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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82 高月(当代)
她心中念头一转。立刻滑身进了黑沉沉的湖水之中,三月的湖水并不刺骨,略略有些冰凉,但湖水浸漫她地伤口,使她感觉到刺痛无比。
李翻云攀住长满青苔的滑腻的青石,只将头露在水面上,身子紧紧贴着码头边缘。很快,几艘小船从四面八方向码头驶来,李翻云随即沉入了湖底,一片黑黝黝的影子擦着她的头皮而过,轻轻地撞在岸上,随即船向上浮起,船里的人上岸察看情况去了。
片刻。水上再没有声息。李翻云慢慢地从水里浮起,长发披肩。就仿佛月光下的水鬼,十几个侍卫站在岸边不远处,背对着她,正在讨论火势。
她旁边这条小舟是宫女们游玩用的花舫,小巧玲珑,只能容纳两三个人,船头用缆绳草草地绕在码头地木桩上,她刚想用剑斩断缆绳,可一转念,便放弃了斩断的念头,用剑尖将木桩上绳结挑开,没有了绳子的束缚,小船无声无息向湖里滑去,越飘越远,渐渐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翰林院位于太液池的西面,翰林学士也就是皇帝的私人秘书,开元、天宝年间,翰林院成为大唐的另一个权力中心,李隆基的许多圣旨都直接从翰林院发出,绕过了中书省,翰林院也就成了李隆基架空相权地一种手段,纵观大唐的历史,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皇权与相权的斗争,中期唐玄宗以翰林学士、集贤殿学士来对抗相国所控制的台省,肃宗以后,又利用宦官对付相权,形成南衙和北衙之争,结果皇权反被宦官所噬。
有点扯远了,回来,此时的翰林院早已没有什么翰林大学士,十几年前就空置了,成了一些打杂宦官们的宿舍,住着四、五十人,蓬莱岛上燃起大火,正是表现的时刻,大多数宦官都跑到内宫听从调遣去了,翰林院一带变得冷冷清清。
忽然,一艘小船从湖里向这边飘来,船上没有人,待靠近一座小桥地桥墩上,小船停住了,只见一条黑影从水中冒出,上了船,她先用剑将小船戳穿,将小船慢慢沉底,她游上岸,又观察一下左右无人,迅速向岸上地树林里跑去。
在翰林院西北角住着一个宦官,名叫朱光辉,他原本是老太后张良娣的贴身宦官,后来被崔圆收买,在李系死后,便被调到大明宫做副总管,随着崔圆地倒台,他也一天天被排挤,最后仅仅成为维护大明宫花草树木的宦官小头目,手下只有十几人,蓬莱失火,他也跑出去看热闹,待他回到自己的小院时,却意外地发现房门居然是开着的,朱光辉吓了一大跳,他刚要去找人,一把长剑却指住了他的胸膛,将他要喊出的声音又吓得咽了回去。
“朱公公,不要大惊小怪,是我!”长剑收了,李翻云从门后走出,当年她第一次进宫就是朱光辉的安排,后来她一直都颇为关照朱光辉,两人关系一向不错。
朱光辉见是李翻云。他一颗心放了下来,可见她浑身湿漉漉的,袖子被撕烂,脸上、手臂布满了血痕,心中又是一惊,他这时才猛地想起来,李翻云不是被软禁在蓬莱阁吗?那里现在燃起大火,那么她是
朱光辉心里一阵糊涂,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对方。李翻云淡淡一笑道:“没什么,有人要杀我,我趁大火逃出岛来,想求你帮忙。”
“原来是这样,小姐请到屋里去谈。”
朱光辉急忙将李翻云领进了屋子。将门关好了,他翻出一些伤药,又倒了一杯热茶,站在一旁等候她的吩咐。
李翻云喝了一口热茶,沉吟一下便道:“我就坦率告诉你,我希望你能帮助我出宫,去找我弟弟张焕,他日张焕有成,自会重用于你。你可愿意冒这个险?”
张焕有成地意思朱光辉当然明白,莫说将来,现在的张焕就已是朝廷三大势力之一,他若能巴结上,自然是千肯万肯,虽然是冒着被崔小芙知道的风险,但和收益比起来,这点风险又实在算不了什么。而且,自己当年还救过他的哑叔呢!
朱光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小姐请放心,明日蓬莱岛必然要清理废墟,这是我的事情,我会趁此机会将小姐送出去。”
李翻云点了点头,她拿起桌上的药笑道:“我也着实有些累了。今晚就麻烦你了。”
“不敢,小姐需要什么,请尽管吩咐!”
次日,大明宫失火的消息传遍了朝野,裴俊立刻进宫向崔小芙请安,并要求彻查此事,不料崔小芙却说是因为守岛宦官不小心打翻油灯。引发了大火。不用大惊小怪,补种一些树木便可。在崔小芙的极力淡化之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停在了张焕府邸的侧门,马车里下来一人,身着灰色地宦官服饰,头戴宽边大斗笠,看不见脸,来人向守门的士兵说了几句,随即跟着士兵进了府中。
大约半个时辰后,张焕的马车在数百亲卫的簇拥下飞驰而来,张焕下了马车,快步走进了大门,他得到府中传来的消息,有一个从前地旧人在府中等他。
在后宅的一间静室里,裴莹正在陪刚梳洗完毕、换了一身女装的李翻云说话,直到此时,李翻云的心才终于松懈下来,一夜惊魂,她凭着运气和机警逃过了大难,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到天亮时才渐渐熄灭,据朱光辉上岛后回来说,整个岛屿已经被烧成一片白地,崔小芙要想找到她的尸骨,已经是不可能了。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焕大步走了进来,他一眼看见了李翻云,不由愣住了,“是你!”
李翻云笑了笑道:“你没想到吧!”
裴莹看了看他们,便站了起来笑道:“你们姐弟聊吧!我就不打扰了。”
她瞅了丈夫一眼,一转身走了,张焕见李翻云脸上有一道道血痕,他慢慢坐下,惊疑地问道:“我正想托人打听你的消息,却听说昨晚宫中发生大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场大火就是为了烧我而起。”李翻云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便将昨晚发生之事详详细细地给张焕说一遍,几乎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漏掉,她知道张焕或许能从中悟出点什么。
张焕听罢,他立刻不假思索地说道:“这不是崔小芙想杀你,她想杀你实在是易如反掌,实在不必如此大费周折,这必然是另有其人。”
“我也是这样想的,她若想杀我,只须在我饮食中做点手脚,或者光明正大进来逼我服毒,可是被我刺穿脖子之人,是从楼梯上来,他们人数众多,必然会被外面的守卫发现,可事实上外面地守卫根本就没有动静,后来打起来时,下面也一片安静,所以杀我之人,也就只能是这些侍卫中人。”
张焕忽然冷冷地笑了,宫廷中的侍卫很多都是从千牛卫中选出,能控制他们的,除了崔小芙外,不就是裴俊了吗?
想通这一点,裴俊要杀李翻云的动机也就豁然而解了,杀了李翻云,不仅使自己的身世更加扑朔迷离,而且崔小芙与自己的仇也就结定了,看来自己这个岳父大人是很乐意站在高处看热闹啊!
“大姐,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李翻云摇了摇头,“我现在还没有想好,先在你这里住一阵子,以后再说吧!”
李翻云的才能张焕是非常清楚,当年崔圆将刺杀李系这样重要的大事全权交给她去做,而且差一点成功,自己又是她唯一地亲人,让她漂泊四方也实在放心不下,应该让她留在自己身边才是。
想到这,张焕便诚恳地对李翻云道:“大姐,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帮我。”
李翻云沉思不语,良久,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是我的弟弟,是继承父亲事业唯一的希望,我想父亲的上天之灵也一定要我留下来帮你,好吧!我答应你,只是我不想再出头露面了。”
张焕笑了,他早就有一个最合适她的位置在那里空着呢!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二百八十章 以牙还牙
李翻云下去歇息后,张焕来到了书房,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件使他陷入了沉思,很显然,虽然他在军事上获得了扩张性的胜利,但要想从政治上消化和巩固这些成果,却远非那么容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几千年不患寡、患不均的思想已经深入士大夫的骨髓,更何况这是涉及到谁能主宰大唐江山的权力斗争,没有人会大方得眼睁睁地看他将千里山河笑揽入怀,崔小芙的咄咄逼人,裴俊的暗度陈仓,从李翻云事件上便充分的显示出来,当然,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崔、裴二人必将会有一系列的动作,甚至是刀刺见血,他不能不防,但正如管理一个庞大的家产除了需要保镖护院外,还需要在内部加强防范,从军事上他并不惧怕崔、裴有什么动作,但如果是从内部下手,他就防之难防了,元载、张延赏等人的安全护卫,各个地方的军政首脑的监察,这些问题都迫在眉睫。
组建内务府,这也就是最近张焕一直在考虑的事情,但内务府府正的人选,他一直犹豫不决,他缺少一个思路慎密且果断狠辣的心腹手下,杜梅视野不够,裴明远柔而不刚,至于带兵将领们,刚猛有余、但玩政治又差了一筹,现在李翻云的到来,无疑使他的这些疑虑迎刃而解,她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
想到这里,张焕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提笔在组建内务府的决策书上重重地写下了李翻云三个字。
张焕的决策是正确的,仅仅在三天后,陇右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金城郡的春天比长安更加明媚动人,但也更加忙碌。冬小麦已经到了出穗地季节,为保护夏天的收成,整个金城郡的百姓几乎都到田间地头忙碌去了,城内显得空空荡荡。大街小巷里难得看见一个闲人。只有一队队治安巡逻兵在街头巡防。这时,一队约十几人的马车驶进了西门,从他们地装束打扮上看,应该是往来经商地商人,中间是一辆马车,车帘已经拉开,一名衣着华贵、约六十岁地男子正好奇地打量金城郡的街景,和长安比起来,金城郡显得实在是寒酸而冷清,他嘴一撇。眼中露出了不屑的神情,他很有些不明白,张焕的老巢怎么会这么破败?除了大街上的整洁和绿化不错外,其他无论是市场的繁荣还是建筑的壮观以及人口的稠密,都一无是处,那他又凭什么那样嚣张?
马车转了一个弯,向一条种满了槐树的小街行去。很快,马车便停在一座府邸的台阶前。
这里是顺化王李侨地府邸,李侨是玄宗第四子棣王李琰之子,可以称得上是嫡系皇族,他也是居住在陇右地区的唯一皇族,作为关陇集团的主要成员,这几年来。他的核心利益已经和张焕深刻地纠缠在一起。他不仅将多年的存粮无偿送给张焕,而且每年田庄收成的一半。他也是捐给西凉军,作为投桃报李,不仅他的两个儿子在陇右位居高官,而且张焕还亲口承诺他,将来他本人也会在政治上更有作为。
李侨今年约五十出头,保养得体、精力充沛,平时闲暇有多,他醉心于儒学地推广,对于陇右的教育发展,他不加余力地给予支持,更为难得是他思想开明,主张推广孔子有教无类的思想,表现在行动上,就是坚决支持陇右及河西的女童入学,在崔宁返回长安后,他便接过了春蕾堂的大旗,广建女子学堂,资助贫苦女童入学,在陇右及河西地区拥有崇高的民望。
一早,李侨和往常一样在后园舞剑,一名家人拿着一张名帖匆匆忙忙跑来禀报,长安有故人来访。
南阳郡公李承业,
李侨眉头略略一皱,自己多年已经不和他来往,他跑来找自己做什么?心中虽然不快,但是辈分上说,李承业还是他叔辈,李侨无奈,只得命人将李承业先请进书房,他换了一身衣服,这才慢慢悠悠地走到了书房,一进门,李承业便站起来大笑道:“相别十年,贤侄竟一如往昔,没有丝毫老相,真羡慕死为叔了!”
“无思无想无所欲,自然就显得年轻了。”李侨淡淡一笑,他一摆手道:“业叔请坐!”
李承业并不理会李侨语气中的平淡,他大刺刺坐下,一眼瞥见了墙上挂地女子学堂分布图,他手指了指地图,不悦地说道:“本来京城传闻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真是这样,你办学是好事,可为何偏偏要去办女校,你知道京城怎么说你吗?”
李侨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业叔从长安跑来就为了指责我这个吗?”
“当然不是。”
李承业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扔在桌上,冷冷道“这是长安八十二名宗室地联名书,指责你助纣为虐,你的事情麻烦了。”
助纣为虐?李侨腾地站了起来,他脸胀得通红,厉声反问道:“张焕为大唐夺回安西、河湟,他灭掉朱、李正己叛乱,这是纣吗?在这里,老百姓能安居乐业,能吃饱肚子,许多人家还有自己地土地,这是纣吗?没有他运送百万石粮食进京,长安又会是什么样子,这也是纣吗?如果这也算纣的话,那我宁可助这样的纣!”
李承业没想到李侨会这么激动,,他连忙好言安抚他道:“贤侄,平静一下!平静一下!有话可以好好说。”
过了片刻,他见李侨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便微微一叹道:“大家都是宗室,毕竟血脉相连,大家都以支持太后、支持皇上为己任,贤侄家业都在陇右,就算独行特立大家也能理解。可贤侄为何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呢?”
李侨忽然明白了李承业的真正用意,他不露声色,只低头不语,李承业以为他动了心。便继续劝道:“其实张焕对朝廷的贡献大家也承认。只是他至今不肯奉太后旨意。仅这一条便足以灭杀他所有的功劳,如果他能低一下头,效忠于太后,这样不仅我们宗室有出头之望,他张焕也能再高走一步,左相之位,还逃得过他的手吗?”
“你是要我劝张焕忠于太后吗?”李侨缓缓摇了摇头,“没有用地,且不说我人微言轻,劝不了他。就算我有心奉太后为正统,也只能代表我自己。”
李承业要的就是他的这句话,他挪了挪身子,靠近李侨压低声音道:“令郎为开阳兵马使,他手下有三万人,只要他肯
不等他的话说完,李侨立刻断然拒绝道:“这没有用。就算我儿肯效忠太后,他地手下也不会听他地,业叔不了解陇右地军制,西凉军的中级军官大都进过军院,张焕亲自为院正,他们只可能效忠张焕一人,让业叔失望了!”
“老将也没有用吗?”李承业不甘心地又问道。李侨只笑着摇了摇头。是他不知道还就是不行。他却没有明说。
中午时分,在金城郡城内兜了一圈又一圈后,李承业还是终于忍不住登门拜访贺娄无忌了,如果说早上对李侨的劝降只是一道冷菜,那劝降贺娄无忌就是他这次陇右之行正式的大餐了,另一方面,劝李侨为的是投石问路以判断说服贺娄无忌的可能性,在他临行前,崔小芙和李俅给了他两套方案,两套方案只是封官许爵的厚薄度不同,但具体用哪一套方案则由他李承业视形势来决定。早晨劝说李侨的不顺利使李承业最终决定采用第二套方案,也就是最优厚的条件。
出乎李承业意外的是,贺娄无忌不仅在府上,而且还非常客气地亲自出来迎接,将他迎进府内,这使得本已凉了半截心地李承业又开始激动起来,如果能策反成功,那南阳郡王一职,也就在不远处向他招手了。
“李郡公来得很巧,我前几天去会郡铺蝗了,上午刚刚回来。”贺娄无忌将李承业请进了自己的内室,态度异常热情,就仿佛他们已经相识多年一般,连李承业也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贺娄无忌的父祖有旧情,但想了半天,他也记不起自己和贺娄家有什么瓜葛。
两人进了房间,贺娄无忌神秘地笑道:“这里是静室,隔音效果极好,什么话都可以但说无妨。”
李承业心中猛跳,这就像男女之间偷情一样,暧昧的暗示已经足以勾起他丰富的想象力,在贺娄无忌目光炯炯的注视下,他觉得自己心软得象一个怀春的少女,心中所有地秘密都保不住了,他糊里糊涂地从怀中取出崔小芙的亲笔信,紧张地、结结巴巴地道:“这是太后给你的亲笔信,希望贺娄将军好好考虑。”
贺娄无忌肃然接过信,他小心翼翼打开,仔细地读了一遍,信写得很简单,回顾他先祖对朝廷的贡献,希望他能继承祖业,继续为朝廷效力,崔小芙也写得很谨慎,用词和内容都中规中矩,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但她的姿态却摆出来了,剩下的不能落在纸面上的话,就由李承业来口述了。
贺娄无忌看完信,他微微点了点头道:“我贺娄家族一直都是忠心于大唐,请太后放心!”
他说完这句话,房间里便陷入了沉默,气氛颇有些尴尬,李承业知道下面地戏就该由自己来唱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贺娄将军想必也知道,当今天子是先皇所定,因其年幼由太后辅政,这可谓大唐正统,但十几年前形成地世家朝政架空了皇权,使天子虚置,时至今日,世家朝政的局面开始松动,太后掌握了一部分地权力,此为恢复皇权的千载难逢之机也,太后是希望贺娄将军能重振先祖雄风,为支持天子主政而尽一份力量,太后求贤之心,请贺娄将军三思。”
李承业的话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就是贺娄无忌的表态了,但贺娄无忌并没有什么三思,他爽快地问道:“如果我效忠太后,给我什么封赏呢?”
李承业大喜。他就喜欢这样爽快而实在地人。他立刻迫不及待地说道:“太后有言。若你肯效忠于她,将封你为陇右节度使、酒泉郡王、追封你祖父贺娄余润为安西郡王,另外再加赏黄金五万两、美女百人。”
这已经是崔小芙能拿出的最大诚意了,贺娄无忌脸上依然没有半点表情,仿佛这些封赏和他没有半点关系,顿了一顿,他淡淡问道:“这次李郡公来陇右,还有何人知道?”
“贺娄将军请放心,我是秘密来陇右,除了太后和洛王外。再无人知晓。”他忽然想起上午的李侨,但他还是郑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的话绝无虚言,随即他眼巴巴地望着贺娄无忌,就等他拍拍自己地肩膀,说一声,诚如君命。
贺娄无忌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李承业心中扑通!扑通!乱跳,也跟着他一起嘿嘿傻笑,贺娄无忌地笑声忽然一敛,带着一丝嘲讽地口气道:“李郡公可知道我为何将你请到静室?”
李承业一怔,不知他此言何意?
贺娄无忌冷冷一笑道:“我刚刚得到消息,都督组建了内务府,就是为了防止象你这样的人渗透。很不幸。你来得正是时候,我要借你的人头向都督表示忠心!”
“来人!”贺娄无忌一声厉喝。十几名亲兵呼涌而出,抓住李承业的发髻便向里屋拖,李承业已吓得浑身筛糠似的抖动,面如土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贺娄将军,饶声音嘎然而止,须臾,亲兵将李承业的人头捧了出来,贺娄无忌望着他冷冷一笑道:“要怪你怪你太蠢,我已经说过只效忠大唐,你却没听出来。”
“把他装进匣子里,连夜给都督送去。”
长安永阳坊位于长安城的最西南端,是中下层百姓聚集之地,坊内随处可见在地上摆摊或者推着独轮车的流动商贩,京兆尹和长安县的衙役也不过问,贫苦人家谋生不容易,大家睁只眼闭只眼,也不去过问。
在永阳坊的北面住着这么百十户人家,都是荥阳郡管城县人,安史之乱中从家乡逃来长安,经过几十年地繁衍,已从最初的十几户人家发展到了二百余户,近千人,平日他们以卖苦力为生,大多也不识字,由于他们彼此团结,也无人敢惹他们,不过就在他们中间却有一户书香门第,姓黄,黄老爷子学识渊博,是乡人中的文曲星,乡人们写信、写墓碑、写状纸等等弄笔杆子的事都是由他代劳、
黄老爷子曾经在管城县当过主簿,身边也无老伴,只有一个儿子,他的后半生便是在培养儿子中度过,儿子也颇为争气,在庆治十一年二十岁那年,一举考中进士,是当年进士中最年轻的一人。
只可惜他没有后台,在随后的吏部考中落榜,十年前经人介绍,在长安一个大户人家做了西席,每月领二十几贯钱,赡养老父,又娶妻生子,日子过得平淡而悠闲。
此人叫做黄云卿,性子随和,他从不与人争斗,见到乡人,无论是拉车地小贩,还是当差的小卒,他都会拱拱手问好,每天早出晚归,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当差?具体做什么?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和其父一样,都肯帮助乡人,大家也相应敬他三分。
黄云卿三十余岁,长得斯文而秀气,他现在所服务的主人,正是洛王李俅,三年前被人介绍给李俅,做了他的文书,也就是整理卷宗、抄写书信一类,却不是他的幕僚,地位不高,但他却能接触到一些重要的文书。
这天上午,黄云卿还是和往常一样,先从巷子里走出,约走了二里路,他才招手叫了一辆马车,吩咐一声,“去延福坊!”便登车而去。
上了马车,黄云卿一般都是闭目养神,今天也不例外,可是走了约一刻钟后,他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一睁眼,却发现自己竟然到了朱雀大街,离延福坊已经很远了。
“喂!车夫,你搞错了吧!我要延福坊,不是朱雀大街。”他使劲敲打车壁,心中十分生气,三年来他从未迟到过,今天恐怕就来不及了。
他见车夫并不理睬他,继续向前走,黄云卿有些动怒了,又一次猛敲车壁喊道:“你听到了没有!我要去延福坊。”
“黄先生请息怒,是我家主人请你去一趟。”他地身后忽然传出了一个低沉地声音。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二百八十一章 指点迷津
黄云卿猛地回头,只见后面竟出现了两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一左一右,脸上都蒙着黑巾,眼睛里流露出柔和的神色
正是他们眼中的柔和,使得心中惊惧不已的黄云卿很快便平静下来,他沉声问道:“你们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其中一人拱拱手,很客气地说道:“抱歉,黄先生,我们不能告诉你,不过你很快便知道。”
另一人却取出一块黑巾道:“按照规定,我们不能让黄先生知道线路,一般可有两个选择,一是被我们打晕过去,二是把眼睛蒙住,黄先生可二选一。”
“嗯!此事让我想一想。”黄云卿一边敷衍,却趁他们不备,猛地开门要跳车,不料车门却纹丝不动,他又到对面车门推了推,一样地被反锁了。
两名黑衣人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似乎对他这种反应已经司空见惯,黄云卿终于发怒了,他拼命踢打车门,大声吼叫道:“放我出去,你们这帮绑匪!无赖!快放我出去。”
马车却转了一个弯,驶进一条僻静的小道,停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黄云卿终于有些累了,他无奈地半躺在车榻上,随手取过黑巾把眼睛蒙住,冷冷道:“你们在后面给我打结吧!”
一名黑衣人帮他在后脑打了一个结,马车又再次启动,向东市方向驰去,最后进了东市,停在了吴珠越宝首饰行的后门处。
两个人黑衣人一左一右将他架下马车。带进了屋内,蒙眼的黑巾被取掉了,房间里很暗,光线微弱。黄云卿揉了揉眼睛。渐渐适应了这里的昏暗。只见房间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橱一几,还有两张木榻,贴墙站着七八个男子,清一色的身材魁梧,腰挎长刀、背挺得笔直,就象是军人一般。
在对面地木榻上坐着一人,戴着一个青铜面具,面目十分狰狞,但她身材柔美。脖子上的肌肤晶莹,看得出是个年轻的女子。
“黄先生请坐!”那女子声音轻柔,让人不敢相信她会是绑架自己的主谋,她见黄云卿坐了,又微微笑道:“一路而来,黄先生没受委屈吧!”
黄云卿狠狠地瞪了两个绑架他地黑衣人一眼,嘴上却赌气似地道:“还好吧!都挺客气地。”
不用说。对面的女子就是李翻云了,她现在是西凉军内务府的府正,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秘密特务头子,负责暗杀、情报、安全、监视等等机密要事,刚成立没几天,现在手下约五百余人。除了胡掌柜手下那些人。还从军队中抽了不少人,回到陇右后将扩大到三千人。不仅统管各地的情报机构,还要成立一支两千人的内务军,相当于现在的宪兵。
李翻云没有让张焕失望,她上台仅两天,便将目标对准了洛王李俅,她的目光独到,不去打李俅身边重要官员的主意,而是寻找一些职位不高,却又能接触到核心情报之人,李俅的账房和文书黄云卿,便是她看中地前两个目标,从他们这里,她能知道很多有用的情报。
李翻云见他象个孩子似的赌气,心地倒还善良,她轻轻点了点头,便笑道:“黄先生,我也不瞒你,我们是陇右张尚书的人,希望你将来和我们合作,尽你的能力给我们一些情报,当然作为回报,我们也不会亏待于你。”
“张焕?”黄云卿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已经卷进了张焕与崔太后的权力斗争,李俅是崔小芙的急先锋,他们竟想到了从自己入手。
黄云卿一阵害怕,他只想平平淡淡地过日子,绝不想卷进什么党争,沉默半晌,他忽然问道:“假如我不干呢?”
“很简单,我会立即杀了你,将你埋尸后院。”李翻云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但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半点生机。
“你父亲叫黄崇,他的身体不好,前年六月中过风,昏迷了两天才醒来,医生再三关照他切忌不可吃火毒之物,你的儿子叫黄明明,今年四岁另两个月,他尤其喜欢吃鸡爪,你娘子每天上午都要去秦记饭铺给他买两个鸡爪回来
李翻云说得很平淡,但汗珠已经从黄云卿的额头上滚落下来,对方抓住了他的要害,那就是他的父亲和儿子。
“当然,我并不会让你做为难之事,也不会打扰你家人地生活,我只希望你提供一些你认为重要地情报。”
黄云卿心中又是害怕又是矛盾,他嘴唇哆嗦着问道:“你们当真不会让我做为难之事么?”
李翻云慢慢走到他身边,坦诚地对他道:“不会,你的身份我们很清楚,你也做不了什么大事,只要把你份内地情报告诉我们就行,毕竟我们不是朱那等残暴之人。”
李翻云这最后一句话让黄云卿终于软了下来,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我答应你们,不过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们不要骚扰我的家人。”
李翻云笑了,“黄先生是知书达理之人,好!我们不会为难你的家人,将来有一天,你或许会庆幸为张尚书做事。”
这时,立刻上来一人,将一份效忠书放在黄云卿面前,李翻云笑道:“例行公事,请黄先生摁下手印。”
黄云卿手颤抖着,用拇指蘸了一点红泥,在效忠书上重重地摁下了自己的手印,他知道,自己将来的生活就将由此而改变了。
李翻云将效忠书收了,对门口两个黑衣人道:“把黄先生送回去,不可怠慢了。”
黄云卿走到门前,他迟疑一下,便回头对李翻云道:“我先告诉你一件事吧!李俅已经三年没有组织皇族祭祀宗庙了。按照大唐内典,宗正寺卿两年不祭宗庙者,当革职罢黜!”
黄昏时分,数百名亲兵护卫着张焕的马车来到了宣阳坊崔圆的府门外。崔圆在新年过后便回了山东。就在襄阳战役结束后。他又一次悄然无声地返回了长安,昨天刚到,一早他就派人给张焕送去了一封信
拜访崔圆是张焕这次回长安的一个主要目的之一,他希望眼光老辣地前相国能给自己指点迷津,如何破当前这个僵局
马车停了下来,门房立刻跑进去给老爷送信,已经得到过崔圆的允许,张焕直接进了府门,向崔圆的书房走去,走到半路便遇到了前来接引他的管家。“姑爷请随我来!”
走进崔圆地书房,只见崔圆正盖着毛毯坐在软垫上,笑眯眯地看着他,几个月不见,感觉他地精神倒比上次好了很多。
他上前深施一礼,“张焕参见崔阁老!”
“坐下吧!”崔圆摆了摆手笑道:“下次要记住了,要坐下施礼。我地脖子可仰望得酸!”
“是!”张焕跪坐下来,对他笑道:“阁老的精神很好,让人振奋。”
“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你干掉了朱,又重挫崔庆功,不仅替我出了一口恶气,而且也减轻了我所犯的罪孽。”
说到这。崔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应该知道。若崔庆功涂炭天下苍生,那我也只能自裁向天下人谢罪。”
张焕沉默片刻。便道:“崔庆功之祸确实起于阁老,但并不因为他是阁老的亲弟。”
崔圆一怔,“贤婿不妨说说清楚,我年老愚钝,有些听不明白。”
“很简单,无论是崔庆功、还是朱、还是李正己,甚至包括我,其实都是世家朝政的产物,如果不是因为各大世家拥兵自重,地方军阀怎么会产生?正是朝廷对世家军队失去控制,才会出现一旦大将出轨,便是天大的事件,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张焕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就象崔庆功,他和他的手下大将早已掌握了十几万大军,名义上是崔家之军,其实不然,如果朝廷能控制世家的军队,就绝不可能任其发展,至少在他们还弱小的时候便可以下手清理,即使那时他们叛乱,也不会象现在这般惨烈,且难以解决。”
崔圆半晌没有说话,良久,他幽幽地问道:“那安禄山、史思明之流不也是坐大地军阀吗?那时可没有什么世家拥兵之说,这又怎么解释呢?”
张焕缓缓地摇了摇头道:“阁老又何必偷梁换柱,安禄山、史思明之所以能反,是因为开元、天宝年间土地过于兼并,导致府兵败坏,朝廷又无力养兵,只能眼睁睁看着安禄山坐大,但回纥南侵却使得安禄山余孽被消灭,这时,大唐人口稀少,富户豪强几乎消亡殆尽,大部分土地都是无主之地,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重建府兵,恢复唐初的均田制,可惜世家横生而出,不仅占据了大量土地,还拥军自重,再次纵容宗室皇族兼并土地,使得大唐走回正轨的机会被白白浪费了。”
崔圆虽然这些年一直在自省,但张焕的话实在令他感到刺耳,他一摆手打断张焕的话道:“可是老夫为相十年,鼓励农商,大唐的元气渐渐恢复,米价跌到三十文一斗,这也是世家朝政的结果,内阁共同协商军国大事,避免了一人独裁可能地失误,这些,难道都不值一提吗?”
张焕似乎并没有考虑崔圆的感受,他直言不讳地反驳道:“阁老之言过于片面,大唐元气恢复并不在世家制本身,而是因为民心久乱思定,朝廷顺势而为所致,我也承认,任何制度之初,都有可取的一面,所表现出来的势态也大多是积极而有作为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黑暗的一面也在悄悄滋长,且看现在,也只仅仅过去二十年,世家朝政便开始走向衰败,而由它所引发地军阀割据地后果开始显现出来,倘若我们不加扭转这种局面,最后会演变成为什么样子呢?阁老可想过吗?”
“这
崔圆有些哑口无言了,今天军阀割据的局面,确实是当年他们七大世家决定实施世家朝政时所想不到地,当初大家都以为以家族控制军队,以内阁控制家族,是不会导致安史之乱的重演,可事实上,崔家冒出个崔庆功、杨家冒出个朱、裴家也冒出个李正己,这是谁也想不到的,时间才仅仅过去了十几年。
张焕也轻轻叹了口气,放缓的语气徐徐道:“如果不消除军阀割据之根,重新实行朝廷中央集权,如果任由现在的事态发展而不管,迟早有一天,大唐又会分裂成十几个小国,再引来胡人北顾,契丹、党项、回纥、吐蕃一齐对我中原虎视眈眈,我汉人王朝又将重蹈魏晋之悲剧,若有杨坚那样的汉人英雄出,或许还能建立新朝,否则,草原胡人一旦壮大,我中原将面临灭顶之灾,万里河山皆为胡人的牧场,千万子女将为胡人的牛羊。”
张焕的一席话使崔圆悚然动容,这些也是他曾想到过,却不肯承认它会发生,今天从张焕的口里说出来,竟使崔圆有种当头棒喝之感。
这时,张焕站了起来,向崔圆深深地施了一礼道:“阁老,我相信你的本意是想让大唐强盛,是希望内阁的共同协商来避免君王的独裁,我理解,高祖皇帝、太宗皇帝所定下种种台省制度也是希望君权、相权能协调平衡,可现在的大唐已近一盘散沙,若没有强有力的当权者约束,我大唐的复兴也就成为一句空谈,阁老,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说完,张焕慢慢地跪了下来,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崔圆忽然感觉到眼睛里一阵酸楚,他趁张焕不注意,偷偷拭去了眼角的泪水,笑了笑道:“我不是已经在帮你了吗?崔寓让出兵部侍郎,可就是我的劝说啊!再者,我从山东赶回,其实也就是想为你指点一下迷津。”
“请阁老直言,张焕确实难以破眼前这个局。”
崔圆心中不由一阵苦笑,当年他是极力否认张焕的真实身份,而现在却又反转过来,为张焕出谋划策,要重新恢复身份,可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生的奇妙莫过于此。
他凝视着张焕,轻轻捋着花白稀疏的胡子,眯起的三角眼中闪烁着一种老谋深算的光芒,“关键是豫太子,现在宗庙里并无他的大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二百八十二章 各逞心机(上)
次日傍晚,一辆马车悄悄地驶进了张焕府的侧门,马车停下,两名侍卫陪着黄云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黄云卿的心中颇为紧张,他昨天才在效忠书上按了手印,没想到今天张焕就接见了他,他怎么也想不通这是什么缘故,他只是一个洛王府小小的文书郎,难道是自己最后所说,李俅三年没有组织宗庙祭祀的缘故吗?
在胡思乱想中,黄云卿被带到了张焕的书房,门口的亲兵让他单独进了房间,书房里十分安静,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儿,香味来自桌上一束怒放的梨花,花瓣晶莹洁白,在古朴的花瓶里洋溢着灿烂的生命力,正是这一束梨花,使心怀敬畏的黄云卿忽然有了一种亲切的感觉,传闻中的第一大地方军阀原来也有一颗平常人的心。
在案桌的背后,他看到了这位传奇般的人物,正低头写着什么,没有一身铁盔铁甲,也没有紫脸膛、豹眼狮鼻般的军阀模样,相反,他穿着一身青色的宽身禅衣,头戴黑纱帽,三缕长须飘于胸前,竟是一个儒雅知性的文官,大大出乎黄云卿的意料。
此时,张焕已经感到有人近前,他放下笔,看了看黄云卿,微微一笑道:“你就是李俅的文书郎?”
黄云卿急忙上前深施一礼,“在下黄云卿,参见张尚书。”
“坐吧!”张焕轻轻一摆手。命他坐下。
“听说黄先生是庆治十年进士?”
“是!”黄云卿欠身道。
张焕点点头,微微叹道:“我在庆治十六年参加进士考,可惜失之交臂。一直以来我都引以为憾。”
“张尚书过谦了,尚书虽未取功名,却南征北讨,洗河湟之耻、平朱贼之乱,大功于唐,官至极品,我却碌碌无为十数年,取得了功名又如何?”
两人寒暄了几句。渐渐地,黄云卿惧意已去,对张焕地好感大增,见气氛已经融洽,张焕话题一转便笑道:“听黄先生说,李俅已三年未曾组织皇族祭祀宗庙,这是什么缘故?”
黄云卿猛然醒悟过来。自己竟然忘记了身份,他惶惶要站起来答话,张焕却一把将他摁住,歉然道:“昨日对先生无礼,我已严厉斥责过他们,先生尽管坐下答话。”
说完,他取过桌上黄云卿的效忠书。当着他的面撕得粉碎,慨然长叹道:“古来大才难为用,岂能视为走卒贩夫而待之。”
黄云卿心中异常感动,只低头默然无语,半晌。他便解释道:“洛王自己常对人说,他不组织宗室是因为财政拮据,无钱操办,加之宗庙破败,使他无脸去见祖宗,但事实上真正地原因,却是宗室内部的矛盾所致。”宗室内部的矛盾。张焕一怔。他怎么不知道?
黄云卿仿佛明白张焕心中的惊异。他微微一笑道:“其实一般人都不知晓,表面上宗室之间一团和气。也少有往来,彼此之间也无利益冲突,按理并没有矛盾才是,可事实上他们内部的矛盾极深,我也是偶然才得知,说起来,这矛盾还和张尚书多少有一点关系。”
“与我有关?”张焕也忍不住笑了,“黄先生请直言,我真有点糊涂了。”
黄云卿神秘地一笑,提醒他道:“张尚书再想一想,当今皇上被先帝立为太子之时,发生了什么事?”
张焕一凝神,他忽然恍然大悟,当年李系被困西受降城,朝中立太子之声骤起,崔圆一派主张立李俅幼子李邈为太子,而裴俊一系则坚决立嗣寿王李之子李遥为太子,两派僵立不下,后来李系得救返回长安后,为与崔圆达成张破天替代张若镐为礼部尚书一事,同意了立李邈为太子,后来李就没有了声音。
张焕又想了一下,便问道:“黄先生的意思,莫非是指李俅和李之间的矛盾?”
黄云卿缓缓地点了点头,“尚书说得一点不错,李俅和李之间为当年立太子之事结仇极深,据说李还曾派人冒充太子的乳娘进宫准备对李邈不利,李俅便派人扔刀到李遥地住处,以示威胁。”
张焕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前段时间自己提议元载为兵部侍郎时,崔小芙也提议由济阳郡王李怀来担任兵部侍郎一职,而李怀正是李的兄长,当时还以为她是为了和自己争夺兵部,现在看来,崔小芙其实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她是想造成一个两方都与自己同仇敌忾的局面,从而让李与李俅和解。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焕暗暗吃了一惊,看来自己还是把崔小芙想得太简单了一点,这时,他似乎隐隐想到了什么,就仿佛一个谜底即将猜到,可一时又看不清楚,他便暂时放下这个念头,又问黄云卿道:“这件事情黄先生怎么会知晓?”
“说起来此事着实有趣。”
黄云卿忍不住笑道:“上元夜宫廷赏灯,据说崔太后特地将两人的位子排在一起,可李俅却不屑一顾,跑去坐在皇上的背后,事后李写来一信,大骂李俅愚蠢无知,李俅也回了一信,却是让我替他所写,只有两个字,尚书不妨猜一猜写的是什么?”
“莫非是白痴么?”张焕笑着猜道。
黄云卿摇了摇头,他想到那两个字,脸上不由露出了对李俅鄙夷地神情,“算了,尚书不用猜了,也不会猜得到,说出来污人耳朵。”
“不妨说出来听听!”张焕地兴趣却更加浓厚了。
犹豫了半天。黄云卿才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狗屎!
张焕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站起身。向黄云卿拱手谢道:“今天多谢黄先生,改日再向先生请教!”
“不敢!不敢!”黄云卿急忙站起来回礼,“尚书礼贤下士、以诚待人,黄某没齿难忘!”
张焕笑着点了点头,他随即命亲兵道:“把黄先生好好送回去,千万不可怠慢了,听到没有!”
“遵命!”亲兵即刻恭谦地将黄云卿请出了房间,黄云卿肃然向张焕拱拱手。转身去了,张焕背着手,笑容和蔼可亲,一直等他走远了,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淡了下来,他头也不回便问道:“大姐以为李可能利用?”
只见李翻云从里屋走出,她点点头道:“此事我看可行。但要考虑得精密一点,弟只管吩咐,我去做就是。”
“你说得不错,此事容我再好好想一想。”
张焕暂时放下此事,他背着手走了几步又道:“还有两件事要你去做,第一,立即派人去陇右去将李侨替我请到京城来;第二。也要多派人手去保护元载、张延赏等人的安全,贺娄无忌杀了李承业,崔小芙岂能打碎牙咽进肚里去,要谨防她地报复。”
“此两件事我即刻去办!”李翻云刚要走,张焕却又叫住了她。冷冷道:“还有刚才那个黄云卿,要派人去盯住他,他若两面三刀,比如李俅派人来保护他的妻儿,就给我立即杀了他!”
李承业自去了陇右后,一直都没有消息,他的从人也一个没有回来。等了五天。没有动静,李俅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派人去陇右寻找李承业一行,可等了十天,派去找他们地人也回来了,只说没有半点消息,李俅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开始着急了,又过了两天,他再也忍不住了,连夜进宫去求见崔小芙。
此时崔小芙已经要歇息了,听到李俅紧急求见他,她也隐隐猜到,可能和李承业之事有关,她即刻起身赶去了麟德殿,这件事情她非常重视,如果能策反贺娄无忌,不仅是断张焕一臂那么简单,而且陇右是河西、朔方、河湟、关中、蜀中五地的结点,若能得到它,说不定张焕就将全线崩溃。
这段时间,她也不断派人去催促李俅,但李俅总告诉他,事情需要机会,请她稍安勿躁,现在他来了,无论成与不成,崔小芙都想知道贺娄无忌的态度是什么。
“什么!李承业失踪了?”崔小芙腾地站了起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她不可置信地确认道:“你的意思是说李承业没有了消息?”
李俅低着头,他不敢看崔小芙地眼睛,胆怯地说道:“不是失踪,也不是没有消息,我怀疑他是被贺娄无忌杀了。”
崔小芙颓然坐下,确实,他带了十几个随从,就算遇到什么事也会有人回来报信,现在仿佛泥牛入海,那只能是一种结果,他劝降失败,反被杀了。
“太后!”李俅忽然暴怒起来,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恶狠狠道:“这贺娄无忌胆大妄为,他竟敢擅杀宗室,李承业是正二品郡公,高宗皇帝的重孙,他竟也敢动手,绝不能轻饶他!”
“是他杀的,你又能怎么样?”
崔小芙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她不喜欢李俅这种装腔作势的态度,更反感他说出这等幼稚的话,“不能轻饶他,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说是人家所杀,难道让我崔小芙向天下人宣布,是我派李承业去拉拢贺娄无忌,结果反被杀了吗?哼!说话要动动脑子,给我提一点有用的建议。”
李俅地脸胀得通红,他垂手而立,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崔小芙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收买失败,那张焕必然也知道了,不知道他又会怎么行棋,现在已经是三月中旬,离四月一日地大朝不远了,他要夺下朔方节度使一职。时间也已不多,熊掌和鱼不可得兼,兵部和朔方节度使他只能选一样。
想到这。崔小芙蓦然回身道:“他既然能杀掉李承业,那我们也不妨干掉元载,一报还一报!”
李俅大喜,元载地府第在新昌坊,那里人少多荒地,正合动手,他连忙道:“我在田庄里养有数百武艺高强之士,可用他们来下手。”
“不!不用你来动手。要学会保存自己地实力,知道吗?”崔小芙阴阴一笑道:“此事就让李承业的兄长李承宏去做,我想,他一定非常乐意。”
元载地府第位于长安最东面的新昌坊,紧靠延兴门,新昌坊原本多有胡人聚居,安史之乱和回纥乱华中。新昌坊两次被乱兵洗劫,建筑大多焚毁,随着大唐地衰落,许多胡人也离开大唐回国,新昌坊也就成了长安人口十分稀疏的一坊,大片大片的土地都空着,甚至很多地方都被居民开辟为菜地。种些瓜果蔬菜,以补贴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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