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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公务员

_25 水叶子(当代)
听到冯海洲前面的话,面带笑容的唐成还颇有些自得,后世里管理学上早听的多了,只有一个成功的领导才能使下属既忙,且又忙的心甘情愿,忠心追随。从这个标准上来看。我这个判司当地还是挺成功的嘛!可惜,他这种良好的感觉没能持续多久,就被冯海洲随后的话给呛的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空手套白狼!这还是他教给冯海洲的话。只是,他真的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走进观察使衙门里地单属公事房。唐成坐下来之后。脑子里还在想着来时路上不断琢磨着地那事儿。
怎么着才能建一个合适地发声管道起来?这就是唐成从上午离开何园后就一直在苦苦思索地问题。
曾经他也想过:要不咱就办一份报纸?貌似其他地穿越者们都喜欢这么干。以此传播思想兼且引导士林风向。这还真是穿越者们最常用。也最喜欢用地大杀器。
但最初地冲动过后。唐成不得不放弃了这个诱人地想法。原因有两个。一是技术上比较麻烦。眼下这可是雕版印刷术刚刚兴起没多久地初盛唐之交。活字印刷还远没有出现。若以成本高昂地雕版印刷术来做办报地技术支撑。在纸张及墨价格均高地情况下。那成本将是个天文数字。即便他有思路做技术革新。这要把泥活字从发明到定型下来。又得多长时间?泥活字是简单。可那也不是随便弄块泥巴捏捏烧烧就成地。更别说配合泥活字使用地还得有转轮等其它地检字工具。
天地良心哪。那狗日地转轮到底长啥模样唐成真是见都没见过。
撇开这些技术因素不说。最最要命地这时代根本不具备发行报纸地社会基础。文盲率太高了。老百姓绝大多数都是不识字地。那报纸印出来别说赚钱。能有人看都是烧高香了。
好吧,就算赔本去印然后免费向那些读书人散发,这效果也有限的很,就不说一般的读书人能不能接受他这新玩意儿。即便他们接受了。掌握不了话语权也是白搭。极有可能的结果就是砸下重金办出这玩意儿来后,还顶不上何仲达等人品评时放出的一句话。
行!我不发山南东道。不惜下血本往京城里送,那也没啥作用。这年头京城里但凡是有些名望地,掌握着话语权的人一天里不知道能收到多少份各地士子投上门的行卷,他们连这个都看不过来,也不耐烦看,还能理会这劳什子报纸?
经过综合考量之后,唐成得出了一个结果,办报纸的结果极有可能是他既花了大钱,最终还被人看成是想出名想疯了的小丑,在士林落下极坏的风评。
办报纸行不通,那出书出诗集的结果跟这个也差不了多少。唐成一时之间还真没找到一个最适合当下时代特色的方式。
唐成正自想着这些时,冯海洲从外面走了进来,“大人,这是邻着房州官道那几州衙门派人快马送来的公文”。
看着冯海洲手上拿着地那几份公文上还沾着羽毛,唐成忍不住笑出声来,“啥事这么急,连羽书都整出来了!”。
“羽书飞瀚海,猎火照狼山”,唐时惯例,若传送地是急件儿的话,则在其上粘贴几根鸟羽,是为羽书,类似后世特快专递地意思。这原本是军中在传送紧急军书的习惯,后来慢慢的浸染到了地方行政系统,不过这升平年月,衙门之间用上这个的次数还真是少见。
“属下已经看过了,这些公文里的意思都是一样。就是催促大人赶紧动身下去的。大人还不知道吧,这几个州里可跟咱金州不同,挂帅修路的都是刺史本人”,冯海洲笑着将手中地公文放在了唐成的面前,“自打大人你开了个头,如今那些临近州衙都知道这修路是个肥差了。要不然这几位使君老爷也断不至于急成这样”。
“这是个好事嘛,既然他们这么热情急切,那咱们这公事可就好办喽”,闻言哈哈而笑的唐成随后问道:“对了,我给那几个州大商贾们的信可发出去了”。
“四天前就发了,现在估摸着他们该已经收到了”。
“这就好,咱把准备工作做在前面,到时候下去也从容”。
冯海洲点点头后又递过了一叠东西,唐成一看。这些却都是附着名刺的请柬,“啥意思?”。
“这些都是请大人赴宴的”,冯海洲偏头示意了一下对面地那间大公事房。“那边儿可还空落落的很,这些人都是冲这个来的”。
于东军给了唐成六个名额,并特准其自己挑选属下。而他带来的却只有冯海洲一个,说起来他这个小门户里就还有五个空额,当日进个郧溪县衙都有那么人打破头的往进挤,更别说这观察使衙门了。显然,这些人都是想走他的门子为子侄亲属谋空额的。
“现在那儿有这心思,且先放放吧,好歹等咱们从下边儿回来再说”。唐成信手将请柬往旁边一扔,摇头笑道:“这边别人挤着想进来,我那个二弟倒好,说是来,来了这几天还没到!”。
“修路那边的事情交代不好,他也不好走”,冯海洲说了一句后,便欲转身出去。
唐成闻言点了点头,张子山甫接手修路事宜。肯定有许多不清楚的需要咨询张相文,因就将他耽搁在了金州,“再等两天,要是他再不来也就不等了,海洲你给下面州衙回复吧,就说我们两天后动身”。
冯海洲点点头出去了,这些公事不过是照猫画虎罢了,唐成也没太放在心上,拉绳让杂役送过茶水后。他便一边小口地呷着茶水。一边琢磨着发声渠道的事儿。
可惜,直到散衙钟声敲响时。依旧没个明确的思路。
唐成与冯海洲结伴回到住处时,在外悠游地孟浩然还没回来,他刚刚吃过饭,小二带着关关走了进来。
“阿成,你怎么住在客栈?”。
“来福,用咱自己带来的蒙顶石花好生煮一瓯茶,再让柜上送四盏时鲜果品上来”,向来福吩咐了一句后,唐成边向关关束手邀座,边笑着道:“这次调来道衙太急,还没顾上置办宅子,英纨怀了身孕,也不便操办这些事情,这不就只能在客栈里先凑活些时候了”。
来福被马府遣散,在小桃那里歇了些时候后,便通过兰草帮忙关说着要到唐成身边听差侍候,唐成见他人伶俐,嘴也紧,加之他那出身也不好放在金州府上用,是以这次来道州时就将他一并带来做了一个长随,这么十来天下来,用着还真是顺手儿的很。
“英纨妹妹都有身孕了!那可真是要恭喜阿成你了”,说这句话时关关是低着头的,是以也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及至她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是一片吟吟浅笑。
说了些家常闲话之后,来福端着茶瓯送了进来,唐成给关关分茶时,笑着问起了她在道城的生业。
“想做别的我也不会,坐吃山空又不是个办法,这不就寻思着在柳林坊开一处园子”,关关嘴里说着,手中接过茶盏时特意瞥了一眼唐成,见他没显出厌恶之色后,心底悄然吐了一口气,“今个儿上午遇见阿成你的时候,我正从西市里回来,买了些东西准备拾掇刚觅下的那处园子”。
唐成知道关关所说地园子就是青楼,听到这个消息他虽然有些吃惊,倒也并不意外,至于关关所担心的厌恶更是没有。他不是个道学,这年头比不得后世,一个女子勇于自立就是一件很值得敬佩的事情了。
“嗯,有件事情做着也好,这倒也不全为挣钱……”,唐成正随口说到这里时,心中蓦然一动。苦思了大半天的事情突然就遭到了触发。
对呀,青楼!这不就是个现成的好路子嘛,说起来对于唐诗传播做出重大贡献的,这青楼实在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盖因这时候青楼女子在给客人佐酒时,其所伴唱的无一不是诗歌,这也正是典故“棋亭画壁”地由来。无数名篇佳作就是通过这种方式遍传天下地,最为著名的例子当数王维的那首“渭城朝雨轻尘”,这曲著名的阳关三叠几乎在有唐一代几乎是行人送别时必唱的曲目,可谓脍炙人口,尽人皆知。
不识字,还能听不懂吗?再者说了,配上动听旋律地歌诗怎么着也要比纸面上冰冷的文字更容易让人接受吧?
灵感一打开,唐成越想越多,尤其是想到那个“奉旨填词柳三变”的例子之后。他更是确定的知道,这个突发奇想地路子行得通。
“凡有井水饮处,必能歌柳词”。与苏轼、王安石诸大家几乎是同一时代地柳永在民间之所以如此受欢迎,影响力如此之大,原因倒并不是他的词就比苏王写地更好,而是因为他掌握的发声渠道更大,这个发声渠道就是青楼。
正是通过妓家地传唱,随后又借助那些寻访客们的口口相传,从而将柳永的词传出了汴梁,传出了大宋,传向了遥远地关山塞漠。虽然时间没有那么快,但传播的途径倒跟后世里的流行歌曲有异曲同工之妙。
跟办报纸、出书这些想法比起来,借助青楼做发声渠道更附和当下特定时代的世风世俗。如果说何仲达等人是居高声自远,掌握的是士林由上而下影响力的话。那青楼就可谓是对这一权威的颠覆,它正好走的是由下而上,影响力由民间向士林精英阶层渗透的路子。
一个是城市影响农村,一个是农村包围城市,管它是白猫还是黑猫,只要能抓住老鼠地就是好猫。
唐成话说到一半没了下文儿。呷了一口茶水的关关抬起头来轻声唤道:“阿成……”。
“等等,我正在想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随口回了一句后,正自兴奋的唐成又沉进了这突如其来的灵感里。
要说走这个路子也不是没有弊端,同样的柳三变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尽管他词填的好,但也因为他跟青楼的关系太近,以至于在士林,乃至于皇帝心中就成了一个无聊浮浪文人。是以尽管声名遍天下。但在仕途上却蹭蹬地很,要真跟他这结果一样。那可就是弄巧成拙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既充分利用这个渠道的好处,又不受其害的呢?
唐成微微皱起眉头想着,手捧茶盏的关关则无声的凝视的沉思的唐成,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很是沉默。
良久之后,唐成双眼猛然一亮,哈哈笑着站起身来,“关关,这个营生我跟你一起做如何?”。
猛然避开眼神儿的关关闻言讶声道:“你跟我一起做?阿成你地身份……”。
“我什么身份?再说咱们要做地又不是一般的青楼”。
“不是一般地青楼?”,关关越听越糊涂了,“阿成你到底什么意思?”。
“要说别的园子是青楼,那咱们这园子就是高尚会所”,唐成脑海中灵感跳跃,嘿嘿笑道:“咱这园子只卖艺不卖身,走的就是高尚艺术的路子”。
“这……阿成……这还有人来嘛”。
“有,为什么没有?”,唐成自信满满的点了点头,“既然在这个园子里能得到最好的享受,最好的歌,最好的舞,最好的琵琶与羌笛,最好的茶,最好的酒,一切的一切都是最好的,那……为什么没人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诗贼遇诗盗,太郁闷了
晚上唐成本就没什么事情,他又是个说干就干的人,主意打定之后见天色尚不太晚,便与关关一起去看她选定的那处地方。
柳林坊乃是道城青楼和勾栏烟花聚集之地,因现在还是夕阳满天的时候,是以眼下倒并不热闹,只有一些龟奴带着小厮在擦拭花灯,增添灯油。两边的楼阁中隐隐传来阵阵脂粉的浓香和嬉笑喧哗之声。
关关选定的地方正在坊街中间的左手边,“关关,这个地方怕是不成啊”。
“这个地方是背了些”,关关点了点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越是靠着坊区门口的园子就越贵,且都是有主儿的,谁也不愿就此让出手儿来”。
“这倒是,那些地方往来的人多,好挣钱”,唐成闻言笑了笑,“走,看看里边儿去”。
这是一个狭长的院子,进去之后倒是很深,但两边的宽度却明显不够,唐成粗粗的转着看了一圈儿后,直接摇了摇头道:“关关,这个地方确实不成,咱们得另选地方才是”。
闻言,关关脸上一怔,继而点头道:“都听你的,只是,阿成,我这些年攒下的……”。
关关以前在扬州时大多数时间都算不得太红,等她真正红起来的时候又已赎身从良,再加之她这年纪,刨除学艺的年限,真正出道的时间并不是太长,由此能积攒下的私房也就有限。回家寻亲路上地花费,来金州这么些日子的生活,再加上在这个园子里投进去的钱,如今就算有剩下只怕是也不会多了。
知道她要说什么,唐成笑着摆了摆手,“钱的事儿交给**心就是,等地方弄好之后。这日常维持可就全仰仗你了”。
关关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抬起头来看着唐成无声的一笑,“阿成,这园子你到底要铺排多大?按你在客栈里说的。我怕是支应不过来”。
“大倒是不用太大……”,言至此处。唐成低头想了会儿,“关关,说不得还得请你回扬州走一趟”。
“回扬州?”。
“是,回扬州”,唐成点了点头。“你去扬州请几位行里经验丰富的鸨姐过来,这些人将来都是你地帮手儿。可得挑仔细了”。
“阿成你有什么要求?”。
“年纪可以大些,容貌要求也可以宽松些,但一定得是那种长袖善舞经验丰富的,总而言之,就是要让客人来了之后,看到她就得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唐成去青楼的经验实在有限,是以也说不太细,只能朦胧地说说总体感觉,言至此处。唐成特意又跟了一句道:“对了。那种太过妖冶,一见客人身子就往上贴的千万不能要”。
“阿成你地意思我明白。这种鸨姐可不好找,我尽力就是”,关关抿嘴轻笑了一声,“还要什么,姑娘也要从那边买嘛?还有琴师,琵琶,牙板这样的乐工要不要也请些回来”。
“要,当然要”,唐成抬了抬手示意关关往外走,边走边他边继续说道:“找姑娘的时候最好到官署发卖的人里去挑挑,若遇着那等官宦人家出身,能诗擅画风仪气度好的,那怕容貌差些也买下。就是从人伢子哪里买时,这一条也是最要紧,容貌倒还可以差些,但姑娘们地气度一定要好,此外,身段要好,歌舞上也要有些天赋。至于乐工也是一样,年纪大些没什么,但技艺一定要好。总而言之还就是那句话,一切都要最好的”。
“阿成你这要求可是真高”。
“要么就不要,要买要请就一定得是最好地”,唐成见关关面有难色,笑着道:“你不用担心,钱就不说了,办这事还就不能惜钱,这个自有我来操心。另外走的时候我还有一封给都拉赫的私信,到时候你有什么事不好办找他帮忙就是”。
“都拉赫!”,身为一个扬州旧歌妓,关关可是太知道都拉赫在扬州的影响力了,“这就放心了,要不然凭我人微言轻的,便是有钱也未必请的这些人来。就这些?”。
“另外还得采买一些东西,一些在道城花钱也买不着的好东西,不过这事我会安排人专办,关关你负责好刚说的那些就是了”,言至此处,唐成停下脚步,笑着道:“关关,你这两天且好生歇歇,等这事儿一忙起来,可是想歇都停不下来了”。
跟关关谈完事回到客栈,唐成又将整个事情仔仔细细想了一遍之后,便开始伏案写信。
除了给都拉赫的那封信之外,另一封是家书,唐成在这封家书里拉拉杂杂的说了很多,其中一项就是让家里派人去请张相文地四叔来道城。
写到这个地时候唐成真是很无奈,人到用时方恨少,这两年不管是在家底还是仕途上他窜起的不可谓不快,无奈以前地底子太薄,而今真正要办大事时,就很难找到合适的府里人,不得不一次次的麻烦张子川。这年头买人虽然容易,但要想买既可靠,能力又强,见识又多的得力下人可还真是难哪。
当晚写完家书,着来福第二天一早送发出去后,唐成看了会儿书后自去休息不提。
随后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张相文还是没到,第三天一早,唐成将要回襄州的孟浩然送走之后,便自带着冯海洲沿着正在修建的房州官道一路往那几个州府而去。
唐时的官场对于迎来送往更为讲究,若按着彼时官场的惯例。除非是观察使衙门里分管某一项事物地方面大员下来,否则地方州府里的刺史是不会出迎的,或派别驾,或派司马、录事参军事等对等接待便是。
按这个惯例,仅仅主掌着一个小小门户的唐成显然不在刺史亲自迎接的范围内。但出乎他与冯海洲意料之外的是,他们到达第一个州府时,迎接出来的竟然是本州地使君大人。虽然这迎接只是在州衙门口,远没有在出城十里长亭及城门口来的气派,但这件事情本身就足以说明这州府对他此来的重视及急迫修路的心情。
“若依着规矩,自该是我去请见使君大人才对。陶使君如此,实是让我不敢当啊。僭越了,僭越了”,唐成边那使君寒暄客套时,心下犹自感慨,仅仅还是在十多天前。他见到一州使君时还需恭恭敬敬地禀持属下之礼,这才几天功夫。便已与这陶使君并肩而行,寒暄应酬,在这个时代,身份变化所附带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我倒不是迎你,我这是在迎财神爷,本州州衙之盼唐书记,恰似久旱之盼云霓呀,啊,来了好,来了就好”。胖胖地陶使君一笑起来之后就跟弥勒佛一样。让人看着份外亲切,“再说了。现在本道别的州府不好说,这房州官道附近的几个州衙谁不知道观察使大人对唐书记的的赏识?前几日观察使衙门下发地公文里,还对金州修路事宜大加赞赏,本使可是仔细数过的,这纸公文里唐成这个名字足足出现了四次之多”。
言至此处,陶使君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道:“唐书记,本使可是听说这份公文乃是观察使大人亲自拟定的!看唐书记你如此年轻,便已在金州立下如此大功,又有观察使大人这般赏识,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陶使君就莫要再捧我了”,唐成拱手做了一个告饶的手势,“跟使君你比起来,我这要学的东西还夺得很,使君大人莫要捧杀了我”。
陶使君一笑发兴之后,愈发的弥勒佛了,“后生可畏,来者胜今,这怎么是捧杀?”。
不仅是见面亲热客气,唐成住处及食宿的安排也是远超出其位分的高标准,不过,他却并没能在驿馆独居的小院里吃上两顿饭,盖因本州那些个大商贾在听闻他到了之后,排着队来邀约赴宴,给出的理由还都一样:上次去金州蒙唐大人热情接待,这次既然来了,少不得要尽尽地主之谊。
唐成自然知道这些人是在想些什么,不过他们想的也正是唐成所要一力推动地,即便撇开这些公事不谈,这里面最大地那几个商贾跟他还有着合作伙伴的关系,无论于公于私,这样地宴请都不能不去。
驿馆里的驿吏看着唐成院门外的热闹,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嗨,三哥,你瞅瞅,城南金家,老北城方家,还有桐油徐家,这可是本州排排坐的几个大豪富,这怎么轮着番儿的来了?那姓唐的不过就是一掌书记罢了!这官不大呀,怎么弄出这热火阵仗来”。
“官是不大,但架不住人家是观察使大人的心腹,你忘了苏驿丞前个儿的训话了?”,李三撇了撇嘴,“我还听说,这里面住的那个唐书记是个会平地生金的财神爷”。
“不可能吧,他才多大点儿,二十都不到,就能有这本事”。
“刘疤子,出去千万别说你是在驿馆混饭吃的,啊,记住了,就你这眼神儿,咱丢不起那人”,李三的嘴撇的更厉害了,“听州衙里的人讲,他来的时候连笑面虎老陶都是亲自迎出州衙了,老陶那人你还不知道,别看天天笑的跟啥一样,眼珠子可是长在脑门儿上的,就这,你好好掂量着吧”。
这些个议论唐成都不知道,这两天他算是泡在酒桌上了,不过这样倒也有个好处,便是摸清楚了各家商贾们的想法和要求。
这一轮宴请下来之后,正事开办,程序无非跟金州一样,州衙划定修路的线路之后,将本州能数得上号地那些个商家们召集起来开始拍卖道路两边儿的田亩。这场拍卖的盛况和涉及的金额自然比不得金州,但是修一条几十里长的路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当然,这其中自然也少不得一些暗箱操作,这一点从陶使君愈发佛爷的笑脸上都能看出来,只怕是在他心里,直恨不得这“拍卖会”拖地时间越长越好。
“老弟,你是真有才”。拍卖会后,陶使君叹道:“能想着这条生财门路就够绝的了,这个拍卖更是绝妙,这些个商贾平日里赶上灾荒找他们募点钱粮就跟割肉一样。再看看刚才,抢着抢着往外掏钱。想想就痛快”,哈哈一笑之后,陶使君拍了拍唐成的肩膀:“就这么一个主意,给道里省出多少钱来,这要是遍大唐都用上这么个方儿。工部得省多少心,户部一年又能省下多少钱粮来。老弟,还是那句话,你呀,前途无量!”。
忙完了这一州还有下一州,唐成这次下来的目地主要是帮着各州规划,并引入能将土地资源利益最大化的“拍卖”制度,具体做事倒是在地方州衙,要说起来主要负责指导地他并不是太忙,但架不住的那轮着番儿的酒席宴饮实在受不了。
自打离开道城,除了在路上的时间外。唐成可谓是断顿不断天儿的泡在酒席上。终于搞完最后一个州回道城地马车上,唐成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海洲,这样下去不成啊,不想个法子出来,咱们早晚得泡死在酒桌上”。
“大人你不说我也得说了,我这前三十六年喝地酒加起来也没这十来天多,实在是不成”,说到这个,一直跟着唐成赴宴的冯海洲也是苦不堪言,“只是这又是咱们的份内事,这法子可不好想”。
“嗯”,唐成没说话的摇了摇头,随即便陷入了沉思,见他如此,冯海洲知道这位顶头上司又在憋主意了,小心翼翼的不发出声音,免得扰乱了他的思绪。
约莫两柱香功夫后,唐成猛然睁开了眼睛,“海洲,回去咱俩合计合计,把这几次拍卖的经验总结下来,然后制定个标准条款出来,以后再有这事,发个标准条款让他们按着上面写的办就是”。
这又是个新鲜名词,听的冯海洲有些发愣,“标准条款?”。
“简单的说,就是把这一套地过程按一二三四固定下来,第一步该干吗,第二步该干吗都清清楚楚地写上,有了这么个东西,他们一看自然也就明白了”。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冯海洲双眼发亮的点了点头,“如此以来,咱们最多派个人下来监督着就成,倒不需再事事亲自操刀了,单从推广上来说,这可是便利地太多了”。
“是啊”,唐成点着头时,脑海中蓦然想起的却是陶使君的那句话,这一套要是遍大唐的实行起来,工部得少操多少心?户部一年又能省下多少钱粮?
路上无事,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总结着这条款细则,当唐成回到道城时,已是一个月之后了,这时不仅是张相文和他四叔都已到了,张相文的四叔且是帮着将唐成在道城的宅子和准备办园子的地方都选好了。
听到这话,唐成一愣,“四叔,我那家书里没说要买宅子啊”。
不等张子川接话,一边儿的张相文嘿嘿笑道:“大哥,这是我和四叔走时,嫂子一再叮嘱的,嫂子可是说了,一等这边宅子安顿好,给她去个信儿,她就要来道城了”。
“胡闹,她都三四个月的身子了,能经得住这样长途颠簸?”,唐成没好气儿的看了张相文一眼后,便迫不及待的随着张子川去看那处选定办园子的地方。
要说张子川办事还真是让人舒心,他选定的这处地方正好就在柳林坊旁边的那个坊区,如此以来既借了人气又跟柳林坊的青楼有了区别。这处紧靠着坊门的宅子无论从地理位置,大小及房屋结构上来看,真是样样让人满意。
地方既已选定,办园子的事儿也就正式开始操办起来。将张子川帮着带来地钱拨付给关关之后,她便动身前往扬州,而唐成自此也开始连轴的转起来。
白天在衙门里合计着拟定规程,散衙之后唐成绝大多数时间就泡在了那处园子里,不过,这园子的平常改造他一句都没多问,有张子川在那儿盯着人干活他尽放心的下来。唐成之所以一遍遍的往这儿跑,其实时间全都耗在了负责专修后花园的金健友身上。
金健友家自打曾祖辈起就以替人修园为生,传到他这一代时金家已经成了道城当之无愧的第一块招牌,这人原本最烦自己修园子时主人家指手画脚地不安生。但这次可还真是个例外。
唐成最开始来时他也烦,但随着两人谈话的深入。唐成说的越多,金健友的变化越大,及至后来,这处园子地改动简直就成了两人的合作讨论会。金健友在其中地收获自不必提,而不懂具体施工操作的唐成也在这一过程中将后世在江浙所看的名园经验。经由金健友的手再现在了这个园子里,两人可谓是各有所得。不亦说乎。
忙着公事与修园之外,这些日子唐成另外还有一个固定的日程,那就是拉着张相文一起在柳林坊里一家青楼接着一家地转悠。
去了之后他也不干别的,就是请楼中最当红地阿姑出来唱唱曲子,演演舞,既然要干这个行当,自然就得熟悉行当里的水平,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这一晚,待天色黑定园子收工之后,唐成拉着张相文就到了号称道城烟花第一的月明楼。
月明楼的头牌红阿姑有个很别致的名字:明镜。要想见她一面可真是不容易。从最初下定到今晚终于能见着本人,唐成足足排了七天的队。
跟前些日子所见其他楼上的红阿姑相比。明镜虽说声名最大,却也让唐成最没好感,这倒不是说她长的不好,单论长相的话,她还真对得起自己那身价,问题就在于她走的这个清冷路线实在是让唐成心烦。
花了钱,排着队进来,就为看这一张冷脸,我还没这么犯贱!因是如此,唐成也就没什么好脸色,径直摆了摆手道:“唱两支曲子,捡你拿手地,不拘是健舞还是软舞再跳上一段,助兴着让我兄弟吃完这瓯酒也就是了”。
妓家冷冰冰,唐成这客人又冰冰冷,这气氛能好到那儿去?明镜闻言也不多说什么,唤过乐工便开始唱曲。
一听那乐工拨弦地弹奏,再听明镜开腔歌诗,唐成嘴角悄然露出个笑容来,看来这山南毕竟是比不得扬州,烟花第一月明楼中头牌红阿姑的唱功最多也就是与关关齐平,至于那些伴奏乐工地水平,比之扬州快活楼至少要差了一个档次。
有了这么个底子,唐成对自己那园子愈发的有信心了。
“二弟,来,大哥邀你一盏”,心情大好的唐成与张相文重重一碰之后,将满盏酒一饮而尽。
两人你来我往,正吃得尽兴时,明镜第一支曲子的三叠已经结束。停了片刻后,随着牙板轻击,她开始唱起了第二支曲子。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明镜轻启檀口的曼妙轻歌却让唐成全身一震,手上正捏着的酒瓯“啪”的一下掉在案几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大哥,咋了?”,唐成对张相文的问话充耳不闻,楞了一下后猛然起身走到明镜身边,“这首诗那儿来的?”。
唐成一进来就是个冰冰冷,头牌阿姑明镜何时受过这等委屈,此时又见他言语鲁莽,愈发的不愿说话了。
还是一边儿伴奏的那徐娘乐工见唐成脸色有些不对,笑着替明镜答应道:“大官人,这是何老才子的新作,明镜姑娘练了好些日子的新曲儿”。
“何老才子的新作?”,唐成脸色愈发沉的厉害了,“你说的是何仲达”。
“可不就是他嘛”,见着唐成神情古怪,那乐工又特意补充了一句道:“这可都是给了润笔的”。
这一刻,唐成心里的滋味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
因着诗在唐朝的显赫地位及作用,这时代诗贼也就多。据传“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刘希夷正是因为这两句诗,而被他的舅舅,同为名诗人的宋之问使人给闷死的。这大概要算唐朝诗贼里最有名的公案了。
但对于唐成而言,诗贼在他看来更多的还只是个笑话与传说,今晚倒好,传说实打实的砸到了他头上,他自己反倒成了个笑话儿。
郁闷,极度的郁闷,“***何仲达,老子要不整得你身败名裂,我他妈以后就再没脸借诗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万事齐备,静等开业
恼怒归恼怒,但做事稳妥的唐成并没有就此去找何仲达,孟浩然的话言犹在耳,以两人在士林中的身份差距,如今在没有确实证据的情况下,仅凭一时的冲动找过去的话,其结果只能是自取其辱。
来日方长,何仲达,老子跟你卯上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脸色平静的唐成继续投入了紧张的忙碌中。
“大哥,这不成,咱们这人太少,事情根本支应不过来”,唐成正与冯海洲商议并核定章程条款时,大口喘着气的张相文从外面走了进来,“门户再小,可也是个门户啊,该支应的事儿一点都少不了,我这腿都快跑断了”。
张相文自打进了观察使衙门,就被唐成分派着负责外事的联络,这本也符合他的性格,无奈杂事太多,他一天到晚跑的脚不沾地,这不,终于也顶不住了。
见到张相文一脸苦相,唐成起身笑问道:“刚又干吗去了?”。
“杂役房搞什么雇工选辞,衙门里各部曹都得去人,品评本部曹杂役的勤力程度”,瘫在胡凳上的张相文苦笑着摇头道:“刚去的是杂役房,三柱香之后还得去水房,都他娘的是这破事儿,大哥,你赶紧找人,这些破遭子事打死我也不干了”。
张相文的苦相引得唐成两人俱都一笑,冯海洲边笑边道:“大人,咱衙门是该补充些人进来了,大小也是个门户,天天就我们三个人在这晃着,累就不说,别人瞅着也不好看”。
“嗯,是该再添些人进来了,不过想来的人虽然多,合用的却不好找”,唐成闻言点了点头。这几天颇有几个衙门里的人跟他说过这事儿,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推荐人进来,只因他一直忙着,也就没心思操办这个。
“我倒觉得有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见唐成望过来,冯海洲笑笑道:“就是前些日子来找过大人的那个襄州孟浩然。这人才华学问还有气度风仪都不差,可不就是现过现的得用人手?”。
靠,还真是晕了头了!闻言,唐成猛的一拍脑袋,就是啊,这么个合适的人自己就怎么没想到呢?潜意识就觉着他是个隐士,却忘了孟浩然其实跟陶渊明一样,是个一生都在仕与隐地矛盾冲突中挣扎的人物,尤其以他现在的年纪来说。正该是满怀用事之心的时候。
“海洲。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唐成摇了摇头。“最近真是忙昏头了。一语惊醒梦中人。行啊。我中午回去就修书”。
“还有上次那十几分请柬。大人这次就便一并料理了就是。这人数一日不满员。咱这儿就一直遭人惦记着。也不好”。
公事私事累积在一起。唐成现在正是忙地四脚冒烟儿地时候。十几家请柬要一一应承下来。光赴宴就得多少时候?唐成既没这个时间。也实是没这个心思。“你说地倒也是。可我也实在是抽不出功夫。这样吧。海洲。把那些个请柬一分为二。你和相文一人负责一半儿。吃饭地时候顺便面试一下他们荐举地人。先初步定下人选之后我再去看”。
“面试?”。张相文跟着问了一句。“啥意思?”。
“就是你们先看看那些人。心性。接人处事灵活不灵活这些地。总而言之就是一句。看他们适不适合在这儿干。若是你们觉得合适。我再瞅瞅。能定地就定下来。要是连你们都觉得不合适。也就没得再浪费时间了”。
“成。这活儿我接了。冯哥。这可是正儿八经地美差呀”。张相文一扫刚才地萎靡不振。架起二郎腿晃荡着笑道:“想当初我为了进郧溪县衙。跟我幺叔磨了多少时候。没想到啊没想到。今个儿我也有这权利了!嘿嘿。要不好好折腾折腾这帮小兔崽子。咱还就对不起这观察使地大衙门”。
“行了,要折腾也得等晚上,现在你还是先到水房吧”,轰走了张相文后,唐成与冯海洲继续埋头章程的制定。随后地日子,唐成继续着这种忙碌,眼瞅着天气越来越热,外面的蝉噪声越来越响亮,当时令走到仲夏时,已说不清多少次易稿的章程终于正式完成。
公事房内,唐成用工整地八分楷法抄完定稿上的最后一个字后,惬意的长舒了一口气,看着这份心血结晶的定稿,唐成小心翼翼的吹干最后一页的墨迹,将整个定稿完整的再读了一遍。
确定毫无文字书写上的问题后,唐成拿着定稿出了公事房。
请见观察使于东军的过程很顺利,几乎都没怎么等。
“唐成来了”,见是唐成走了进来,正手拿着一份公文与山川地理图比对着地于东军抬起头来,放下手中公文摆摆手道:“坐吧。自你上个月下去一趟之后,那几个州的修路之事都已正是开始了,他们上呈本使的公文里可没少为你荐功!”。
言至此处,于东军边向进来的杂役吩咐上茶,边笑着对唐成道:“若依着这进度,房州之路修好时,路网也必能如期建成,唐成啊,看来本使将你从金州调上来确是明智之举,啊,哈哈”。
“多谢大人夸奖”,闻听那几个刺史都为自己荐功,唐成想了想后便明白了其中的原委,陶使君这些人感激他或许是有的,但这绝非荐功的主要原因,毕竟大家干的是同一件事,荐举别人的功劳越多,无形中也就等于遮蔽或者是分了自己地功劳。仔细想想,这些人之所以如此,更多的原因只怕还在他这个“观察使亲信”的身份上。
毕竟是于东军将他一手擢拔到观察使衙门并负责此事的,如今为他荐功,岂非就是在赞观察使本人慧眼识珠?只从此时于东军脸上的笑容来看,陶使君等人这招隔山打牛的拍马功夫实是效果显著。
衙门里历来都是捧红踩黑,不同的是以前的唐成多半扮演的是被踩地黑角色,这回可算是靠着于东军“红”了一把。由此想来,要想混衙门,能力倒还在其次。跟没跟对人那可真是太重要了。
心下想着,唐成手中已将那定稿送到了于东军公案前,“大人,这是属下等就本司职责拟定地一个章程定稿,请大人审阅”。
于东军接过后随意的扫了两眼,“噢”。看出点儿意思地于东军将定稿摊放在公案上后,也不再看唐成,就此仔细的看了起来。
唐成见状,笑笑后也没再说话,接过杂役奉上的茶水静静地呷着等候。
良久良久,约莫着足有三柱香功夫后,于东军抬起头来,“嗯,不错。这个章程写的有见地,不仅操作明细,尤其是前面那一部分关乎于田亩价值的预估品评不仅对于本道。对于工部、户部,对于朝廷也大有意义”。
言至于此,于东军无奈的一笑叹道:“说起来工部与户部就是一对儿天生的冤家,修路架桥,户部拨付的钱粮从来都是不够,这就少不得年年扯年年要。现在想来,工部竟是有些手握宝山不知其用了。唐成,就凭你这份章程便是大功一件,异日到工部后必能得诸同僚青眼相待”。
听着于东军的话。唐成心底只有苦笑,他还真是一点山南东道观察使的觉悟都没有,不管是从心态上还是话语里还都是以工部官员自居。更要命的是他看待自己地眼光也是如此,天地良心,唐成可从没想过将来要到工部的。
想是这么想,唐成嘴上自然不能说,见于东军此时心情正好,他遂借机将另一件事说了出来,“大人。属下下月里想在道城宴请一批客人,恭请大人光临”。
“宴客,什么客人?”,于东军饶有兴趣的问道。
“便是本道各州地大商贾”。
“宴请商贾?”,闻言,于东军一愣之后,沉吟着没说话。
见他如此,唐成心里有些发急,这可是他为新园子准备的开业第一宴。正是要借着这些富豪及观察使大人的名头为新园子造势。使之能够一夜之间名闻山南的,在这个宣传里。最有噱头也最有吸引力的就是观察使大人亲临,他这要是不去了算怎么个事儿?
唐成也知道他沉吟的原因,彼时商贾的身份实在是低,而身为山南东道第一人,于东军的身份又太敏感。还有一点就是,同样作为科举出身的读书人,只怕他心里也未尝没有如其他读书人一样地对“逐利之徒”的鄙薄。
“说起来本道路网若能建成,这些各州的大商贾居功至伟”,心里猜度着于东军的想法,唐成嘴上可没闲着,“再则本司若想更好的办差,也全得仰仗这些地方豪商的慷慨解囊,还请大人三思”。
闻言,于东军又沉吟了一会儿,看了看唐成,再低头看看公案上放着的章程定稿,“好吧,那本使应下了”。
见他答应,唐成心下大喜,还好这观察使是不太看重官场规矩的于东军,要是换上老孙,老姚等人,即便他说破大天去,也别想请得动人。当下唐成也不再多留,起身告辞而去。
见唐成走的那么快,一副生怕自己会变卦地样子,于东军忍不住一笑。
笑过之后,于东军随即吩咐叫人将唐成送来的章程即刻誊抄后报送帝都皇城工部。
从于东军的公事房里出来,唐成瞅瞅天时,也就没再回公事房,而是径直出了衙门往住处而去。
张子川当日来时虽帮他瞅好了宅子,但唐成却没买,眼下用钱的地方多,先紧着园子里是正经;加之他也实在没时间收拾新宅,除此之外,唐成心里还有一个隐隐的感觉,他总觉着自己在道城里待不了多少时候,这种感觉毫无来由,却又如此清晰。因着这些缘故,唐成就依旧住在那家客栈,反正现下这住客栈的钱是由观察使衙门开支。
这些日子唐成一直忙活,今个儿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他原存着想给自己放放假的心思提前回来的,不料刚一进客栈,便见来福迎了上来。
来福就是被唐成谴着跟关关一起去扬州的,只不过他负责地是其它一些精美器物地采买,个多月跑下来,来福脸上也满是仆仆风尘。
“噢,来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关关可也一并回来了?”。
“上午到地,关关姑娘也一并回来了,现在正随张四爷带那些乐工及姑娘们在新园子里安置。大官人交代采买的那些东西也一并送过去了”,行礼过后的来福边说,边自袖中取出了几页纸张,“大官人,这是此次采买的清单及账目,都是各家店里大先生们当场写下的”。
唐成接过清单翻着看了看,“嗯,这新园子的确是烧钱哪”,笑着说完这句后,他将单子又递还给了来福,“回头你把这个交给关关,也好做账”。
“是”,来福收好清单后,又自袖中去除了一封信笺,“小的遵大官人的吩咐给郑市舶使送了信,这是郑大人的回书”。
其实不用来福说,唐成只看信笺上那一笔簪花小楷,便知此信乃是出自郑凌意之手。
将郑凌意的信笺收入袖中,唐成点点头道:“来福你也累了,先去歇歇脚,容我梳洗过后,咱们去园子看看”。
回到房中后,唐成拆开封皮,郑凌意那一笔漂亮的簪花小楷顿时显露出来。
这封书信里的内容跟以前也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在信的末尾处却录有几句诗作,唐成边看,口中已是轻声的吟诵了出来:
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吟完之后,唐成久久沉默无言,最终将信笺重新收回袖中时,满腔的思绪尽化为一声长叹。
随后的日子唐成更忙了,不过忙的却不是公事,而是他的这个新园子,新园子的布置,人员的安置,歌舞曲目的选定,编排及给各位商贾们发请柬等等等等,其间少不得还要到观察使衙门及道学里点卯,昏天黑地的又忙了二十多天之后,终于在请柬约定开宴日期的前两天,整个园子正式准备就绪。
至此,唐成耗费了巨大钱财及心血的新园子就要正式开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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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插曲无处不在
与唐成新园子一墙之隔的月明楼内,柳林坊最大的五家青楼老板齐聚于此,此时,这些人俱都静默无声的看着坐在中间的那个胖子。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胖子说话,这几人中有人忍不住了,“岳哥,那边儿眼瞅着就要开张了,你倒是拿个主意呀”。
他这一开口,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就是,岳老大,到底怎么办,你得拿个章程出来。那大雅至正园可不是其他那些用不着搭理的小园子,它又占着那么个地方,这一开起来,受冲击的肯定就是咱们”。
“是啊,听说大雅至正园从姑娘到乐工,再到鸨姐儿都是从扬州请来的,甚至就连里面的器具都是从扬州买来的,岳哥,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他们瞅的就是道城里的有钱主儿,咱这柳林坊其他那些楼也就罢了,反正这些个客人也轮不着他们,可我们不成啊!去他那儿的多了,到咱这儿的就少了,这还就是明火执仗的从咱们嘴里抢食儿吃”。
“吆喝什么!”,听岳胖子开了口,其他人俱都自觉的停了嘴,“大雅至正园,这名字到底什么个意思,听着可不像是烟花勾栏这一行”。
“标新立异罢了,要不然他买那么多姑娘干嘛?还有乐工,对了,那些个鸨姐,她们要不干这个,还会干啥,还能干啥?岳哥,你可别被这名儿给骗了”。
“嗯,说的倒也在理”,岳胖子点了点头,“但既然是勾栏,那为什么不入柳林坊?大雅至正园的老板又是谁?敢冒然插脚到这一行里。一下子又能砸下这么多钱来,岂是个没来历的?这些你们可都清楚?”。
言至此处。岳胖子顿了顿后,将那几个老板环视着扫了一圈,“噢,不清楚!不清楚就瞎咋呼个啥?”。
他这一说,那几人却是蔫巴了。见状,岳胖子刻意的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又道:“大雅至正园明面上是一个叫关关地扬州婊子掌总儿,真正的老板却是观察使衙门里地掌书记唐成”。
“掌书记?芝麻绿豆点官儿,我看他是昏了头了,竟然敢插脚到这一行”
“就是,我看这唐成就是个不识时务”。
“灭了他。也算给后来人提个醒儿”。
几个老板听说唐成只是一个小小的掌书记后,当真是群情激奋。===岳胖子等他们不叫了之后,这才慢悠悠的又补充了一句道:“我倒是忘了说,这个唐成乃是于大人一手从金州提拔上来的人,衙门里尽人皆知的观察使亲信”。
只此一句,几个犹自在叫嚣地老板顿时鸦雀无声,越是干他们这一行的越是知道背景地重要性,他们这几家儿之所以能站到柳林坊的最高处,跟他们的经营才能关系不大,更多的还是看谁的后台更硬,谁地台子更硬。生意就更好。麻烦也就更少。但饶是他们的台子硬扎,这跟观察使大人比起来。那可也差得太远了。
这……一时间,几个老板地眼神儿重又落回到了岳胖子身上,要说这里面能跟这唐成拼一下的,或许就只有他了,“岳哥,您看这事儿……岳哥,您可是咱们的主心骨”。
此人一言既出,另几个老板忙不迭的附和不已。
“主心骨?”,闻言,岳胖子冷冷一笑,“这会儿记得我是主心骨了?前些时候直到现在,暗地里压价拉客人的是不是你们?让你们手下那些婊子传我楼上姑娘闲话儿的是不是你们?出高价挖我楼里鸨姐儿的是不是你们?”。
岳胖子此言一出,几个老板脸上顿时色变,尤其刚才话说的最多的苏三欢更是如此,红着脸憋了一会儿后,明知狡辩无益的他放低声气儿道:“岳哥,兄弟们糊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是,我替这几位保证,岳哥您说地事儿再也不会有了。坐场子,散客,素酒,荤酒,夜宿都是些什么价,岳哥你只要定了章程,兄弟们再没个二话地”。
苏三欢之后,其他那几个老板也随之出言表态,坚决拥护岳哥在柳林坊的龙头地位。
“有安生饭不好好吃着,耍些小拳脚地闹腾,非得外头来了人,你们才知道有一口安生饭吃着是多舒坦”,言至此处,岳胖子脸色突然一变,“这事我管,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头里,既然你们红口白牙的认了我这主心骨,老子定下的章程谁他妈再敢阳奉阴违,可别怪老子不留情面”。
“那是,那是,岳哥你说了算”,跟那个投资巨大,来者不善的大雅至正园比起来,眼下岳胖子说的倒不算什么了。反正不管承认不承认,他就是本坊老大,再说那定价,嘿,只要其他几家不下阴手,对大家来说都只有好处的。这怎么着也比又挤进来一张大嘴抢饭吃要强。苏三欢等人陪笑着答应之后,又跟着问道:“岳哥,你看那大雅至正园……”。
“放心吧,还是那句老话,都是多少年的伙计了,我岳超群还能真不管你们?”,岳胖子说到这话时,脸上的表情看来甚是无奈,摆摆手示意几人出去,待那四人走到门口时,岳胖子才慢悠悠的来了一句:“三欢,你顺便给刀疤胡带个信儿,让他到我这儿来一趟”。
“好嘞!”,苏三欢这一声答应的又响又脆。
目睹这几人出去之后,岳胖子脸上油然浮现出一个惬意的笑容,说起来还真要感谢那个唐成了,要不然他还真不好找这样敲打众人的机会,毕竟他们背后也站着人,都不是白给的。
至于唐成,不就是个掌书记嘛,早在半个月前岳胖子就往观察使衙门探过底。这姓唐的是观察使大人一手擢拔的不假,但两人之间确实是非亲非故。得了这个消息他也就放心了,亲信!嘿嘿,非亲非故地,一个三品观察使跟一个不入流品的掌书记到底能亲到那一步,在衙门里好歹混了十多年地岳胖子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早就探知了这个消息却故意压着不动。岳胖子等的就是今天这么个机会,借唐成这么个二不楞子货来压一压苏三欢他们。随后再反手将唐成给灭了以此威慑整个柳林坊,自始至终,岳胖子瞅着大雅至正园时,他的心思就是放在柳林坊的。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一帮子在柳林坊憋大的夯货。连观察使衙门都没进过,还想跟我耍心眼!”。心下悠然自得地想到这里时,在房内榻上斜靠下来的岳胖子惬意地眯上了眼。
今天是大雅至正园开业的好日子,唐成在园子内忙活的不可开交。
“四叔,这屋里的器具都安置好了吧”,说话间,唐成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时,“离酉时三刻也没多少时候了,劳烦四叔你再检查一遍器具布置之后,就吩咐着把那鸡舌香点上”。
“浩然,歌舞妓们地排演怎么样了。*****你再去听听。这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相文,刚来的万巡司他们你可要招待好了。晚上他们走时该准备地随喜不能少,这些人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见张相文嘿嘿笑的看着他,唐成摇了摇头自失的一笑,我知道你有本事,这些根本就用不着吩咐,你嫌我嗦就直说,瞅你这鬼德行”,嘴里说笑着,他手上已重重向张相文肩头拍去。
张相文泥鳅一样滑溜的避开了唐成的手,龇牙咧嘴的笑道:“大哥,今天我总算死开眼了,这自打认识,这还是第一次见你紧张……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大哥你英明神武,一切胸有成竹,怎么可能紧张?我去陪万巡司了”,眼瞅着唐成作势就要过来,张相文做出一副抱头鼠窜的样子向后面跑去,边跑边还笑个不停。
经张相文这一插科打诨,笑出声来的唐成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紧张啊,他的确是紧张了!跟以前的修路不同,这个大雅至正园可是他扎下血本弄起来地,更别说他在这个上面所花地心血半点都不比修路来的少,除此之外,为到京城应考地前期准备工作也全指着这个园子了,几造里加起来,由不得他不紧张。
唐成与诸位宾客约定到达的时间是酉时三刻,瞅瞅辰光已经差不多了,唐成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歇歇以迎接即将到来的忙碌时,忽见一个大门处的下人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大官人,门口……门口……有人来捣乱了”。
“去里边找二爷,让他带万巡司到门口”,唐成向那下人摆了摆手,人已快步向大门口走去。
将近大门口时,唐成放慢了步子向外面看去。
来闹腾的一共有二十多人,一看他们那神情及装束就知道是市井里的混混,领头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三旬汉子,右脸上那道由眉至嘴角处的疤使他本就凶恶的面相愈发显的狰狞了。在这二十多人身边躺着的,便是十多个衣着光鲜的护院儿。
“列位好汉爷,这大热的天儿,火气太大发了热症且是不值”,关关此时正在勉力应酬这些人,“消消火儿,好汉爷们有什么说道儿,咱这园子也不是没个讲究的”。****
“知道讲究就好”,疤脸汉子嘿嘿一笑,“听说开了家新园子,街里街坊的就想来贺贺,弄几瓯鱼儿酒,捡漂亮姑娘陪陪,让兄弟们吃好玩好就什么都有了。至于随喜不随喜的,兄弟们也就不讲究了”。“今个儿晚上还有尊客,实不便招待好汉爷们,大家抬抬脸面,园子里惯例之外再多奉三成随喜如何?”。
“有尊客!合着我们都是些不入流的”,疤脸汉子言至此处脸色蓦然一变,“兄弟们,既然这婊子看不起咱们,那咱们就自己进去乐呵”。
新园子开张。这些个地痞混子来捣捣乱,唐成并不觉得意外。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靠的就是这个吃饭,不捣捣乱也不好收钱抬价不是!但见到这刀疤脸竟然不要钱,尤其是听到关关所说随喜加三成之后居然脸色动都不动的时候。唐成就意识到问题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这些个混子既然不是为随喜钱来的,且口口声声要进去。这就明显地很了——他们就是来捣乱的。
至于为什么捣乱,这其实并不太费思量,不过这时候唐成也没功夫思量了,就在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地同时,唐成已抢步而出挡在了关关面前。“疤脸,拿着钱赶紧走。别给脸不要脸!”。
“呦,是谁一脚没踩稳,让你这个王八伸出头来”,疤脸嘴上说着,蒲扇般的大手已抡了过来,“老子现在就让你没脸”。
疤脸刚一伸手,唐成已护着关关向后靠去,这一巴掌落空使疤脸恼羞成怒,跨前一步的同时,蒲扇般大手已紧攥成拳向唐成擂了过来。
恰在这时。蓦然便听门口处一声断喝响起道:“住手”。
“胡疤子。你威风的很
拳头擦着唐成衣襟儿而过的胡疤子听到这个声音愕然一愣,“万……万头儿。你怎么在这
万四海看着胡疤子地眼神儿直欲冒火,他现在不仅是恼,心里更多的还是怕。今个儿他之所以在此,正是为了给将于晚上到达地观察使于大人打前站的,今天观察使大人的安保工作可是上司指名道姓点给他的,这差事干好了露不了什么脸,但要是出了岔子,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没想到啊,他刚带着两班公差来没多久,竟然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恼是肯定地,与此同时,万四海心里隐隐的还有些庆幸,还好这厮是现在闹腾起来,要是赶着观察使大人到了之后再来这么一出儿……
脸色铁青地从门里出来,万四海先是看了看那些个滚地葫芦一般的护院儿,又看了看同样脸色阴沉的唐成,猛然一挥手道:“来呀,都锁了”。
那些个公差一来是知道今天任务的特殊与重要,二则刚在里面受了主人的热情款待,两造里正说的高兴的时候却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的脸上也实在是不光彩,是以万巡检手一挥,两班十六个公差拎着铃铛乱响的铁锁就扑了上去。
升平日月里比不得乱世,混混地痞注定是成不了什么气候地,刚才看着挺横,如今要让他们拘捕,借个胆子也不敢,饶是胡疤子嘴里叫个不停,三下五去二地功夫,这些人还是被铁锁捆了个严实,因是铁锁不够,好几个还是两人捆在一起,龇牙咧嘴的好不难看。
胡疤子也是老混混出身,这时已是明白过来这次怕是踢倒了铁板上,反应过来之后,他就不再叫唤,束手就缚地同时,口中犹自连连道:“万爷,小的错了,小的错了”。
胡疤子的叫唤万四海直当没听见,他的眼神一直是着落在唐成身上的,一家烟火勾栏之地开张能请动观察使亲临,这里头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他可是清楚的很,而今这事儿就发生在唐成面前,万一他心里不平的在观察使大人面前上点眼药,这可真够人喝一壶的。
“胡疤子,你冲我叫唤什么”,随口撂了一句后,万四海几步走到了唐成面前,“唐书记,你看这……”。
混混与公差之间的勾勾扯扯自古不绝,万四海那一句厉喝胡疤子清清楚楚里边儿的意思到底是什么,这厮倒也光棍儿,见势不对居然就此带着锁链往前走了几步,“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官人大人大量,还请原谅小的这一遭,小的给你磕头赔罪了”,嘴上说着,胡疤子作势就要往下跪。
见状,向前走了两步的唐成微微一笑间猛然挥出手去,随即便听“啪啪”两声脆响,胡疤子脸上已多了十道醒目的指头印。
“蛇有蛇道,鳖有鳖道,这两耳光不为你来捣乱,是为教你说话要积点儿口德”。
不说万四海等人。便是关关也没料到看来斯斯文文的唐成说打就打这么干脆,众人瞩目之中。再没看胡疤子的唐成转过身来道:“万大人,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边儿,不等唐成说话,万四海已先自开了口,“打的好。这些个泼皮就是欠揍。不过唐书记你也犯不着为他们生气,就是你刚才那句话。蛇有蛇道,鳖有鳖道,这些个混子就是靠这个吃饭地”。
“规矩我懂,随喜钱园子里也是早就备好的,就在刚才。我姐姐还在行价地基础上给加了三成”,唐成摇摇头。“可惜呀,胡疤子要的不是钱,他就是要进去,市井里可没这个规矩。万大人,这里面的意思可不简单
一听这话,万四海脑袋都要炸了,真***,老子今个儿怎么这么倒霉,为什么偏就是我留在了衙门。
唐成这话一说,万四海比谁都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问题是隔壁月明楼那几家后台也他娘的硬扎。他一个小小地巡查还真是得罪不起。查也不好交代,不查现在就过不去。现在的万四海活活地就是一个风箱里的老鼠,两头没路。
见万四海眉头皱的紧紧,唐成有意沉吟了一会儿后接续道:“做生意就是个和气生财,这斗来斗去的最终谁也别想闹个好
“对,唐书记说的明白,俗话里说,两虎相争还必有一伤,更别说这牵扯地还是讲究个和气生财的生意”。
“嗯,万大人此言深得我心,这些人到底谁指使来地我就不问了,不过……”,刚刚松劲儿的万四海一听这话,心里猛然又是一揪,“不过什么?”。
“不过眼前这些人却不能轻易的就这么过了”。
“唐书记放心,就你不说,我也轻饶不了这群王八蛋”,咬牙切齿的万巡检见唐成不为所动,遂跟着问了一句道:“那唐书记你的意思是?”。
“这些人今个儿进去,改天从衙门里出来的时候,不拘是废手还是废脚,总之都得是个残废”,迎着万四海猛然瞪大的眼睛,唐成缓缓声道:“万大人,我不想惹事,但也总得让人知道我不怕事,既然敢寻上门找茬子,那就得付出代价”。
这句说完之后,唐成正肃着脸色向万四海拱手一礼道:“万大人,拜托了”。
“这……这……”,万四海看着向自己拱手为礼的唐成,心里真是有些发凉,这他妈还是读书人出身的文吏嘛!
万巡检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不说话,唐成也就不说话,一时间两人竟是就此沉默的僵持住了。
眼瞅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离观察使大人到地时间也越来越近,万四海最终只能咬牙道:“好,就按唐书记说地办”,在牢子里把这些个混混弄废了有的是办法,只是牵扯地人太多,这就少不得要打点花销,情势逼到眼前这一步,万四海也只能咬牙认下这笔冤枉花销了。
“多谢万大人”,唐成一笑为谢,“这次给万大人添了这么大麻烦,晚上宴客之后本园自有一份随喜表示,多虽然不多,置办套三进两厢的小院子却是够的,还望大人莫要推辞才好”。
靠,有这话你早说呀!这么些钱用于打点之外还颇能剩下一笔,万四海现在真是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了,自打刚才那事发生之后,点出背后有人指使的唐成,然后又说不追究的也是他,继而又要把胡疤子这些人都给废了,等自己万般作难的定下主意后,他又整出这么句话来,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万四海又犯愁又欢喜的经了两个轮回,可真是被搓捏的不轻。
定下心思之后,再看看脸上淡淡笑着的唐成,万四海无言的摇了摇头。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得罪不得呀……
园子门口的事情紧急处理完后,时间也到了酉时三刻,随着第一辆华丽的马车远远驶来,大雅至正楼正式开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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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唐成这样的人太少了
“没事,真的没事。生意?那有那么多生意啊,这次就是专为答谢列位对本司的支持,因设此宴。没生意打不起精神?赵兄,本司虽然没组织生意,但今天到的可都是本道大商家,大家自己之间也可以互通有无嘛,这不就是生意?好好好,请,里边请”。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随着一辆辆华贵的马车驶来,唐成俨然化身成了一只陀螺,与关关一起不断的寒暄,绍介,嘴里翻来覆去说的最多的就是上面几句。
近半个时辰的迎客寒暄下来,唐成直觉全身是腰酸背疼腿抽筋,嗓子都开始冒青烟了,尤其是两颊上的肉因为笑的太多,都有些木了。
正在唐成忙里偷闲的抽空活动腿脚时,又一辆双大食名驹拉着的全楠木马车到了。
“人都说宴会时候到的最晚的就是身价最高的,这话果然半点不假”,见到这辆马车,唐成笑着迎了上去,“周兄,你来的何其晚也!”。
“就这还是紧赶慢赶的”,跟着周钧从车里下来的还有一个襄州的香料商,为两人介绍过后,周钧笑着问道:“距离上次金州之会没多少时候吧,阿成又有什么好生意了?”。
“怎么一见面都是这句”,唐成苦笑着摇了摇头,复又将那番话说了一遍。眼瞅着人也到得差不多了,唐成向同在门口迎客的关关交代了一声后,便亲陪着周钧向院内走去。
刚进大门没多久,便见那同行的香料商动了动鼻子,一脸讶色道:“鸡舌香?”。
唐成笑答道:“金兄好眼力,园子里用的熏香正是来自南诏的上品鸡舌香”。
周钧豪富出身,自然知道这鸡舌香乃是熏香中最为名贵的一种,其价值恰似绸缎绫罗中的单丝罗,说一句寸香寸金也不为过。“这家大雅至正园好大的手笔!”。
“你们谁不是万贯家财,平日养尊处优惯了的,我敢怠慢?”。唐成嘴里笑说着,心下却是颇有几分自得,“屋里看看吧,大雅至正园别的不敢说,若论环境布设之考究,道城第一这四个字尽是当得起”。
走进阔大地正厅。周钧刚一进门便觉得眼前一片光辉灿烂。别地不说。单是厅中那八架九龙闹海地大型灯树。一看其精致地做工便知乃是出自帝都将作监中地精品。就不说这八架灯树值多少钱。单是灯树上那一支支大放光明地红烛。便已先为整个大厅彰显出一片华贵地气象。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这是中唐时地一首名诗。诗从侧面写出了彼时蜡烛地珍贵。“日暮汉宫传蜡烛”。唐诗里素好“以汉代唐”。在唐时。在当下。蜡烛极为珍贵。日常里能用得起地多是王公贵盛之家。普通百姓除了在洞房花烛地喜日子之外。平日里根本无力问津。而眼下这正厅里。八架灯树上几十近百点地光芒竟然点地全是蜡烛。只此一点便已先声夺人。
跟烟气极大且又昏暗地油灯比起来。蜡烛地光芒明亮而稳定。正是这八架灯树将整个大厅照耀地亮如白昼。而明亮地烛光及三转地走马灯又将屋内各样器具地精美加倍地呈现出来。看着眼前地这一切。那金姓香料商啧啧赞叹地同时。周钧也轻轻地点了点头。唐成所言却非虚妄。这大雅至正园别说是道城第一。这般地环境布置便是搬到帝京长安。也是能排地上号地好地方。
与这豪美华奢地环境相衬地是。厅中地男客们皆是大腹便便。一身地珠光宝气。而在其间作陪应酬地女子们也是衣衫精美。最难得地是这些妙龄女子容貌虽然不一。但她们身上却无一例外地透出温婉地仕女气度。
豪商云集。仕女风流。大厅里地一切悄然营造出一种莫可名状地气氛。直使周钧感觉自己似是一脚迈进了一个不同地世界。与外面。与平时生活中截然不同地世界。
“二位。请吧”。唐成话刚出口。厅中已有人注意到他们。当下便有商贾前来寒暄见礼。
这些人与周钧见礼过后,几乎无一例外的向唐成打探起他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好地方。
“唐书记,亮个实底吧,这大雅至正园的老板究竟是谁?好大的手笔呀”。
“是,段兄说的好,这地方每一件器具从大到小,竟然样样件件都是个中极品!以前也觉得隔壁柳林坊的月明楼气派,但今晚再一看这大雅至正园,月明楼还真是不行了”。
“这是好事嘛,再遇着三都或者是江南商户来谈经济营生的时候,咱总算不用犯愁往那里安置了,他娘的,想想以前,脸面上还真是不好看”。
这黄姓商贾此言一出,顿时引得附和声一片,山南东道毕竟荒僻,比之三都及江南地方确实是差了一些,这种综合性地差距反映在各个方面,譬如接待之所就是其中一例,往日里那些三都及江南来地商贾们为此没少表现出优越感来,只把本道商贾们郁闷的够呛,大家都是有钱人,有钱人讲究地可不就是这个。
你一言我一语的非议了好一阵儿三都及江南客商们后,众商贾慢慢就将眼神集中到了唐成身上。
“列位,此处大雅至正园的老板便是适才在门口迎客的关关姑娘”,见众人面有不信之色,唐成无奈的笑了笑道:“说起来,这位关关与某份属姊弟,今后还望列位看在我的面上,能多多惠顾本园”。
他这句话一出,顿时引得众人轰然一笑,“难怪”之声四下而起。
笑着向众人拱手还礼之后,唐成复又大声道:“凡今晚受邀之宾客,人人可得玉牌一面,上面详细写有诸位的姓名及籍贯,凡持此牌者,无论何时前来皆有优先定座之权,一应花销尽减二成结算。除此之外,便是诸位在道城一时手头或有不便。凭牌也可在园中柜上借支飞票若干”
唐成说到这里时,下面已有叫好声响起。
“此牌本园仅制有百五十面,除此百五十面之外概不再刻发,丢失不补”,言至此处,唐成呵呵一笑道:“也就是说。整个山南东道仅有百五十人可持有此牌,诸位位列其中,这玉牌还请妥善保管为好”。
说完之后,随着唐成一击掌,早有人将准备好的托盘送上,托盘内红绸上放置的便是一面面翠绿如湖水般的玉牌,一一分发下去后,诸商贾们便见这玉牌的正面写有自己的名字,籍贯。而在反面则刻有一个特定的数字,不消说这便是特别提款权了。
且不说这面玉牌能带来的便利,单是以上品翡翠雕成的玉牌本身就已价值不菲。但让这些豪商们最在意地还是那“百五十面”背后所代表的东西,今晚能到这里的都是身家巨富,他们不缺钱,缺乏的恰是限量玉牌背后所代表的身份认同,大雅至正园注定会成为道城最为华贵的消闲会客之所在,而能在这般地方拥有这样一面代表特定身份地玉牌,这份子优越感才是最合商贾们脾胃的。
其实,这恰与后世的那些顶级VIP金卡是一样的道理,拥有金卡本身代表着的就是成功者的身份证明。而与后世那些知名巨商不同的是,唐朝的商贾们社会地位更低,由此他们渴望身份认同的盼望就愈强烈。而唐成地这个措施,可谓是正击中了他们这种特定的心理。
“阿成,你的心思实在是太多了”,周钧将手中玉牌收入怀中时,叹声向唐成笑道:“我自忖不是个俗人,但看着这玉牌却也心动,兵法有云:攻心者为上。阿成啊,你把这个都用到经济营生上来了,由不得不佩服啊”。
“那有周兄你说地这么邪乎,不过就是为方便大家罢了”,一脸笑容灿烂的唐成正准备往下说时,外面疾步走进来一个下人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掩饰不住脸上喜色的唐成听下人说完后,两声响亮的击掌,待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身上后,缓声道:“诚邀列位与我同往恭迎尊客”。连大漆器商周钧进来时。唐成也只是陪他进来而已。此时再一听这话,众商贾疑惑不已。本道还有那个商贾比周钧更有影响力不成?“尊客?”,“客人是谁?”。
迎着那一双双疑惑探究的眼神,唐成缓慢而清晰的道:“这位尊客便是本道观察使于大人”。
说完之后,唐成也没再等,向身边愕然发愣的周钧道:“周兄,请”。
“观察使大人?”。
“我没听错吧,唐书记说的是本道观察使大人?”。
“应该没错吧,我听地也是啊”
“这……这是真的……”。
“快走吧,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可以说今晚与宴的这些个大商贾们每个人背后都多多少少有着朝廷官员的影子在,平日里他们与司马,别驾,乃至于一州刺史见面的次数也是多的很,但问题是这些相见多是在私宅里进行的,一到了公共场合时,这些个大人们不约而同的就开始避讳起来。这情景颇有些像后世里改革开放初期的官员们很少去私营企业视察一样,尽管这些私营企业主经营地很成功,心里也很盼望着官员们来,平日里私下场合说话时也很亲热,但你要请他来视察,就是个千难万难。
由身份及社会地位差距演化成的玻璃墙历朝历代无处不在,这一点对于更注重身份,所有人都被划为官良贱三等的唐朝就更是如此。
而这,也就是这些商贾们明明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唐成的话,却依然不敢相信的原因,这可不是别驾,司马什么的,而是份属封疆的一道观察使啊!他会来参加这样的商贾聚会?
开始时商贾群中还是议论纷纷,但等走出大厅,随着领头地唐成及周钧在大门口站定时,又是紧张又是惊喜地众商贾们反倒是鸦雀无声了,但在这一片静默之中,却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一股躁动。
彼时天色已经黑定。在大雅至正园围墙上那一排宫灯地照耀下,众商贾们首先看到了分做两排的一班八个公差,在这八个腆胸凸肚,手持水火棍的公差之后便是一辆硕大的毡车,看到这辆毡车的同时,商贾群中猛然吐出一口气来。
唐代车驾样式极多。但诸多车驾里面积最大的便是眼前这等带着浓浓胡风地毡车,依《大唐律疏》之规定,巨大而奢华的毡车非三品以上官员不得乘坐,民间有私造者便是僭越之罪,是以一看到这特定的毡车,诸商贾们已是确定无疑的知道——唐成没瞎说,观察使大人真的来了,来参加这次商贾之会了!
商贾群中愈发的沉默,但那无声的躁动也越来越强烈了。“属下恭迎观察使大人”。唐代的官场规矩并不像清朝时那般严苛,上下级见礼时只需拱手而已,当于东军由唐成迎着从毡车里走下来时。众商贾们已由周钧引领着拜下身去,“草民恭迎观察使大人”。
方才商贾群中沉默的躁动都通过这一声见礼发泄了出来,一声见礼端地是气势昂扬。
看着拜倒在地的周钧等人,唐成心底悄然叹了口气,这要是在后世,像这些个手握重金的豪商可是官员们极力联系地对象,尤其是像周钧这号的行业龙头,混个人大代表,全国政协委员也是轻轻松松的事情。便是省长见了多少也得给点面子,更别说跪倒拜迎了。无奈,他们实在是生错了时代呀!只看《大唐律疏》中明确规定“工商”子弟不得参加科考,便知唐时商贾身份之低,以及以官员们为代表的士林对商贾排斥鄙薄之深了。
刚下车的于东军吃这宏亮的声音一逼,脚步竟往后退了一下,这才站稳,明确感受到商贾们情绪的他哈哈一笑,“都起来吧。今个儿你们才是主宾,我是应唐成之邀来做陪客的,主次有别,列位就无需多礼了”。
“多谢观察使大人”,周钧等人起身之后,便自觉的分外两边,让出了门口中间地道路。
“观察大人,此女便是这大雅至正园的老板关关”,边陪着于东军往里走。唐成继续绍介着身边的周钧道:“这位乃是襄州最大的漆器商周钧。其一年上缴朝廷的税赋足抵得上一个中等县了,属下在金州修路时也全仗着他及列位豪商们的支持。才得以顺利进行”。
于东军已尽知唐成操办金州事情的经过,对于周钧这个名字倒不陌生,闻言,缓步前行的他微微扭过头来,“哦,你就是那第一个买下金州码头的襄州周钧”。
“草民正是”。
“好,身为商贾而能戮力国事,解地方急难,如此方不负先贤子贡之遗教”,于东军边缓步前行,边悠然声道:“而今观察使衙门已立专司料理地方修路事宜,周钧,于此事上你还需多多支持唐成才是啊!”。
“多谢大人夸赞。草民定当戮力以助唐书记”,看着脸上神色激动不已地周钧,唐成先还不解,略一寻思后才明白过来原因。刚才于东军口中所说的子贡便是孔子七十二贤徒之一,此人不仅是孔子高徒,且还是个善于经营的巨商。《史记.货值列传》载其“废著鬻财于曹、鲁之间”,曾自费乘高车大马奔走于列国,说齐、存鲁、霸越、亡吴。儒家学说后来得以发扬光大、其人居功甚伟。因是如此,子贡也就成了“儒商”之鼻祖。
而身为一道观察使的于东军在众人面前以“不负先贤子贡遗教”品说周钧,这实在是很高的赞誉了,难怪他会如此激动。
周钧谢过之后,向唐成投来感激的一瞥,他也是人精儿,自然听得出刚才唐成在给他绍介时所说的话都是为了使其能给观察使大人留一个好印象。如今目的已达,且不管这份好印象到底有没有用,但是唐成的这份用心就值得他感激了。
可惜,唐成却没能看到他这眼神,因为此时地他正随着于东军地步伐快速的介绍着两边商贾地名字,因是人多,自然不可能再像刚才绍介周钧时一样说的那么多,但语速飞快的唐成力争不漏掉任何一个,总得使他邀约来的这些人都能在观察使面前露一小脸儿。
见唐成如此,于东军嘴角油然浮现出丝丝笑意,他虽没再说话,但脚下还是配合着放慢了步子,随着唐成的介绍将那和煦的笑脸看向两边的商贾。
自有唐以来,这也许是第一个正三品高官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商贾如何和煦的,亲身遭逢此事,两边商贾们的心情激荡不言可知,与此同时,他们看向唐成的眼神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如果说以前他们还仅仅只是将唐成视作一个有官方背景的生意伙伴的话,那么此时他们就更多的将唐成看成了朋友,一个真正尊重他们,而并不仅仅是为了钱而与之虚与委蛇的朋友。
哎!大唐各级衙门里,能像唐成这般对待商贾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绍介完毕之后,商贾们众星拱月的拥着于东军向园内走去,但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那在前导引路途的关关却并不曾将众人引向正厅,而是纤手虚邀,在两边花灯的琉璃光亮中引领众人向后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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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这一夜!〈求月票〉
唐时的房舍都极宽大,尤其带着园子的就更是如此,中唐大诗人白居易晚年隐居洛阳,置一园前后十五亩,尤言促狭,由此可见一斑。
张子川帮唐成买下的这个园子尤其的大,总其面积不下当二十二三亩,除了前面华美的厅堂之外,这栋宅子里花费心思极大的便是后花园。
皓月当空,在如洗的月光下,大雅至正园中花灯处处,橘黄的灯光不仅增添了几分月儿的明亮,更于无声息之间冲淡了月光的清冷,为整个园子平添出几分温暖之意。
“这月门倒也精致”,侧身之间笑说了一句的于东军刚一迈过那道月门,便觉一股带着微微水雾的清凉之气扑面而来,待转过头来的他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时,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失神忘语。
不仅是于东军,紧随其后而入的那些商贾们竟然无一不是如此,便在这瞬时之间,整个人群蓦然就此停住,惊诧而赞叹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在清寒的月辉及花灯光芒下,眼前呈现的是一副郁郁青青的秀山丽水,放眼望去,半坡型的麻石小路下水声淙淙,竹叶摇响,其间有楼有台,有亭有榭,悉数掩映在构思巧致的叠山垒石之间,其间更隐隐可见反射着泠泠月辉的涟漪水波,以及那水波之上如新月般卧波而立的小桥,楼台亭榭及山石水桥之间则是繁花丛丛,竹林片片。
这山这水,这楼台亭榭,还有这水波卧桥,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浑融和谐,恰似一副绝品的江南山水长卷,乍睹此景,惊叹爱赏之余,同为文士出身的于东军脚下竟是不忍迈步,生恐一脚踏去便踏碎了这副绝美天然的山水长卷。
大雅至正园正在道城最繁华处。明明深知自己是在热闹的街市,但甫入此园,于东军恍然之间却似走入了城外的青山秀水,一时间脑海里无数首前贤吟咏山水田园的诗作涌上心头,心中诗境与眼前山水融而为一,在这一刹那间。于东军浑似走进了一个迷梦,一个根植于每一个文人心中抹不去的山水田园之梦。
见到于东军一脸惊叹地样子,唐成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近三个月的时间,耗费大量钱财及人力,他要的就是眼前这个效果。
中国的古人们对于营造园林有着一种特殊的偏好,然则园林营造之风开始的虽早,但在早期地很长时间里一直追求的仍是朴拙之美,园林阔大有余而精致不足。当下的唐朝便正是如此。营园艺术直到明清之际才达到顶峰。而眼前这个大雅至正园,便是唐成综合了后世苏州拙政园、狮子林、随园、留园、网师等名园的游赏精华,再经本道第一治园名手金健友通过技术手段实现出来。可以毫不自夸的说,眼前这座园林绝对是远超时代水准之作。
对于见惯了粗疏园子的于东军及众商贾来说,乍见这一超时代的大雅至正园,其视觉及心理冲击就类似于在后世七十年代突然看到二十一世纪制作出的科幻大片一样,最初的震惊过后就是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
众人不说话。唐成也自无言。良久之后。才听于东军一声轻叹道:“本使昔日供职工部时。也曾遍游乐游原上诸家园林。然则平生所见。此园经营之精。匠心之妙实是远胜侪辈多亦”。
“多谢观察使大人夸赞。大人请”。唐成边陪着于东军往前走。边轻声笑道:“此园共有十四亩。于这十四亩之内建有楼台亭榭及、客舍共九十六间。中有小径、曲桥及回廊连接。力求清新典雅之诗意。概而言之。造园亦如作文。必使曲折有法。前后呼应。方称佳构。最忌堆砌。最忌错综”。
闻言。于东军猛然停住了脚步。“哦。此园竟是出自你手?”。
“属下可没这本事”。唐成笑着摇了摇头。“此园系有金健友所建。属下只是在其建园时提了些想法而已”。
“噢。你提地都是什么想法?”。于东军边走边饶有兴致地问道。“也没什么。只是去岁末时属下曾往扬州一行。其间也曾游赏过康乐名园。却感此园虽大而拙。无奈却失之于山水意境。这次正好得着这样地机会。窃试以作诗之法用之营园。力求通过离奇之构思以表达胸中意蕴。当使一亭一池。一楼一阁。一台一榭。一花一木皆悉心部署。以得平中见奇之诗趣……”。
此前在于东军及众商贾们心中。唐成地形象就是一个平底生金。脑子灵活地经营者。或者再直接些就是个善于替衙门敛财地生意人。但此刻月辉花灯之下。在眼前山水画一般地园林中。耳听脚踏麻石小径地唐成侃侃清谈。这环境。还有他口中所说地一切。都为他笼上了一层看不见。却又能清清楚楚感觉到地读书士子气息。也就是在这一刻。许多熟悉他地人才猛然间想起。原来唐成是还有一个道学士子身份地。
“造园如作文,必使曲折有法,平中见奇,说地好!”,于东军微笑着击节而赞,“举一二能反三,唐成读书有成啊”。
“节度使大人谬赞了”。
说话之间,几人已来到园中那一泓小湖旁,此时湖畔竹叶丛中早设有若干座头,每副座头上各有香炉,酒瓯,玉盏及下酒清淡小菜,随着唐成向于东军束手邀坐,身后竹林中缓缓走出一群妙龄女子,这些女子颜色姣好,身形婀娜,最难得的却是气度出众,此刻身穿宫装穿林踏月而来,其人本身便是一副极美的宫装仕女图。
众客在仕女的导引下各于湖畔竹林中坐下,身前是反映着月光的湖水,身侧是临风夜唱的竹林,再加之身畔散发着微微馨香,正持瓯添酒的宫装仕女,眼前的一切不仅使诸客们暑气尽消,更飘然多出几分离尘脱俗之感。
这时最主要的应酬手段便是歌舞宴饮,但对于今日地座中诸客而言,纵然久历欢宴。却无一次能如今晚般带来如此之多的惊喜与赞叹。
“娘地,啥事一跟唐成沾上,总得让人有惊喜”,竹林中一商贾坐定后刚说完这话,便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便是他自己也感觉到这样的环境里实在不适合说那些惯熟的口头禅。
见他如此。旁边不远处的那个客人笑着道:“是啊,要不怎么说唐成是七窍玲珑心,下回一定得把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带来看看,这地方就是有读书人地味道,往这一坐就感觉身上清淡了三分”。
“是,这地方也邪性,还真是能消俗气地”,开始说话那商贾点点头,“下回再有客人来。直接往这儿带就是了,就不说别地,冲着这个园子。道城里其它地方还真就拿不出手了”。竹林中三三两两的议论时,观察使于东军已端起了面前地酒盏。
“好园,好酒”,放下手中的酒盏,于东军深吸了一口清凉的夜风,笑着向不远处陪坐的唐成道:“下面该是什么?”。
“请大人细听”,说话之间,唐成微举双手清脆的两击掌。
随着唐成地击掌声,一声琵琶突然从众客面前的湖中不远处激荡而起。这琵琶之声蓦然而来,一来之后便铮铮而起,瞬时之间打破了大雅至正园的寂静。
众客座头处悬有宫灯,而湖中却是一点光亮也无,这一明一暗之下,就使得客人们眼前地湖面上益发的幽暗,幽暗之中,因看不清那弹奏琵琶的到底是谁,反而促使众人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那破空而来的声声琵琶上。
唐时富贵人家凡宴饮必有歌舞以助其兴。而今晚能应邀而来的客人们更是宴饮场中的行家,是以虽不习音律,但长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下来,即使说不清到底好在那里,但对于好坏本身的判断力还是尽有地,这就如同好吃者虽不一定就精于做菜,却一定精于品菜是同一个道理。
轻拢慢捻,挑、抹,勾。尤其是那极难的轮指应用。湖中琵琶声响起没一会儿,岸边的小声议论已经戛然而止。此刻,在惊叹精湛的琵琶技艺时,众人心底最多的一个疑问就是,这弹奏琵琶的到底是谁?道城里什么时候竟有了这等国手?
琵琶声声越来越急,高昂处巨峰插天,低回处水流森渊,飘扬处白云轻拂,险拙处石阻长
“《蜀道难》”,听到兴动处,于东军忍不住开言赞道:“好一曲《蜀道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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