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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公务员

_36 水叶子(当代)
这天将近中午的时候,唐成的马车在一个傍着山坡而建的村落前停了下来,说是村落,其实也不过只有十来户人家而已,静谧的村落中茅屋低矮,房舍简陋,看着着实破落,其中唯一一家房舍严整的还是挂在村子最边儿上,瞅着疏离的很。
不过让郑五及来福等人看不明白的是唐成对这个小村子却份外郑重,进村之前不仅特意换了衣衫,甚至还不惧冰寒的在山泉里特特儿的梳洗了一下。看这架势跟去见多大人物一样,当日在怀戎城里去见牛祖德之前都没这么正式过。
一切收拾停当之后,郑凌意等人留在原地等候,唐成只带了一个来福袖着名刺向村中走去。
“小姐,这村子有什么了不得的,竟能让大官人如此看重?”,郑五三兄弟是郑凌意母族出身的家奴,是以她虽嫁了人依然是这旧日的称呼,三兄弟里郑七年级最小好奇心也最重,见唐成走远之后他第一个忍不住的问出声来。
“别看这村子破落,里面的人倒的确是不简单”,郑凌意看着笼罩在袅袅炊烟中的村落幽幽声道:“这些人都是从长安城里流放出来的,至少在两年之前,他们中品秩最低的也过了五品”。
不说自家大官人了,就是州最大的刺史牛祖德也才五品而已,听见这话郑七吓了一跳,顺口就来了一句,“好大的来头,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两个尚书,三个侍郎,一个御史中丞,还有两个曾任过皇城诸寺里的卿正,至于大官人要去见的则是前太子左庶子”,报完这一连串儿显赫的官职之后,郑凌意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废太子李重俊的左庶子”。
两年前废太子李重俊宫变起兵尽诛武三思一家的事情可谓是天下皆知,看来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受此案牵累被流放出来的,满大唐的人都知道朝廷安顿刑事重犯的地方是在河北道沧州,却不成想这些个政治犯竟被流放在了龙门县。
至此,郑七也知道自家小姐突然神情黯然的原因了,她必定是因为李重俊而想到了数月以前的另一场宫变,显赫了近三十年的表小姐上官婉儿就是在那次宫变中被逼自戮的。
一念之间明白了这些因由后,郑七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哪壶不开提哪壶,嘴贱!
与此同时,解答完来福同样问题的唐成已经走到了村子正中处的那间茅舍外,住口整了整衣冠后,唐成将袖着的名刺递给了来福。
来福此时对这个村子再没了半点轻忽之心,接过名刺后上前轻轻叩了叩那粗疏简陋的柴扉。
二百二十六章 知音?
吱呀”声响,在柴扉里打开门的是一个年约六旬的老着一身乡下老农人常见的短打麻布老棉祅,满头白发在寒风中份外醒目。
老苍头见到衣着光鲜的唐成两人后明显的楞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这样打扮的客人上门了。
来福向老苍头叉手见了一礼后将手中的名刺递了过去。
双手拍了拍,又就着短棉祅的衣襟儿擦掉手上剩余的柴火沫子后,老苍头这才平伸出双手接过了名刺,然则等他打开做工考究的名刺,脸色却立时变了。
老苍头根本没往里通报,合上名刺后就默默的打开了柴扉避往一边儿,这一幕看的来福有些不明所以,回头瞅了瞅唐成。
唐成也搞不明白,不过他却没迟疑的迈步走了过去,及至他进门之后,那老苍头边领着他往同样简陋的正房走去,口中边用着干涩的语调道:“家老爷天天在屋里闭门读书,不说出村,几乎连大门都没出过,除了几个村邻偶尔上门之外,外间的拜客一个都没有”。
听了老苍头有些奇怪的话后唐成明白过来了,这些被流放出来的官员都是严加看管的对象,而流放地的官员就是具体负责的看管人,似乎按吏部规定每隔一个规定的时间就得将这些人的行为表现做一个公文呈报上去,在所有的看管内容里,除了流放人的言行举止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交游往来。
起来这些流放官员的待遇与后世文革中的右派及刑满释放人员颇有几分相似,都是要监管居住的。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自己这一县县令,就是来个普通的皂服公差,这老苍头也不敢有半点怠慢,之所以不往里边递名刺就直接开了门放人进来,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主人根本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力。
“今天来的不是龙门县令,是山南东道后学唐成慕名前来请见尊主人,”,一念至此,唐成停住步子向老苍头温言道:“我主仆便在此等候,烦劳老丈代为通报珪公”。
老苍头不防唐成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顿了顿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名刺后这才拖动老腿迈步向内走去,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但比之刚才的面无表情,此时的脸色明显是活泛多了。
等候地时间唐成仔细看了看院子内地景象。残破简陋是不消说地。但简陋归简陋。院子中地布置却是归置地整整齐齐。毫无半点普通农家小院儿地拉杂。尤其是那丛在寒风中劲挺而立。微微摇响地丛竹更是一眼就可看出是从别处移栽而来地。这些天唐成好歹也到过不少农户地家里。看到院子里种葱。种花椒地很不少。精心种植丛竹地这还是第一家。
堪堪将这小院儿仔细看完。老苍头也已经到了。还没说话先将手中地名刺又递了回来。“尊客名刺。家老爷不敢拜领。原物璧还”。
闻言唐成没有说话。向来福点点头示意之后便又扭过头来看着老苍头。
“家老爷近日身体不适。容颜憔悴实不便于亲见外客。唐大人便请回吧”。老苍头一脸忐忑地重复着孔珪地原话。眼神紧紧着落在唐成脸上。似是生恐他就此勃然大怒一样。
礼也礼了。等也等了。却又被这老苍头吞吞吐吐地拒绝了。而且就是傻子都能听出来这老苍头说地是假话。孔珪若是真有病地话。老苍头刚一进门地时候肯定就说了。还会等到现在?一听这话来福心里有了气。这姓孔地太不识时务了。落架地凤凰不如鸡。他还真当自己依旧是长安城里地太子左庶子不成?
想到这里。接过名刺地来福心底嘿嘿一笑后就准备看热闹了。大官人是个什么脾性他还不知道。白阳镇上八支明晃晃地单钩矛架在脖子上都不服软低头地人。又怎能受得了孔珪这再明显不过地怠慢?人在屋檐下还不肯低头。再大地罪也是活该受着。
孰料来福的想法全落了空,唐成听了老苍头明显是敷衍的话后不仅没恼,甚至连半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既然珪公身体不适,那后学改日再来拜访便是”,温言笑着说了一句后,唐成转身之间已开始迈步向外走去,见状心底长舒了一口气的老苍头忙跟上送行。
“珪公当世大儒,深得天下万千士子仰望,宜当珍重身体。
从即日起本县必不会再谴人来搅扰清静,还请珪公擅自保养。此外,后学稍后会有一些仪程奉上,不过都是些药材土仪之物,万望不要推辞才好”。
这话却让老苍头不知该如何回答,既不敢代主人答应,又不愿再直接拒绝,人在屋檐下,这个新来的县令瞅着着实不错,别因为一再的拒绝惹恼了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老苍头只是喏喏而已。
“珪公最近在读什么书?”。
唐成这突然的一问让老苍头有些反应不过来,随口答道:“家老爷近日致力于《楚辞》,尤重屈子诸篇”。
“哦!后学亦好屈子,屈赋二十三,却不知珪公最好者为哪一篇?”。
“《九章》”,读书人之间似这种问答再正常不过了,老苍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顺口答了出来,“家老爷近日所读的正是第五篇”。
“《九章?”,闻言,唐成略一思忖之后笑着轻吟了几句,“|兮,冤屈而自抑。刓方以为兮,常度未替。易初本迪兮,君子所鄙。章画志墨兮,前图未改。内厚质正兮,大人所。”
“大人好才学”。
老苍头这话让唐成哑然,继而也品出了一些酸楚的味道。身为唐朝的士子若是连楚辞都念不上来,那也真是枉为读书人了,老苍头这说的明显是恭维话。想孔珪出身名门,祖父便是绘图凌烟阁并在死后得以陪葬昭陵的初唐大儒孔颖达,现今天下士子案头必备的《五经正义》便是出自其人之手。孔子后裔的身份,又有这么一个堪称天下士子共师的祖父,兼且孔珪自己也是太子左庶子的身份,所谓宰相门人七品官,这老苍头身为他的老家人,自来随其所见便不是大儒也是高官显贵,这要是以前,一个偏远县令未必能入得他眼,而今却连逢迎的话都说了出来,想想这前后的变化又怎不令人唏嘘。
唐成笑着摇了摇头,此时正好走到门口的柴扉处,他也没再多说什么的向那老苍头拱了拱手后便径直出门去了。
目送唐成走出柴扉后,关好门的老苍头转身回了简陋的书房,“老爷,他走了”。
粗木书案前的孔珪年近五旬,长着一张方方正正国字脸,闻报后放下了手中的笔,“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老爷乃当世大儒,为天下士子仰望,宜当善自保重身体;此外龙门县衙以后不会再派人来搅扰”,老仆边答话边习惯性的走到了书案边整理文房四宝,拿起笔的他猛一看到孔珪在书案条幅上刚刚写好的字后,一愣一颤,一大团浓墨从笔端滴下来在条幅上濡染一团。
这个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仆何曾犯过这样低级的错误,“怎么了?”。
“唐成走时曾问过老爷在读什么书,老仆因就据实说了,他听了之后曾吟过几句屈赋”,老苍头说到此处,手指条幅一脸惊诧的抬头看着孔珪道:“他刚才所吟诗句正与老爷所书一字不差!”。
屈原《九章》第五篇共有八十四句,这十句既不是开头,也不是结尾,恰是卡在中间,且亦算不上公认的名句,两个并不曾见面的人屋外所说与屋内所书竟然都是这并不出名的几句,难怪老苍头见了如此吃惊。
“噢,竟有此事?”,孔珪闻言默默的站了一会儿后,蓦然微微一笑道:“远贬千里居然得一知音,十步之内果有芳草,此子好灵动的心思,龙门县这次得人了”。
孔珪为人方正,以前在长安的时候就素不轻易许人,远流之后就更是如此了,而且他这笑容也是两年来之罕见,老苍头见状抓住机会顺势道:“唐成去时曾说稍后会有些药材及土产的仪程送到,请老爷不要推辞”,说完之后,老仆又跟着补充了一句道:“其言奉送仪程乃是以后学而非县令的身份”。
“收下吧”,孔珪这次的爽快简直让老苍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孔珪身份特殊,官位虽可夺,但他那孔圣后裔的血统及大儒的名声才学却是谁也夺不走的,是以这两年他虽远流在此,但各地寄送过来的仪程却实在不算少,无奈他一次都没接受过,只是守着薄田自耕自给,虽然人没得病,但身子骨的确是差了很多,唐成这些药材是正当其时。
“是”,老苍头赶紧答应下来,生怕孔珪再变了主意。
“将这条幅晾干收好,届时便以此为回礼”,说完之后,孔珪悠悠负手转身出了房门向那丛劲竹走去。
……
“大官人,咱们就这么走了?”。
“不这么走还能怎得?”,唐成随口答了来福一句,“你没听那老仆说孔珪病了”。
“这病一准儿是假的”。
“真假都不重要了”,唐成淡淡一笑,“我原本的想法根本行不通,再者我也与他性子不合,见也无益”。
这话把来福说糊涂了,人都还都照面怎么就知道性格不合?所幸唐成现在也有说话的兴致,不等他问已顾自接续道:“你知道我刚才念的那几句诗是什么意思——反省志向,遭受委屈又何妨?坚持故常,不能圆滑而不方。随流俗而改变自己的志向正是有志者所鄙薄的,唯有守绳墨而不改变自己的节操,内心充实而端正,才是有志者所应坚持并赞美的。言为心声,孔珪这不仅仅是在读书,更是在借屈子自道胸怀”。
“龙门县衙乏人可用,我原还想着请他出山帮忙”,大氅飘飘,负手而行的唐成轻轻的摇着头,“来时是担心请他不动,现在看来请也无益了,龙门情势如此复杂,想办好这里的事情仅凭着方正是不成的,若真个把这尊大神搬到龙门县衙里,十有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既然请他无用,那适才大官人所说的仪程之事……?”,来福作为唐成的贴身长随,两位夫人又都不在,那像这些迎来送往的事情就是归他份内当管的,不能不问。
“土产倒还罢了,多制备些就是,药材你可要用心,一是要选适合老人进补的
药材要好,别惜钱”,唐成扬了扬手,“待回县城之F办此事,办好之后就顺便送来”。
来福对孔珪颇不以为然,加之想着要大冷天的赶路也实在是有些不愿意,“龙门县太小,能有什么好药材……”。
“龙门没有就去州城怀戎办”,唐成的脸色蓦然冷了下来,“当日孔珪出任太庶子之后,教导李重俊尽心尽力,无奈李重俊急躁成性不仅不听劝教且对其刻意冷淡,孔珪屡次劝谏可谓到了泣血锥心的地方,如此以来二人关系越来越僵,若非孔珪这太子左庶子乃是皇帝亲指,只怕早就被李重俊给撵了出去,要说私谊的话,他二人之间实是半点都扯不上”。
“及至李重俊起兵宫变失败,旧日亲信或杀或贬,孔珪几乎是太子身边唯一没受牵连的,他原可以安居京中,但在李重俊身死,朝廷议其罪责的时候却又挺身而出,功过分明的为李重俊折辩,甚至连皇帝及韦后之过也毫无掩饰。”
前面来福只知道孔珪旧日的官职,此时再听到他这过往的经历,一时竟也有些血热。
“若非顾忌着孔门后裔及国朝大儒的身份,孔珪两年前早就身死朝堂了,这是个真正的纯臣直人”,连着一口气说到这里,唐成刻意放慢了语速沉声道:“来福你记着,对孔珪这样的人你可以不喜欢,可以不学他们,甚至可以见着他就躲开,却不能不尊重。若然如此,我不饶你!”。
“是,小的记下了”。
唐成点了点头,手指着疏离于村外角落处的那栋屋舍道:“走吧,到这家看看去,若是没料错的话,许是我想找的人就在这家”。
来福跟着唐成久了,这样的训斥早习惯了,该记的固然要记住,却也并不因此而生气,简而言之,他在唐成面前已经是没皮没脸了。是以此时一听唐成说的话古怪,就又忍不住的接了口,“大官人何出此言?”。
唐成早习惯了来福的调调儿,对此也不以为意,“你看着整个村子里十多户人家个个都简陋的很,唯有这家整治的颇有气象。以一个流放官儿的身份在这瘠贫之地能做到这一步,主人家必定是个生存能力极强的人,太方正,心眼儿不够活都是不成的,这样能办事的才是龙门县衙最缺的,也正是我想要找的”。
龙门县令的名刺一递,唐成在这家享受到的礼遇与孔珪家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入目院内屋内的陈设布置,若非清清楚楚知道这是个流放官儿的家,来福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大官人没说错,这的确是个能在任何环境里都把自己安顿的舒舒服服的能干人儿。
唐成还就是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简单、直接又省心,简简单单的寒暄过后随即便切入了正题,只不过这个心思灵动的人提了一个特别的要求,必须等他这新县令解决了奚人的问题,或者至少也是初步显示出有解决奚人问题的能力后才愿到县衙“帮办公务”。
对此唐成颔首以应,不过他也提出了一个要求,便是让这人在这段时间里为他找些人做一个试验,只是看他面色茫然的样子,显然唐成说的这一切他别说见,根本连听都没听过。
诸事商议已定,唐成婉拒了那人留宴的邀请起身告辞,将唐成送至村中小路时,那人沉吟着低声提醒了一句,“近来多次遇到本地老农忧心今冬大旱,前两日有草原上放牧了一辈子的老奚人来访时亦有同样的忧心,这些人世居此地,所言当必无因,唐明府身为地方父母,还需小心在意,预作防备才好”。
突然听到这么个消息,唐成心里咯噔一下,眼前都还没解决,天灾就又要来了?更别说还是罕见的大旱,老天爷对他还真是眷顾的很哪!
心里直盼着是这些老农及奚人牧民看走了眼,唐成颔首点头,向那人一拱手之后带着来福出了村。
唐成到这个村子的目的郑凌意是知道的,见他脸色沉重的回来,虽然心下也不免失望,脸上却是带着笑上前安慰道:“这村子里的毕竟不同常人,如今又是这么个处境,想请他们为龙门出力实非易事,夫君倒也不必灰心,以后再多跑几趟就是”。
郑凌意这些日子跟着他实也操了不少心,大旱的事情毕竟又不是个准信儿,唐成遂也就没说出来惹她心烦,只笑着说了刚才前往两家的不同遭遇。
“以小见大,夫君看人倒是独特”,郑凌意这回是真高兴了,“孔珪的事情就由妾身来办吧,这原也是妾身的份内事”,言至此处,她脚下猛然一停。
“怎么?”。
“其实也不只是孔珪,妾身想着多备几份仪程,于这村子里每家都送上一份,或者竟可定为常例,每隔三两月派人送些吃食用度来”,这个突然而出的想法让郑凌意的眼睛亮晶晶的。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凌意你这想法甚好”,唐成说完又回头瞅了瞅这个破落的毫不起眼的小村子,“走吧,算算时间也到该回县衙的时候了”。
二百二十七章 前奏
唐朝公务员二百二十七章前奏
是一间典型的北地小客栈。其实客栈两个字用在这里有些委屈了。低矮的用厚厚的稻草活着黄泥毡起来的屋顶虽有利于保暖。却极大的影响了采光。使的整个屋里即便是大白天也显的黑糊糊的。四面的墙一律是用黄土夯成。结实自不必说。但跟美观却是半点关系都没有。一排排宽大的马竟比前面的酒和后面的客栈加起来还大。因是马的一面与酒肆共用着一堵墙。所以整个酒肆里总有一股牲口棚子里特有的怪味儿弥漫其中。
这是一间前肆后店结构的路边店。虽然挂着客栈的招牌。但跟后世北地里流行的大车店也没什么区别。距离龙门县城四十里的范围内。这是最大一家可供来往行人歇脚休息的地方。
时间已经走到了正晌午。但天际白晃晃的太阳却让人感受不到一点暖意。冬日天寒。加之又是到了吃饭的当口儿。烧着热烘烘牛粪火的酒肆内生意好的出奇。赶车的行脚儿。进出县城的山民将整个酒肆内挤的暖腾腾的。压榨酒微微发酵的气息与羊杂汤及墙后牲口棚子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别样营造出一股独属于市井间的闹杂暖意。
客人们进来之后毫无例外的都会先叫上一碗热在牛粪火上的烫酒。即便是女子们也不例外。几口浑浊的烫酒灌下肚暖了身子。客人们伸手一抹酒水淋漓的嘴将腿跷在粗木钉成的凳子上架舒服之后。就开始边在牛粪火上烤着冷沉冷沉厚如砖头般的炊饼。边在等候羊杂汤的间歇扯着内容无所不包的闲篇儿。
这一会儿。酒肆内说的最多的就是天气。今年的天气实在是太邪性了。自进九以来。除了在九月底下过一场毛孩子尿一般的小雨之外。其实这样的雨连地皮都湿不了。这都一个多月了竟然连一场雨都没见着。没雨倒也没啥。关键是也没雪呀。往年到这个时令的时候。至不济也已经有一场能透三尺的棉被雪捂在麦地里了。
龙门县里没平地。指着坡地吃饭的人谁不是仰着脖子望天收。他老人家要是不高兴的话。谁也没法子。
“要命啊。住在我们左近的那几个老辈儿跟商量好了似的一起开始缝老衣了。看今年这旱情。阎王爷是要大收人了”。
“可不是咋地”。接过话茬子的是个怀靠响鞭的行脚儿。端着酒碗小口的咂着。“我这两天路过城里孙家铺子的时候。看里边堆着的三寸板儿都被人抬光了。伙计正拼了命的赶薄皮棺材的活儿。刨木头的声音听着人。老辈儿们经见的世事多。怕是知道熬不到年下春了”。
看|现在地里的情。还用老辈儿们来说?”。
这个话题委实沉重。听到这几人的对答后。原本闹闹嘈嘈的酒肆内一时间有了片刻的安静。
正在这时。酒肆门口的厚帘子被人掀开。一行六七个人鱼贯着走了进来。里边儿的人扭头过去刚看了一眼。就知道新来的这几位肯定不是跟他们一样的小家户下苦人。走在当的那分明是个长随。只看这长随身上都穿着上好的绫子面袍子。后面那一对年轻小夫妻一准儿的是大户人家出身。再瞅瞅他们那举止做派。兴许这几个人还是从关内怀戎州城来的。不过可惜的是那大娘子戴着的帽太恼人。一转圈儿的纱巾把整个脸给遮的严严实实。要不然真想瞅瞅能嫁这么个俊相公的媳妇儿的是个什么样的长相。
一个长随。小夫妻两口。外加三个带刀护卫及一个俏丽丫头的队伍鱼贯进来后。原本突然安静下来的酒肆愈发的静了。直到迎上去的小二领着他们在靠窗的两副座头上安顿好。其他人的头都扭回来后。酒肆里才又恢复了闹嘈的议论声。
“天儿都旱成这样了。咋就没见着有人请龙?”。
“咋没有。土台地方的几百家庄户早在月初的时候就联合出钱烧香请龙了。就这也没一片雪花下来。如今各地都在准备上了。且等着吧。不用多少时候都的跟起风来”。那人说到这里后又特意在酒肆里四处瞅了瞅。见里面没有奚人后才又放声道:“别说咱们。就连草原上的奚蛮子也耐不住了。听说正派人往饶乐奚王帐里请神鼓来求雨雪”。
的这话。刚刚坐下来的唐成身子动了动。“这里边气味不好。你要不想吃什么就别勉强。等咱们自带的酒热了之后吃几盏歇歇脚儿就走”。握着郑凌意的手笑说了两句后。他便扭过头去用心听酒肆里的议论。
刚才那人话说完后。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庄户恨声道:“既然那些个蛮子也遭了旱。要我说没雨水也好。咱们靠着山好歹能寻摸着东西撑持些日子。他们就指着牛羊过日子。天旱一不长草。连牛羊带人都的饿死。索性老天爷开眼。等他们都饿死后再下雨雪。也算帮我们收拾了这祸害”。
赶城的年轻庄户此言一出。竟引的酒肆里附和声一片。颇有几个人借着些微的酒劲高声赞同。直说各地请龙的应该晚着些。好歹等奚蛮子都饿死了之后再弄。也免的让他们沾了咱龙王爷的光。
听到年轻庄户的话。随后再亲身感受到酒肆里的气氛。侧耳而听的唐成忍不住紧紧的蹙起了眉头。看这架势。在经过年深日久的积累之后龙门县里唐人与奚人之间的矛盾实已深化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嗤。想的倒是好。可惜咱都饿死了蛮子也没事儿”。说这话的是火塘边一
些的中年。“旱成这样衙门准保的放粮。这些年你们|够?放粮的时候那次不是先赶着奚人。他们那还马鞭子高的小蛮子都跟咱们丁男领一样多的粮。饿死他们?饿死他们一个咱们就的死三!谁能抗的过谁去?所以呀。这雨水还是早点来吧”。
中年人的话引的酒肆内叹声一片。是啊。他们抗不过奚人。这要是一直不下雨。阎王收的多还的是唐人百姓。
“嘿。听说衙门里又到了一个新县令。是个读过大书的进士。兴许他跟其他老爷不一样也说不准”。年轻庄户不甘心自己的说法就此被人否了。侥幸着道。
“屁。衙门靠的住。那奚蛮子的牛羊都能上树了”。中年又是一声更响亮的嗤笑。“这些老爷们就怕奚蛮子闹事。只要蛮子们不闹腾。让他们当孙子都成!这么多任老爷谁不是唐人。又有那一个是真心向着唐人的?天下的老都是一般般儿黑”。
“是啊。靠不住的!跟这老哥子说的一样。新县令也是个黑老。一上任还没坐堂先就开始整修县衙了。活活一个败家子儿!这不。奚蛮子打人的事儿一出。他窜的比谁都快。把个屁事不顶的县尉在前面顶缸。你们说。这样一点担待都没有的败家子儿还敢指靠?”。
尽管酒肆里的气氛已经有些低沉。但中年人这番骂衙门的话依旧引众人一片哄笑。这样的景象在龙门县各地都很正常。任是再说不到一起的人只要开始骂起衙门里的那群废物。总能迅速的取的一致。
唐成目光一扫坐在另一边桌子上的来福及郑五等人。示意他们不的轻举妄动。复又拍了拍郑凌意的手后。端起身前的酒盏一饮而尽。
烫酒是要小口着喝的。这样一口气灌下去。微微有些发烫的酒浆像火一样从喉咙烧到胃里。唐成全身猛然一颤。脸上当即就起了红。他大爷的。当官当到这一步上真是窝囊到家了。
肆的议论仍在继续。“窜。往哪儿窜?这回被打的杜家可不是什么善茬子。老杜家四个儿子有三个都是干屠户的。平日里他们不惹别人就是烧高香了。以往出这事衙门里都是花钱安抚了了事。小户子人家还能一直扛着不成?这回可好了。杜家已经放了话儿。任衙门里给多少钱也别想了事。非的见着行凶的人才成。现如今他们就等着新县令回来。要是再没个说法。兄弟四个就要抬人上怀戎。怀戎不成就上道城。大家伙瞧好吧。这回有好戏看了”。
“是。我也听说了。杜家那几个屠户个个把刀磨的都能照影儿。就用盆子扣在门口。吓的呼梁海都不敢上门了”。
“硬气。好汉子”。一时间附和声大起。那些人一边夸着杜家的屠户兄弟一边大口的往嘴里灌着酒。酒肆内刚刚还有些沉闷的气氛顿时火爆起来。
听到这里。唐成将身前添满的酒水再次一饮而尽后猛然站起身来。“走”。
走出酒肆。来福凑到唐成身边手指向后点了点酒肆。“大官人。要不小的先留下来。把刚才那几个说怪话的底细给盘清楚”。
一听来福这话。唐成本就不好的脸色愈发阴沉了。“龙门县里没骂过我的唐人少。能把几万人都抓起来?跟他们较劲算什么本事?你还嫌我被人骂的不够?”。
撞了一鼻子灰的来福缩缩脖子退了回去。随即马车起行直往龙门县而去。
这一路上唐成再没说话。马车也不曾停歇。正好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县城。
进城之后直奔龙门客栈。唐成扶着郑凌意下了马车后。扭头过去向来福吩咐道:“去。告诉柜上。最靠近大堂的那个雅阁本官包了”。
“噢”。来福这回学聪明了。答应一声后啥也没问的往里面跑去。
吩咐完来福。唐成转身又把郑五叫到了身边。“你去一趟县衙。让呼梁海和那些个公差都过来”。郑五应命之后正要走。唐成又叫住他交代了几句。
“夫君你这是……”。
“我要请客”。尽管唐成朝向她说话时的脸色跟平常没什么区别。但郑凌意却油然感觉到了一股子冷意。
没等她再说什么。唐成已迈步向客栈里走去。边走边道:“都是一伙子粗人。晚上你就别去了。好生休息顺便整理下东西。等我忙完回来咱们连夜搬到县衙住去”。
他这话刚说完。正好碰上跟着来福一起走出来的掌柜。还隔着好几步。那名唤管平潮的胖掌柜已经弯腰拱手的陪笑道:“大人见谅。城东孙家新添了一个小子。定在今晚宴客。酒肆里的雅阁他们昨个儿就定下了。小人这……”。
邪性啊。以前在溪县衙的时候。别说张县令宴客要用雅阁。单是一个判司出面说句话。任那家酒肆都不敢说个不字儿。即便是里边已经坐上了人。掌柜的想尽办法也的给腾出来。想想以前再看看眼下。这龙门县令真是窝囊到家了。
唐成不是个欺软怕硬的人。以前不管是在溪县衙还是在金州州衙。他还真没干过一件欺压良善的事情。这倒不是说他有多好。实在是不屑于这么做。硬捏那些骂不敢还口。`不敢还手的普通百姓有什么意思?丢人!
不过这回他可没以前那么好说话了。“本官宴请之人稍后就到。准备吧”。路过掌柜身边轻描淡写的撂下这句话后。唐成脚下半点没停的直接去了后面的正房。
到前些日子待跑堂小二都很和煦。挺好说话的唐成来一句。胖掌柜愣了愣后看着来福。“来爷。你看这……”。
要说来福的心理还真有些阴暗。见掌柜的同样吃了瘪他竟由衷的感到高兴。“啥话也别说。赶紧的。去准备”。摆了摆手。来福跟着往后院走去。
“灰孙子。有本事冲奚人横去”。冲着唐成和来福的背影猛啐一口。胖掌柜无奈的往灶房走去。
………………………………
此时在龙门县衙内的差房里。公差们正忙着将身上的皂服换成常服。
“他娘的。还是婆娘做的棉袄穿着暖和”。钱三疤一边扣着衣裳上的布纽。一边扭头过去扯着嗓子道:“贾头儿。唐悖晦这刚一回来就请咱们吃饭。还不让穿着差服。这到底是个啥意思啊?”。
“你问老子。老子问谁去”。公差头子贾老二一改往日的好脾气。阴沉着脸道:“三疤子。老子跟你多少说过多少次了。那是唐县令!你狗日的要是再改不了口。以后吃亏的时候可别怪老子被提醒”。
他这突然的冷脸让众公差莫名所以。贾老二也不理会。见众人都已换好衣裳后吼了一声。“这几天城里不太平。腰刀都给老子带上。走”。
`差-|在衙门口跟同样常服的呼梁海会合之后。一起往龙门客栈走去。都已快到门口时。头前领路的郑五身子一拐。带着众人从旁边的小侧门上了里面的雅阁。
看见这阵势。公差里灵醒些的已经心中暗道不对。不过这时节谁也没说话。你挤挤我。我靠靠你的交换着眼神。
“有劳呼梁大人了”。看见呼梁海打头走进来。早在雅阁里等候的唐成笑着拱了拱手。随即又向鱼贯而入的众公差招呼了一句。“大家辛苦了”。
呼梁海本就带着气。这些日子又是熬的心力憔悴。见着唐成后只是冷着脸回了一礼。什么话都没说。
“等这两日本官在衙门里安顿好后。就为呼梁大人设宴送行”。说出这句让呼梁海如释重负的话后。唐成扭头向侍候的小二道:“上酒”。
酒菜鱼贯送上。唐成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仰脖之间一口气连干了三碗。
县尊大人都先干为敬了。众公差除了端起酒碗喝之外还能再说什么?唐成这次宴客真是高效率。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完成了酒过三巡的程序。
喝完这三碗之后。县令大人依旧是无话。古古怪怪的让他那贴身长随把雅阁里的窗户都打开了。这本就是最靠近外边散座的雅阁。窗户一开。外边闹哄哄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唐成这古怪的举动将众公差都搞懵了。雅阁内的气氛极是压抑。县尊既不开口。他们也只是默默的吃菜喝酒。只是心下那股不对的感觉越来越浓。
作为龙门县最大的酒肆和客栈。外边大堂里吃饭的人着实不老少。这些人边吃酒边纷纷攘攘的说着闲话。要说如今县城里最引人注目的毫无疑|就是杜家的事情。而外边正议论着的也就是此事。
因是奚人与唐人的生活习惯不同。加之本城里的奚人又与唐人互相瞧不上眼。是以这家往来皆是唐人的酒肆内并无奚人酒客。也因此外边的议论就没什么顾忌。要说他们的议论还能有什么好话?跟中午聚集在城外那家大车店里的人一样。无外乎就是骂奚蛮子。夸杜家有骨气。此外必不可少的还有骂县衙里的这些人。
龙门县衙积弱多年。走马灯似换来换去的官员和喜欢聚赌的公差们早就成了公开的笑柄。威权早就荡然无存了。这一点雅阁里的人当然都请清楚楚。只不过知道是一回事。私下里听着是一回事。像这样聚在一起听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只要是个人就没有不要脸的。耳听着外边指着他们废物孬种的骂。雅阁内众公差们的脸就算再厚也有些挂不住了。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个个面红耳赤的尴尬不已。只不过被人骂的最狠的县尊大人都没发话。他们也实在不好轻动。
终究还是有忍不住的。“大人。属下去去就来”。公差头子贾老二一脸黑红的站起身来。见他如此。其他那些公差几乎是不约而同的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说错了?”。唐成一脸平静的压了压手。“坐下”。
贾老二无奈坐下。众公差见状咬牙不发一声。但学着县令大人的样子低头猛灌闷酒。
谁知道外边的话越骂越不成个样子了。尤其是其中两个听来颇有些年轻的声音份外恶毒。骂起公差们的时候字字句句都直奔下三路招呼。在他们嘴里。满龙门县的公差就没有一个带把儿的真男人。
“都是些没卵子的货。他们也算男人?听说丽红院里的姑娘们都不愿接他们的客。怕沾了晦气。即便被逼不过的勉强接了。都的赶紧洗澡去”。此言一出。外间又是一阵连连叫好的哄堂大笑。
这两人骂的越厉害。外边附和的哄笑声就越大。这些话和笑声无遮无挡的像刀子一样剐进来。剐的雅阁里的人**长疮脸上滴血。即便是再能装鳖的也装不下去了。
“嘭”的一声响。公差里脾气最急的钱三疤再也忍不住的拍案而起。“操他娘的。老子非的活撕了他们的嘴”。
今天更新暂缓,明天补上
天事情太多,人太累,写了一千多字终于熬不住了,+T一天,明天补上!请原谅
二百二十八章 升堂!
不得骂的钱三疤拍案而起,但县尊脸上的神色依旧一上的酒碗抖都没抖,“满龙门县唐人百姓里骂过这话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能把他们的嘴都撕了?”。
仰脖之间碗中浊酒一饮而尽,毫无征兆的,刚才还是一脸冷淡的县尊大人一摔空碗猛然站了起来,怒意掺杂着酒意,酒意进一步激发了怒意,唐成月余以来对龙门现状的不满,今天一整天郁积下的窝囊火瞬间如火山喷发般激涌而出,“就算你真有本事把所有人的嘴都撕烂,他们照样能在心里骂。自己干出了没卵子的事儿,还容不得别人说?老子都听得你们就听不得!”。
满脸酒汗的唐成双眼圆睁,额头青筋暴起,在雅阁明灭的烛火中,脸上的神色无比狰狞,瞬时之间,满座公差皆为其突然而起的暴怒所摄,竟无一人敢于接话。本已抱着事不关己之心的呼梁海混然忘了刚刚拈起的那颗胡豆,悬空着手目瞪口呆的看着唐成。
钱三疤子是个例外,这厮本就是个急脾气的莽人,被骂的羞辱在酒意催逼之下什么都不顾了,“要不是你们这些当官儿的没卵子没担当,老子们这些七尺高的汉子怎么会到了这一步?”。
还好来福机灵,见势不对当即把雅阁的窗子都关了起来,这话总算没传出去,要不然明天的龙门县可就又有大热闹了。
“好,长没长男人那一嘟噜别人说了不算,老子就给你们一个正名的机会”,唐成紧盯着钱三疤,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冷笑嘿嘿声道:“打伤杜兴山的奚蛮子就住在西城,老子现在就下令,你们要他妈真是个汉子就连夜把人给老子捕来。要不然就是骂了你们八辈血亲也给老子忍着”。
“你敢下令,老子就敢去”,双眼充血的钱三疤死命的瞪了唐成一眼后暴喝声道:“兄弟们,走”。
雅阁内这时的气氛就像溅上了火星子的桶,前面长时间的沉闷压抑在唐成与钱三疤的激化下引燃成了粘稠的狂躁,只有极少数人能在这样的环境里依旧保持清醒,其他人皆是心火沸腾,连带着口鼻中喷出的气息都烫人。
随着钱三疤这一声暴喝,就听一串胡凳磕地的凌乱声响,“走”,几乎是不差分毫的一声吼叫,站起了七八个公差,这里面除了一个年级大些的贾老二之外,其他的皆是在三十以下。
“老赵,你们真没长卵子?”,现在的钱三疤已经是六亲不认了。
“这事儿太大,咱们再商量……”,不等一脸愠怒尴尬的老赵多说,已被唐成抢过了话头,“贾旭,凶手住在那儿你知道,现在就去,趁夜色把他给捕到县衙,尽量别多惊动人”。
原本只是置气。这事儿怎么弄着弄着居然成了真地。始终就没真正醉过地贾旭只觉得头皮子麻嗖嗖地发炸。有心想说些什么。但见着唐成铁青一片地脸终究是没开口。“走”。狠狠咬了咬牙。猛一挥手地贾旭使劲攥着袍子下地腰刀当先向外走去。
“郑三郑五你们也去帮忙。来福你跟小七护送夫人去县衙”。唐成吩咐了一句后转过身来。“呼梁大人。咱们这就去县衙静候佳音吧”。
直到现在。呼梁海才反应过来。只是他地脑子却被刚才急变地形势搅地一团浆糊。闻言茫然起身后口中喏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唐成拉了呼梁海当先向外走去。瞅都没瞅其他人一眼。更别说吩咐什么了。随之站起身地老赵等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好了。站在那里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地没个准主意。
“先回吧。现在还能去衙门?那不是找不自在”。几圈儿瞅过来后。年纪最大地那个公差开了口。“再说三疤子他们……”。
这句话只说了半截儿后面就再没有了。但老杜等人却都知道他地意思。在龙门县里捕奚人岂是容易地?弄地不好不定捅出什么大篓子来。现在回去避避。将来也好推卸干系。
至于县尊大人生气,他肯定得生气,不过也就是自己怄怄罢了,别看他刚才舞爪的厉害,这龙门县里的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下去。
“回吧”,老杜附和了一声,其他人再无异议,随即又是一阵儿板凳碰桌子的声音,今晚这间自始至终就没热闹过的雅阁里已是人去房空。
老杜跟钱三疤一起本是坐在雅阁最里面的地方,自然而然就成了最后一个离开雅阁的人,跨过门口又扭头回来的他瞅了瞅屋里时,不知怎的脑海里蓦然就想起了逛庙时听和尚们讲的那个俗讲故事,说的就是楚汉争霸项羽鸿门设宴的旧事。
“鸿门宴哪!”,嘴里碎碎念叨出这四个字后,老杜摇摇头自失的一笑,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自己怎么魔怔到这个了。恰好前边有人喊,老杜答应一声后快步跟了上去。
没过多一会儿,得了消息的胖掌柜管平潮从大堂那边儿颠颠儿的跑过来,看着雅阁内一片狼藉的两个席面儿上再无一人,胖乎乎脸上的肥肉就开始从眼角处抽了起来,“一帮孙子,谁他娘的会钞?”。
…………
依旧从龙门客栈的小侧门里出来,吃街上的冷风一吹,抖了抖身子猛然打了个寒噤的呼梁海终于彻底的醒过神来,他本不是个笨人,里面刚才发生的事情也简单,只不过是来的太快让人没时间反应,现在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先灌急酒,后用外面那些话来激公差们,最后他自己再赤膊上阵连煽风带点最后一把火,今晚上这一切分明是唐成早就谋算好的,要不干嘛特特的嘱咐不许穿皂服,连带着来龙门客栈吃饭都跟做贼一样的要走小侧门,不就是怕大堂里的食客们见了自己一伙儿后不敢再说话。
请将不如激将,呼梁海自己也知道要想指望这群公差们干成点啥事儿,这就是唯一的办法,但是捕人已不容易,后面收尾的事情更难,难到呼梁海想想都怕。
唐成的马车留在客栈里等着郑凌意收拾好东西后往县衙搬家,呼梁海来的时候是跟公差们一起,也就没叫车。此时无车可坐,两人便安步当车走着去不远处的县衙,“呼梁县尉在想什么?”。
闻言,低头想着心事的呼梁海抬起头来,犹豫了犹豫后终究还是开口道:“唐大人的心思我明白,只不过龙门毕竟不比其他地方,拘捕奚人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莽撞不得”。
说完之后,呼梁海又觉后悔,犯贱哪,自己这一个月怎么过的?说这些干吗,他倒霉了才好,自己马上就要走的
龙门县就算再乱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多谢提醒”,唐成脸上露出了今晚第一次笑容,“呼梁县尉临行之前犹能挂心此事,足可见对龙门之深情”,这句说完,停住脚步的唐成扭头过去道:“要不呼梁大人便再留任几月如何?”。
呼梁海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无比,要不是唐成当面,真说不定他会猛抽自己的嘴。
“玩笑,玩笑,呼梁大人莫要介意”,这个县尉真是有意思的很!看到呼梁海这无法形容的精彩表情,唐成再也忍不住的笑出声来,“三日之内本官定为呼梁大人设宴送行”。
呼梁海听到这句话后总算是彻底放了心,只不过见唐成笑的如此开心心底难免有些不舒服,忍不住就想刺刺他,“贾旭此行后事未可预料,明府大人就不担心?”。
“担心!怎么不担心?”,唐成的笑声果然戛然而止,抬头看着前方依稀可见的县衙轮廓沉声道:“不过就算是再担心,该办的事情终究得办,虽说男人当能屈能伸,但缩头乌龟本官是当够了”。
唐成本是随意而发的一句感慨听在呼梁海耳朵里却完全变了味儿,毕竟他在这龙门县干的时间长,这是在讽刺我甘当缩头乌龟?想到这里,呼梁海心中刚刚升起的一点快感顿时灰飞烟灭。
话不投机自然就说不起来,好在两人也已走到了县衙门前,身为县尉是没有资格在后衙住的,不过呼梁海暂住的宅子距离衙门也不远,当下两人拱手告辞。
目睹唐成进了县衙,呼梁海一口啐在地上“取笑我,有你倒大霉的时候!”,撂完这句后他心里舒服了不少,扭脸往住处走时越想越不对,三天!不对呀,就今晚这事儿能拖得了三天,没准儿明天就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虽然唐成放了话,但只要他一天没走就算还在任上,出了事儿的话就别想跑,而缉拿捕盗又是县尉的应份差事,真要捅了天大的娄子朝廷查下来,他这个县尉的罪责可是半点都不比唐成轻。
好你个唐成啊,又想诓我帮你顶缸!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呼梁海再也顾不得什么官体了,四方步瞬间就变成了小跑儿。
“收拾细软,越快越好”,见随行赴任的老家人一脸懵懂,呼梁海嗓子冒烟的吼了一声,“就是现在,连夜就走”,吼完冲进内室找出吏部的批复公文后,呼梁海半点都没敢耽搁的转身向外跑去。
想拉我顶缸垫背,没门儿!今晚任你说破大天也得把这公文给副署了。
呼梁海一口气跑到县衙围墙的拐角处后猛的停住步子大口喘了起来,难为他这么大年纪平日又是少动的人,这番急跑下来脏腑里都跟要炸开了一样,因为缺氧脑子还直发晕。
好在天色既晚且寒,静悄悄的街上没人看到他这狼狈样,呼梁海扶着冰冷的围墙喘的呼吸平复了下来之后,这才整了整衣冠转过围墙稳步向衙门里面走去。
还没进门,呼梁海就感觉出不对来,刚才来时还跟平常一样黑乎乎的衙门此时已点亮了多盏灯火,尤其是在他手上才刚刚翻修好的县衙正堂里更是如此。
看这样子,贾旭等人竟是得手了!脑子里一冒出这个念头,呼梁海顿时就觉得嘴里发苦,再也顾不得什么拔脚往公堂跑去。
整修一新的公堂在四棵灯树的照耀下愈发显得明亮,跑进来的呼梁海首先看到的是地上那个被捆成了粽子模样的奚人,他身边站着的贾旭等公差正在大口喘气,看样子他们也是刚刚才到。
兴奋、后怕、期待与担忧等各种心绪搅杂在一起,使得贾旭等人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见呼梁海一头撞了进来,公差们的眼神不约而同集中到了他身上。
“真……捕住了!”,呼梁海嘴里越发的苦了,“县令大人在那儿?”,除了这句之外,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呼梁海的表现让众公差们眉宇间的兴奋与期待褪色了不少,有几个脸上更是阴晴不定的多了担忧,没人想回答他的话,最后还是贾旭答应了一声,“属下们也是刚到,已派人去禀知县尊大人了”。
“好,好”,喏喏的答应了两声后,呼梁海再也不说话了,一时间灯火通明的大堂内气氛复又沉凝下来,因此当唐成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时就显得份外清晰。
出乎众公差们意料之外的是,县尊大人虽然来的有些匆忙,但他的装束却是一丝不芶,从顶冠到官衣再到脚下的官靴,严严整整的是全套披挂。
唐成进来之后就直奔被捆的奚人,两边的公差自觉的让开了身子,但所有人的眼睛却是紧紧盯在他身上,尤其是钱三疤眼睛瞪得跟牛一样,眉眼间挑衅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唐成在奚蛮身边站定将他好生打量一番后,转过身就重重一拍贾旭的肩膀,“顺利捕拿凶犯却不伤一人,贾总捕做得好,本官为尔等记一大功”,说着这番话时,唐成发自内心的高兴再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的确是高兴,回县城的时间是算好的,也正如呼梁海所料,今晚的这一切也是他在下午的回程路上计划好的,抓人是一定要抓的,只不过在抓人的过程中唐成希望引起的震动越小越好,毕竟这凶犯是住在城内的奚人聚集区,明火执仗冲进去的话,就凭县衙里的这二十多个公差真是不够瞧。之所以特定指派郑三郑五跟着一起去,唐成的目的就在于让他们提醒贾旭不要冲动,趁夜色进去悄悄的把人给掳来最好。
没成想贾旭这地头蛇比他想的更周到,竟然能巧妙利用凶犯身为皮毛牲口商的身份将其骗到了聚集区外一举擒获,整个过程别说伤人,一点儿大动静儿都没有。
从唐成说话的语调到笑容,再到他在贾旭肩膀上的重重一拍,无不清晰的表明了态度,至此,众公差们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刚才最开始的激动在真把人抓住之后就开始迅速转变成担心,他们是真怕呀,一旦唐成翻脸不认的话,他们这些小公差的下场……这样的事儿在龙门县衙里发生的话还真是一点儿都不稀奇。
拍过贾旭的肩膀之后,唐成收了笑容的几步之间便已到了整修一新的公案之后,蓦然拿起醒木重重一拍道:“升堂!”。
…………
PS:今晚还有一章,不过肯定会很晚,大家明早再看吧!
二百二十九章 这一铺老子是赌对了!
唐朝公务员二百二十九章这一铺老子是赌对了!
唐成接任之前。龙门县正堂已经空缺了几个月。其实任县令在时每次升堂也是有气无力的应景儿。若非是实在躲不过去他根本就不愿意往公案后面坐。如此气势十足升堂在龙门县衙里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了。唐成一声断喝。众公差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腰。一愣之后迅即往两边取了水火棍站班立定。这一下就把呼梁海给晾了出来。
“烦劳呼梁县尉暂为书录”。唐成一脸端肃的根本没给呼梁海任何说话机会。公差们弘威静堂的程序刚一走完。当即手拍惊堂木沉声道:“兀都。你可知罪?”。
唐成此言一出。众公差心中一凛。县令大人竟是连这奚蛮的名字都知道了!
唐成行事每出意表。此时也由不的呼梁海再拒绝。只能满心不情愿的到了公案下方左手处摆放的书案坐定。暂代起书吏记录的职司。
“贾老二你个皂狗敢我。老子饶不了你”。堵嘴的什物刚一扯出来。蛮兀都当即咆哮起来。
都久住龙门县中汉话说的着实不差。满眼恶毒的瞪过贾老二之后。这厮边在地上挣扎边扯起脖子向公案后的唐成叫嚣。“你这措大官儿竟敢捕我。嘿。有本事别放老子”。
“放与不放本官自依朝廷法度处断”。唐成面对兀都的叫嚣时言语及神情都极平静。年纪虽轻。但在众公差眼中这份沉稳气度倒配的上一县正堂的风范。“呼梁县尉。咆哮公堂者依律该治何罪?”。
呼梁海正忙于记录堂上对答。不防唐成叫到了他。一愣道:“笞十”。
他这话音刚落。一支刑令已从公案上扔下去。在大堂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随即唐成淡淡的声音响起道:“打!”。
刑令一出。没等站班位置距离兀都最近的公差有所动作。贾旭已当先从公堂左壁上取下据刑部规令制成的乌油长鞭。冷笑着走到兀都身边。
“贾老二。你敢……”。犹自嘴硬的兀都这句话还没说完。已被贾旭一脚踹的爬倒在地。随即就觉背上猛然一疼。忍不住惨叫出声。
一声连着一声的越来越响。兀都除了扯着喉咙叫之外再也骂不出来了。一连十鞭抽完。贾旭的额头上竟然微微起了一层白毛汗。
长呼出一口气。贾旭低头又看了看兀都后。这才捡起地上的令箭躬身向唐成缴令。
唐成刑令扔的快。贾旭打的也快。这十鞭子不仅看傻了呼梁海。这可是他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就连那些公差们也有些发傻。但要说兀都那惨叫声……听着还真是他娘的爽啊!
手脚都被绑住的兀都躲都没个躲处儿。这十鞭子实打实是硬捱下来的。打人的都累的出了汗。更别说他这被打的。不过这厮倒也有几分硬气。虽然因巨疼嘴里说不出利索话。但瞅向贾旭及唐成的眼神却是益发狠毒。
看到他这恶狼一般的眼神。公案后面的唐成嘴角微动牵出了一抹冷笑。“呼梁县尉。若有凶犯出言不逊当堂辱骂朝廷命官。依律当治何罪?”。
“掌嘴十。尤为恶劣者可倍之”。呼梁海答话时刻意避开了兀都的眼神。
跟刚才一模一样。他这话音刚落。另一支刑令就从公案上飞了下来。伴随而来的依旧是唐成不带一丝怒气的声音。“掌嘴二十”。
长宽二尺。厚三寸的竹板从墙上取了下来。这回行令的不再是贾旭。见到那公差拿着竹板越来越近时。兀都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惧意。
然而还不等他有所反应。眼前黄光一闪。黄的有些发乌的竹板已经重重打了下来。这回兀都叫都叫不出来了。声音还没发出来就又被打了回去。
啪啪之声不绝于耳。等最后一板打完。兀都已经满脸是血。整个被打烂的嘴红乎乎一片的往下淌着血。随着两个摁住他左右肩膀的公差一松手。这厮软倒在地就是一阵咳嗽。吐出的除了血水之外还有多达二三十颗的碎牙。就因为一句叫骂唐成的话。兀都真个被打成了满地找牙。
看着往日在龙门县中骄横不可一世的奚蛮子被打成了这样。众公差先是的满心舒爽。这都憋了多少年了。一口闷气今天总算是出出来不少。但等爽够了之后。心中的忐忑也随之而起。抓人都已经了不的了。还把人打成这样。其他奚人知道之后……
这个事实在不敢多想。众公差们就知道一点。现在他们算是彻底跟唐成绑到一起了。虽然下令捕人及打人的都是他。但毕竟动手的是自己这些人。真要有个什么谁也跑不了。
“好”。唐成并不急于将公差缴回的刑令放回木制的令壶。而是在手指间抚弄不已。“当街行凶打伤杜兴山。致其重伤。兀都。你可知罪?”。
此时的兀都再也硬气不起来了。归根结底他就是个商贾。实在算不什么硬汉。前面不过是跋扈惯了一时没转过弯儿的强撑。这两轮打下来之后。他现在的眼睛就只是盯着唐成的手。更准确的说是盯着唐成手中抚弄着的那枚刑令。眼见着本在其手中转出了许多花样的令箭突然停住。全身猛然一颤的兀都虽然已经说不出囫囵话。但点头的速度确实一点儿都不慢。
直到唐成手中的刑令重新插回令壶之后。兀都才停住鸡啄米似的点头。
回刑令之后。唐成走下公案到呼梁海面前拿起他做的||了一遍后。缓步到了兀都面前。
“当街行凶见证者众。认不认本官都能办你个铁证如山。只不过刑部五刑一样没动你竟然就招了。兀都好汉。你还真是令本官失望的很哪!”。唐成淡淡说完这番话后。手指一松。那纸书录已轻飘飘的落在了兀都面前。“画押!”。
身子被绑的兀都强忍着跪起。蘸着他自己嘴里流出的血在书录上摁上了几个鲜红的指印。他怕了。官法如炉。尽管铁证如山实不用升堂。但既然唐成升了堂问了案。他只要一刻不招认。唐成就有权把刑罚一样样炮制在他身上。光是看看墙上挂着那些刑具兀都都觉的全身肉紧。他是真怕了!
“将凶犯拖下看押。待明日苦主到后再定刑责”。拿起兀都画好押的文书。唐成笑了笑回到公案坐定后拿起惊堂木又是一拍。“退堂!”。
全部过程不到三柱香时间。凶犯便即当堂认罪。唐成平生第一次升堂的效果堪称完美。紧扣律令。干净利索。
公堂一退。呼梁海没等唐成起身就已冲了过来。双手展动将吏部的回复公文摊放在了唐成面前。
“呼梁县尉还真是归心似箭哪”。唐成口中调笑。但手上却没半点耽搁。伸手取过羊毫细笔便在公文上副署了自己的名字。随即抓过案头放置的官印重重的摁了下去。
“多谢大人成全”。这回是彻彻底底放了心的呼梁海甚至没等墨迹及印泥干透。平端起文书后就迫不及待的转身要走。
“且慢”。唐成对扭过头来的呼梁海会心一笑。“夜已深沉。城门早闭。若无本县加盖官印的令。呼大人要连夜出城怕是不易呀”。说完。他拿过一张竹纹纸低头写了起来。
当唐成将这张谕令递给呼梁海时。他脸上再也抑制不住的涌起了一片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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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成将呼梁海送至县衙门口转身回来的时候。公堂内依旧是灯火一片。连同贾旭在内的十三个公差一个都没走。只静静的看着他。
目光从十三个既兴奋又忧虑的公差身上一一滑过之后。唐成这才微微一笑道:“庆功宴就暂缓几日。你即刻回家把家眷接来县衙安置。至多不过一两天罢了。不需带多少家当”。虽然说的话一点都不轻松。但他这份沉静却极好的安抚了众公差纷乱的心绪。“贾总捕留下。其他人这便去吧”。
闻言。众公差没什么多余的话。默默的出公堂去了。经过前面的事情之后。上任近月的唐成第一次体会到了身为主官令行禁止的感觉。
“稍后将家眷接来安顿好后。你去库房将备弓都取出来”。见贾旭一听这话脸色卡白。唐成笑着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低语完后又特意嘱咐道:“除适才十二人之外。此事严禁外泄”。说完。唐成也不等贾旭再说什么。径由开在公堂左壁角的小门往内衙而去。
唐成那几句耳语竟有偌大的魔力。贾旭听后苍白的脸色瞬即恢复过来。目送唐成的背影在小门消失不见后。转过身来的他猛一攥拳。“娘的。总算没看错人。这一铺老子赌对了!”。
当晚县衙里一直扰攘到三更天的时候才真正安静下来。第二天早晨当那些混月俸的文吏们晃晃悠悠溜达到衙门时。隐隐的总觉的今日的县衙似乎跟往日有些不同。那些个公差怎么瞅怎么不对劲儿。仅仅一天不见这些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瞅着充满了精气神儿。
新鲜哪!
新鲜的还不止这一件。随后他们就注意到衙门里那些原本空置着的院子里一夜之间都住上了人。且还都是公差们的家人;这股子莫名所以的劲儿还没过去。另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又来了——本县县尉呼梁海已于昨夜离了龙门县。而前些日子就没见过人影儿的新任县令已正式到衙坐堂。
杜家被打的事儿分明还没了结清楚。他怎么就来了?
这都多少年了。龙门县衙一直是如死水般没什么变化。文吏们也早已习惯了这种局面。不成想今个儿不知生了哪门子邪性。桩桩件件惊奇之事接踵而来。以至于当公差们所在的院儿里传来争吵声的时候。这些个文吏们想都没想的一窝蜂撵了过去。
“对不住列位哥哥了。将诸位一体开革是县尊大人亲下的口谕。莫怪兄弟无情。这差房列位自此再进不的了”。亲耳听到公差头子贾老二说出这句话。蜂拥赶来的文吏们差点都要疯了。新县令居然一次开革了老杜他们十五个公差的差事。而贾老二等年轻公差居然还遵了这口谕。这……这真他娘的……龙门县衙到底是怎么了?
这边的热闹刚看上一眼。还在发懵的时候。便听外面一阵儿喧闹。好家伙。杜家的也不知道这么快的从那儿的了新县令回来的消息。膀大腰圆的四兄弟居然真抬着伤还没好利索的老爹气势汹汹的冲进了县衙。随之而来的还有大批凑热闹的百姓。
多年来一团死水般的龙门县衙在新县令正式入衙的第一天。真正的热闹起来了!
二百三十章 天际响雷,满场皆惊!
天晚上的事情过了就是过了,一顿急酒喝的晕晕乎乎到家就把晚上的事情丢到脑后去了好歹也是老资格了,还能不清楚县衙里面的行市?任啥也别想正经得起来,钱三疤他们耐不得气,受不得激就让他们折腾去,总有架在老虎背上下不得难受的时候,人谁没有年轻过,不撞几次南墙不吃些大亏又怎能明白世事?
人同此心,跟老杜一起出来的都是公差里年纪大的,因都是存着差不多的想法大家也就没多说什么,出了龙门客栈到路口之后各自告辞。亲爱的书友:喜欢该小说,请到秀阅读刚才雅阁里的事情经夜风一吹早就散的干干净净了。
“关门,别把屋里的热气放跑了晚上有人舍得请你吃酒?稀奇”,刚洗过澡换了一身轻薄衣裳的浑家见老杜脚步飘的进来,放下手中的针线叨咕了几句。
“不仅有人请吃酒,请客的还是新来的县老爷”,人说女人在灯下,花下,月下看着最美,这句话还真是有道理,在老杜微醺的朦胧醉眼里,油灯下刚洗过澡的浑家竟是比平日里好看的多了,尤其是在见到大袖子里面那一截遮遮掩掩不大清楚的白肉胳膊时,酒后嘴舌干的老杜只觉身上猛然涌起了一股燥热,反脚将门勾上后人就往榻上摸去。
老头子,灌三杯黄汤就不是个人了你……”,浑家的抱怨没持续多久,随着老杜心急火燎的一口吹熄了油灯,微微透进些月色的屋子里很快响起了依依呀呀,呼呼嘿嘿的恩爱之声。
这一晚老杜壮志凌云,异常神勇,只把浑家杀的数度呻吟失声,战罢一场好睡,第二天早上起来时,老杜真个是神清气爽,除了儿媳妇见面时脸红红的使他难免有些尴尬之外,这一天的心情实比平时要好得多。
好心情的老杜热热的吃了两个儿媳妇送来的乳)家特意给他冲的黄糖茶,这时候糖可是个贵的吓人的稀罕物件,锁着糖罐子的匣子钥匙浑家随身不离,往常不逢着年节想都别想,看来还是昨晚上……嘿嘿,惬意一笑的老杜吃饱喝足之后迈着悠悠的步子晃哒着上衙去了。
到了衙门,他被新任县令开革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粹不及防的当头砸下,老杜一夜一早上的好心情就此戛然而止,看着挡在差房门口寸步不让的贾旭,老杜就觉得脑仁子突然开始晃荡起来,这还是龙门县衙嘛?这么多年看世事的眼光怎么突然就不准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昨晚跟着老杜一起的那些个公差先惊后恼,吵是少不了的,吸引那些文吏们蜂拥而来的嘈杂声正是起源于此,只是任他们再吵再骂贾旭也不还嘴,只不过他同样也没动腿让步。来来去去就是那一句,“这是唐县尊的口谕,差房诸位不用再进了”。
看着这个比自己到衙还晚的贾老二居然在这龙门县衙里摆出了一副斩钉截铁,寸步不让的架势,老公差们心中的恼恨越的厉害了,他们就不明白,那正式上任才一天的唐悖晦究竟有多大本事,又施了多少邪法,仅仅一夜之间就能让贾旭铁了心的连十多年的香火情分都不顾了。更可恼的是不仅是他,就连钱三疤这些兔崽子也不见有一个出来帮他们说说话的。
变了!尽管嘴里还在吵着骂着,但老杜却清清楚楚的感觉到眼前这个让他无比熟悉的龙门县衙真的是变了。
他们这边正吵地厉害。那边厢杜家浩浩荡荡地也来了。四个膀大腰圆地儿子打头。后面跟着地除了杜家亲眷之外更多地却是来看热闹地百姓。
或许这就是窝囊县衙唯一地一个好处。不仅能制造热闹。而且还能随意地瞧热闹。这要不是在龙门。任漫天下里随便换个县衙。普通百姓谁敢跟赶集一样地想来就来?
老公差们吵。杜家地屠户儿子闹。跟着来看热闹地百姓们嘻嘻笑。虽说这是在县衙。但那里还有半点儿县衙地威严。竟是比乡下逢五地野集还要热闹。
“县尊大人到”。闹闹嘈嘈乌烟瘴气地场面直到来福一声唱礼后才算暂时平静下来。拥挤在县衙前半部地人群就像被强风吹过地湖面。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顺着声音去瞧第一次正式亮相地新县令。
头戴进德冠。身穿七品青色官袍。脚踏黑面白底儿地深腰官靴。新任龙门县令唐成披挂严整地由后衙踏步而来。容颜阳刚俊挺。一袭官衣如同贴身剪裁般衬出颀长地身量。眉宇间带着书卷气地沉稳凝炼再加上身后堪称完美地朝阳初升。霞光万道地背景。众人瞩目中唐成地第一次亮相在无意之间竟有了堪称华美地视觉效果。
这些年来龙门县衙地威权早已被丧败地干干净净。在这样地背景下就别指望见到溪县里县尊一出百姓当即鸦雀无声地景象。更别说拜伏行礼了。人群在极其短暂地安静之后迅即加倍地热闹起来。嘈杂不堪地话题自然离不开新县令。
“好个俊俏人儿,汪嫂子,你说他跟法音寺的那个明伦小知客那个好看些?”。
“明伦是好看,不过瞅着跟个大姑娘似的,倒是这个县令瞧着有股汉子该有的刚劲儿,啧啧,还有他这走路的威势,明伦都得差些”。
才多点儿年纪就混哒到七品了!老王,这么多年县衙里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了不少县老爷,还就得数这个年岁最小吧”。
“是得数他!听说这是个读过大书的进士,那名字可是在皇帝老子住的宫殿前挂过的,你想想这得是多大的荣光!”。
人群里一个棒实的年轻小伙子眼瞅着自己中意的翠花瞅着新县令舍不得转眼,人分明都过去了脖子都还没扭回来,顿时心中泛酸的恨恨声道:得好咋?读过大书又咋?这龙门县里他照样支掌不开,等着瞧吧,用不了一半年的就得滚蛋”。
他此言一出旁边人都笑了,“你这后生好不笑人,谁还真指着他踢腾出多大动静儿,再怎么着他也比前面
露脸就跟死了浑家一样的孙悖晦强吧,那货瞅着都丧
“翠花姐姐,你看他像不像法音寺和尚们俗讲故事里常说到的风流书生?”,只听声音就知道摇着翠花袖子的是个还没嫁人的年轻女子,“哎呀!杜家那几个屠户凶神恶煞的,吓着他了可怎么好?”。
……
唐成对这些个热热闹闹兴奋不已的议论充耳不闻,顺着自动避开的人群到了那些老公差面前。
看了一脸激愤,嘴角还挂着白沫子的老公差们,再看看守在差房门口寸步不让的贾旭,唐成向其赞赏的点了点头,就不说昨晚上的事情,眼前在龙门县这么个恶劣的环境下他能对比自己资历还长的同僚做到这一步,足可说明这个贾旭是个有担待的可用之才了。
他一走过来顿时就被舍了贾旭的老公差们给围住了,愤怒的质问唐成为什么又凭什么把他们给开革了。
在老公差们愤愤然七嘴八舌的时候,唐成只是负手而立一句话都没说,直到他们都噤声安静下来之后才冷冷声道:“凭什么?就凭本官是龙门县令,县衙之内自主簿以下的人员任用皆由本县一言而决,尔等什么身份要向你们解释?”。
不仅是老公差们着紧唐成的回答,作为他亮相后说出的第一句话,旁边的百姓也都听的仔细,他这番话不仅把老公差们噎的倒岔气儿,旁边听清楚了的百姓更是愕然一愣,这个小县令说话……好硬气。
眼见老公差们脸色激红的还要再说什么,不耐烦在此被人围观的唐成声音愈的冷了,“身为公差却在捕盗之时临阵怯敌,是为不忠;身为长明知年轻同僚极有可能陷于危局却不援手,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人本官留尔等何用?亏你们还有脸来闹!”。
就此一句老公差们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而旁边看热闹人群好奇不解的目光更是瞅的他们脸皮才骂起贾旭时还是理直气壮,现在再看着他时竟有些虚了,是啊,昨个晚上他们为什么不去?还不就是估量着有麻烦有危险嘛。
“念尔等在县衙多年,本官破例准你们再领三个月的月俸,速速散去,若然再闹悉数取消”,唐成说完这句话后也懒得再瞅他们,虽然这么大年纪被开革是有些可怜,但若想一展抱负改变这暮气与死气沉重的龙门县,这些只想着混日子的人就必须清扫干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个龙门县衙都清理不干净又何谈清理整个龙门县?在穿越两年多踢腾着挣扎着才总算抓住一个实践理想的*在的唐成该狠的时候就绝不会手软半分。
摆摆手示意谈话已经结束,唐成离开那群老公差径直到了杜家四兄弟面前。
此时杜家兄弟已经将抬来的老父杜兴山放在了地上,躺在床板上的杜兴山虽然围有被褥,但天气实在太冷加之他身上的伤又没好利索,这番折腾下来依旧是难受的脸上青紫一片,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的轻声哼哼着。
仔细看了看杜兴山,再抬头将一脸横肉的杜家四兄弟扫了一遍,唐成就此转身向正堂走去,“贾旭,升堂!”。
人群里离得近的是亲耳听到,离得远的也从别人闹哄哄的转述里听说了唐成对老公差们的处断,虽然他们还不明白内情到底是怎么个事儿,却也多多少少感觉到这个小县令的不同来,刚一上任就把十几个老资格的公差给开革了,而且说话还这么狠,任是怎么想这也不像个窝囊人,由此他们的好奇也愈的浓厚,就等着看怎么料理杜家,这可是明明白白县衙亏着理的事儿。唐成一喊升堂,这些人顿时蜂拥向公堂处涌起,而县衙外看见或听说有这热闹的人还在源源不断的往这边赶,往这边挤。
要说对这声升堂反应最大的还得数那些个文吏们,虽然他们也懵懵懂懂的不清楚内情,但十几个老公差被开革的事实却是看的再清楚不过了,不管这个新县令是不是二杆子!这时节谁还敢往他刀口上撞,唐成一声升堂惊的这些人炸了窝子一样四处跑,尤其是那个担任堂上记录的文吏更是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勇不可挡,生怕到堂晚了一点后儿被新县令当作吓唬猴子的鸡给杀喽。
众百姓在公堂门口的栅栏外挤的水泄不通的听堂,里边儿杜兴山躺着,四个儿子站在旁边,弘威静堂之后,唐成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跪下!”。
随着唐成一声喝,两厢公差齐声呼喝,手中的水火棍在青砖地上顿出整齐的声响,站在煌煌公堂之上,杜家四兄弟扭了两下后终于还是按规矩跪下身去。
眼前这景象跟前任县令们应景儿时的升堂明显不一样,见杜家兄弟跪下之后,栅栏外的人群里颇有些齐整的赞了一声,“好威势!”。
“来呀,把这四人给我绑了”。
这一下把堂内堂外的人都听愣了,这是怎么个意思?率先跳起来的是抖着一脸横肉的杜家老大,梗着脖子道:“草民们是来伸冤的,大人凭什么绑我们”。
唐成没理会杜老大及外面人群的聒噪,但只一个字次令下,当即便有四个公差取了绳子过来,咬着牙的杜老大刚要耍蛮挣扎,便听两边公差又是一声齐喝,刚刚停下的水火棍猛然敲在地上。
看看公差们手中的水火棍及公案后唐成鲜亮的官衣后,杜老大冲几个弟弟吼了一声,“让他们绑,这么多街坊乡邻当面,大人总得给我兄弟一个判词”。
那四个公差干起这活儿着实利索,三两下就将四人绑了个结实。
“绑你们是因为尔等不孝”,端踞公案的唐成手中一指杜兴山,“汝父年迈,兼且重伤未愈之身,数九寒天正该卧床静养以期早日痊愈。然则尔等为逞意气全不顾念于此,只看汝父此刻疼寒交加,本官判尔等一个不孝还冤枉了不成?”。
躺在床板上的杜兴山又疼又冷面
的哼哼不停,看着着实可怜,听了唐成的判词这老汉T5子强忍起呻吟之声,如此以来脸上的表情也就益痛苦,见他如此,栅栏外人群的聒噪声顿时小了许多,县令大人说得对呀,杜兴山又老又有伤,这么冷的天气里怎么遭得起这罪,虽说是为了告状,但杜家兄弟这做法委实也是欠思量,总不能单为了出恶气告状连老人的命都不要了吧!尤其是人群中的老人听此判词不免连连点头,唏嘘不已。
杜老大一见如此嚷声道:“草民们是为伸冤,不得不如此”。
“还敢狡辩”,唐成猛然一拍惊堂木,“汝父有子,似他这般身体何需亲自来公堂?若疼病如此仍需出面诉冤,则其生养尔等四子又有何用?尔等扪心自问,抬父告状究竟是不得已还是图逞意气?若再敢塞责狡辩,本官便成全尔等一个忤逆之罪”。
一听到“忤逆”两字,不仅是杜老大全身一震,栅栏外人群也陡然倒抽了一口凉气,虽然不孝和忤逆都是一个意思,但在轻重上的差别可就太大了,即便是这些百姓们读过书的少,却也知道忤逆是跟造反一样的十大逆重罪,这样的重罪可是板上钉钉要杀头的!
听到这个就连杜兴山都按捺不住了,挣扎着就要从床板上起来,唐成见状忙伸手和煦声道:“你这几个儿子意气太重,本官只是略做薄惩以儆效尤,老丈不需担心”。
至此杜老大再无别话,“我等服了”。
“尔等如此罔顾老父,是为不孝,本官依律判尔等笞十以为惩戒,可服?”。
“服”。
眼见杜老大瓮声答服,那负责记录的书吏手中虽没停,眼睛却忍不住向公案上瞥去,伺候了好几任县令,他是个懂门道儿的,这个把月杜家的事情都闹成啥了,支持的人越多杜家这几个好勇斗狠的兄弟就越气盛,刚才在县衙门口一见杜家兄弟抬了人来而县令又喊着要升堂时他就在心里叫了声糟。
但凡是当过几年官儿的都知道这样的堂是最难升的,告状的人占着理,外面又有那么多听堂的百姓同情支持,不便用非常手段的堂官一个处断不好就难控制局面,十个有九个得被听堂的百姓们看了笑话儿去,真到那个时候,任堂官此后如何努力补救,在百姓的嘴里即便不是昏官,至少庸官的名声算是彻底坐实了。
所以一般遇着这样棘手的案子,堂官们多是能拖就拖,即便拖不过去实在要问也不会放任百姓听堂,闭门撤栅慢慢磨才是正经。瞅着新县令如此作为,文吏原已认定唐成是个年轻的啥门道儿不懂的懵懂官儿,却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手段,揪住杜兴山的伤病不仅彻底打掉了杜家兄弟来时的强横气势,而且还让那些听堂的百姓们点头称是,一举稳稳的控制住了整个公堂的节奏,能把本对自己的不利的事情利用的如此恰到好处,有本事啊!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听堂的百姓们不懂什么是节奏,他们只是觉得这新县令年纪小是小但说话在理儿也入耳,该硬的硬改软的软并不只会一味拿刑签子吓唬人,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跟前面那些个县令软哒哒的升堂比起来,这个唐县令的堂干净利索的听着有劲儿!
唐成并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就是知道现在也没时间想这个,“尔等既服,笞十且可延后再做执行”,一声惊堂木脆响,他略提了两分音量朗声道:“现在开问汝父当街被打致重伤一案”。
刚才前面的戏肉都不算差,此时到了正题更是让人期待呀,一时之间堂外的嘈杂声迅速平息,众人迫不及待的想看表现不俗的新县令怎么问这个注定会引火烧身的案子。
杜家兄弟等了这么久可不就是为的这个,耳听唐成此言一出,憋着一口气的杜老大猛然挺起身来刚要说那番月来琢磨了不下数十遍的话,不料他这还没张口,县令大人先已摇了摇手,“此案案情简单清楚,顾念汝父不宜久留公堂,本官事急从权,但只问你行凶可是居于本城西街的龙门县人氏兀都?”。
杜老大就为了今天这番呈辞请教了多少读书人,准备了多长时候!来来回回心里不知背了多少遍,就在适才来的路上还刚刚温习过的,可怜见的花费了这么大功夫做的准备到唐成这儿竟然彻底没用了,这就如同攒足了全身力气准备的一拳却打在了棉花包上,那种泄不出的感觉甚至比打在铁板上的反震更难受,偏偏还说不出口。
杜老大真是不知道怎么搞的,期待了近一个月,今天早上雄赳赳气昂昂而来的这次升堂咋就彻底变了味让他如此难受呢?
此前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杜老大这声答应实在说不上有什么气势。
闻言点了点头的唐成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目光一扫堂下跪着的杜家兄弟及外面众百姓们后,清晰的声音一字一顿道:“来呀,带凶犯”。
这句话的声音并不大,语调也极沉稳平缓,然则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对于堂下堂外所有人而言却不啻天际响雷,满场皆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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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推荐一本功底非常扎实的穿越历史《宋伐》,书号兴趣的朋友不妨看看。
现代历史研究生,
穿越到南宋,却附身在金国人身上。
想回到宋朝,可老是不能如愿。
老子豁出去了,索性就在金国大闹一场。
让所有人都看看,汉人的血还没冷,
在金国的汉人,一样是大宋的子民,
宋伐,
现代人率领汉人,在金国动的一场—北伐!
二百三十一章 不能退,更不会退
抓奚人,开玩笑吧!前任那么多县令谁敢这么做?不T]这么一个强项的,可结果……若非这就是站在公堂外,这句话又是由小县令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口说出来的,那怕是换了个人转告的都不会有人相信,不敢相信!
因震惊而来的安静在兀都被押解上堂时达到了最高峰,堂下堂外已经不是鸦雀无声,很难想象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时居然能安静到这个地步,落针可闻实不夸张。喜欢该书,请到秀…书…网阅读最新章节
兀都,真的是奚蛮子兀都!
在场的都是龙门县住家,对奚人特殊的式,还有那特别的穿着都不陌生,这么多人不可能都看错,更别说这里面还有一些人是见过兀都的,没错,这个衣衫褴褛,脸上血都没擦干净踉踉跄跄艰难走进来的人的确就是当日当街打伤杜子兴的兀都!
昨晚被打,随后又在冰寒的禁子房里被关了一夜,背上衣絮乱飘,脸上血迹未干的兀都狼狈情状可想而知,这时整个公堂上下就只听到他那拖拖拉拉坠着铅块儿般的脚步声。
对于龙门县里的唐人百姓而言,这样的场景他们早在很久以前就开始设想,这么多年下来想的不是一次两次,甚至街坊们一起闲说话时这都成了一个固定开玩笑的话题,日常里他们这些唐人也不是没跟奚蛮子们吵过骂过打过,甚至还颇有几次两族间数百人参与其中,死伤多达数十人的大规模械斗,二之间的矛盾这么激烈类似这样的事情本就是不可避免,只不过这么多年来这样的事情都是百姓们忍无可忍后的自行为,从开始组织到最后的谈判善后都是如此,当县衙的作为已经让人失望到绝望时,出了事情谁还会想到去找它?龙门县衙就是这样威权尽失最终沦为笑柄的。
百姓们自己打过奚人,抓过奚人,但多年的教训下来后他们压根儿就没想过居然真有一天能在县衙里也见到这一幕,以前想是想,说是说但谁都知道这只是痴心妄想,说也只是过个嘴瘾的干说,还把他当个真不成?就连今天大家拥着杜家的来县衙凑热闹,也仅仅只是为了凑热闹而已。
说起来这情形倒跟后世鸦片战争后的清季末年颇有几分相似,再也忍不住的百姓起来杀洋人烧教堂的事情偶尔还能听说,但有谁听过官府敢抓洋人的?
正因为绝望到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所以当唐成真把兀都给抓了,不仅抓了还用了刑,且在大庭广众的公堂上将之传上来时,一干百姓人等反倒是……不敢相信了!
倒霉催了一辈子的人突然之间中了彩票,乍一听说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假的,怎么可能?”。
就不说百姓们的震惊,就连杜家的这几个苦主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越走越近的兀都,尤其是杜老大,满脸横肉抽到了一起,一双眼珠子瞪的足有鸽子蛋那么大。
对于堂下堂外地这个反应唐成很满意。一月之前他咬牙吞下心中强烈地耻辱所作地逃避岂不就是为了今天。为了现在?疗沉疴就只能用猛药。要想打破龙门现状践行改变地报负。要前提就必须重建县衙地威权。惟其如此所有地想法和尝试才有推动地基础。而县衙威权地根源只能是来自一个有威权地县令。一个有力量让治下百姓能依靠并进而追随地县令。
一个龙门。一个县衙。一个县令。一个声音。这就是唐成想要也必须要。且决不容别人染指地权力。
龙门是我地龙门!
这是一个艰巨到很难实现地目标。实现它需要一点一滴地努力而容不得任何有损威权地事情出现。所以唐成很看重自己地第一次正式亮相。这已不仅仅是一次亮相。更是他在龙门县砸下自己烙印地第一锤。没有绝对地把握之前即便是再耻辱也得咬牙吞下绝不轻易妄动。
有隐忍就会有回报。只看此时堂下堂外地表现。这第一锤子不仅找对了地方而且砸地够劲儿。从现在开始。不管这些人怎么看他。至少再没人敢把他当摆设。当孬种地窝囊废。
这就是威权地**。同样也是权力地**。
“啪”的一声惊堂木脆响打破了公堂内外的沉静,坐在公案后的唐成拿着一张纸站起身来,边往堂下走边和颜悦色的向强自半坐起的杜兴山道:“老丈,你看当日打伤你的凶犯可是此人?”。
从兀都身上扭过脸儿的杜兴山仇恨之外看向唐成时脸上满是感激,他跟几个儿子一样没想到这个县令竟然真给他伸了冤屈,人虽然半坐半躺的站不起来,却还是挣扎着想要磕头致谢,这一刻公堂上的情景与大唐其他地方的县衙也没了什么区别。
两人的对答打破了堂内外的安静,彻底醒过神儿来的百姓们在正式确认这一消息后议论蜂起,嘈嘈之声比之开始时更大了数倍不止。
“一方父母护一方安宁,此乃本官职责所在,老丈不需如此”,在堂外的嘈嘈声中走到杜兴山面前的唐成亮出了那张画有兀都血押的认罪状,提高音量朗声道:“凶犯已经认罪,老丈身为苦主,是……”。
“这贼蛮子竟然认罪了?”,堂外人群又是一片哗然,多年来这样的事情生的多了,强硬的奚蛮子什么时候认过错?便在这一片哗然声中,杜老大抢着说了一句,“有冤伸冤,有仇报仇,杜家不要他的遭钱儿”。
这跟后世里差不多,此案在兀都认罪之后就进入了一个新阶段,要是苦主杜兴山愿意要钱而兀都也愿意赔付的话,则其刑罚判定就会轻的多,反之兀都虽不用出多少钱却免不得皮肉之苦。杜老大显然是
成要问什么,因以抢过了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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