话。
  “武帝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指的是什么呢?”
  近侍如此反问时,辽东太守笑着说:“据说,乐浪的那边还有国家……”
  “是的,乐浪的那边还有马韩、弁韩、辰韩三国。”
  朝鲜半岛确实有这三小国存在。
  “不,我说的是更远的地方。那边还有国家……”
  “真有此事吗?”
  “是海的那边,有一个叫倭的国家。”
  “我曾经从乐浪来的人口中听说过这个名称……”
  这位近侍依稀记得曾经听过“倭”这个国名。
  “太守的意思是不是要攻打过去?”近侍问道。
  “我还不知道那个国家有没有攻打的价值……总之,我的目的在于让他们归顺。他们是尚未开化的蕞尔小国,知道大汉威势不可轻视时,一定会诚惶诚恐地前来进贡吧?”
  “那将是一大快事了。”
  王莽时代,高句丽王受命出兵讨伐匈奴而未从,因此被降为“下句丽侯”。高句丽与中国本土的关系从那个时候起就断绝,直到王莽灭亡后,关系才又恢复。光武帝于建武八年同意将“下”回复为“高”、“侯”回复为“王”。但高句丽却于建武二十五年(公元49年)春入侵河北以及山西等地。结果,蔡肜以外交手段使他们归顺。在这之前的建武二十年(公元44年),韩有一个叫苏马諟的人,到乐浪郡来表示归顺之意。
  结果,朝鲜半岛南部也归顺于汉。不过,马韩、辰韩、弁韩三国并非归入汉之版图,而是每年四次按季送贡品至乐浪郡致意。但大汉天威到达朝贡之国倒是事实。
  实际上,对汉而言,得到贡物并不是一件有利可图之事,反而是一种损失,因为汉不能让捧着贡品来的朝贡国使者空手回去,而会赐给价值数倍于贡物的礼品,这是惯例。
  在朝贡国方面,这无非是利润极大的贸易。对汉来说,则是一项永远的“赤字”贸易。而这庞大“赤字”的报酬是“汉之国威”。
  ——朝贡是颇有赚头的一件事。
  蔡肜采取的方法是如此广向东方各民族宣传,以达到使其朝贡的目的。
  “通知倭国派使节到乐浪来!”
  他以半命令口气告诉由辰韩前来的使者。
  在地理上最接近倭国的是弁韩。现在的釜山就在弁韩领域内。这两个国家在习俗上也颇多相似之处。《后汉书》将弁韩记载为“弁辰”,并且有如下之文:
  其国近倭,故颇有文身(刺身)者。
  意思是说,文身原为倭国之风俗,弁韩由于与之邻近,受其影响而文身的人也不少。
  在经济上,倭国则与辰韩的关系较为密切。这是因为辰韩产铁的关系。当时正处于弥生时代后期的日本,为寻求贵重之铁而与辰韩有所交易。在此情况之下,倭国当然会派使者到辰韩。蔡肜就是鉴于这个事实,所以意图将辰韩作为与倭国的联络通道。
  倭国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们确实把太守的话传达了。
  辰韩官员这样辩白。
  “他们一定没有传达我的话!”
  蔡肜立刻做了这样的揣测。辰韩每次到乐浪朝贡后,习惯把汉朝赐给的物品,以高价售给前来买铁的倭国商人。倘若倭国人也直接到乐浪朝贡,辰韩以后就不能做这笔生意了。因此,辰韩一定没有劝倭国向汉朝贡……
  蔡肜便准备关照弁韩,要他们和倭国取得联络。
  他的态度诚可谓相当积极。就实质而言,倭国朝贡并不会带来什么实际利益。倭国产物中较有魅力的,顶多只有白珠(珍珠)。他对倭国的执著,动机完全在于如史书的如下记载:
  诸多他国人因仰慕汉之威德,因此,迢迢千里渡海而来。
  韩国三小国由于与中国陆地相连的关系,所以,洛阳人士对之视若鲜卑族,一点不觉新鲜。每次带三韩使者到国都,也丝毫不能引起话题,因此,史官很有可能不做这项记录。但倭国的情形则大不相同,他们是渡海而来的。自古以来,中国人对于渡海非常不拿手。正因如此,倭国人渡海前来,将会是震撼性消息。
  “我一定要把倭国使者带到洛阳!”
  他的执著愈来愈强。东海倭国前来朝贡——这将是连前汉武帝之黄金时代都没有过的盛事!
  由于心意坚定,所以他得到的情报着实不少。
  ——倭分为百余国,其盟主大倭王居住于邪马台国……大倭王虽受拥戴,却为了维持其地位,亟欲获得“权威”……目前由倭奴国居大倭王之位……
  这当中有共同的厉害问题。
  ——由我们给予大倭王想要的权威如何?
  事情谈妥后,自称“大夫”的倭奴国使者造访乐浪郡,然后在汉之官员的带领下,前往洛阳。倭奴国大夫一脸惊讶地抵达洛阳是中元二年(公元57年)正月之事。光武帝授予刻有“汉倭奴国王”字的金印。
  光武帝于事后的二月死去,享年六十二。
  ——东夷倭奴国王遣使奉献。
  蔡肜的盼望终于实现,后汉史官做此记录,《后汉书》编者范晔也将这一行记载于《光武帝纪》中。
  前述金印于1784年在日本博多湾头志贺岛被发现,是有名的事实。
  
第八十章 深入虎穴
更新时间2009-1-13 17:09:31 字数:4157
 “花大半天时间听别人说毫无用处的劳什子事,你不觉得太无聊吗?”班固侧头说了这句话。他对弟弟班超的好管闲事而生气。班超一大早就在聆听由交州带回的黑奴叙述有关“大秦”之事,直到晌午时分。黑奴回去后,班超翻开画在布帛上的地图。这是他亲手画的,上面写有西域各地的地名。他把“大秦”这两个字加到比西域更为西方的部分。放下笔后,他环抱双臂,开始思索起来。
  “听说,大秦由三十六将共议国事,立贤者为王。国家发生异变时,废其国王另立新王,废王却不以此为怨……”
  班超深深叹气。
  大秦是指“罗马”而言。听说朋友家里的黑奴曾经到过大秦,所以班超特地请他来问一些事情。这名肤色黝黑的奴隶看样子绝不像在吹牛。有些事情若非亲眼目睹是说不出来的,而这名奴隶对被问及的一切对答如流。
  “从西域一直往西走,一定会到大秦……”
  班超以满怀希望的口气说。他的哥哥班固和妹妹班昭都看着他的样子而摇头。他们兄妹的想法大相径庭。
  班家是书香门第。父亲班彪一生以改写司马迁的《史记》为职志。这项工作尚未完成。担任校书郎一职的班固,一方面于皇室图书馆负责校阅事宜,另一方面继承亡父遗业。虽是女人之身、却颇有文才的妹妹班昭,则协助这项大事业。班家举家致力完成的事业,流传后世的就是百篇、一百二十卷的《汉书》。
  生为班家一员的班超,当然也从幼小时候就接受教育,而且才华相当出众。虽然如此,他却越来越讨厌这样的“家业”。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反动”或“叛逆”吧?这情形如同相传几代的医生家庭却出现绝对不愿当医生的儿子。学者家庭诚可谓宁静之极,连行走甬道时也不得发出声音。大声喧哗当然不被允许。
  “这样的环境实在令人厌恶!”
  班超时常如此想。
  ———男儿本色不在于执笔,而在于执剑!
  在外头,他常于朋友面前如此放言。在家里时,同样的话,只能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
  ——班家人怎么可以如此!
  哥哥班固常为此蹙眉。而同情他的妹妹班昭则想——
  二哥实在可怜。放他自由,那该多好!
  “不如离家出走吧!”
  班超多次有过这个想法。他尚未离家出走,是因为母亲健在的缘故。他不能让年迈的母亲悲伤。
  等到母亲去世而获得自由时,班超已四十岁。
  后汉创始者光武帝这时已去世多年,由阴皇后所生的明帝就皇位。明帝的皇后就是被称为“矍铄哉”的马援之女。
  这时候,朝廷正有远征西域之议。
  如前所述,后汉建国时期,各方面的情形都较前汉全盛时代大为式微,但边境中的东、北、南三方尚称安全,问题只在西方。分裂后的北匈奴正在西域一带肆虐。
  西域各国一样在王莽时代脱离中国,其情形与高句丽相同。王莽主张实现儒教理想,不外乎是“下辈必须绝对服从上辈,故华夷必须严予区别”之差别论。
  西域三十六国首长都以国王自称,并且受汉之印绶,获其承认。王莽却主张儒教理想,下令“夷狄称王,乃僭越之举,应降格为侯”,意图收回印绶。这样的举措无异逼迫他们造反。
  光武帝登基后,西域诸国由于受北匈奴压迫,因而向后汉朝廷请求救援。
  对此,光武帝却摇头不允。他是个非常小心翼翼的人,年轻时代曾被人称为“慢郎中”。实际上,他是非常冷静的现实主义者。他知道当时的后汉没有余力派兵至西域,不能勉强,必须认清现实——他坚信此一信条。
  光武帝去世已十五年,匈奴在西域的势力越来越强,连后汉西边之基地敦煌附近,都有匈奴兵出没。现在应该是击溃匈奴、平定西域的时候了!
  永平十五年(公元72年),动员令下达。总司令官是光武帝的女婿窦固。
  班超自愿随从这次远征,是当然的事情。
  “西域在往大秦的途上,我对这个地方的地理非常了解,甚至可以在脑中立刻浮现这个地图……”
  他是以舍我其谁的气概从军的。
  参加远征军的班超,任假司马,只是一介下级将校。
  西域三十六国,实际上,各国的规模与中原县城不相上下,属都市国家,大半是绿洲都市,由于彼此相隔一段距离,因而形成独立国家形态。形态上为国家、却无国家应有之力量的西域各国,基本的心态是在强大力量庇护之下维持和平。长久以来,在汉的威令下得到和平保障的西域,由于王莽的愚昧措置,遂与汉的关系断绝。未能自我保障安全的他们,只有依靠北匈奴了。
  万事慎重的光武帝,考虑后汉当时的实力,对西域采取消极态度。北匈奴因而益发认为可欺,更加骚扰汉之河西地域——敦煌等地区。到明帝时代,后汉才开始以积极态度经营西域。
  后汉远征军于酒泉编成后,到敦煌完成全军校阅,而后越过玉门关,与北匈奴呼衍王交战大获全胜,并取得伊吾之地。这是现在的哈密。此役,班超颇有战功,而为司令官窦固所注目。
  ——对鄯善王加以说服。
  司令官遂派这个任务给班超。班超于是率领三十六名部下前往鄯善,极力说服国王服从于汉。
  由于是东方强国后汉之使节,所以鄯善王对他们以礼款待。每次用餐都有美酒佳肴,王之重臣还带领五名部属,每天前来问候两次。问候时间都行跪伏之礼。
  一天,丰富的美食突然减少了,跟随重臣前来的家臣也减少为二人。起了变化的不只这些,连行礼的方式也不同了。先前行的是跪拜礼,现在则只是鞠躬。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班超已察知大概情形。一定是匈奴使者来到此地。他于是向鄯善王派来照顾汉使节的胡人翻译套问:
  “匈奴使节住在哪里?”
  翻译遂认为匈奴使节来访之秘密已经暴露,便据实以答。原来来了两百名匈奴使节团,正设幕于城北处。
  对汉使的待遇变得疏慢,很有可能是鄯善王改变初衷,准备改向匈奴投靠的缘故。不管怎样,匈奴使节团人数较多则是事实。
  班超把胡人翻译监禁后,召集部下举行宴会。喝酒之后胆子会壮,是一定的道理。看见众部下略有醉意时,班超站起来,说:“菜肴和家臣数目变少,是由于匈奴使节来到此地的缘故。看样子,鄯善王似乎有意向匈奴臣服。说不定他会把全体汉之使节的首级献给匈奴,以证明臣服之意。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为度过这个危机,你们把生命交给我班超,可以吗?”
  全员当然没有一个表示反对。
  “咱们今夜袭击匈奴使节团吧!”班超说完这句话后,又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人们琅琅上口的这句成语,出自于此。
  月黑风高。匈奴使节应该不知道汉之使节前来此地。被夹在中间的鄯善王,也应该不会告诉任何一方敌对国使节团正在此地之事才对。
  “你们要知道,匈奴根本不晓得汉之使节正在此地。因此,被我们突袭时,他们压根儿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所以,不要因为只有三十六个人而丧胆,我们可以让他们以为我们是五百、一千、五千大军啊!”
  班超于是对部下面授机宜。以区区三十六人,再怎么齐声喊叫,也不可能让人以为是大军前来,于是他们决定使用钲鼓。班超从战斗人员中选出十名,要他们于开始攻击的同时,拼命敲打钲鼓。
  另外,挑选三名动作敏捷的人,担任放火任务。
  匈奴使用的帐篷是用兽毛制成的毛毡,为求强韧,表面涂有兽油,相当容易燃烧。三名担任放火任务的人,以最快速度将各处帐篷点燃。
  火势一起就是开始攻击之信号。战斗人员挥动白刃,发出呐喊声,一举攻入敌人营地中。钲鼓声喧嚣一片……
  受到奇袭而惊慌失措的匈奴使节团,本能地逃向鼓声传来的相反方向。
  班超早已把这一点计算在内。这一边埋伏着经过选拔的数名弓箭高手。匈奴兵一个个被射倒。
  深入虎穴的三十六名后汉使节团,最后把两百名的匈奴使节团歼灭。火势蔓延得比预料还快,被火烧死的人起码有一百以上,被砍死的人则有三十多个。后汉人员则无人阵亡。
  匈奴大使屋赖带及副使比离支被斩首。班超提着这两个人的首级要求面见鄯善王。
  胆战心惊的鄯善王,决定以自己的儿子为人质,誓言服从后汉。班超终于以漂亮的手法获得虎子了。他也因此功而由假司马晋升为军司马。
  下一个目标是于阗。这是西域南道上一个实力锐不可当的国家,由于服属匈奴,所以有匈奴之军队驻留。
  ——希望服从于汉。
  班超对于阗王提出这个要求。对此,于阗王却回答——
  我国的习惯是,重要问题必须由巫师询问神意。在得到神意之前,请稍待一些时候。
  神意最后下来了。
  ——汉有黑马。速求来以祀于我。
  二者择一时,神向来会求取其所厌恶一方之物。要求汉之黑马,表示厌恶汉、并继续服从于匈奴之意的神谕。
  于阗是假借神谕拒绝汉之要求的。事实上,这样的方法着实较为婉转。于阗王于是让家臣回复班超。
  “这是神意,请给予黑马。”王之使者道。
  “既然如此,我要转告神谕的巫师亲自前来见我。我会遵照神谕,将马交给巫师。”班超回答。
  巫师来到汉使节的幕舍时,班超拔刀砍下其首级。首级被送到于阗王面前。
  “这……”
  于阗王铁青着脸,话都说不出来。
  砍下巫师的头,表示汉无论如何都要使于阗服从的决心,所以,对之敷衍是行不通的。
  “汉使的决心可由斩下巫师首级窥见。现在是轮到我们表示决心的时候了……”
  于阗王虽然叹息不已,却振作起来对大臣命令道:“立刻攻杀驻留的匈奴军队,准备迎接汉使!”
  班超因而没有流血就成功地使于阗王臣服。
  鄯善及于阗等西域南道国家较易对付,但以龟兹为中心的北道,匈奴势力浸透甚深。
  有匈奴势力依恃的龟兹王,攻打邻近疏勒国,将其国王杀死,并且立了一个名叫兜题的龟兹人为疏勒王。
  龟兹为匈奴的傀儡国,而疏勒则为龟兹的傀儡国。
  班超于降服于阗的翌年,攻打疏勒,并且俘获其傀儡国王。
  班超将被龟兹王杀死的原疏勒王兄长之子立为新疏勒王。
  这是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三月之事。而后他于这一年的十一月攻打车师。这是今日的吐鲁番以至乌鲁木齐一带。车师国终于向一万四千骑汉骑兵团投降。
  王莽以来被废止的“西域都护”及“戊己校尉”之职遂又恢复。
  汉之国威再度达于西域。
  
第八十一章 皇帝个个年幼
更新时间2009-1-13 17:09:31 字数:4222
 西域都护恢复的永平十八年(公元75年)八月,明帝去世,享年四十八岁。皇太子炟乃贾氏所生,是明帝的第五子,却成为马皇后之养子,由于被视为正室之子,并享嫡子待遇,进而被立为皇太子。这就是后汉第三代皇帝章帝,即位时的年龄为十八岁。专制君主时代的皇帝之死是一桩大事,会举行大葬,在这期间的行政、军事等,几乎陷于瘫痪状态。北匈奴以及持反汉态度的西域各国,当然不可能错失这个机会。
  于大丧期间攻打在西域的汉军基地,是绝不会有援兵前来的。反汉派的龟兹和焉耆遂攻打西域都护陈睦,将之杀掉。匈奴则与车师联合,攻打戊己校尉。汉之己校尉关宠因而阵亡。
  ——以现在的力量,是否还能经营西域?
  丧失自信的洛阳要人,又将西域都护制度废止。以军司马身份在前线的班超,也接到归返命令。
  “既然是勅令,还有什么话可说?”
  在疏勒的班超决定回洛阳。
  靠汉之力量将龟兹势力从国内赶走的疏勒,会因汉之撤退而如何呢?龟兹势力会乘机再度以奔流之势进入这个国家,是显而易见的。而在龟兹后面的是匈奴之力量。
  匈奴与龟兹的联合势力再度支配疏勒时,亲汉派人士当然会立即遭到肃清。对匈奴而言,处以酷刑乃家常便饭。与其被惨杀,不如现在就死去。
  疏勒一位黎姓大臣大喊一声:“汉能弃我们而去吗!”然后拔刀,用双手支着刀刃,对准自己的脖子猛然向前——自刎。
  这位大臣以死谏请求班超不要回去。班超的确受到感动。但他是不能违抗朝廷命令的。
  归途,他到了于阗。
  在于阗,王侯以下所有的人,都因听到班超要归国而放声大哭。
  “你曾经斩了我们的巫师,以示汉的重大决心。我们于阗是感恩于汉的决断,所以才跟随汉的。可是……”
  说到这里时,国王已泣不成声了。
  于阗王确实是感动于班超的决然行动,所以杀尽驻留国内的匈奴军而投靠汉。汉现在却将离这个国家而去。汉军走后,匈奴军当然会进驻前来。以前将匈奴军悉数杀尽的于阗王,不是将遭屠杀吗?
  互抱超马脚,不得行。
  史书如此描写这时候的情形。也就是说,人们拉住班超所骑的马匹,放声大哭。他能甩掉这些人强行离去吗?亲汉派人士将被残杀,是明显的事情,而他们即将面临如此命运,原因完全在于班超。
  “你还能撒手不管,径自回洛阳去吗?”
  班超在马背上做了这样的自问自答。
  “好!”
  最后,他大大颔一下首,轻快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他决定要违抗勅命,留在西域。他实在不忍丢下这些过去为汉以及为他效力的人于死地,说走就走。
  班超赶紧取道返回疏勒。
  于他离开后,这个国家已向龟兹降伏,雌伏国内的新龟兹派又抬头了。赶回来的班超,迅速将亲龟兹派肃清。
  违抗勅命当然需要相当的决心。所幸他的违勅没有引起很大的问题,因为中央本身的西域政策还没笃定。于此之后,一度被废止的西域都护恢复三次,班超最后受命担任此职。虽然得以无事,但一度决心违勅的班超心里的动荡,一直持续着。他后来的行动有些异样,完全是由于这个缘故。
  或许是执著吧,班超满脑子想的都是有关西域之事。一次罹患热病时,他连连说的呓语尽是:“大秦(罗马)……大秦……有没有人要到大秦去……”
  班超滞留西域达三十年之久,其间屡次率领疏勒、于阗、康居、拘弥等亲汉派各国联合军,与龟兹、莎车等亲匈奴派联合军交战。他也曾经与在阿富汗的大月氏交战过。
  在国内,章帝已死,和帝登基。他被任命为西域都护是和帝永元三年(公元91年)时,被封为“定远侯”。
  班超开始走运。原来宿敌匈奴因被鲜卑族和丁零族压迫,势力急速衰退。
  只要匈奴势力衰弱,龟兹以及温宿等过去的反汉派各国,一定会分别降汉。
  定远侯班超终于平定了整个西域!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这样……”
  说来奇怪,对西域迷得要命的班超,突然变得非常思念故乡。此刻的他,对原本厌恶而导致离家出走、令人透不过气来的老家“书香家庭”怀念不已。
  来到憧憬已久的西域、日夜迷恋的罗马——这样的热情已消退殆尽。自己会有这样的变化,的确是匪夷所思。
  “大概是因为年老的缘故吧?”
  他如此揣想。
  他遂于永元十二年(公元100年),向洛阳朝廷提出归国申请。
  ——本人无意重踏酒泉之地,只求进入玉门关……
  这样的哀求,实在令人为他油然兴起同情之念。
  进入玉门关,便是汉土。虽然这个地方尽是沙漠,但多少有些汉之气息吧?班超盼望在嗅到这个气息后才死去。
  结果,朝廷以未能觅到继任者为理由,他的归国申请于是未获准。
  他的妹妹班昭也上书,为哥哥的归国作请求。成为未亡人后的她,担任教育后宫女性的职务,因而在大内颇有发言权。
  永元十四年八月,班超终于获准重踏洛阳之土。这是他离开故国第三十一年的事情。
  他于回到洛阳的一个月后辞世,享年七十一岁。对能活着回来的他,已经心满意足了吧?
  班超于皇都洛阳殁故的三年后,和帝也去世,他于十岁登基,二十七岁就结束其生涯。
  在班超于西域奋战的三十余年期间,后汉王朝可谓已病入膏肓。
  第一代光武帝与二代明帝的治世,尚称平顺。之所以平顺,主要原因在于没有外戚专横。皇后或皇太后之娘家族人掌握权力时,国政会大乱,是一定之事。
  光武帝之阴皇后以及明帝之马皇后,都可用“明后”称之。她们都以极慎重态度阻止娘家族人参与政治,同时,本身也绝不干涉政治。她们是可以掌握权力却刻意避之的人。
  马皇后只有一次意图使用皇后权力。她是伏波将军马援的女儿,而马家的一位祖先马何罗,于武帝时代因大逆罪被处死。她于是央求执笔写《汉书》者——班超的哥哥班固——不要把马何罗大逆事件列入记载之中。
  班固为此大为烦恼。若是小事件还可考虑,但要把大逆罪这等事实从历史中抹去,是身为史家之人办不到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马皇后想维护祖先名誉的心情,但班固也有作为史家的矜持。
  最后,班固还是把这起大逆事件记载于历史之中。他却把于武帝后元元年(公元前88年)所发生造反事件之祸首名字改为莽何罗。
  倘若马皇后有应该被责难的地方,那大概只有这一点吧?
  后汉于第三代章帝时开始脱轨。这是因为章帝之皇后窦氏,一反阴氏和马氏作风,对权力极为看重。她是正室夫人,却没有生子。因此,她奉马太后之意,认了章帝侧室梁氏生的儿子为养子。当时的皇太子是一名叫宋氏的女人生的孩子。
  窦皇后为了使自己的养子成为皇太子,便设计陷害宋氏和皇太子。结果,宋氏自杀而皇太子刘庆被降为清河王。窦皇后之养子刘肇当然被立为皇太子。皇后更把新皇太子之生母梁氏加以诛杀。
  刘肇十岁就即位,称为和帝。于这个时代掌握权力的是窦太后的哥哥窦宪。
  和帝死后,出生才一百多日的婴儿刘隆即位,但未满一年亦死去。
  由和帝到后汉王朝灭亡为止,其间登基的皇帝有九个,却没有一个是成年后即位的。十五岁即位的桓帝,算是年龄最长的。幼帝即位时,当然由皇太后为辅佐人,外戚权力因而增大。
  即位未满一年即死亡的刘隆,称为殇帝。这名婴儿是和帝和一个女人生下后藏到民间、后来被找出来的。和帝除此以外没有孩子。因此,曾经是皇太子、后来被降为清河王的刘庆之子刘祜,被立为皇帝,就是安帝,即位时年仅十三岁。
  安帝之皇后为阎氏。她是个嫉妒心极强的女性。一位名叫李氏的侧室为安帝生子时,阎皇后便将李氏杀害。
  安帝于三十二岁时去世,由李氏所生的刘保即位。阎太后于这一年死亡。
  刘保是顺帝,其皇后则为梁氏。
  梁氏之专横时代于焉开始。其专横程度犹较章帝时之窦氏一族、和帝时之邓氏一族以及安帝时之阎氏一族为甚。
  梁皇后的弟弟当中,有一个叫梁冀的恶人。此人獐头鼠目,是个大口吃,只识得几个大字。照理,这样的人连个小官都没资格担当。但他却在姐姐的庇荫之下,于父亲梁商死后,被任命为大将军。
  顺帝也于三十岁时死亡,历代皇帝皆属短命。皇太子刘炳即位,因为是两岁幼儿的缘故,当然又由梁太后摄政,梁氏势力更为增大。这位年幼冲帝也于翌年死去。
  冲帝之后,由渤海王刘鸿之子刘缵即位。他是个八岁孩童,仍然由梁太后摄政。
  八岁皇帝叫质帝,虽然年幼,却很聪明。
  梁冀以及梁氏一族,对皇帝相当藐视,而少年皇帝对他们也非常不悦。一次,质帝看到梁冀,就道:“哦,这个人就是跋扈将军吗?”
  以“跋扈”形容梁冀,实在再恰当不过。
  “这个皇帝人小鬼大,将来一定‘后生可畏’!”
  梁冀立刻有了这个想法。
  这样的人一旦长大,一定会致力削减梁氏势力,为了免于后患,最好及早处理掉……
  梁冀于是命令心腹,将年幼质帝毒杀。这不是名副其实的跋扈将军吗?
  蠡吾侯刘翼之子刘志,被立为后继皇帝,就是桓帝,即位时年仅十五岁。
  由于这位新帝为梁冀所拥立,所以梁冀专横情状更到了极点。不仅如此,连他的妻子孙寿,也跋扈起来。
  孙寿是个美人儿。当时的流行风尚多是她创造出来的。在发型、化妆以及步法等各方面,天下仕女莫不以仿效孙寿为荣。
  孙寿创造的新式化妆法有“愁眉”及“啼妆”二种。愁眉指的是剃掉眉毛后,画上细而弯之月眉。这种妆会给人一种忧愁感觉,因而名谓愁眉。这与于二十世纪流行的眉毛颇为相似。啼妆则是使眼下部位产生朦胧感觉的化妆方式。因为这种妆看似刚哭过,故有此名。
  因孙寿创造而流行的发型叫“坠马髻”。这是使头发尽量偏向一边的发型。人快要坠马时,头发会倾向一边,因而有此名。类似坠马髻的发型,现在也常看得到。
  “折腰步”也是孙寿所发明的步法。这是扭着柳腰,装模作样的行走方式。所谓的“梦露式步法”大概与此大同小异吧?
  有人对这些新流行做了如下批评:
  “这些事情多么不吉利啊!不久之后,梁家大概会有不祥之事吧?”
  意思是说,画忧愁似的眉毛以及哭泣似的妆,都是不吉利之事。这个人认为这是梁家将遭遇浩劫,因而悲叹之前兆。
  结果,这种揣测果然没错!
  梁家的全盛期不可能维持长久。越是旁若无人,越会招惹更多人的怨恨。尤其是身为皇帝,不可能永远甘受别人操纵。
  
第八十二章 后门之狼
更新时间2009-1-13 17:09:31 字数:4233
 “世祖皇帝说得好,他不是想当皇帝,而是因为不愿意丢性命,所以不得不当皇帝……”大将军梁冀抚摸着下颚说。
  天生口吃的他,呢喃或独语时,倒能把话顺利说出来。
  世祖皇帝是指后汉始祖光武帝而言。他不是想当皇帝而当皇帝,而是就保身事宜诸多考量之后,自然而然地成为皇帝的。要是没有成为皇帝,他大概早就遇害了吧?此事已如前述。梁太后之弟——大将军梁冀——似有所悟地呢喃着光武帝留下的名言。
  跋扈而大肆横行的他,当然招惹天下人的怨恨。由于不知什么时候会遭报复,所以他的防卫功夫堪称相当周全。而攻击乃最佳防卫之策,因此,他对反对自己的人,都毫不容情地予以镇压。
  梁冀把不听指挥的县令吴树毒杀。此外,于赴任之际未前来打一声招呼的辽东太守侯猛,也找借口将之处刑。新任官吏向梁冀打招呼已是一种规矩。不遵守这个规矩的人,对梁冀而言是危险人物,必须及早将之铲除。
  郎中袁著虽然只有十九岁,却是个热血汉子。他提出弹劾梁冀的奏文。梁冀私底下将他逮捕后,用鞭子将之活活打死。
  袁著的朋友刘常遭左迁;郝絜、胡武等人则因向三公提出意见书,未经过梁冀同意而被置于死地。
  梁冀连对自己的胞弟都心生疑窦。讽刺的是,他的弟弟名叫梁不疑。新人事命令发布时,未即刻到他面前致意而先向其弟打招呼的南郡太守马融,和江夏太守田明都被他构陷入罪。
  陆续肃清对自己稍有反意的人,最后当然会与皇帝权力发生冲突。
  十五岁即位的桓帝,虽然一时被拥立自己的梁冀压服,但到了成年后,他开始对大将军之专横产生厌恶。
  “朕是个虚位天子,丝毫没有权力可言。要是朕有梁冀一半的权势,那该多好……”桓帝如此想。为达到这个目的,他非打倒梁冀不可。
  这一点,梁冀早就想到。虽然头脑不怎么好,但事关扩张权势,他就有了动物性的锐利本能。
  “看情形,最后得和皇帝对决了……这个结果,我是否如同世祖皇帝,非成为皇帝不可呢?”
  梁冀认为,为求保身,他似乎只有自己成为皇帝一途。
  桓帝给他特别待遇,例如“入朝不趋”。廷臣进入朝廷后,必须以小快步行走,因为他们都是天子的仆人,所以不能大剌剌地悠然步行。这样的行走方式叫“趋”。而在所有的廷臣中,只有梁冀不必如此。他被准许在殿中抬头挺胸、昂然阔步。
  此外,他也被准许“剑履上殿”。上殿时,百官必须脱下靴鞋,并且除去佩剑。而梁冀则可以穿着靴鞋,佩剑上殿。
  “谒谮不名”也是他受礼遇的项目之一。依据宫殿规定,廷臣觐见皇帝时,负责呼叫的宦官会拉长声音直呼谒见者的姓名,如“梁——冀——”这样的呼叫;唯独对梁冀则使用“大将军阁下——”之敬称。
  这是前汉始祖刘邦给予建国第一功臣萧何的恩典,同样的恩典现在却用到梁冀身上。
  梁冀除了具备梁太后弟弟的身份,和拥立桓帝一事以外,对国家根本无任何功绩可言。有识之士认为朝廷对他未免过于优遇。
  “这样的待遇怎么够呢?你想过你是靠什么人拥立才当上皇帝的吗?”
  有此想法的梁冀,仍心存不满。
  荣华富贵到极点的梁家,内部也有矛盾。梁冀和妻子孙寿不但没有同心协力,彼此还闹意气闹得很厉害。丈夫新建豪邸,妻子就存心给他难堪似的,在其对面兴建更豪华的大宅邸。这些建筑物都是楼宇连脊,柱壁施以精致镂空雕刻,贴铜涂漆,窗户贴以丝布,藻井更画以绚烂图案。
  各地献上的礼物一定要由梁冀先行过目,挑选其中的精品后,再把剩余的转给朝廷。
  梁冀将一个名叫友通期的美人儿“金屋藏娇”,妻子孙寿则与名叫秦宫的执事暗通款曲。
  “梁冀莫非有篡位野心!”
  桓帝怒不可遏地道。
  “皇上,请把声音放低一些……”
  宦官单超压低声音说。
  “天子连说话的自由都没有吗!”
  桓帝气呼呼地说。宫廷内颇多仰承梁冀鼻息之辈,因此,连天子都不敢口出恶言责骂梁冀。
  “皇上请再忍耐一些时候……”
  宦官左悺流着泪说。
  “你们要朕忍耐到几时!等得越久,朕的忠臣被杀得越多!现在,连陈授也死了……”
  桓帝直跺着脚说。
  ——此次日食,原因在于大将军。
  掌管天文的陈授由于如此报告,所以遭梁冀逮捕投狱,后来死于狱中。
  “大将军无法嚣张太久的。请皇上再忍耐一些时候。因为,近期内会有……”
  宦官具瑗压低声音对皇帝说了一些什么。
  “是吗!那就拜托你们啰。现在朕可以依靠的,只有你们了。”
  桓帝红着眼睛道。
  天子能依赖的只有身边的宦官。
  “专横惯了的梁冀,已经丧失是非之别,最后,他一定会触犯法网的。我们要抓住这个机会,而这个机会很快就会来到的……”
  宦官徐璜等人透露了他们的计策。
  这个“机会”好像终于来到。
  梁冀知道最后避免不了与皇帝对决,而自己在这之前非更加巩固自己的地位不可。整个计策要能同时削减皇帝的力量。
  ——最好的方法是利用女人!
  以美女把皇帝搞得晕头转向。倘若这个美女是梁冀的女儿,那么,他的立场将更屹立不坠。
  “我的族人里头,没有妙龄美女吗?”
  梁冀一个个想着族人中的女孩脸孔,却一次次地摇头。这些女孩没有一个及格。
  “哦!对……”
  直到想起一个女孩的面容时,他才如获至宝地绽露了会心微笑。
  这是他妻子母舅梁纪的女儿。正确说来是梁纪后妻的拖油瓶,其实不能以族人相称。
  梁纪的后妻名叫宣,与一个叫邓香的人结婚后,生下名叫猛的女儿。邓香死后,她带着女儿猛,与梁纪再婚。因此,女儿姓邓。
  虽然“猛”这个名字给人强勇感觉,实际上,猛是个非常端庄秀丽的女孩。以猛的条件,要把天子迷得神魂颠倒,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这是我们的女儿。
  梁冀夫妇如此佯称,送猛入后宫。猛当然假称梁姓。
  伺候天子身边的后宫女子,其来历必须绝对查明。做虚假申报是重罪。
  梁冀夫妇就是以虚假申报送这个女孩入后宫的。这是一项冒险之举,自视极高的大将军梁冀却根本没有把这样的小事放在眼里。
  “你已树敌极多,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妻子孙寿毕竟是女人,较为心细,如此提醒他。
  “你要我怎样?”
  “猛不姓梁,也不是我们的女儿——你最好把知道这些事情的人杀掉。”
  孙寿把这等可怕的事情不当一回事似的说出来。
  “有谁知道这样的事情呢?”
  “族人之外,知道的有邴尊啊!”
  猛有一个姐姐嫁给名叫邴尊的议郎。这个人因为是官员的关系,所以有可能会在宫中和猛碰头。
  ——什么?梁冀的女儿!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她明明是我的小姨子啊!
  要是他说出这样的话,那就大事不妙了。
  “好。我立刻派刺客就是了。”
  梁冀于是派刺客杀了邴尊。
  “也不能把她的母亲放着不管。若猛受到天子宠爱,她要是说出‘那是我的女儿’,就麻烦了……”
  “那就把她也解决啰……”
  未料,袭击猛之母亲宣的刺客却失手。住在她家隔壁的,是一个名叫袁赦的宦官。刺客预定从邻家屋顶进入宣的家中进行袭击,却为袁赦发现,在鼓声喧天中被吓退。
  宣由女婿之死,察觉到自己所面临的危险,因而逃入宫中。
  梁冀这才明白情势非常紧迫。在这之前,他根本没把宦官当做一回事。士大夫阶级压根儿就不把被去势的宦官当做人看。因此,梁冀一点也没有对袁赦采取防备工作。
  就宦官的立场而言,受大将军压迫的皇帝,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是他们。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要是打倒梁冀,他们的势力将会大大提高。难怪他们莫不拼命进行策谋。
  ——原来真正的敌人是宦官!
  终于想通这一点的梁冀,为了监视宦官之动机,并在必要时可以随时通报,派了一个名叫张恽的心腹在宦官办公场所居住。张恽是梁冀阵营中为数稀少的宦官之一。
  “这样的事情算不了什么!”
  梁冀不当一回事的这件事情,事实上等于大逆罪。只是,习惯于依恃权势的他,无视法律的存在罢了。
  和后宫女人同样,宦官的任务在于伺候皇帝身边事宜。倘若有意行刺皇帝,最得近水楼台之便的是他们。因此,宫女和宦官的勤务,都受到极端严格的规则限制。
  外人若随便进入宫廷宦官的办公处所,当然被视为意图行刺圣上。在“可疑者罚”原则之下,这样的人,自然必须受到严罚。
  皇帝贴身宦官具瑗,将张恽绑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我是奉大将军之命前来的啊!”
  被绑的张恽大声嚷叫。
  “嗬,原来这件事情与大将军有关……”
  具瑗冷笑道。
  犯了大逆罪的张恽,等于把幕后主使人大将军梁冀的名字道了出来。
  ——逮捕大将军!
  空前之逮捕行动于焉展开。
  单超、具瑗、唐衡、左悺以及徐璜等五名宦官,以慎重且果敢的手法进行一切。除梁冀阵营官员以外,所有的人都被动员。近卫兵团则从禁中出发,迅速包围梁冀府邸。
  这件事情结束得非常迅速,迅速得令人讶异。权势几乎凌驾天子的梁冀,一夜之间就连同党羽被一举推翻。
  勅使到梁府没收大将军印绶。知道命数已尽的梁冀夫妻,当场自杀而亡。
  梁冀以及妻子孙寿的族人悉数被捕,不分老少全被处刑。被视为梁冀党羽而遭处死者达数十人,被解职者则达三百余人之多。
  梁冀的财产被没收,据说,天下租税因而得以减半。
  取得权势后,就认为这是自己的东西——一般人都是如此。梁冀是由于姐姐当了皇后、假借皇帝权威取得权势的,而他却认为这完全是靠自己的力量。
  外戚梁氏遂告灭亡。
  继而掌握权势的是推翻梁氏的人。这批人无他,正是以皇帝手足立场致力于打倒梁氏的宦官。
  外戚祸患被除,而去除祸患有功的宦官,却成了新的祸患。
  排除“前门之虎”的外戚后,却出现宦官这“后门之狼”!
  不把宦官当做人看待的士大夫阶级,以“清”自称,对宦官则以“浊”谓之。清浊之争遂于二者之间展开。
  这是一种权力斗争,政府高层人士汲汲于此的结果,政治荒废,人民因而受苦。
  于梁冀一党被灭的八年后,桓帝以三十六岁英年去世。这位皇帝又因没有后嗣,而立河间王曾孙刘宏为皇帝,就是灵帝,即位时年仅十二。又是另一个幼帝。
  
第八十三章 皇帝生意兴隆
更新时间2009-1-13 17:09:31 字数:4139
 豪族或名门出身者在中央为高官,以“清”自称;对被去势的宦官,以“浊”蔑视之。如此清浊之争,到后汉中期时愈演愈烈。厌恶“浊”而站在“清”的一边,是人之常情。但“清”派人士是否都是名副其实的清流人物,倒是值得怀疑的一件事情。同样,“浊”派中也有不少杰出人士。
  后汉是个保守拘束的时代,在各方面都欠缺生趣。这是因为前汉为王莽所篡夺,为避免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而极端以儒教为重的缘故。
  想成为经纶天下的政治家,非具备高贵门阀出身之条件不可。才华不怎么重要,重要的是家世背景。
  即使是旷世奇才,若想贡献国家社会,庶民身份是绝对办不到的。庶民想投入国政中枢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成为宦官。
  宦官不是只有因罪被处宫刑的人而已。志愿接受去势手术而成为宦官的,也大有人在。
  为想出人头地而牺牲男性机能,这类人的决心可谓悲壮至极!
  由于得不到肉欲之欢乐,所以,宦官一般都被认为物欲非常强烈。这是以此作为精神发泄之对象的缘故吧?但精神之发泄并不以物欲为限——虽然是少之又少,有人却以潜心于学问或技艺来达到这个目的。
  后汉时代,中国有了在世界文化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发明——纸。其发明者即为宦官蔡伦。
  在那之前的文书,全都写在木简或竹简上。重要地图或文书,则利用丝帛书写,但由于丝帛非常昂贵,所以不能常用。
  有一句话叫做“名留青史”。此处使用“青”字,就是指历史纪录写在去了皮的青竹竹简上。
  这样的东西当然体积庞大。写在竹简上的全本《史记》,起码要使用三四辆牛车才能搬动。保管文书的仓库,竹简常堆积到屋脊,因此,形容书籍数量庞大,便有“汗牛充栋”之语。意思是说,充栋的书籍,连搬运的牛都流了满身大汗。
  由于发明纸张,全本《史记》到了可以抱着走的地步,这是令人惊讶的一件事情。据传,蔡伦将自己发明的纸张呈献给和帝是元兴元年(公元105年)之事。
  由蔡伦之例可见,宦官之中确实不乏具有才华之人。
  伺候于皇帝身边,为皇帝处理私人杂务——这样的角色,一方面使他们极易得到皇帝的信赖。另一方面,对大臣得一本正经启口的事情,皇帝都可以轻松心情对宦官说,或者与之商量。
  在独裁制度之下,皇帝的信赖是比任何事物都强大有力的后盾。宦官遂以皇帝之信赖为背景,开始掌握实权。
  豪族名门出身的士大夫,当然为此不快。而宦官自然不会放走到手的实权。因为,这是攸关性命的事情。
  “清流”派人士常常拉拢学生站在自己这边,大肆评论朝政,并且批评时人。人们为了避免受到恶评,便常以礼对待他们,方法包括请客、馈赠等。
  这个时代的人物擢用,颇受这项“批评”之风的影响。科举制度化是后来的事情。当时的选考基准,除了靠批评外,可说别无他途。
  有句话叫做“月旦”。
  后汉末期,有一个叫许劭的人,于每月初一这一天,定期举行人物品评。由“元旦”这个词可知,“旦”指的是每月初一。后来,“月旦”这个字眼,便用来指“评论”而言。据说,人们对许劭的“月旦”极感兴趣,他的评论很快就传遍各地。准备在社会上创立一番事业的人,莫不对“月旦”极为关心。
  拥有“评论”这项武器的士大夫,致力收编全国学生于自己的门下,并成长为巨大团体。指导这个团体的是郭泰、贾彪等人物,而他们则与同为豪族出身且成为中央大官的陈蕃、李膺等人有所勾结。
  他们以“浊流”——即宦官——为攻击目标,乃当然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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