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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99 高月(当代)
“王爷莫急,此事属下已经有了一点眉目,再给我半年时间,我必能研制出军用火药。”
“半年!”崔庆功勃然大怒,他抡起马鞭就要抽下去,但他最终没有抽下去,只把马鞭狠狠砸在桌上,指着马思疑的鼻子令道:“限你一个月内给我制成火药,否则我要你的脑袋!”
“可是一个月我哪里来得及?”马思疑失声叫了起来,一个月,连他硫磺都还没到货呢!
“来不来得及是你的事,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就算你去陇右偷也好,我只要一个月内见到我想要地火药,否则崔庆功弯下腰,凶神恶煞地盯着他的眼睛道:“你父母妻儿会怎么样,你就不要怪我心狠手毒了。”
“你
马思疑气涌胸膛,自己的父母妻儿竟落在他的手上了。
崔庆功站起身,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去吧!你只有一个月时间,早一天动手,就早一天见到家人。”
马思疑刚走。立刻从崔庆功的内帐走出一人,他望着马思疑背影。冷冷道:“王爷,此人是个无用的书生,还留着他做什么?”
崔庆功轻轻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他地妹子是马大维的老婆,我怕杀了他会引起马大维不满。所以暂时留他几个
说到这,崔庆功又望着眼前之人笑道:“朱老弟认为韦家真地不会放过韦德庆吗?”
这个朱老弟地实际年龄只有三十岁左右,皮肤黝黑。又长着一丛大胡子,故看起来就象四十岁一般,当然,他的老底崔庆功清清楚楚,在坐地诸位也很清楚,他便是朱之弟朱滔,在巴陵郡刺杀张焕失败后,他便投靠了崔庆功。成为了他的幕僚。
朱滔淡淡一笑道:“韦谔此人心胸狭窄、又好猜疑,只看他将韦德庆地老娘留在韦府,便可知道他根本就信不过韦德庆,否则又何必让韦清到陈留做刺史,所以韦德庆再忠心耿耿也是没有,韦谔一定会利用这次战役将军队夺到自己手中。”
崔庆功点了点头,他沉吟一下又对朱滔道:“话又说回来,我确实是极想得到张焕的火药配方和制作方法,那马思疑虽有点小头脑。但他未必能拿到,所以我想请朱先生辛苦一趟,如何?”
朱滔立刻长施一礼,慨然道:“朱滔幸得王爷收容,只恨尚无寸功相报,愿替王爷效犬马之劳。”
且说马思疑垂头丧气地回到府上,府里空空荡荡,他的家人已经被崔庆功命人带走了。想到自己一片忠心耿耿。却落得如此下场,马思疑不由一阵咬牙切齿。若不是家人在他手中,自己一定会投奔韦德庆,将来亲手杀死这个恶魔。
马思疑心中又悔又恨,又想到自己父母妻儿或许从此就见不到了,悲从中来,他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人在他身后劝道:“马老哥,哭也没有用,咱们还是想想办法如何救回大嫂和侄儿吧!”
马思疑连忙将眼泪擦了,转过身来望着身后地人道:“蒋先生可有什么办法?”
这个蒋先生叫做蒋甘,也就是指点过火药可能是硫磺不纯的那个高人,他自称是蜀中商人,曾和陇右军打过交道,故知道一点关于火药的眉目,不久前他带马思疑去广陵买硫磺,由于他做事精明能干,极很有头脑,又和马思疑颇为投缘,故马思疑一直不肯放他走。
蒋甘微微一笑道:“我看马大哥是急糊涂了,你忘了你的父母又是谁的丈人丈母吗?”
马思疑猛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他竟忘了,他的妹夫可是崔庆功手下大将马大维啊!可一转念,又沮丧地摇了摇头道:“你不了解崔庆功此人,他最多把我父母放了,可我妻儿他是绝对不会轻饶,还是得从火药上想办法。”
“或许我有点线索。”蒋甘想了想便道:“我有一个舅舅在长安经商,我和陇右做生意就是得他的指引,他和陇右军中许多将领关系都不错,不如你去找他,看他能否找到什么路子。”
“你舅舅是做什么的?”马思疑有些疑虑地问道。
蒋甘笑了笑道:“我舅舅姓胡,他在长安东市开一家珠宝店,不过这个珠宝行只是个掩护,实际上他做地是军品买卖,你去找他,就说是我介绍的,等会儿我再写封信给你。”
“我一个人去可能不大妥。”马思疑连连向他拱手道:“我与你舅舅素昧平生,这种忙他怎么会轻易相帮,不如蒋贤弟陪我一起去,事后我必有重谢。”
“这个
蒋甘显得很为难,“我还要去广陵买货,可能一时抽不开身,马大哥,真的很抱歉了。”
马思疑此时已是病极乱投医了,只要有一线希望救出妻儿他都不会放过,何况他只剩下一个月呢?他一把抓住蒋甘的胳膊哀求他道:“我已经是走投无路了,看在咱们一场交情的份上,你就帮帮老哥这一次吧!”
“这好吧!”蒋甘勉强点头答应了。
永安元年十二月初八,崔庆功祭告天地,分三路正式出兵陈留,近二十万大军气势汹汹,沿途烧杀奸淫、抢夺民财,韦德庆军全线退缩至陈留。
十二月十三日,左路杨铁曼攻克许昌县,纵兵将许昌劫掠一空,而右路马大维也在同一天攻克了谯县,私得韦德庆军粮二十万石、钱五十万贯,却被人暗告崔庆功,崔庆功遂下令马大维将钱粮上缴,马大维却推说绝无此事,就在这时,崔庆功忽然接到了朝廷封马大维为汝国公的消息。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三百四十四章 淮西有事
这是一个没有朝霞的阴雨天,天色格外的阴暗,淅淅沥沥地下着冬雨,沉沉的黑雾笼罩着长安城,和往常一样张焕在卯时一刻出门了,约三百名亲兵左右护卫着他,马车出了坊门,又穿过一条坊街,便抵达了朱雀大街,虽然是阴雨天,但朱雀大街上的车辆和马匹明显的增多了,大部分都是上朝的官员。
这一段时间上朝的官员明显增加了,不仅是中低层官员,许多五品以上的中高层官员也开始在规定时间上朝,兵部肃整的影响力是巨大的,并且是立竿见影,在兵部肃整的当天,杖责兵部侍郎一事便轰动了朝野,和张焕前一天夜里在光德坊为贫民仗言一起成为朝廷、市井广为流传的两件大事,如果说光德坊事件只是一件趣闻,仅仅为张焕博个名声而并无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外,那么肃整兵部一事所产生的影响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事实上它成为了各朝臣之间一条显著的分水岭:被张焕控制或影响的部门如兵部、刑部、门下省,在次日起一律在卯时三刻前入朝,而中书省、吏部、礼部及大多数寺监以及东宫、王府的闲官任然我行我素,晚来上朝甚至不上朝。
有趣的是工部、户部、御史台、大理寺、太府寺等部门却出现了分化,一部分人支持张焕而正常上朝,而另一部分人却不屑一故,还有一部分人虽然是相国党或太后党,但他们支持张焕的肃整朝纲,只是迫于党派压力而不敢公开表态,便以种种借口改成了正常时间上朝,尽管有后一种现象出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党派之间因上朝时间这件小事所引发的界线划分还是越来越明显了。
张焕的马车行得不快。在雨雾中保持着一种的匀速的节奏,颇显得有几分意境,许多官员见尚书地马车队过来,都纷纷停下来让路以示尊重,大街上除了上朝的官员外。还有一些早起谋生的平民,他们大多是靠坊墙而行,不敢与官争道。
在靠近朱雀门附近有一排百年大树,此刻树下站着十几个人,从装束和他们随身物品看,象是一群刚刚从外地来的商人,他们离四匦的放置地也很近,也或许是准备在四匦投书。
随着张焕地队伍渐渐驶近,这些人所站的位置开始略略发生了偏移,他们不自觉地向树后移动。让大树挡住自己的身影,其中为首之人长着一丛大胡子。皮肤油光黑亮,就象天竺来的商人一般,他的身子倚在树后,冷冷地盯着张焕的马车,目光里竟射出一丝刻骨的仇恨,此人便是昨晚刚刚赶到长安的朱滔。这些商贾装束之人都是他的手下,一共十八人,都是从崔庆功军中精心挑选出的勇悍之士,名义上朱滔是进京搞张焕地火药配方,但实际上他还有更深的企图。
张焕地车队没有让他看出任何破绽,迅速进皇城去了,朱滔见目标消失。便一摆手,众人迅速离开,消失在雨雾弥漫的街头。
张焕的马车在皇城中又行了一段路,最后慢慢停在了兵部的大门前,张焕下了马车,快步走上台阶。在门口的签到簿上签了一个名。他又略略地翻了翻,虽然时间离上朝还有一刻钟。但近八成的官员都到了,而且郎中和员外郎皆全部到齐,他倒是最后一个。
张焕赞许地点了点,这个武元衡确实有点头脑,签到地办法简单实用,而且难以作假,敲钟后他便立刻拿走统计,晚到之人也就无从遁形。
其实张焕也知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尤其是那些低层从事,偶然迟到一次也是难免,关键是朝中颓废之风积弊已久,所以他才下猛药医治,等一切步入正轨,将官员身上的懈怠之气涤荡一空后,他再略略实行微调,将迟到的代价放低一点。
签了名,张焕走进了兵部的大院,此刻大院里一个人都没有,而朝房内的走廊上,不断有人在来回跑动,面色肃然,传送着一叠叠的文书,整个兵部里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这也难怪,中原大战在半个月前爆发,各地团练使地折子如雪片般送到了兵部,要求增加兵员、要求下拨武器装备,不仅是兵部,其他各部各寺都忙碌异常,纷纷派人到临近战区的郡县安置灾民,了解情况,同时,太后崔小芙已经下旨,斥责崔庆功挑起战火,罢免他一切职务,并剥夺他汝阳郡王的爵位,呼吁崔、韦两人立即停火。
在连夜举行的内阁紧急会议上,除楚行水已赶往广陵外,其余八名内阁成员一致同意,授权相国裴俊出兵平息这场中原浩劫,随后,裴俊下令十万河东军从巩县过黄河,抵达中牟、管县一带,密切注视中原战事的发展。
就在这种背景下,整个朝廷的神经都已经绷紧了,人人皆在担忧中原局势地发展,无形中大家地脚步也比平时快了几分。
“啊,对不起!”一名官员从驾部司的朝房里奔出,险些撞到了张焕,他抬头见是尚书,吓得他连忙垂手站在一旁。
张焕摆了摆手,示意不碍事,他看了看朝房内,见大家都忙碌异常,不由有些诧异地问道:“现在尚不到上朝时间,怎么这般忙碌?”
“回禀尚书,昨夜都畿道一府四郡地库存档案文书送到京中了,有数千份之多,元侍郎命大家务必在今天下朝前整理出来,所以各人都忙作一团。”
都畿道一府四郡便是今天的洛阳及郑州一带,紧邻陈留战区,由于担心被战火波及,朝廷便下令各郡将所有档案文书悉数转运入京,昨天晚上,数百辆马车将近百年的卷宗都送到长安。
张焕点点头,便走进了自己的朝房,一进屋,牛僧孺便迎上前道:“都督。裴相昨晚转来了两份紧急文书,请都督过目。”
“什么紧急事?”张焕一边问,一边脱去外裳递给了茶童。
“一共三件事情。”
牛僧孺打开一本折子道:“一件是浙东观察使韩希望朝廷同意他组建民团,以应付可能会蔓延而来的战火。”
张焕冷笑一声,这自然是韩想趁机扩兵。以继韦德庆以后,成为崔小芙的第二支中坚力量,人人都想在内战中浑水摸鱼,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第二件是什么事?”他不露声色地又问道。
牛僧孺又打开另一本折子道:“第二件是最新战报,说崔庆功的进攻势头已经减弱,二十万大军合兵一处,与韦德庆地十万大军对峙在距陈留约二百里的雍丘县一带。”
这个消息张焕已在前晚便知道了,内务府派出了大量的探子,以各种身份潜入中原收集情报,每天都用飞鸽将最新情报送到长安。再由内务府整理后送到张焕府上。
他摆摆手,又继续问道:“接着说第三件事吧!”
“第三件事是淮西节度使李希烈的紧急奏折。他说难民数量庞大,他那里难以承受,希望朝廷允许他将部分难民转到淮南就食。”
应该说这并不是什么重要事情,李双鱼也发来快报,说大量难民涌入山南,难民是战争的副产品。这是极为正常之事,而且这是这件事和他兵部也没有多大关系。
张焕挥挥手,刚要让牛僧孺将折子拿出去,忽然,他发现李希烈地奏折似乎是原件,一怔之下,立刻叫住了牛僧孺。“你等一下!”
张焕指了指李希烈的奏折道:“拿过来给我看看。”
他打开李希烈折子,后面有李希烈的签名和鲜红印章,果然是原件,而并非中书省抄录的副本,按照一般的流程,地方上发生了重要事件。各地官员会将奏折送到尚书省对应的各部。各部初批后再送至中书省由相国审批,若事关重大还要召开内阁会商。一般事情就由中书省批准后直接下发,同时抄录副本给各内阁大臣以及太后。
所以张焕拿到的这一份应该是副本才对,正本应批转给户部,可现在他眼前的奏折却竟然是原件,莫非是在哪个环节搞错了?
“这本奏折是谁送来的?”张焕眉头一皱问牛僧孺道。“是中书省韩舍人在一刻钟前刚刚送来。”
韩舍人就是韩愈,他在年初调任中书舍人,专门对应兵部,这里有必要解释一下,在大唐官制中中书省一共有六个舍人(相当于现在的国务秘书),对应尚书六部,他们是正五品官衔,官不算太高,但权力却很大,掌握制诏权,也可以在各省送来地奏折中提出自己的初步意见,谓之五花判事。
但在裴俊执政后,便将六个中书舍人削减为二人,又增加了一个给事中,将权力集中在他裴俊一人地手上,并通过给事中架空了门下省和内阁。
年初新内阁成立后,中书省又进行了相应的改革,一是将给事中的权限缩小,不再经手具体事务,只负责通知召开内阁会议,并执笔会议记录;其次便是重设六名中书舍人,对应尚书省六部,由裴俊、张焕、李勉各提名两人,一人为正、一人为辅,三名正舍人负责诏书执笔,又称知制诰,所有的奏折都由他们三人协商是否召开内阁会议,并可在奏折上发表初步意见。
这样一来,张、裴、崔便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权力平衡,而张焕所提名的两个中书舍人,一个正舍人便是韩愈,而另一个辅舍人则是楚行水的长子楚潍。
韩愈做事一向谨慎小心,绝不会发生这种低级失误,这其中必有什么缘故,张焕沉思不语,牛僧孺见都督对这份奏折十分在意,便又道:“韩愈说,此奏折是裴相国昨夜派人送到他府上,他也不知裴相国是什么用意。”
不用说,这是裴俊命韩愈将此奏折转给自己,而且上面还没有他地批文,只有三个执笔舍人的意见。写得清清楚楚:着户部派人核准难民人数后酌情向淮南和浙东各郡分散。
是啊!这封奏折应直接批转给户部才对,怎么到了自己手中?
张焕背着手在房中来回踱步,为此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李希烈遣返难民是另有深意?一念至此,张焕猛地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李希烈遣难民是借口,手伸向淮南才是本意,而裴俊也看出了有这个可能,所以才将此奏折紧急转给自己。
这时,远方的钟声再一次敲响,卯时三刻到了,但张焕却在朝房里坐不下去了,他站起来便对牛僧孺道:“若元侍郎找我,你告诉他我去处理一下陇右之事,中午前赶回。”
马车出了皇城。沿着春明大街向东疾驶,车窗外人声喧闹、显得十分热闹。但张焕却坐在马车中陷入了沉思,崔庆功和韦德庆的中原大战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却没有人注意淮西李希烈,而且这些年大唐各地军阀层出不穷,大家的目光要么是注意陇右地自己、要么是蜀中地朱、要么就是淮北的崔庆功、陈留的李怀先、朔方的李正己,却没有人去注意淮西地李希烈。
他长期躲在崔庆功的阴影之下。又处在人口稀少、在大唐无足轻重地淮西,再加上他从不干涉地方政务,实际上对淮西也谈不上什么控制,所以朝廷也并未将他放在心上。
张焕又想起了崔庆功进攻襄阳之事,他也悄悄出兵江夏,可一见势头不对,便立刻缩回淮西。但也由此看出此人确实也是心藏野心,现在他又要趁乱打淮南地主意了。
换句话说,李希烈其实是一条假装冬眠的蛇。
但这份裴俊转给张焕
地奏折却从另一个侧面提醒了张焕,要想将山南与淮南连成一体,并不一定要攻打崔庆功,拿下李希烈的淮西也是同样能达到效果。
马车驶进了东市。先到乾云大酒楼。一名亲兵上楼去了,片刻。他又从酒楼里出来禀报道:“都督,李司正有急事刚刚赶去了吴珠越宝店。”
“都督,要不我们就在这里等一等吧!”李定方在一旁建议道,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来走去,他总觉得有些不妥。
“去看看后面是否有人跟着。”张焕随口向身后的方无情令道。
方无情点点头,他立刻便象影子一般地消失了。
“调头,去吴珠越宝店。”
马车缓缓调头,向吴珠越宝店驶去。
片刻,马车停在了店门口,张焕进了店门,店堂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人正背着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几款新到的首饰,张焕一眼便认出了她的背影,李翻云依然穿着一袭道袍,在珠光宝气显得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怎么,女道士对这些俗物也有兴趣吗?”张焕走到她身后打趣地问道。
李翻云一回头,却见是他,便笑道:“道士也要养三清,怎么能脱俗,再者我又不是真道士,就不能看么?”
说着,她忽然想到一事,便向外看了看,只见大门外果然站满了骑兵,不由眉头一皱又道:“你能否让你地亲兵离这里远一点,不要让别人对这里引起怀疑。”
“你放心,现在应该没有人跟踪我。”张焕笑了笑,但他还是向李定方吩咐了几句,李定方留下数十人,他则带领大队骑兵暂时离开了店铺。
李翻云一直见亲兵们走远了,这才对张焕笑道:“这里马上将要发生一件有趣的事,你要不要一起看一看?”
“我也有要紧事找你张焕见李翻云笑得有些古怪,便微微一笑改口问道:“说说看,怎么个有趣法?”
李翻云刚要解释,却一眼看见几个人从远方骑马而来,便拉了一下张焕,“他们来了,我们且到里面去等候。”
大街上地几个人明显是从外地而来,一路风尘仆仆,眼看要到了店铺,其中一人便指着旗幡笑道:“马大哥,前面的吴珠越宝店就是我舅舅所开的珠宝店,他一定为我们准备好了丰盛的接风酒。”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三百四十五章 各施手段
应该说马思疑曾身为崔庆功的头号幕僚,自有他过人之处,前些日子他因家人被拘而方寸大乱,时间上的急迫又使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相信蒋甘一次,但一路西行,他的也慢慢冷静下来,火药是西凉军的极度机密,蒋甘不过是一个商人而已,他如何能知道?马思疑又想起自己其实和蒋甘也并不熟,他又怎么能把他舅舅明做珠宝生意、暗做军品买卖的秘密告诉自己,这未免不像是在生意场上混过之人,
但怀疑归怀疑,马思疑对取得火药的秘密也无计可施,只能赌一赌碰碰运气了,带着疑虑和希望他来到了长安,已经到了店门,他却忽然不想进去了。
天一直在下着蒙蒙冬雨,地上的泥依然是湿漉漉的,在这家吴珠越宝店的门口布满了新鲜的马蹄印,也就是说在刚才这里有大群人马集结,虽然并不能直接说明什么问题,但马思疑警惕的心中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蒋贤弟,我们先去吃饭吧!”马思疑一边敷衍、一边慢慢向后退,眼睛在四下寻找着退路,忽然,他的手臂一紧,竟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灰衣人,一左一右架住了他,一下子将他裹进了店堂。
“蒋甘,你究竟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马思疑拼命挣扎,口中大声厉喝,但两名灰衣人的手臂却如铁箍一样,使他半点动弹不得,蒋甘早已不知去了何处,忽然一个罩子套住了他的头,便从后院的假山里将他拖进了地下室。
咣当!马思疑被扔进一间石屋里,随即一扇铁门重重关上,房间里变得一片漆黑。空气中充满了潮湿霉烂之味。
马思疑这时已经知道自己上当了,他又悔又恨,抓住铁门上的栏杆大声吼骂道:“蒋甘,你这个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理会他,喊着喊着,马思疑的声音忽然哽咽了,他想到了自己父母妻儿,这一下真的要成永别了,想到妻儿极可能会成为崔庆功的军粮,他痛心如刀绞,再也忍不住,泪水不争气地扑簌簌滚落下来。
“蒋甘你害死我了。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此人是谁,怎么这般没骨气?”
张焕从一个气窗里将所有地变故看得清清楚楚,他并不觉得哪里有趣。便诧异地向李翻云望去,李翻云笑了笑便道:“他叫马思疑,原来是崔庆功的首席幕僚。现在失宠了,便被打发来弄我们火药的配方,只可惜他托错了人,竟托了我的一个手下,所以今天便自己送上门来了,不过他倒知道不少崔庆功地内幕,我想对你或许有用。”
“凭他就想弄我的火药配方?真是痴心妄想!”张焕摇了摇头,他对此人没有兴趣,他见天色已经快到中午,便对李翻云再一次嘱咐道:“记住!要尽快派得力之人到淮西去。此事事关重大,最迟一个月,我要得到有关李希烈的一切情报。”
李翻云见他要走,便连忙上前拦住他道:“我还没说完呢!”
她指了指石牢又笑道:“如果我说他能策反崔庆功手下头号大将马大维,你有兴趣吗?”
“马大维,”张焕的脚步忽然停住了,他想起崔小芙似乎刚刚封此人为谯国公,心中倒真有了几分兴趣。他又走上前。透过气窗看了看正拍打着铁门、苦苦哀求的马思疑,便对李翻云道:“好吧!你把他带上来。我和他谈一谈。”
临近中午,笼罩着长安的蒙蒙细雨终于停止了,天空依然阴云低垂,北风呼啸,仿佛刀子一般割着人们的脸和手脚,很快,地上的湿泥开始凝冻,踩在脚下感觉硬邦邦的。
尽管天寒地冻,但长安城内新年地气息已经越来越浓厚,大街上人声鼎沸,到处是寻亲访友、购买年货的市井平民。
延寿坊内也十分热闹,这里临近西市,有不少客栈和酒楼,大街上除了长安市民外,还有很多远道而来的商人,尤其是安西战役结束后,不少嗅觉敏锐地西域商人便不远万里而来,成为重开丝绸之路的先知先觉者。
在延寿坊的西北角有一片占地极大地府邸,这里便是韦谔的府宅所在,和长安的普通人家一样,韦家也在忙碌地准备过新年,在韦府的偏门,不断有一辆满载物品的马车停下,随即便有十几名小厮从偏门跑出来搬运物品。
这时,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和一个仆役从偏门走了出来,运货的车主连忙向中年男人点头哈腰行礼,他却丝毫不理睬,傲慢地头一抬便扬长而去。
中年男子也姓韦,是韦家的一个远房族人,他极善钻营、又能说会道,做韦府的二管家已经十几年,今天他的一个心腹手下有事求他,他便给个面子,随他出来。
两人走过了几条小街,他手下远远地指着一家临近坊门地小酒肆道:“二管家,人就在那里。”
“他们是你的什么亲戚?家境怎样?”韦管家不露声色地问道。
“他们兄妹是我舅舅家的孩子,原是成都的殷实人家,蜀中闹朱之乱,我舅舅和舅母不幸遇难,他们兄妹便逃到长安,虽然手中还有点底,但人总得寻个前途吧!他们知道老爷风光,便想进府里谋个差事,将来老爷得道,他们也想跟着升天,所以就来求我帮帮忙。韦管家哦!一声,便直接向骨子里问道:“你说他们还有点底,这个底究竟有多厚?”
手下进左右无熟人,便附耳在管家耳边道:“他们愿出三十贯买两个差事,若安排的好,再多点也无妨。”
韦管家得意地笑了,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贪婪的神色。两人走进小酒肆,下人直接带着他进了一间小小的雅室。
雅室里已经收拾了一桌酒菜,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坐在酒桌旁,男的年纪约二十岁出头。长得膀大腰圆、十分魁梧,而女地小一点,约十六七岁,皮肤白净,稍有几分姿色,嘴角长有一颗红痣。
他们见韦管家进屋,连忙站了起来,男地上前拱手施礼道:“杨雄参见韦大管家。”
他身后地女子也上前轻施一礼,娇声娇气道:“小女子杨萍。给大管家施礼。”
韦管家用专业眼光迅速打量他们一眼,男地孔武有力,可做保镖护院;女的嘛!长相还可以。尤其眉眼间有些妖治,先到内院小厨房帮佣,将来说不定还能成为哪个老爷的侍妾。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他也不屑眼前地酒菜,便开门见山道:“听我的弟兄说,你们想进韦府谋事,是吧!”
那个叫杨雄的男子取出一块黄澄澄的金子往韦管家手中一塞,陪笑道:“我们能不能进韦府,就是韦管家的一句话。”
韦管家悄悄掂了掂,手中的金子足有三两多重,按照黑市价,这块金子至少要值五十贯钱。他不由心花怒放,但脸上却依然板着面孔道:“我们韦府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尤其是你们这种非奴身份,首先需要有人介绍,以证明身世清白、来源可靠,其次我还要替你们打点具体管事之人,你们这点钱说不定还不够,这样吧!我先替你们收着。不够再说。你们看如何?”
“一切由韦管家做主!”
留下了活络的话,韦管家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笑容。他又对自己地手下道:“好吧!趁我今天当值,你下午晚些时候便带他们来找我,我会给他们安排个不错的差事。”
说罢,他又瞥那女子一眼,转身走了,他手下给两兄妹施了个眼色,也迅速跟了出去,两人刚走没多久,隔壁雅室立刻走出几人,一闪身便进了杨家兄妹所在的房间。
为首之人正是朱滔,他见事情已办成,便对杨氏兄妹道:“时间紧迫,你们必须在三天内给我完成任务!”
“遵令!”杨氏兄妹一躬身,眼睛闪过一道凛冽地杀机。
就在长安及大唐各地开始准备过新年时,中原的战事也出现了一丝缓和的势态,两军对峙了约半个月,在此期间,崔庆功和韦德庆进行了一些零星地战役,各有胜负,但战役是在韦德庆的地盘里进行,崔庆功人数又占上风,所以整个形势对崔庆功有利。
就在崔庆功大军直逼陈留之时,忽然传来了朝廷封马大维为谯国公的消息,加上马大维私占谯县粮食,生性多疑的崔庆功立刻停止进攻,并主动退兵百里,以观察马大维的动静。
很快,同样得到消息的马大维立刻派心腹密告崔庆功,这是朝廷的离间之计,若自己真和朝廷有勾结,他们绝不会在此时封官,等自己阵前倒戈岂不是更有效?在解释的同时,马大维又派人给崔庆功送来了十万石粮食,以表示自己的诚意,不久,朱滔也派人送来急件,也劝崔庆功不要中了朝廷的离间之计。
尽管崔庆功最后也相信这是朝廷地离间之计,但他始终不是很放心,便命马大维率本部驻防彭郡,尽量离他远一些,在马大维向东驻防后,崔庆功的大军再一次向北推进到雍丘,此时是十二月二十九日,离新年还有两天。
黄昏时分,在离雍丘约十里的官道上,韦德庆在千名亲兵的护卫下沿着官道急速向北奔驰,官道两旁挤满了逃离家园的难民,他们扶老携幼、艰难地向北而行,有的用箩筐挑着年迈的父母,有的用独轮车推着年幼地儿女,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饥色和绝望,一路上哀哭声不断,草丛里随处可见倒毙之人。
看到这些凄惨地情景,韦德庆心中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依他的本意,他并不想挑起这场让百姓生灵涂炭地战役。但太后连下两道密旨,家主也一次又一次相逼,甚至将韦清派到陈留当刺史,明显是用来监视他。在强大的压力下,他不得不引发了这场战役。
刚开始时,他是按照自己地策略来打,采取守势以消磨崔庆功进攻的锐气,在这一点他和韦谔的想法是一致的,但在崔庆功对马大维发生猜疑而暂时退兵后,韦德庆与韦谔地战略思路便开始发生了分歧,韦德庆主张趁崔庆功内乱一举出击,与崔庆功决战。但韦谔却严令他不得轻举妄动,韦谔的目的是尽量让裴俊的军队先与崔庆功交战,以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的兵力。
对此。韦德庆绝不赞同,他现在就是要去陈留说服韦清支持自己,请家主不要干涉他的战略部署。
“将军你看!”韦德庆的副将王武俊忽然一指北方道:“好像是韦刺史来了。”
韦德庆顺他手指方向看去。一行人马正向这边快速驰来,中间果然就是韦清的马车,对方也看见了他们,马车慢慢停下,很快一名侍卫上前来通报,“德庆将军,韦刺史请你上前去答话。”
韦德庆见对方傲慢,他心中略略有些不快,但他身后的副将王武俊却勃然大怒,指报信兵大骂道:“我家将军是陈留郡王、卞滑曹宋四郡节度使。你们一个小小地刺史也敢命令我们上去相见?”
“不得无礼!”韦德庆脸一沉,狠狠地呵斥了王武俊一声,他用独臂策动战马,缓缓上前去进见韦清,王武俊却重重地暗哼一声,也慢慢跟了上去。
来人正是韦清,他在得其父的面授机宜后立刻返回了陈留,现在准备前往雍丘大营。却在路上遇到了正要北上的韦德庆。从家族地位相比,韦清是韦家地嫡长子、家主继承人。而韦德庆却连庶子都谈不上,两人的地位相差万里,也就是这个缘故,韦清从骨子里看不起韦德庆,只是在父亲的再三敲打下,他才勉强称之为兄,但也时不时露出一点点傲慢地姿态,比如现在,他与韦德庆在半路相遇,韦清的下意识反应便是让韦德庆来见他,尽管韦德庆是陈留郡王,但在韦清的眼里,这些官职爵位都是父亲赏赐给他,他更应该心怀感激才对。
“德庆见过少家主。”韦德庆翻身下马,站在马车外欠身施礼道。
“真是巧,我正要去德庆兄中,没想到咱们居然在半路上相见,你莫非也是要去陈留找我?”韦清轻捋颌下长须微微笑道,他口称德庆兄,可依然端坐马车中不动。
“少家主猜得不错。”韦德庆没有将韦清刻意做出的高姿态放在心上,便点了点头沉声道:“我正是要到陈留找刺史商量与崔庆功作战之事。”
这时,副将王武俊在后面重重咳嗽了一声,这是他在提醒韦德庆先问韦清的来意,但韦德庆却似乎没有明白他的提醒,依然道:“想必少家主一路上都看到了,这次战役对百姓的伤害尤重,为了中原的百姓安宁,我认为应尽早结束这场战役,不知少家主以为我的话可对?”
咳咳!王武俊又在他身后猛咳两声,他已经看见韦清的队伍里似乎还有宦官,便隐隐感觉到韦清此次来者不善,又再一次提醒他不要多言。
韦德庆地脸却沉了下来,他一回头瞪王武俊道:“你若再敢扰乱,我必以军法处置你!”
王武俊脸胀得通红,低头退了下去,韦清却深深地看了王武俊一眼,便微微一笑道:“德庆兄的意见韦清深为赞同,我此次前来便是要与你共同剿灭祸害百姓的崔庆功。”
说到这里,他向后面做了一个手势,立刻从队伍里走出一名宦官,他朗声道:“太后有旨,着陈留郡王韦德庆、陈留刺史韦清接旨。”
韦德庆与韦清一起跪了下来,宦官朗声宣旨道:“陈留郡王、卞滑曹宋四郡节度使韦德庆忠心为国,为哀家解忧、为天下百姓解难,有功于社稷,特加封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保,赏钱五百万、绢千匹。”
“臣谢太后封赏!”韦德庆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宦官瞥了他一眼,却又继续念道:“陈留刺史韦清精细廉明、公正无私,特加封其为河南道安抚使、御史大夫,总监河南诸军,钦此!”
韦德庆的身子猛地一震,他的心仿佛一下子坠入了寒窟。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三百四十六章 渤海求助(上)
大唐永安元年十二月三十日,也就是新年前夕,一队从渤海国而来的使臣风尘仆仆地抵达了长安城。
渤海国位于大唐的东北部,由粟末人首领大祚荣在武则天圣历元年创立,在创立之初,渤海国便接受了大唐皇帝的册封,臣服于唐朝,并全面模仿大唐的政治制度,引进灿烂的唐朝文化,又幸得代代英主,竟使得其国力日益强盛,雄踞于北方,与盛唐共创了北国辉煌,也由此被称为海东盛国。
安史之乱中,渤海国一度脱离了唐朝,但很快它又遣使入京,继续为大唐的属国,时值大唐永安元年岁暮,渤海国国王大钦茂特遣子大嵩出使长安,朝拜新皇,同时大嵩也带来一个特殊使命,请求大唐出兵,帮助他们抵御契丹的进攻。
契丹人从来都是人的天敌,近百年来便一直与渤海国时战时停,但今年契丹人的进攻却异乎寻常的持久和强硬,从十月开始进攻了近二个月,仍没有停止的迹象,尤其是渤海国与契丹交界的扶余府,更是契丹人进攻的重点,长达二个月的战争使得渤海国遭受了重大的损失,不得已,大钦茂便紧急派儿子进京求援。
使臣离城尚有五里,鸿胪寺少卿郑浦便亲自出城迎接,大嵩年近三十,他和其父一样崇尚汉风,身着长袍、腰束玉带,从小接受汉文化教育,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被朝廷封为渤海县公,他老远便下马向身着四品朝服的郑浦拱手笑道:“让使君亲自出城迎接,我愧不敢当。”
郑浦也下马回礼道:“县公不必客气,这是朝廷的礼仪。县公一路辛苦,请随我进驿馆休息,改日我们再安排觐见太后和新皇事宜。”
大嵩听说改日再安排,他不由心急如焚。可又不知郑浦底细,不敢轻言国事,便硬生生忍住了心中的焦虑,一行人进了明德门,长安新年的气息扑面而来,人潮如海、马车飞奔,到处可见为新年作最后准备地百姓,郑浦早发现大嵩一路心神不宁,现在见他连进了城都没有兴致。便低声笑问道:“县公刚来长安,莫非就有了思乡之情?”
大嵩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有紧急国事,奈何要改日才安排觐见,故心中彷徨,请使君勿怪。”
“紧急国事?”郑浦见他似乎不太明白朝廷的权力分配,便笑着提醒他道:“县公有些误会了,我说的觐见是指国之礼仪。不谈政务,若县公有紧急国事可去找裴相国相商,这却不是我们鸿胪寺所管。”
大嵩虽然接受过系统的汉学教育,却是第一次出使大唐,竟不知道这一层关系。不由恍然大悟,便连忙问道:“如果我要去找裴相国,不知他是否肯见我,或者我还要寻找谁来引见,事关重大,望郑使君不吝指教。”
郑浦瞥了他一眼,便微微一笑道:“渤海国之事裴相国一般都会见你,不过正好遇到新年,裴相也未必有空,确实需要有人替你引见。这样,我等会儿介绍中书省给事中给你认识,他是裴相嫡子,或许能帮你说上话。”
中书省地给事中便是裴明耀,裴明耀做了几年实权官,在官场上也积累了一些人脉,尤其是裴党,人人都视他为大唐相国的后继者。大凡有什么机会。都会顺手帮他一把,这个郑浦也是裴党中人。和裴明耀素来交好,他知道裴明耀近几个月流年不利,便也想帮他一把,正好渤海国有急事要寻相国,他知道渤海国和河北相近的缘故,一直被裴俊所重视,便当即决定将这个机会让给裴明耀,安排了渤海国使者的宿处,郑浦匆匆来找裴明耀。
这几天裴明耀颇为安静,自从他决定争取军方的支持后,他便一反常态地低调,事事律己,每天准时上朝、准时下朝,也不去外边寻欢作乐,有闲暇时便看看书、练练字,父亲裴俊将他的变化看在了眼里,也暗暗赞许。
但裴明耀在背后却命自己的心腹赶赴河北,冒着被父亲发现的危险,和几个从前支持自己的大将秘密接触,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前两天,平卢节度使刘怦带密信给他,表示坚决支持他为裴家继任家主,另一个掌兵大将范阳节度副使段练达也松了口,表示会认真考虑此事。
眼看明日便是新年,朝廷各部中午便放了假,裴明耀也早早赶回府中,他是骑马而归,在离府邸尚有百步,便见台阶之上一人向自己挥手跑来,跑近了他才认出是鸿胪寺少卿郑浦,此人和他私交甚厚,算得上是他地铁杆支持者,现在来找他不是去喝酒,就是去看马球训练赛,裴明耀翻身下了马,对跑上前的郑浦笑道:“今天不行,父亲在府上,明日他要去灞上犒军,一直要到后日才回来,明日咱们再去喝酒。”
“不是!不是!”郑浦连连摆手道:“我找你有正事,今天渤海国的使者进京了。”
他便将大嵩有大事急欲求见相国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他没有具体告诉我是什么事,但我见他神情惶惶,便感觉恐怕是有大事发生,你认为有用便去见见他,如果觉得没用我也不管此事了。”
裴明耀已为官多年,他如何不懂此事的重要,渤海国是裴家的近邻,数十年来裴家便一直想与渤海国结成盟友关系,以便共同对付契丹人的威胁,同时也想和渤海国建立起贸易关系,但渤海王大钦茂和裴家地前任家主裴遵庆关系交恶,又被崔圆所拉拢,故几十年来和裴家的关系都是若即若离,无论入朝还是从商大都是直接乘船到山东,很少走河北南下,而今天渤海国却有事求父亲。这正是改善两家关系的一个契机,如果自己能抓住这个机会,成为两家结盟的主导者,或许父亲就会因此重立自己为家主继承人。
想到这。裴明耀便急不可耐地道:“他现在在哪里?快快带我去见他。”
就在裴明耀与郑浦前去会见渤海使臣的同时,大唐右相裴俊却偷了半日浮闲,正和他地一个幕僚下棋,今天是大年三十,从今天下午开始,朝廷便进入了五日的休朝日,这是一年来假期最长的一段时间,而且他刚刚接到鸽信,崔庆功与韦德庆达成了新年休战的条约。整个中原处于平静之中。
东线无战事,裴俊难得这般悠闲,便将所有地政事推到一边,他要和家人一起好好过一次新年。
“听说令孙这次要参加科举,是吧!”裴俊走了一步棋,笑着问他的幕僚道。
与裴俊下棋的幕僚姓余,叫余光右。今年六十五岁,邺郡人,曾是唐肃宗的翰林学士,因病辞官回乡静养,二十年前被裴俊请出山做了几个儿子的尊师。随着裴俊的儿子都一一长大成人,余光右又闲了下来,左右无事,便索性留在裴府做了幕僚,对裴俊地一些政务决策提提自己的意见,不过过了这个年,他也准备回乡了。
他见裴俊相问,便点点头有些感慨地道:“是啊!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当年的小毛头们竟要参加科举了,岁月不饶人。你我都老了。”
裴俊笑了笑,没有顺着余光右地话说,他在去年虽然也过了六十寿辰,可并不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他还年富力强、精力充沛,少说还能再干二十年,他又下了一子,便轻描淡写地问道:“余先生以为。我的几个嫡子中。哪一个可堪大用?”
裴俊手中的棋子放不下去了,他目光一挑。默默地注视着余光右,自己的几个孩子都是他的学生,他应该比一般人更要了解他们。
余光右一怔,他没想到裴俊居然会问出了这个问题,这其实就是在问他裴家家主地后继之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沉吟半晌,他才缓缓道:“相国可是想听实话?”
“当然,我希望先生能公正评价他们。”
余光右将手中棋子放下,微微叹道:“明凯平时待人宽仁厚道,这是他地优点,但他却宽仁有余、威严不足,连下人都敢欺他,说得重一点就是懦弱,实不堪大用;明耀从小精明过人,长于算计,让他背千字文,他就绝不会多背一字,看事情也有些眼光,会小恩小惠收买人心,相对明凯是好得多,但他心胸狭窄,嫉妒心又重,无容人之量,这就注定他做不成大事;明骞和明文从小学业平常,喜欢人云亦云,无自己地主张,现在看来也是平庸之辈,可借相国之威做个无功无过地郡守,以上四子我皆不看好,让相国失望了。”
说到这里,余光右便停住了话头,他站了起来,向裴俊拱拱手道:“打扰相国一个下午,实在过意不去,我就先告辞了。”
他刚走两步,裴俊忽然叫住了他,“余先生好像还忘了一人?”
余光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良久,他才徐徐说道:“明远从小奇才,他想做一件事就没有做不到的,他现在的所做所为裴相应该比我更清楚,他虽然仅是小小的陇右司马,连个散官之衔都没有,但假以时日,裴家仍然能兴旺不倒地话,或许就是因为有此子的存在。”
说罢,余光右仰天一笑,便扬长而去。
裴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裴家的家主继承涉及到将来裴家数十年的命运,一个处置不当,裴家就会毁在下一代的手上,当然,他也不考虑庶子,毕竟张家的教训就摆在那里,而在家族的众多嫡子中他总归是要先考虑自己的儿子,这是人之常情,他不相信自己的五个嫡子中就选不出一个合适地人,前几年裴明耀在给事中的职位上做得相当漂亮,帮他架空了门下省和内阁,他也由此以为自己找到了继承人。
便将裴明耀一步升为家主继承人,可现在看来,这件事是他裴俊操之过急了,裴明耀能架空门下省和内阁,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精于阴暗面的算计,只是在小事上做文章,而在谋划大事方面,他却显得这般笨拙而目光短浅,过于考虑私利且不顾大局。
这才是裴俊决心免去裴明耀家主继承人的真正原因,拿他在外面置别宅妇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明凯、明耀、明骞和明文,裴俊象炒剩饭似的在这四个儿子身上翻来覆去考虑,他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五子明远,很简单,这个儿子背叛了他,背叛这两个字就仿佛衣服上的两根刺,让他无法静下心来从容考虑,沾着一点点便立刻扔掉。
可现在,余光右的一席话就仿佛当头一棒,将裴俊有些敲醒了,是啊!裴家家主继承人自己是否喜欢其实并不重要,重要地是他能否使裴家长久地兴旺下去。
但一想到裴明远,就不可避免地要碰到张焕,事关他自己地权力,这又是裴俊不愿触及的一条底线,于是,在家族地长远利益和他个人的现实利益之间,裴俊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这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只听裴明耀在门口恭敬地低声道:“父亲大人,孩儿有大事要禀报父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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