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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74 高月(当代)
“何事?”裴俊重重哼了一声,他将张焕的信扔给裴伊,“当初是你极力向我推荐李正已。说他如何如何善于用兵,如何如何忠心耿耿,你再看看他现在做的事,你如何给我交代?”
裴伊展开了信,脸色刷地变得惨白,他颤抖着声音道:“大哥。这是张焕的离间之计,万万信不得。”想到离间二字,裴伊犹如捞到了救命稻草,他思路飞转,立刻对裴俊道:“大哥请想一想,当初我们取了朔方,张焕还为此与我们翻脸。由此可见其对朔方地重视,现在他已是兵强马壮,岂能不想回夺朔方?此时此刻,正汉中紧张、淮北动荡之际,他却突然抛出了朔方割据案,大哥!其人居心叵测,万万不可信其一面之辞啊!”
这时裴俊也渐渐冷静下来,玩弄手腕素来是张焕所长,他今日之举确实不符合他的一贯作风,何况李正己真有心叛乱。那他张焕保持沉默岂不是能得到更大的利益?是有些不合常理。
想到这,裴俊的脸色略微和缓。他瞥了裴伊一眼道:“不管怎么说,此事须慎重为上,你就辛苦一趟,以犒军为名去朔方看一看,若李正己真有自立之心,给我当场斩之,命副将刘文喜暂代节度使。”
宣仁六年的冬天是一个动荡而充满了不安的季节。汉中的紧张、淮北的杀气、朔方的隐忧。河西有唐军大举西进,江南有不明军船队出现。几件事情仿佛都互不关联,但细心人就会发现,这些线其实根根相连,无声无息地织成了一张大网,而这个织网人正是刚刚被封为兵部尚书的张焕。
子午谷,这里是汉中通往长安地一条捷径,它是横穿秦岭的一条密道,山势陡峭、道路艰险难行,全长六百余里,北方山口叫子,南方山口称午,故叫子午谷,当年蜀国大将魏延便曾经建议诸葛亮出两万奇兵走此道直取长安,孔明不准,遂埋下了魏延造反之根。
和大道斜谷不同,子午谷道路狭窄崎岖,无法通过重型辎重,故不适合大队人马通行,只能轻骑疾驰突进,以抢占先机,同样,子午易守难攻的地势也决定了它不被人常用,所以在子午谷六百里的山道上更多的却是探察情报的斥候。
入夜,在子午谷距南口约三十里地山道上,一支两千人的轻骑兵队正悄声向南疾行,人影闪动,马蹄上包了厚实的粗麻,在夜幕中发出轻微的哒哒!之声,,这支军队是西凉军的特遣队,秘密来汉中执行一项任务。
在靠近一处关隘时,队伍的速度放慢了下来,关隘实际上是一座堡垒,依山势而建,扼守住了山路。
队伍越行越慢,最后在距关隘约一里的一处山坳里停了下来,远方地堡垒在夜幕下绰绰可见,片刻,一名斥候迅速从山崖上攀援下来,“将军,堡垒上约有三十名巡哨,戒备十分森严。”
这支军队的统帅是斥候三营都尉刘帅,但这支骑兵却不是斥候营,而是开阳郡驻军下的一支骑兵营,之所以选中刘帅,是看中了他的胆大心细和临机处变。
执行这次任务使刘帅的心中沉甸甸的,一路行来,都没有见他露出过一丝笑容,他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夺取子午谷的南入
作为一名斥候,事先了解敌情是职业本能,但刘帅却是临时授命,他没有时间派人去事先侦查,根本就不知道子午南端敌军的驻军情况,刘帅甚至隐隐有一种感觉,上面似乎并不太在意他的成败,可是作为军人,第一是服从,第二就是取胜。
刘帅站直了身体,凝望着远方地堡垒目测了一下距离,心中微微有了底,他转身一招手,将第一团校尉唤上前,吩咐他道:“看这座堡垒的规模。里面最多只能容纳五百人,你率本部先冲过堡垒,听我地命令,从南面进行攻击。”
“遵令!”校尉一挥手,率领本部五百人迅速向堡垒跑去,刘帅待他们跑出百步远,这才断然下令道:“弃马,跟我出击!”
话音刚落,当当!的铜锣声突然大作,锣声在寂静的夜中格外刺耳、动人心魄。堡垒巡哨已经发现了敌军来袭,惊呼声、喊杀声响成一片,不时有人中箭,发出长长的惨叫,刘帅一跃而起,大吼一声:“杀!”
“杀!”千余将士一声大吼。奋勇向堡垒掩杀而去。
堡垒中并非刘帅猜测地那样有五百人,实际上只有三百守军,当西凉军来袭时,大部分守军都在梦乡,突来的警报惊碎了他们的酣梦,汉中军在慌乱中甚至来不及穿戴盔甲,拿着弓箭刀枪便冲上城墙。
箭似急雨。攻势如潮。
西凉军地进攻十分有章法,他们以团为单位,一团举盾进攻,而另一团则以弓箭掩护,在进攻地队伍中,数十名士兵扛着一根撞木向山坡上疾奔,在每个人的身边又各有一名士兵执巨盾进行掩护,队型起伏有致,夜色中就仿佛是一只披着盔甲地百脚巨虫在奔跑。
刘帅站在一块巨石之上,神色紧张地注视着战斗。他是斥候出身,从来没有单独指挥过一场战役。尽管这只是一场最小级别的攻防战,但进攻士气、进攻套路和进攻手段样样都和万人大战没有区别。
眼看着第一团的士兵已经冲上山坡,开始撞击城门,刘帅微微松了一口气,防守的力量似乎并没有他想象地那样强大,对方似乎除了弓箭外,巨石、檑木一样都没有。
但放松精神只有片刻。城墙上大火忽然熊熊腾起。烈焰卷向夜空,刘帅脑海里闪过了二个字。烽火!他不由抬头向黑黝黝的群山望去,眼睛渐渐地眯了起来,在他眼瞳里一簇小小的火苗在山梁上陡然升起,紧接着,远方又升起了第二簇、第三簇,子午谷的烽火延绵不断地向南方传递而去。
陈仓县衙,李双鱼手中捏着一份情报,大步向张焕的房间走去,房间内,张焕依然在埋头看他的河西沙盘,一早接到消息,王思雨回击星星峡得手,拿下了安西地东大门,这却是他自主决定的战略,让张焕忍不住一阵赞赏,夺取玉门关是虚,拿下星星峡是实,这家伙果然有出息了,不愧是自己的左膀右臂,竟能与自己的想法丝丝相扣。
这下,张焕高悬的心才终于落下,至于酒泉郡的吐蕃人,张焕已经不放在心上,按贺娄无忌现在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进攻策略,背后又有飘逸如行云流水般地王思雨骑兵队配合,河西已是他的瓮中之鳖。
倒是酒泉、晋昌、敦煌三郡刺史和县令的任命,须他费一番思量。
想着,急促的脚步由远而近,走到门口时却犹豫一下,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禀报都督!”门口响起了李双鱼的声音。
“子午谷的情况怎么样?”张焕头也不回地问道。
“刘帅他们夜夺子午堡,但在天亮后却遭遇了大队支援敌军,战事惨烈,我军死伤五百多人,才勉强击退敌人,守住了子午堡。”
说到这,李双鱼迟疑一下又道:“情报上说,子午谷南端的驻军有万人以上,都督,我是否派兵支援?”
“不必了。”张焕慢慢转过身道:“你立刻派人去通知刘帅,他可以返回了。”
“可是李双鱼有些张口结舌,他实在不明白张焕的用意,但军令如山,不容他置疑,他立刻行了一军礼,“属下这就去传令。”
“等一下。”张焕叫住了他,微微一笑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去进攻子午谷?却又毫无意义地回兵。”
李双鱼点了点头,“是!属下是有点不明白。”
张焕沉思片刻,便对他道:“当初诈取逻些城之时,我也曾给王思雨说过,为将者,须要有大局观,将来才能独挡一面。而现在从他取星星峡便看出他成长迅速,大器已成,而你是我的第一任亲兵队正,更要努力才是。”
李双鱼面露惭愧之色,不由低下头去,“属下让都督失望了。”
“也不是,是我没给你机会。”张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来问你,我们驻兵陈仓地真正目的是什么?”
“为兵不血刃拿下凤翔创造机会。”李双鱼毫不犹豫答道。
“说得不错!”张焕点头,又问他道:“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攻下凤翔,却绕了这么个大弯?”
“都督是想以防御汉中为名。顺利成章地进驻关中。”说到这里,李双鱼长叹了一口气道:“当初我们都不解武郡之战时,都督为何在完全能将朱干掉地情况下,却又将他放回汉中,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就是为了今天有借口进驻关中。都督远虑啊!”
“你现在才明白么?”张焕捻须有些得意地笑道:“你想想看,如果战事平息,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呆在凤翔?朱是一只疯狗,只须稍稍捅他一下,他就会乱咬乱叫,那我们不是又有借口可以继续留在凤翔了吗?”
李双鱼恍然大悟,难怪朱这两天大举增兵大散关。原来都督竟是用意在此,可是,他又一转念,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张焕仿佛明白他的心思似地,负手淡淡一笑道:“三天之内,凤翔城必有消息传来。”
韩庆接到任务已经二十几天了,张焕布置的三个任务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士兵的详细名册,他手中就有,早已经抄誉一份送出去了。中级军官的清单和详细资料,他也给了张焕。难的是李莫贪污粮饷地证据,这个确实须要费些神。
按理,他是行军司马,凤翔军地钱粮都归他管,他应该比谁都清楚才是,可是管账之人却未必知道真实情况,比如。他的名册里是八千六百人。个个有名有姓,可军营里实际上真地有这么多人吗?当然不可能是满员。他知道有许多军官都在偷偷吃空粮,至于这些空粮和李莫有没有关系,这,他就不知道了。
私下里走访了不少人,最后结果却令他失望,空占名额的现象确实有,但都是下面地军官贪了粮饷,和李莫并没有关系,如果和李莫牵强连在一起,那就是他也知道这些事,却睁只眼闭只眼。
就在韩庆无计可施之时,他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记得在前年凤翔军曾出现过一次骚乱,是因为裴家军队在河东南下时,曾在昌化郡与当时的守军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冲突,就是那一次,有六百多士兵都偷偷逃回了老家,李莫亲自去堵截,据说全部抓了回来,事后李莫上报了朝廷,他还因此得了嘉奖,荣升为云麾将军,后来他将人员清单的另一联给了自己。
韩庆立刻去仓库翻找二年前的记录,寻找了大半天,终于在一只积满了灰尘的卷宗袋里找到了那张清单,上面是密密麻麻地人名,最后有李莫的亲笔签名,还有重重的悉数抓回四个字。
根据这张名单,韩庆走访了相关的三个军营,又请一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军官喝酒,在酒意熏熏下,那军官终于吐露了真相,当年逃走的六百人,李莫实际上只抓回两百多人,其余之人都是胡乱抓了一些农民充数,安插在心腹的军营中,并严令谁也不准透露此事,而这些冒名顶替之人现在依然在名册之中。
这天一大早,几名火头兵推着小车,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市场,他们要买一些活鸡活鸭回去,这几名火头军都是张焕地亲兵,特意安排给韩庆,名为助力、实为监视。
几名火头兵逛了一圈后,便回到了军营,一名伍长放下东西,立刻找到了韩庆,将一封信交给了他,“韩将军,这是都督给你的信。”
韩庆手忙脚乱地拆开了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命他立即向朝廷弹劾李莫三年前隐瞒逃兵真相一事,韩庆眉头一皱,眼中露出忧虑之色,“弹劾倒是没问题,只是李莫完全可以用为了稳定军心为借口,恐怕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那伍长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都督自有分寸,韩将军就不要多虑了。”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二百五十七章 凤翔之变(中)
河东昌化郡,天宝元年前叫做石州,这里西临黄河,历来是西去的交通要道,按照崔、裴二人当年划分河东的协议,昌化郡归崔家,但二年前裴俊见时机成熟,遂命大军南下,占领了河东的大半土地,仅留上党和高平两郡给崔家,昌化郡也自然被裴家控制。
按照世家推荐原则,现任昌化郡刺史便是由裴俊推荐任命,刺史叫汪东阳,约四十岁,庆治七年进士,原本是河北邺郡安阳县县令,一年前被裴俊赏识,一步高升成了刺史,相国的赏识使他感激涕零,从此兢兢业业为官,不敢有丝毫大意。
此刻这位刺史大人正坐在马车上急匆匆赶往位于黄河边的定胡县,他昨天刚从老家探亲归来,却得到一个不妙的消息,这些日子,有许多人家举家过河西去,人数不详,虽然大唐律令中规定百姓不得擅自迁徙,但事实上各大世家之间也在互挖墙角,不准迁徙的律令也成了一纸废文,尤其大灾之年,许多地方官只嫌自己地头上吃饭的人太多。
今年六月河东许多郡县都遭了蝗灾,昌化郡也不例外,已经有不少人家在六七月间逃过黄河去谋生,但灾情早已经平息了,现在是十一月,天气最寒冷之时,怎么还会有人过河?
汪东阳百思不得其解,汇报此事的郡司马也不肯说实话,不得已,他只得冒着寒风,亲自前去黄河边察看。
不用说。举家西迁正是陇右来人所为,在完整的凤翔战略中。将凤翔军家属从昌化郡接到陇右正是其中重要地一环,为此,陇右拿出了极为优惠的条件,不仅每户可租种十亩官府地土地,五年后可归己,而且三年内免赋税,另外还有最关键的一条。踏上陇右土地的那一天起,每户人家每天可得一升面、二十文钱的补助,直到来年麦收,这些条件对在大灾后苦苦熬日子的河东百姓,无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当然,接凤翔军家属只是潜台词,陇右官方的说法是帮助河东百姓度灾。想着陇右节度使张焕正是河东人,百姓们仅有地一丝疑虑也随之烟消云散。
无地农民一心想得到自己的土地,毫不迟疑西去,也有不少眷念故土者,想着先去避了灾明年再回来,就这样,人人趋之若鹜,短短的十天内,过河西去者竟超过了六千户人家,此事轰动一时。不仅昌化郡,就连平遥、汾阳也有人家赶来。消息甚至传到了太原。
下午,汪刺史带着一百多名衙役浩浩荡荡开进了定胡县,一路上他看见络绎不绝的百姓朝定胡县赶去,不由心急如焚。
定胡县紧靠着黄河,在城门百步之外,便可看见黄河宛如玉带一般,横亘在苍茫的大地上。河水已经冻实。使过河变得十分容易,直接从冰面上便可走到对岸。
此刻。黄河渡口处依然是人山人海,三千多户从各地赶来的农户正等待着最后的确认,确认后领了粮食和路牌便可以上路。
在渡口处已经搭了数百顶大帐篷,近千名士兵正在维持着秩序,帐篷前摆了一长排桌子,三十几名陇右地官员正在验证报名者的身份,桌子前已经排了十几条长长的队伍,按是否有家人从军来区分,数十名士兵在引领着络绎不绝的百姓,不时对他们大声叫喊:“家中有人从军者到这边来。”
这次移民行动的负责人是裴明远,此刻,一名官员将一户凤翔军家属领到了他身边。,
“我是方山县人,我儿子在凤翔军中从军,叫翟四郎。”老农一脸淳朴的笑容,他所知道的信息就只有这么多。
可是要从厚厚的名册里找到翟四郎三个字谈何容易,说不定这四郎只是小名,他儿子从军后又改了一个大名,更无从查对了。
“你可有他写来的家信?”裴明远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努力缩小查找范围,一句话提醒了老农,他急忙从怀中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递了上去,憨厚地笑道:“就只有这一封,还是去年他托人送来地。裴明远接过信,大致看了一下,便找到了线索,五营三队队正,他立刻翻到名册上的对应页,确实有,队正翟大彪,河西昌化郡方山县人,父亲翟?括弧:不知。
裴明远看了一脸憨厚地老人一眼,他身后还跟着老伴、儿媳、孙子、孙女等等,也一般地笑容淳朴,他便提笔将翟大彪的名字勾了,将名册一合,从另一个盒子里取出一块铁牌递给了他,又指了指后面的帐篷道:“拿着这铁牌到帐篷里去,有人会帮你们登记,然后再领你们吃饭,最后会和其他一批人一起出发。”
老汉接过铁牌,千恩万谢地带着家人走了,裴明远轻轻松了口气,已经送走三千户凤翔军家属了,远远超过都督所定下了二千户家属的指标。
这时,一名士兵跑上前来禀报,“裴使君,昌化郡刺史来了,指名要见使君。”
裴明远早已等待此人多时,他让另一名官员来接替自己,站起身笑了笑道:“带他过来。”
片刻,气势汹汹的汪刺史大步走了上来,他一路而来,早已经问清楚了百姓们西去的真实原因,不由又惊又怒,第一个反应便是报告相国,但在报告之前,他决定先和陇右之人交涉一番,也好给相国交代。
“我就是昌化郡汪刺史,请教阁下尊姓,官任何职?”他见裴明远年纪颇轻,脸上不由浮现出傲慢之色。
裴明远笑着拱拱手,“在下陇右节度下司马,姓裴,叫裴明远。”
裴明远,汪刺史在裴家的本宗地邺郡做过县令,对裴家人十分熟悉,他一下子便联想到了裴俊地几个儿子,再一细想,裴明远可不就是那个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地裴俊第五子么?他好像就是在陇右为官。
汪刺史的脸上仿佛暴雨初停后地中午,顿时阴云消散,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原来是裴公子,幸会!幸会!”原本挺得笔直的腰也略略有些弯曲起来。
“不客气!”裴明远一摆手道:“汪刺史请到大帐里叙话。”
“不必了。”汪刺史回头看了看人山人海的场景,不由哭丧着脸道:“裴公子,你们这样大规模地迁移人口,让我怎么向裴相国交代?”
裴明远微微一笑,“我们是在为河东减轻灾后压力,对河东应该是好事才对,有何为难?汪刺史尽管去向相国禀报,再者,恐怕此事裴相国早已经知道。”
“裴相国知道?”汪刺史的眼中露出惊诧之色,他猛然醒悟过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裴俊怎么可能不知道,到现在都没有军队过来干预,那就说明相国已经默许了,可是整整十天过去了,自己却没有写份报告给朝廷,搞不好最后相国就是拿自己开刀,想到这,汪刺史背上顿时冷汗淋漓,他急向裴明远一拱手,话也不交代一句,便慌慌张张地跑了。
裴明远望着他的背影远去,不屑地笑了笑,又回头走到队伍旁,一名妇人满头大汗地挤上前对他大声道:“官爷,我丈夫也在凤翔从军。”
裴明远温和地笑了笑,安抚她激动的情绪道:“不要着急,你告诉我,你丈夫叫什么名字?”
就在河东大规模迁移民众之时,凤翔军内也爆发出了一件大事,行军司马韩庆向朝廷弹劾节度使李莫两年前欺瞒朝廷,滥抓百姓冒充逃兵向朝廷邀功,消息传出,顿时轰动了朝野,凤翔可是崔家在关中的最后一块势力,若连它也失去,那崔家真的就败落了。
就在朝中大臣议论纷纷之时,一直对汉中局势保持沉默的崔寓终于跳了出来,他一口否认李莫有欺瞒朝廷的行为,并指责韩庆在两年后才弹劾此事,显然是另有所图,与此同时,李莫也上书朝廷,声称当时他自己坐镇在凤翔军中,并没有亲自去抓捕,并表示要彻查此事,若真有下属隐瞒真相,他将严惩不殆。
事情仿佛在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向发展,不料裴俊和太后崔小芙竟不约而同地一起表态,此事事关军纪严肃,不容姑息,决定派御史中丞廖辉赴凤翔调查此事。
一时风云诡异,数百骑兵护卫着调查使风驰电掣般象凤翔驰去,一种不详的预兆悄悄笼罩在凤翔郡的上空。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二百五十八章 凤翔之变(下)
清晨,近百名骑兵护卫着李莫奔出军营,向他的府宅疾驰而去,他刚刚接到消息,昨晚有人对他的府宅放火,烧了二十几间屋子,死伤多人,李莫当即命令关闭城门,不准任何人进出
如果用一个字形容李莫此时的心情,那就是悲,他的愤怒早已经过去,在得知韩庆弹劾他霎时,他怒火几乎掀翻帐篷,咆哮声数里可闻,那一刻,一种被所信赖之人所背叛的愤怒,几乎将他整个身心焚毁。
但现在怒火已灭,时间将弥漫的雾气吹散,露出了他从前看不到的真相,至始至终,韩庆几时效忠过他?崔寓软弱无力、裴俊后露狰狞、崔小芙落井下石,一幕幕权利场上的戏起戏落,他又几时知晓?
现实让李莫寒冷彻骨,最后只剩下了无尽的悲凉,难道是他投错了主人吗?
“将军,已经到了。”一名亲兵见他神情有些呆滞,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已经到家了,便悄悄地提醒他。
李莫立刻放慢马速,随即翻身下了马,府宅周围已经没有一个人,先期赶来的数百名士兵正在整理被焚毁的建筑,到处摆放着一堆堆烧焦的木头、散架的家具和被熏黑的砖石。
李莫铁青着脸走进府门,府内也是一片混乱,满是水渍的空地上散乱地堆着各种杂物,下人们个个脸上惊惶不安。
“夫人呢?”李莫嘶哑着声音问道。
管家急忙跑上来禀报,“夫人一早到寺里去了。”
“求那些泥胎管个屁用!”李莫一下子怒火万丈,他狠狠一脚踢开了一只拦路的铜盆。恶声恶气道:“把东西全部收起来,谁敢私取一物,老子剥他的皮。”
管家吓得心都快停止跳动,赶忙带领家丁搬运物品,混乱中,却没有人注意到一名异常雄壮地士兵悄悄地混进了清理废墟的军士之中。
李莫心中郁闷。他走进大堂坐下,一边喝茶,一边思考对付御史的策略。好在事情发生在两年前,时间久远。已经没有证据证明他当时不在营中,他完全可以把责任推给下属隐瞒真相,自己当时万机待理,哪能分身去亲自追捕逃兵,几名军官也能替自己隐瞒,看谁敢帮那个韩庆,“该死的东西!”,想到韩庆,李莫又忍不住低骂一声。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奔跑声。随即有人在高喊,“将军,朝廷的御史到了!”
“来得这么快!”李莫赫然一惊,他一抬头,只见一名身材雄壮的士兵举着一封信飞快地跑了进来,“这是御史给将军地密信,并有话转告将军。”
旁边几名亲兵正要阻拦。却听御史有话要转告。都停住了脚,警惕地盯着他。士兵左膝跪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将信举上头顶,瓮声瓮气道:“这是廖御史的信。”
一名亲兵将信递给了李莫,李莫一边撕开信皮一边问道:“他还有什么话?”
“他说希望和将军面谈,还有
说到还有两个字时,李莫已经展开了信,信中只有四个鲜红地大字,当心头顶!
李莫下意识地一抬头,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寒光从士兵口中飞出,扑!地射进了李莫的咽喉之中,士兵眼一挑,闪过一丝阴森森地冷笑
“将军,御史已到,请开城门!”大门外一声迟到的禀报久久回荡在李莫府邸的上空。
长安,腊八节浓浓的粥香弥漫在各坊的大街小巷之中,过了腊八节,新年的脚步便依稀可闻了,今年的光景是长安比较惨淡的一年,进入十二月,一个消息悄悄在长安流传,淮北崔庆功已彻底断了漕运,而官府的存粮已不足一月。
粮价陡然大涨,斗米值五百钱,据说新年时要涨到斗米千钱,不少人家米缸已见底,腊八节倒真地成了一块遮羞之布。
就这样,一个米字竟成了长安民众不堪承受之重,一丝关于粮食地风吹草动,便可激起千万人的骚动。
十二月八日的清晨,由近千辆马车组成了粮车队浩浩荡荡开进长安西面的金光门,每一辆粮车上都插着一面三角旗,上书陇右二字。
消息仿佛长的翅膀一般,霎时间便传遍了全城,数以十万计的长安百姓蜂拥而出,他们扶老携幼、跌跌撞撞从四面八方赶来,二千骑兵左右护卫着粮车在春明大街上缓缓前行,在大街两边,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的激烈掌声,“各位乡亲,我家都督在新年前将送百万石粮食进京。”
押粮军官每一次高声宣布,都会激起一阵山呼海啸般地回应,无数人流下了激动地泪水,甚至有人振臂高呼,“张使君万岁!”
当生活的压力已经远远超过了生命地尊严之时,这一刻,朱造反已经不重要了、崔庆功割据已被抛到脑后,收复安西故地也已变得十分遥远,在维持生命的粮食面前,张焕的名声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如日中天。
车队行至朱雀门前,裴俊率领数百名官员亲自来迎接粮车的到来,行在队伍前面的杜梅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向裴俊深施一礼,“启禀相国,陇右第一批五万石粮食已经送到。”
裴俊认识杜梅,他连忙笑着拱拱手,“杜先生一路辛苦了。”
裴俊走到粮车前,重重地拍了一下厚实的粮包,暗暗地叹了口气,就是为了它们的到来。自己不知做出了多大的让步。
“相国,本来我们打算走水路,但渭河已经结冰,只能用粮车运送,都督地意思是,如果朝廷能提供运送马车。我们争取在新年前送百万石进京。”
“难为张尚书想得如此周到,此事我会着令太府寺去办。”裴俊笑着点了点头,回头吩咐太府寺卿房宗偃道:“把粮食直接运到常平仓。先平抑长安的粮价。”
房宗偃答应,立刻上前去和杜梅办理交接手续。裴俊又简单地交代了几句,便登上马车回了大明宫,很快,长安的米价已悄然下降到了二百文一斗。
“相国,你听见没有,居然有人在喊万岁。”裴俊的朝房内,工部尚书王昂一脸怒气,他的眼中已经掩饰不住内心的嫉恨,狠狠一拍桌子道:“此人分明是在收买民心。我们决不能容忍他如此放肆!”
如果让王昂自认此生最幸运之事。那就是儿子没有娶崔宁为妻,虽然女儿最终嫁给了崔雄,但毕竟和崔圆没有关系了。
三年前,自崔圆倒台后,王昂便毅然投靠了裴俊,又成为他忠实地一条狗,王昂善变。但有一点他却始终坚持不变。那就是对张焕的嫉恨,早在张焕第一次登上朝堂之时。他便对张焕有一种刻骨的仇恨,这种仇恨最早源于张家家主继承人地生变,它有点象酒,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反而愈加醇厚。
尽管对张焕恨之入骨,但王昂有自知自明,张焕已经势力雄厚,不是他能招惹,他便把这种恨深埋在心中,殊少表现出来,直到二十天前,一艘神秘地船队袭击的宜都的驻军,王昂立刻猜到,这只能是张焕从蜀中派来的军队。
就仿佛一颗火星投入盛满了火油的缸中,积压了太久的怒火骤然爆发了。
火油的爆发却不能伤到裴俊一星半点,裴俊身边就仿佛有一面看不见的墙,将王昂的怒火统统弹了回去。
他在批阅奏折,姿态从容、神色宁静,丝毫不被王昂地怒气所影响,还不时沉思奏折中地措词,是他真没有将王昂的话放在心上吗?
不!当然不是,当河东密信从昌化郡送来之时,裴俊便完全明白了张焕的真正用意,也明白了所谓刺杀事件的真相,愚蠢的朱竟成了别人向上走的垫脚石。
张焕是要合法地夺取凤翔,而最终目的就是他所提三个条件中地第三条:兵部
紧接着,韩庆弹劾李莫地奏折也到了,一个完整而周密的计划便清晰地摆在裴俊地面前,遇刺——汉中动荡——陇右出兵——淮北紧张-裴家军东去——昌化郡移民——李莫被弹劾,计划周密得让裴俊赞叹不已,就仿佛它是一件异常精美的瓷器,让他不忍打碎。
事实上,一个粮食问题,一个汉中问题,就象两条绳索,已经将他的左右手牢牢绑缚,然后,张焕便从容地在他面前制作这只精美的瓷器。
而眼前的王昂,不过是一只在他耳边嗡嗡乱叫的苍蝇罢了。
裴俊写完了最后一句话,放下了笔,对王昂微微一笑道:“王尚书有没有接到张破天的邀请书?”
浑不对题的一句话使王昂一怔,他立刻便反应过来,裴俊不想谈张焕之事,为了一点粮食就给人当马骑吗?王昂心中暗骂一声,他脸上却堆满笑容道:“我当然收到了,好像是
王昂在努力回忆那份被他扔到茅厕里的邀请书,上面的时间是几日?
“十二月十七日。”裴俊淡淡道:“也就是张若镐下葬五年的祭日。”
王昂从中书省的大门里沮丧地走出,外面明亮的阳光将他的眼睛照得睁不开来,他站在台阶上发了一会儿呆,才无精打采地向停在台阶下的软轿走去。
张家与王家是世交,王尚书那天也去看看吧!裴俊冷淡的话语仿佛还在他耳边回荡,呸!虚伪,王昂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他自己还不是在太原扶持了一个张家吗?
“起轿。回府!”王昂坐进轿子,也无心再回朝房去了。
四个轿夫抬起轿子,刚刚走了两步,王昂便从轿窗远远看见几名士兵惊惶地向这边跑来,为首之人手上还拿着一个红色的信筒,他一怔。那是八百里紧急军报。
“停下!”
王昂快步走出轿子,拦住报信兵,“出了什么事?”
为首报信兵气喘吁吁道:“凤翔出了大事。节度使李莫畏罪自杀,他的亲信在城内发动骚乱。连廖中丞也、也被他们杀了。”
“什么!”王昂大吃一惊,关中怎么能发生兵乱,他急忙厉声喝问道:“那现在局势怎么样?”
“正在凤翔地张尚书已率军平定了骚乱,所有参加骚乱的将领全部被镇压。”
王昂脸上的惊惧陡然间变成了目瞪口呆,他呆呆地站了半晌,忽然猛地跳了起来,一把夺过信筒,转身便向台阶上跑去。
“相国,凤翔出大事了!”
宣仁六年十二月初六。凤翔节度使李莫畏罪自杀。引发了凤翔军的骚乱,正在凤翔调查李莫欺瞒案的御史中丞廖辉也不幸遇难,而正与汉中朱对峙的陇右节度使张焕立刻从陈仓县率二万大军进驻凤翔城,平息了叛乱,并公开斩杀了三百余名参与叛乱和烧杀抢掠地军官及士兵。
消息传到长安,朝廷表彰了及时平定叛乱的张焕和陇右军,加封其为骠骑大将军、食邑五千户。并任命韩庆为凤翔军新节度使。
不久。汉中的局势终于因朱上谢罪表而平静下来,淮北崔庆功也最终没有进攻淮南。随着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在关中大地上飘落,五万陇右大军正式离开了关中,返回开阳郡和陇西郡,十二月中旬,张焕再一次来到了长安。
就在汉中局势逐渐平息之时,淮北地崔庆功也被迫放弃了夺取淮南的念头,一方面固然是忌惮裴俊地八万大军剑指自己后背,另一方面也由于张焕竟从巴蜀派三万远征军前来助战,崔庆功意识到张焕极可能与裴俊联手了,他立刻将集结的大军重新分散到各地,并上书朝廷,愿意进京述职,一场即将爆发的战争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在淮南危机解决后,蔺九寒便按照原定计划率船队返航,这一天,船队抵达了巴陵郡(今岳阳),开始缓缓向巴陵县靠岸。
三百艘大船齐聚江面,白帆如云,声势壮观浩大,引得巴陵县城中万人前来看热闹,当他们看到从船上下来的并不是货物,而是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时,开始有人害怕退却了,管理码头的衙役早已经飞奔进县城,禀报县令和刺史,而几十个负责收税的士兵也悄悄向驻防在巴陵郡的军营跑去。
和宜都一样,由于战略地位重要,巴陵郡也有王家的一千驻军,军营在距离江边约五里外地一个小镇上,除了这一千驻军,周围郡县便再没有王家地势力,象长沙郡以及洞庭湖西面的武陵郡等则都是普通的团练兵,由刺史统领,负责地方安全。
整整一个上午,三百艘大船都在连接不断地送士兵上岸,并卸载各种军需物资,一直到中午时分,三万士兵才全部上岸,开始在宽阔的地带搭建临时军营。
此刻,码头上全是黑压压的士兵,他们整顿队列、搬运物资,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却又悄然无声,围观的百姓绝大部分都吓得逃回城去,这也难怪,从大唐建国至今,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战争,安史之乱也主要发生在黄河流域,城中不说年轻人,就连最老之人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庞大的军队,只有十几个胆大地年轻人躲在树上、石后,偷偷地观察着军队地动静,但他们眼睛里却又不由自主地流露羡慕之色。
蔺九寒的坐船是最后一批靠岸,脚终于踏上了坚实地土地,可身子却依然是轻飘飘地。仿佛还在水面上漂浮,过了良久,他才渐渐习惯了陆地上的感觉。
“将军,巴陵郡的刺史和县令来了。”一名士兵手一指,只见二里外,几名地方官在几十名随从的陪伴下正从一处斜坡向这边走来。昨夜这里刚下过雨,地上十分泥泞,过了好久。几名官员才拎着官袍下摆被引到蔺九寒面前。
巴陵郡是下郡,人口五万余人。刺史姓刘,三十余岁,庆治十年进士出身,严格说起来也不是外人,他是长孙南方的五女婿,不久前还回长安给丈人祝寿,前两天才携妻返回郡中。
长孙南方是崔圆的舅子,所以这个刘刺史便自诩为崔党,而这两年崔党败落、裴党兴起。他便一直在考虑。怎样才能将自己纳入裴党,可翻家谱到到祖宗十八代,却半点和裴字没有关系。
刘刺史上前深施一礼,“下官巴陵郡刺史刘源,欢迎将军在我郡暂歇。”他说了一口字正腔圆地京城话,希望能引发这个大个子将军的乡情。
刘刺史的京城语确实引起了蔺九寒地乡愁,他伸出大手重重地按住刘刺史瘦弱的肩膀。凝视着他地眼睛。也用一口字正腔圆的京城话道:“你放心,在以后的日子里。有大哥的一口,就少不了你的一份。”
刘刺史几乎要骇得晕了过去,良久,他才结结巴巴道:“将、将军是什么意思?”情急之下,京城语又变成了晦涩难懂的巴陵话。
蔺九寒爽朗一笑,“没什么,我们听说这里山匪众多,特奉命来剿匪,三五年后便回。”
要三五年后才回,刘刺史眼睛都绿了,他急忙解释道:“可、可是,这里没有山,更没有匪,将、将军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谁说没有,那里不是来了吗?”蔺九寒一指远方的官道,只见官道上出现数十匹战马,马上是全身盔甲的官兵。
刘刺史和县令面面相视,半响,县令上前躬身施礼道:“将军,那不是匪,那是山南军,我们这里有一千山南驻军。”
蔺九寒仰天大笑,“我说的土匪就是他们。”
他一挥手,大声道:“弟兄们抄家伙,跟我把这一群土匪赶过江去。”
金城郡,张焕地府前一片忙碌,十几辆马车排成长长一列,近百名士兵正在向马车上搬运箱笼,而在台阶上,裴莹正指挥着几个士兵抬出一口大竹箱。
“大家小心点,地上可滑,别摔了!”
“娘,我也去帮忙。”虎头虎脑地张琪挣脱母亲的手,跑上前就要搬地上的一口大箱子,可他使出了吃奶的劲,箱子还是纹丝不动。
“你这傻孩子,那里面都是你爹爹的书,你才几岁,怎么搬得动。”裴莹连忙笑着将儿子拉了回来。
裴莹前几天接到丈夫的来信,让她带儿女一起进京过新年,全家人团聚,正好,又一队运粮车今天要开赴长安,裴莹就决定带家人一起随粮车进京。
顽皮的张琪一刻也停不下来,他忽然见一匹马拴在木桩上正安静地吃草,一名士兵正在给马梳理鬃毛,他一阵心痒,又趁母亲不注意向台阶下跑去,“我去骑马喽!”
“当心!”裴莹一声惊呼,不等张琪跑下台阶,旁边忽然伸出一只长手将他横抱了起来,将他呼地抛向天空,又接住,张琪高兴得尖声大叫。
来人正是刚从河西赶回地河西主帅贺娄无忌,十天前,他率四万唐军与二万吐蕃军在独登山附近进行最后决战,双方鏖战了两个多时辰,由于王思雨地一万骑兵从吐蕃军背后突然杀入,吐蕃军全线崩溃,二万河西吐蕃军除二千人被生俘外,其余全部阵亡,至此,河西全境被唐军收复。
贺娄无忌由此被封为肃州都督、云麾将军;王思雨则被封为沙州都督、忠武将军。
这次贺娄无忌赶回金城郡是得到了张焕的密令,命他镇守金城郡,严密注意朔方李正已地动向,李正已虽然立即听令从会郡撤军,看似风波已经平息了,但张焕已经得到确切消息,就在裴伊刚走,李正已便派人秘密出使回纥。
“末将参见夫人!”贺娄无忌上前向裴莹行了一礼。
裴莹笑了笑道:“贺娄将军,恭喜你喜得贵子。”
提到自己的儿子,贺娄无忌眼中露出一丝深深的感激之色,他在酒泉与吐蕃作战时,他妻子正好分娩,几乎难产死掉,全靠裴莹前后照料,才使她们母子转危为安,也使自己终得一子,这份恩情,他铭刻在心。
贺娄无忌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回头一招手,一名士兵牵来一匹小马,马鞍、缰绳一应齐全,却不是幼马,而是一匹成年矮种马,性子温顺,尤其适合孩子骑,这种马在大唐极为罕见。
贺娄无忌将张琪抱上小马,笑道:“这是叔叔的手下在草原上发现的,送给你,你可喜欢?”
张琪欢喜之极,他拉起缰绳,驾!驾!地叫喊,像模像样地催马前行,吓得两名家人一左一右拉住了缰绳,生怕他真冲出去。
裴莹心中也十分欢喜,连忙向贺娄无忌施礼称谢,贺娄无忌连忙还礼,他又命人抱来一只土坛子,道:“这里面装着是河西的泥土,是都督所要,请夫人一起带进京去。”
裴莹点点头,命人收了,她见东西都已经装好,便对家人道:“叫大家都上车吧!我们出发了。”
贺娄无忌翻身上马,对护卫营都尉厉声令道:“夫人和公子此去长安,你要严密护卫她们安全,若有半点疏忽,你提头来见!”
“属下遵命!”
护卫营都尉一挥手,嘹亮的号角声长长响起,两千名骑兵立刻整队,将数十辆马车护卫在中间,大队人马缓缓启动,向西城门辚辚驰去。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不伦之爱
纷纷扬扬的大雪时断时续,仿佛一层一层的被子将长安包裹起来,白天银装素裹、分外妖娆,而夜晚万籁寂静,只有碎屑般的雪象天空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坚实的大地上。
夜里的长安很少看到行人,大多数人都呆在屋子里,围聚在烧得旺旺的炭盆旁,和家人、和朋友讲述着来年的景况和长安的新事。
街上,偶然传来野犬的呜咽声,几条黑影闪电般地跑过街角,又隐隐传来一阵咆哮厮咬,一辆马车从远处飞驰而来,裹夹着雪片,在寂静的夜里声势惊人,迅疾掠过,将几条争食的野狗惊散了,马车进了永乐坊,渐渐地在张焕的府门前停了下来,一个头戴竹笠,浑身紧裹着黑衣的女人下了马车,快步向台阶上走去。
张焕的书房里光线明亮而柔和,温暖宜人,铜炉青烟袅袅,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檀香,一角,张焕正舒服地半躺在他心爱紫藤圈椅里,聚精会神地看书。
自从圆满完成凤翔战略后,关中的西大门已经敞开,他随即向开阳郡增军至五万人,又向凤翔军注兵四千人,使之达到了一万二千人,并且命韩庆不再驻军凤翔城中,而是将军队分驻在陈仓、斜谷镇以及子午镇等防御汉中的关隘要害处。
这样一来,凤翔府的防御便转向南线,而开阳郡却变成了关中的西大门,若有需要,他的西凉铁骑可长驱直入,二日便能抵达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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