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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_52 高月(当代)
见大唐老乡来住店,黑黑胖胖的卢掌柜分外热情。用突厥语先向他老婆吼了几句,大概意思是让她去烧水做饭,他自己则将二人热情的迎入店内。
“二位很面生啊!不是来做生意的吧?来做生意地大唐商人我都认识。”他请二人坐下,撮了些贞观年间的茶叶末子放在罐中,或许是觉得放多了,又小心翼翼倒了点出来,这才倒入水,放在火上煮了起来。
“我们是第一次来回纥,来办点事。”裴明远笑了笑道:“我们有件事想请卢掌柜帮忙。”
卢掌柜听说他们是第一次来,而且是找自己帮忙。他长长地哦!了一声,便笑眯眯道:“有件事我想先说在前面,我也是求人办事,所以有些花费,另外你们必须住在我这里,那就还有店钱、茶钱、饭钱、骡马钱、水钱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德隆便取出一锭二十五两重的金子,重重往桌上一扣。“这够不够房钱?”
黄灿灿的金子把卢掌柜的眼睛都照花了,他一把夺到手中,眯着眼反反复复细看,又放在嘴里咬了一下,确认是真地。立刻将它揣进怀里呵呵笑道:“两位老乡太客气了。出门靠朋友,说吧!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想见回纥可汗。不知可有什么途径?”
卢掌柜嘴咧了咧,他表情怪异地苦笑道:“二位不是在哄我玩吧!”
林德隆又取出一锭金子,托在手中笑道:“若你有办法,事成之后它就是你的酬谢。”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连只会直行的鬼都被钱哄得打转转,何况是对钱情有独钟的卢掌柜,他眼睛发直地盯着那黄金,半晌,他忽然问道:“你们二位想见可汗做什么?”
裴明远与林德隆对望一眼,裴明远徐徐道:“我们是从陇右来的,奉我家主公之命,有事找可汗,但又不能走正式的官方途径,你明白吗?”
“原来如此!”卢掌柜沉思片刻便道:“以前有些商人托我搞到绢马贸易的批文,我便通过各种途径得到了宰相的批文,办这种事情说白了就是一个钱字,我认识宰相府的管家,可以通过他见到宰相地儿子,再由他安排宰相见你们一下,不过这需要一千贯,还不包括我的居间费,你们若信得过我,就先给我三百贯,事成后再付余钱。”
裴明远微微一笑道:“若你能让我见到宰相,我也付你一千贯居间费。”
卢掌柜大喜,他刚要说话,林德隆却抢先拦住了他的话头,冷冷道:“丑话说在前面,我们要见真宰相,你若胡乱找人冒充宰相骗钱,我让你看看这个。”
说着,他一扬手,两柄飞刀射出,一前一后,刀势迅疾无比,只见寒光一闪,十步外,院中一条红柳枝被射断,而后一柄飞刀却将这条细细的柳枝牢牢钉死在树干上。
卢掌柜张大了嘴巴望着飞刀,脸一阵红一阵白,半天,他才起身走到门外看了看,关上门低声对二人道:“宰相是我们回纥第一权臣,谁敢冒充他,你们放心,我就是吃这碗饭的,绝不会骗你们,但我只能保证你们见到他,至于他给你们多少时间说话,就不关我的事了。”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裴明远给林德隆使了个眼色,林德隆取出几只小的金锭道:“这里是三十两黄金,权做三百贯钱,希望你三天之内办成此事。”
一夜无话。第二天下午,卢掌柜匆匆找到了他们,又急又喜道:“事情办成了,一个时辰后宰相接见你们。快跟我来。”
两人换了一身衣服便跟着卢掌柜向宰相府赶去,宰相府里这里约二里地,在城中最繁华的一条大街上,翰耳朵八里是典型的突厥风格,建筑都是石制,厚重而缺少变化。显得有些单调沉闷,街上到处是牵着骆驼的商人,店铺都沿街开放,一家挨着一家,密密麻麻有数百家之多,叫卖地吆喝声此起彼伏,来自波斯地地毯、银器、大食的马匹以及大唐的丝绸、瓷器、茶叶、纸张等等,琳琅满目的商品充斥着各个商铺,倒也热闹非常。
宰相府便位于大街尽头。看得出这座宰相府也重新翻修过,它没有院墙,高高地台阶上面便是方整的宫殿,台阶下是两只石制巨狼,雕刻得面目张狂、栩栩如生。
不过裴、林二人却没有资格从正门进入,卢掌柜将他们带到一个专供下人出入的小门前,那里早等着一个回纥人家丁,卢掌柜抢先一步,将一把钱塞给了家丁,指着身后裴、林二人陪笑道:“就是他们了。“
家丁瞥了二人一眼。冷冷道:“管家吩咐了,只准一人进去。”
卢掌柜显然对林德隆地飞刀怀有戒心,他拦住了林德隆歉然道:“既然管家吩咐了,那林先生就和我在外面等等吧!”
“林师傅,那就我一个人去吧!你放心,不会有事。”裴明远笑着拱拱手,跟着家丁进了回纥人的宰相府。
和大唐的宰相府不同,这里没有池鱼假山。没有亭台楼阁,确切说是没有庭院,只有一间连着一间地屋子,而且每间屋子的摆设和外形都差不多,再加上光线昏暗。裴明远走了一会儿。便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能紧紧地跟着那家丁。
家丁把他带到一间屋子里。屋子里站着几个家丁,正中间坐着一个中年人,神情傲慢,冷淡地看着裴明远,一句话也不说,他身上穿地衣服也和家丁一样,不过质地稍好一点,看来他便是宰相府地管家了。
他向两旁家丁使了个眼色,立刻上来两人将裴明远彻底搜身,手还伸进了他的内衣中,连鞋子也要脱下,发髻也必须打散,搜了半天,除了一封信以外,没有任何东西。
裴明远出身高贵,几时有人对他进行这样羞辱性地搜身?而且他来回纥是协商军国大事,现在倒象是一个囚犯,但他知道自己这次是身负重任,不能暴露张焕曾派人来过回纥,只能忍一时之辱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默默地忍受着他们的搜身,心中却暗暗发狠,总有一天,他会再来回纥,一雪今日之辱。
中年人等他穿上鞋,扎好了头发,便点了点头,站起身傲慢地背着手向房间地另一头踱去,裴明远知道他是要带自己去见宰相了,便紧紧地跟上了他。
走出一条狭窄的甬道,裴明远眼前忽然一亮,前面终于出现了一个院子,院子里种了一些花草,虽然是盛夏,但花草都显得十分稀疏,显然是光照不足的缘故,几个穿黑衣的年轻女子正坐在廊下观赏花木,见忽然来了一个年轻英俊的大唐人,她们的眼睛都不约而同地变得明亮起来。
不过裴明远却没有注意她们,他看见一个老者正在背对着他埋头整理花草,在他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正满脸笑容地和老人说话,他忽然看见管家向自己使眼色,又一眼看见了管家身后裴明远。
年轻人便低头对老人说了几句,指了指裴明远,老人抬起头,和善地向裴明远点点头,转身就要进屋去。
裴明远立刻知道这就是自己和宰相的见面了,卢掌柜能办到的只能是这么多,机会稍纵即逝,他一把推开管家,上前一步朗声道:“回纥可愿和大唐结盟,共同对付吐蕃乎?”
老人已经走到房门口,突然听到裴明远的话,他的身体猛然一震。慢慢回头盯着裴明远森然道:“你是何人?”
他说地是汉话,十分流利标准,裴明远一掌拍开管家拉扯自己衣服的手,他躬身施一礼。“在下裴明远,受武威张都督的派遣,特出使回纥。”
“张都督?”老人忽然冷冷一笑,“就是那个去年烧了翰耳朵八里、今年又屠杀党项人的张焕么?他居然还敢派人来回纥!”
这个老人正是回纥宰相顿莫贺达干,他早年曾在长安求学,住了整整十年。对大唐文化十分敬仰,而且能说一口流利地汉话。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注视着裴明远,重重哼了一声道:“你说!你若说不出个道理,那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宰相发怒,从两旁的暗门里忽然涌出了三百多名全副武装的回纥士兵,他们顶盔贯甲,每个人都手执长刀,象群狼一般将裴明远团团围住。只等宰相一声令下,便将他砍成肉酱。
张焕屠杀党项人是在裴明远走后才发生,他并不知道,但他丝毫不慌乱,挺起胸膛冷冷道:“回纥屠杀地大唐百姓还少吗?长安、太原、洛阳,大唐的三座都城曾被回纥血洗,宰相为何不先自责?却反来指责我家都督,我上国自有祖训,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就是我家都督去年火烧翰耳朵八里的缘故。至于我今天前来,是为了互利,并非是为乞求回纥谅解,以宰相之智,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裴明远轻轻推开放在他脖子上、挡住了他视线的两把刀,望着顿莫贺达干淡淡一笑道:“去年回纥和大唐还杀得你死我活,今年两国便互遣特使,欲结秦晋之好。这又是为何?请宰相教我。”
顿莫贺达干斜睨着裴明远,见几把刀已经架到他脖子之上,他却面不改色地指责回纥残暴,
话题一转又提到两国修好一事,此人有胆有识。倒也令他佩服。
他轻轻一挥手令道:“你们下去吧!”
三百余士兵仿佛退潮一般。瞬间便消失得干干净净,顿莫贺达干看了看裴明远。忽然微微一笑道:“为使者,不辱其主,不负其托,就凭这一点,你就有资格进我的书房。”
宰相府是典型地突厥人建筑,而顿莫贺达干地书房却又和大唐文人的书房一般无二,雪白墙上挂了一幅淡淡地远山图,墙角的铜炉里焚着幽香,案桌上摆着笔墨纸砚。
裴明远坐下,顿莫贺达干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笑道:“裴相国之子皆以明字居中,我记得他第五子就是远,可你是吗?”
裴明远连忙站起来拱手道:“正是我。”
“不错!不错!不愧是名门之后。”顿莫贺达干连声赞叹,他略一沉吟,又问道:“只是你怎么会替张焕出使?难道这是裴相国之意吗?”
裴明远摇了摇头,“宰相有所不知,我现在就任河西屯田使,正是张都督的属官,只是他的特使,此事和父亲一点关系也没有。”
说道这,裴明远便取出张焕的亲笔信,推给顿莫贺达干道:“我家都督有意与回纥联手对付吐蕃,所以特命我来回纥出使,宰相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顿莫贺达干没有回答,他沉默了,大唐的先遣使今天上午已经到了,丝毫没有提到张焕派人来回纥,而且这个裴明远还是利用自己儿子的关系才见到自己,看来想和回纥结盟、共同对付吐蕃这件事是张焕地私下所为,并不代表大唐,大唐并没有这个意图。
顿莫贺达干是个极为谨慎之人,他很清楚擅自与身为皇族的张焕结盟,对于大唐朝廷这意味着什么?虽然张焕是想秘密结盟,但现在回纥正致力于与大唐修好,可汗甚至还要迎娶大唐公主,一旦让长安知晓此事,后果会十分严重,但张焕所提的共同对付吐蕃却又有着巨大的诱惑力,他可以拖住河西的吐蕃军,免去回纥军南下安西的后顾之忧,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
顿莫贺达干十分为难,一时难以回答,裴明远看在眼里,便微微一笑道:“我临行前都督让我转告贵方,若此事一时难以办到,可以后再说,只要贵方知道我家都督有这个意向便可。”
听到此话,顿莫贺达干一颗心放了下来,他不得不佩服张焕的远见,现在可汗刚刚即位,要集中精力稳定汗位,进攻吐蕃要两三年以后之事了。
“请转告你家都督,此事我一定会禀报可汗,将来若有机会,我们自会派人来和张都督联系。”
裴明远见完成了使命,心中十分高兴,便站起来向顿莫贺达干告辞,忽然他又想起一事,便问道:“适才宰相说我家都督屠杀党项人,这是怎么回事?”
顿莫贺达干瞥了他一眼,笑了笑道:“这件事想必是发生在裴公子离开武威之后,昨天有个叫拓跋千里的党项王子来投奔我们可汗,说张焕将五万党项人全部屠杀,求可汗替他报仇,还献了个妖治的女人给可汗。”
“那你们地可汗的态度呢?”裴明远有些紧张地问道。
“我家可汗只说了一句话,他说,张焕是一头狼。”
顿莫贺达干慢慢走到窗前,凝视着窗外的蓝天,良久,他淡淡一笑道:“我们回纥人从来都是狼的崇拜者。”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一百八十五章 改革思路
会西堡之战后,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始终压在张焕的心头,来进攻会西堡的并不是真正的吐蕃军,只是吐蕃军的附庸军,一些被吐蕃征服的异族,他们大多数人甚至连盔甲都没有,尽管如此,他们攻城时所表现那种悍不畏死的气势,更让张焕印象深刻的是吐蕃锐利的攻城器,已经完全不输于大唐的技术水平。
一场战役仿佛就是验金石,将西凉军所有的弱点都暴露无遗,军队人数不足,战略纵深太狭窄,缺乏独挡一面的大将,武器没有优势。
但通过这场战役他也得到了许多新的启示,那就是自己所急需的人才其实就在自己身旁,他们或是书生、或是士兵、或是工匠,他们都是一块块没有经过雕琢的璞玉,是的,只要自己悉心打磨,他们就一定会有大放异彩的一天。
这一切都需要时间,但是他却没有时间,张掖郡的吐蕃军就像是一块被细绳悬在头顶的铁块,它随时会掉下来。
非常时期就必须用非常手段,张焕回到武威的第一件事,便是果断罢免了武威郡六县中十名表现平庸的县令、县丞和县尉,这些人都是当初他杀严县令时为了不造成乱局而暂时放手之人,现在武威郡已经完全被他控制了,那这些人就没有留用的必要。
罢免了十名主要官员后,张焕便从在军队服役的四百多名士子中,挑出表现最优秀的十人,接替这些官员地位置。并定下了规矩,此后河西官员的选用,皆从军队中挑选。
同时,张焕在西凉军中宣布。由于李横秋在会西堡一战中表现不力,罢免他中郎将一职。降其为郎将,任流沙河兵马使,同时任命会西县县令罗列兼任会西防御使,全面负责会西堡的军政事务。
这件两事顿时轰动河西。之所以轰动。是因为它打破了许多朝廷禁忌,比如一般地方官的任命是由朝廷选派,就算是在几大世家控制地地盘里,他们虽然有自己的私军,拥有广袤地田庄和无数家奴,但地方官的任免权始终掌握在朝廷手中,这些世家最多有优先推荐权和弹劾权,可以把自己的人推荐给吏部,也可以向吏部弹劾不称职的官员。一般而言,吏部都会接受,这就是潜规则。
所以张焕在杀严县令时,尚不敢挑战这条红线,便用栽赃他为吐蕃内应地手段。再利用民愤杀了他。
但会西堡一战便成了张焕控制河西地转折点。他一脚踢开了朝廷的种种规则,把人事权完全抓到自己手上。按自己的意愿行事。
在他任命的十名新官中,有一半都是科举落榜的士子,甚至让一个读书人取代身经百战的将军,所有的这些都颠覆了传统,强烈地向所有士子、向所有士兵传递一个信号,在河西,只要有能力和才干,就有出头的机会。
夜已经深了,张焕的书房依然***通明,从窗纸上可隐隐看见他踱步思考地身影,在他的桌案上摆放着一份军械署署正宋齐关于研制火药武器的报告。
这是一个让张焕十分振奋的消息,河湟人锐利的攻城武器让他感受到了强烈地危机,连复杂地机关武器都被吐蕃学走,那大唐引以为傲的弩箭、铠甲制作技术自然更难以保密,若不是吐蕃资源稀缺,说不定有一天他还会看到全副重铠地吐蕃人陌刀队呢!
他已经意识到要想让唐军在未来对付游牧民族的战役中保持优势,那只有运用更先进、更有杀伤力的武器。
陌刀是其中之一,它对付游牧骑兵的利器,张焕也曾经考虑过建立自己的陌刀军,但因所需钢材特殊,而武威资源稀缺而作罢,而宋齐忽然提出的火药武器却让张焕眼前一亮,在宋齐的报告描述中,他脑海里出现一幅画面,一只巨大的黑色物体在骑兵群中猛烈爆炸,物体中迸发出无数细小的杀伤铁片或者透甲钉,上面甚至淬有剧毒。
这是一种崭新的,极其有杀伤力的新式武器,火药问世已经数百年,张焕在太原时也曾听人说过一件事,有个制作火药的匠人将一种新配方火药储藏在粗陶罐中,结果无意中点燃,本来只是助燃的火药竟爆发出巨大的威力,将整栋房子都夷为平地,他的人和新配方皆毁于一旦。
当然这只是一个传闻,但在宋齐的报告中却明确指出,火药在小的容器中燃烧会爆炸,他们已经做过试验,虽然只成功了一次,但却证实这个传说的真实性,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河西没有火药,确切说是没有会做火药的工匠,大唐的火药只用来制药和炼丹,从没有人会想到把它用到军事上,宋齐找遍了整个武威各县,最后在天宝县一家药房的仓库中终于找到了十几桶干燥的黑火药。
尽管还只是一个初步设想,但张焕便立即拍板了这个决策,要不惜一切代价发展火药武器。
他提笔在宋齐的报告上作了批示:拨款十万贯,配军士五百人,成立火器局,责令宋齐寻找合适的局正。
就在张焕奋笔疾书时,一只白皙的手将一碗参茶放在他的旁边,随即一个柔软的身子倚在他的后背上,温暖的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张焕把最后一个字写完,他搁下笔,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揽着妻子的腰,另一只手小心地抚摸她已明显隆起的肚子,笑道:“怎么不在屋子里呆着,却跑到前面来,当心闪了身子。”
裴莹怀孕已经六个月了,身体日渐沉重,行路颇有不便,再加上天气炎热,她便一直呆在家里,哪里也不出去,但初为人母的喜悦充溢着这位美丽女子的内心,使她变得更加温柔。
不过今天她又变回了小女儿的心态,她撅着嘴在张焕的耳边拱了一阵子,不依地撒娇道:“你总呆在书房里,每天半夜三更才回房,也不理人家,想找个说话人都没有。”
“你可以找崔宁说话啊!我不在时,她不是总陪着你吗?”张焕一边说,一边低下头,把耳朵贴在裴莹的肚子上细细聆听,忽然,他惊喜道:“莹儿,我好像听见他的心跳了。”
裴莹却没有吭声,她爱怜地抚摸着丈夫的脸庞,忽然低声问道:“去病,你是不是刻意回来晚,怕一时忍不住,弄坏了我肚中的孩儿?”
张焕苦笑了一下,有一点点这个原因,但也不完全是,他笑道:“你知道会西堡一战后,是我的一次机会,无论我做什么都可以凭这次战役找到种种理由,我要抓紧时间完成部署,所以这些天有点冷落你,我以后会多抽时间陪你。”
“我知道,这些日子我身子不便,实在有些苦了你。”裴莹叹了口气,对张焕道:“要不,你就纳几房妾,我来给你安排,我倒看中了几个不错的女子,都是武威郡殷实人家女子,身家清白,长得都很不错。”
张焕脑海里迅速闪过崔宁孤独的身影,他摇了摇头道:“莹儿,并非是我不想纳妾,但军中有很多年轻的将领都没有能成亲,河西的汉人女子本来就少,我若不收敛自己,让大伙儿怎么看,你若有兴趣,替我给贺娄无忌、王思雨、李双鱼他们安排一桩婚姻,这倒是一件好事。”
“算了,我一片好心你却不领情,给他们做媒,等我生完孩儿以后再说吧!”裴莹白了张焕一眼,懒洋洋地道:“我有些累了,你是继续公务还是和我回去。”
张焕连忙站起来扶着裴莹笑道:“这个时候我再公务,真是一头蠢驴了。”
裴莹见丈夫知趣,心中欢喜,她指了指案上的参茶道:“把它喝了再走。”
月光皎洁,夜色温柔如水,裴莹拉着张焕的手缓缓地行着,一阵阵清风拂面而来,令人心旷神宜。
“去病,你打算给咱们孩儿取个什么名字?”
“若是男孩就叫张琪。”
“那若是女孩呢?”
“嗯!女孩也叫张琪。”
“你倒是会偷懒。”
“去病,你希望我肚子里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是我的心肝宝贝。”
“我倒希望是个男孩儿,这样我就是西凉军的第一功臣。”
穿过一道月门,二人走上了短廊,廊内狭窄,两人便松了手,一前一后地走着,刚刚走出短廊,却迎面见崔宁匆匆走来,她一见裴莹便埋怨道:“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担心死了。”
崔宁一抬头,却忽然看见了后面的张焕,见他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自己,崔宁立刻低下了头,脸上明显有些不自然起来。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一百八十六章 新式武器
清晨,张焕来到武威城的东南校场,这里是西凉军军械署临时所在,校场的四周分布着大大小小十几个制造各种军械的工坊,其中就包括张焕曾经参观过的那个制作弩箭的工坊。
校场占地面积颇大,已经全部封闭,只留一个小门让人进出,有一队士兵严密守卫,张焕在宋齐的陪同下走进了这座西凉军的军械研制中心。
校场里早已不是跑马练武的场所,用砖墙将它分隔成了三部分,一个是仓库区,由十几座巨大的房子组成,里面装满了各种弩箭、刀槊、盔甲等等;另一个较小的区域内修了两栋三层楼的木屋,这就是军械署的官衙和研制武器的所在,目前基本上都空置着,看不见什么人;再有一块地方是试验场,这里倒颇为热闹,近百名专职军士在这里检测各种新造好的武器,不过象石、床弩、连环弩等大型武器都放在城外进行。
张焕随宋齐穿过试验场,不少军士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向都督行礼致敬,张焕一一点头回礼,
他们来到了试验场的另一角,这里特地辟出一块两亩地大的空地,空地里放置着五六栋小小的屋子,用木头搭建,按照正常屋子大小用三比一的比例缩建,高度只齐他们的肩膀,显得十分小巧玲珑,这种屋子就是专门用来试验火药,不过除了一间屋子有些发黑外,其他都完好无损,看得出,火药的进展并不令人乐观。
宋齐推开那间发黑屋子的小窗,对张焕道:“都督请看,这是三天前的一次试验结果,陶罐爆炸,碎片还镶嵌在内壁上,属下保持原貌未动。”
张焕探头进了小窗。只见小房子内一片漆黑,就像被火烧过一般,还有几处焦黄一片,地上到处都是碎陶片,木板上还镶嵌有一些细小的陶片。
他缩回头,问宋齐道:“你们进行了二十几次试验。但只有这次试验成功,你们总结过什么经验没有?”
宋齐点点头道:“回禀都督,我的几个手下在试验前后都做了详细记录,一般火药装到陶罐后,用一根浸了火油的纱线做捻子,有时到一半就熄灭了,有时燃进火药罐里,要么只冒烟,要么根本就没有动静。而这唯一的一次爆炸是因为用的火药与其他不同,是从一个炼丹士遗弃地丹房中找到,可惜只得到半斤。”
“那这个炼丹士到哪里去了?”张焕急忙问道。
“据说是他炼出的丹药有人吃死了,他便畏罪潜逃,属下多方打听,听说有人曾在金城郡见过他,后来就不知所踪。”
张焕点了点头,“你把此人的资料给我,我派人去找。你另外再去寻找一些会做火药的匠人,不管怎么说,我们要自己制出火药来。”
“遵命!”
张焕又勉励了几个专门试验火药的人一番,便准备离开火药试验场,刚走到门口时,张焕无意中一扭头,他忽然看见一个角落里停放着一个黑黝黝的庞然大物,用席子覆盖,只露出一角,似乎是一种新式武器。
他好奇地走过去。拉下席子,仔细打量这个陌生地家伙,确切说它不是一种武器,而是一种运载工具,外型颇像皇帝出巡时用的特质马车,有六个大轮子驱动,就仿佛是一间活动的没有顶的屋子,四周的墙壁都是厚厚的生铁板。用铰链连接,可以随意拆解,或变高或变低。
见张焕一脸疑惑,宋齐忙上前解释道:“这是一个工匠的创意,他想造一种小型石或将诸葛弩安置在上面。再用八匹马拉载。两旁的空隙还可以安置几十名弩兵,通过射击孔发射弩箭。这样一来,原本只能用来守城的重型武器也可以机动发射,属下曾考虑用它来投掷火药罐,只可惜这种车造价太高,所用地马也必须是高大的大食挽马,而且我们武威也没有造车的好工匠,所以最后只造出这样一辆不实用的样车便停止了。”
张焕没有说话,他围着这辆铁制的巨大房车转了几圈,制作得是很笨重,都是用生铁铸造,若上面再安装投石机和运载士兵,一般的马确实拉不动,但如果经过优秀的造车工匠改良,减轻它的自重,再改变一些思路,比如弓弩手平时只骑马跟随,到作战时再进入其中,最后数十辆这样的马车集中作战,四周再以骑兵进行保护,这将是对付游牧骑兵地一大创造。
想到这,张焕的目光渐渐变得明亮起来,他立刻回头命道:“让这个工匠立即来见我。”
片刻,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被带到张焕面前,他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草民曹建远参见都督!”
“不必多礼!”张焕温和地笑问道:“请问曹匠人是哪里人?”
“草民祖籍凤翔府,十年前迁到金城郡,是个老木匠,我儿子在西凉军中服役,我便作为军户被迁到了武威。”
张焕点了点头,他指着身旁的房车问道:“你怎么会想到造这辆车?”
曹木匠恭恭敬敬回答道:“草民是做石的工匠,我利用休息时间造了一种小型石,三个人便可挽发,可将五斤重的石块投出六百步远,我就在想,这种小石能否装在马车上,结果越想越大,最后就出现了这么个体积庞大的家伙,只可惜找不到会造马车的好工匠。”
这时,陪同张焕视察的行军司马罗广正忽然插口道:“说到工匠,属下倒有个想法?”
“你说!”
“上次我奉都督之命去开阳郡请韦谔发兵,回来前特地去看望了我在陇右读书的儿子,结果发现陇右全部是军队式地管理,每一个学员都穿军装、佩长剑,有校尉、队正、伙长,属下很激动,以为儿子在这里学兵法,只可惜他们徒有其表,念的还是四书五经,属下就在想,我们西凉军能不能建立这样一所军院,让一些优秀的士兵和下级军官集中起来学习谋略、兵法,一年或者两年;推而广之,工匠也是这样,一个优秀工匠最多只能带出几个徒弟,若让他在军院中专门做教授,那他就能教出几十个,甚至几百个优秀的年轻工匠
罗广正的话还没说完,周围的人都一齐热烈的鼓起掌来,他们无论是工匠还是军士,都是实干之人,行军司马极有创造性的建议让他们都倍受鼓舞。
张焕也轻捋短须笑而不语,罗广正地提议正中他的下怀,得到大量人才还是其次,更重要是所有的军官都从这样一所军院出去,那只要控制了这所军院,就等于控制了整个军队。
他当即对众人道:“罗司马的提议非常好,此事我会特别考虑,一两个月后便会有结果。”
说到这,他又回头对宋齐道:“我已经批给你十万贯经费,你要不惜一切代价到大唐各地招募优秀工匠,钱不够就尽管开口,有什么难处就找罗司马,我要你在三个月内招一批能工巧匠到武威来,无论是重型战车,还是造火药、还是百箭连弩,都要有这方面的人才。”
就在大家情绪高涨之时,一名亲兵匆匆赶来禀报,“都督,署衙来了一名送信人,说有重要信笺给你。”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
张焕笑着和众人告别,他又拍了拍那个造战车地曹木匠肩膀道:“你既然能想出这么好地点子,就自己再想办法完善它,比如把铁板壁改成木制,再包上铁皮,重量就会减轻很多,我再送你一辆京城造的上等马车,你好好琢磨琢磨,相信你能造出自己心中地战车。”
离开军械所,张焕赶回了都督署衙,他进了自己房间,孟郊却告诉他送信人被夫人请到后宅去了,张焕心中有些诧异,他来到后宅的客堂,只见裴莹坐在圈椅上,正在笑着和坐在对面一个男子聊天,见张焕进来,那男子站起来拱拱手笑道:“去病别来无恙?”
他肤色白净,留一缕长胡,站起来时的腿有点瘸,却正是裴莹的长兄裴明凯。
张焕一怔,裴俊怎么会派裴明凯给自己送信,难道京中出了什么事不成?
裴莹见张焕进来,急忙扶着丫鬟站起来笑道:“去病,爹爹在金城郡,我也想去看看。”
“不行!你现在哪里能走远路,爹爹知道了,非骂死我不可。”不等张焕开口,裴明凯便立刻否定的妹妹的奇思异想,他随即取出一封信递给张焕笑道:“朝廷命四叔裴伊为吐蕃使,出使逻些会盟,父亲送吐蕃使到金城郡,他希望你去金城郡见上一面。”
说到这里,他给裴莹使了个眼色,裴莹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便笑道:“你们聊吧!我去找崔宁说话去。”
待裴莹走了,张焕立即问道:“岳父怎么到了金城郡?”
裴明凯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他望着张焕肃然道:“父亲是专门为见你而来金城郡,朝廷出大事了!”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一百八十七章 蜀郡突变
事情就发生在张焕屠杀党项人的那个晚上,在蜀郡杨家也发生了一次骇人听闻的大屠杀,杨家七百多男女族人,无论是嫡子还是庶子,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皆被偷入城中的近千名山匪斩尽杀绝,其中就包括杨家的家主,大唐内阁成员之一,尚书左仆射杨。
当然,历史往往是由胜利者书写,山匪杀人不过是个借口,真正的杀人者却是杨第八十一位小妾的兄长,前龙武军中郎将朱。
朱在玄武门事变后,逃出太极宫,为寻求庇护,便将其妹献给年迈的杨,杨贪恋美色,秘密收留了朱及其弟弟朱滔,但狼到哪里也改不了吃羊的本性,很快,改名为朱武的朱便通过枕边风得到了雒县县尉一职,他上任第二天便毒死县令和县丞,借口山匪窃发而要求暂代县令,杨被其妹所迷,也配合朱,谎称雒县县令县丞是被山匪所杀,并奏请朝廷,建议由县尉暂代县令一职。
随即朱又通过枕边风得到了杨家在雒县的一个大田庄,并派其弟回山东召集父亲的老部下,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田庄里竟秘密聚集了五千精锐军人,朱又以围剿山匪为名大肆向杨家所要军械、粮食,并在雒县中募集了三千兵勇,这些看似无理的要求,杨都统统答应。
虽然杨糊涂,但他的长子阆中刺史杨明却发现了端倪,便苦劝父亲当心朱狼子野心,不料朱的妹妹却偷听到他们父子对话,立刻将此消息传给了大哥。
就在杨明回阆中的途中,朱派人冒充山匪劫杀了杨明,事情到了这一步。杨终于开始有些怀疑朱,并派人去庄园调查情况。
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他一方面写信给杨,信誓旦旦说自己记恩在心,绝无二心;而另一方面又秘密派二千人潜入成都,准备行事。
七月十五中元节,这天是杨家祭祖的日子。从各地赶来的七百多族人聚集在杨府宗祠内祭祀先祖,就在这时,早已准备充分地二千多人从四面八方突入杨府,仅仅一刻时间,杨府上下七百余口全部被杀。
事情震惊了成都官场,就在官府调查灭门事件时,一群千人左右山匪却在成都郊外劫杀了十二支商队,杀人越货,最后逃入二百多里外的深山。而商队被劫杀现场得到的证据却和屠杀杨府一模一样,蜀郡刺史无奈之下便以山匪肆虐禀报了朝廷。
而就在杨府被灭门的第二天,朱便赶回来痛哭妹夫之死,随即他以舅爷的身份立了因贪玩在外而幸免于难的杨孙子杨微为家主,可怜杨微只有十三岁,事事听从朱舅爷的安排,不到半个月,杨家数十年积累地田庄、商铺以及数百万贯钱财统统落到了朱的手中。
这时候的朱却不露声色,他将五千心腹秘密分派到各个田庄。武装及训练数万奴隶,并承诺给他们自由。
同时,他又行贿蜀郡刺史杨子琳五万贯钱,替其弟弟朱滔买到了蜀郡兵曹参军事一职,掌握了五千蜀郡团练兵,又让杨子琳同意将雒县募集了三千兵勇驻扎在杨府附近,美其名曰保护杨家免受第二次偷袭。
虽然蜀郡刺史杨子琳装糊涂,但依然有不少明眼人将一封封控诉信投向了朝廷,此时朝廷正在忙碌与吐蕃及回纥同时和解的事务,但杨家突变以及内阁辅臣杨之死还是震动了长安朝野。而由此产生的权力真空又拨动着所有利益相关者的心弦。
崔圆欲再次让崔庆功进入内阁;而裴俊则坚决反对,他提议由前京兆尹,现任岭南节度使的大唐宗室李勉进入内阁,此举得到了李氏宗室的一致拥护,但崔圆却出乎意料的强硬,他坚决反对,崔、裴二相出现了僵持地局面,这时在崔小芙的主持下。崔圆和裴俊达成了暂时搁置争议的协议,共同追查杨家灭门案真凶,并罢免了杨子琳蜀郡刺史一职,改由剑南节度使鲜于叔明兼任蜀郡刺史。
八月初,御史中丞崔无伤在一千金吾卫军的护卫下出发前往成都。开始调查杨家灭门惨案的真相。与此同时,左相裴俊以借口送别吐蕃使。抵达了金城郡。
一支八百人的骑兵护送着张焕在陇右大地上风驰电掣般疾驰,日月变幻,送走了满天星辰,又迎来了金光万道的朝霞,第四天的清晨,风尘仆仆的张焕一行终于看到了金城郡巍峨高耸地城墙。
金城郡也就是今天的兰州,这里曾是河陇第一大城,自从肃宗皇帝在灵武即位以及安史之乱后韦家在开阳郡崛起,金城郡便渐渐失去了昔日的光环,尽管如此,金城郡依然人文荟萃、商业发达,许多拥护肃宗登位的关陇集团重臣都居住在金城郡。
金城郡人口达三十万人之众,与开阳郡、灵武郡、武威郡一起,号称河陇四大城,这里也是防御吐蕃的第一道战线,驻扎有三万陇右军。
张焕命陈平领五百人驻扎在城外,自己则在裴明凯和辛朗的陪同下率三百骑兵进入了金城郡,一进城门,一股浓厚的商业气氛便迎面扑来,和长安等大都市不同,金城郡的中轴线平安大街上商铺密集,各种店铺、客栈、酒楼、青楼等等林立次比,街上人来人往、马车奔驶,显得热闹非常。
这里人见惯了各种军队,故对张焕他们进城视而不见,也没有让路,众人只得牵马徐行,辛朗挂念生病的父亲,先一步回家了,裴明凯则领着张焕向父亲歇脚的刺史府而去。
在路上张焕已经从裴明凯口中得知了蜀郡发生异变一事,不过裴明凯也并不十分知内情,只含糊说杨家是被山匪灭门,尽管如此。张焕还是一下子猜到其中必有蹊跷,蜀郡巨富何止千百,山匪别人不动,偏偏去杀朝廷重臣,自取灭亡,这些山匪岂不是愚蠢得可笑,而且蜀郡驻军众多。如果对驻军分布情况不了解,这些山匪怎么可能从容逃脱,其实推断真凶很简单,只须看杨家灭门后谁是最大地得益者便知道了。
沿着平安大街行了约三里,一行人便来到了金城郡刺史府。
裴俊来金城郡已经是第五天了,他对蜀郡发生的事并不太在意,杨荒淫无度,鱼肉乡里,死有余辜。但由此引发的长安势力失衡却让他绷紧了神经,按理,杨是崔圆地亲家,是铁杆崔党,他死后留下的权力空缺应由崔圆补上,但崔圆却选其弟崔庆功来接任,这却让裴俊不能接受。
自从门荫制度修正后,又分别在三月和五月进行了两次补选,大量的世家子弟涌入朝堂。使今年科举中进士后入仕的士子不足二十人,鸠占鹊巢的不公引起了寒门庶子地普遍不满,甚至有人在朱雀大街两边的坊墙上写下了世家天下、还李氏江山等数十条标语,这绝非一人两人所能办到。
而且这种不公平非但不能被阻止,它还有越演越烈地迹象,仅吏部所登记等待入仕的世家子弟已经排到五年之后,也就是说,这五年之内将维持进士难以入仕的局面。
这种现象使许多有识之士感到十分忧虑,如此下去极可能会造成朝廷威望尽失,大唐逐渐走向分裂地局面。也有很多李唐宗室也通过各种渠道表达了他们地不满,但是掌握权势的高官都是各大世家之人,这些不满地声音被掩盖了。
裴俊是个清醒之人,但他也无可奈何,一方面,崔圆在处理世家的问题得到了许多大唐名门世家的支持,裴俊独木难撑,另一方面裴氏家族内部也大都赞成门荫制度地修正。为此裴俊一直保持沉默。
就在这时,杨死了,他让出了一个内阁名额,崔圆理所当然地提出由崔庆功补缺,但裴俊却认为这会加剧国人对世家的不满。他不同意。他提出让一名宗室进入内阁,以缓和世家与宗室之间日益紧张的矛盾。
但裴俊还有一个更深的想法。他要为张焕将来入阁扫清障碍,而岭南节度使李勉曾是当年豫太子的支持者,他入阁后会因张焕而偏向自己。此刻,裴俊正站在窗前沉思朝廷目前的局面,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下人在门外禀报,“启禀相国,凉州都督张焕求见!”
“让他进来吧!”裴俊立刻收敛了思绪,他来金城郡确实是为了见张焕,一方面张焕是他将来的布局中一枚重要的棋子,而另一方面,张焕在年初礼部交锋中表现出地决断和才智使裴俊已将他视作是自己左膀右臂。
片刻,张焕和裴明凯走了进来,张焕上前跪下行一大礼,“小婿参见岳父大人。”
裴俊连忙将他扶起来,上下打量他一下笑道:“贤婿,咱们好久不见了。”
张焕也笑道:“多谢岳父这半年多来对武威的支持。”
“关键是你在会西堡一战中给我增了颜面,堵住了很多人的口。”裴俊亲热地将他拉进屋来坐下,他又瞥了一眼长子,有心让他离去,但碍着张焕的面子他开不了这个口,只得淡淡道:“你也来坐下吧!”
裴俊因为裴明凯腿瘸的缘故一直不甚喜欢他,在五个嫡子中他最喜欢五子裴明远,但碍于族规他不好废除裴明凯家主继承人之位,其弟裴佑也多次劝他,不要轻言废立,以免造成兄弟相残。
裴明凯是个十分忠厚老实之人,他也极想讨父亲的喜欢,但他在许多问题上的看不透使他失去了许多次机会,比如今天,虽然父亲让他坐下来,但他却没有想到,父亲大老远来寻找张焕,绝不是聊聊家常那么简单,这时候他应该回避,可裴明凯却准备做了下来。
张焕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是裴家的家务事,喝了一口茶,他沉吟一下,便直接问道:“明凯告诉我蜀郡杨家出了事,听说被灭了满门,这到底是何人所为?”
裴俊冷笑了一声便道:“蜀郡刺史杨子琳报来的折子上说是一股山匪与杨家有仇,报复杀人,证据确凿,但也有不少人投书朝廷,说这其实是杨一个爱妾的兄长所为,是为了霸占杨家地家产,只是我有点想不通,一个小小的雒县县尉有什么能耐,居然能调动两千匪人,除非他就是匪人一伙,此事朝廷已派人去调查,在没有事情没有调查明了之前,暂时不下结论。”
裴俊对杨之死并不是很关心,他是崔圆的亲家,自有崔圆去操心,他关心的是如何能让李勉进入内阁。
但张焕对杨之死却十分感兴趣,能将七百多人都斩尽杀绝,无一伤者,这种凶狠毒辣的手段让他也自叹不如,这个下手之人绝不是一般人,他如果真掌握了杨家的家产,日后必酿出大乱。
“不知这个雒县县尉叫什么名字?”
裴俊见张焕感兴趣,便笑了笑道:“他叫做朱武,吏部备案他是北海郡人,但户部的户籍资料上并没有这个人,这极可能是他的假名。”
“朱武?”张焕似乎抓到了什么,但一时又看不清,他低下头苦苦思索脑海中地那个结。
这时裴俊又想到一事,感叹着补充道:“其妹是在去年十一月嫁给杨为妾,听说只有十七岁,杨报应啊!”
“十一月?”张焕立刻想到了发生在那时的太极宫事变,他的脑海里如电光矢火一般,猛地跳出一个名字:朱!
在这个名字即将脱口而出的刹那,张焕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一百八十八章 关陇旧臣
朱,一定是他了,太极宫事变后他便不知所踪,他竟把自己妹妹献给杨,以隐藏在蜀郡,事隔不到一年,又露出了他的狰狞面目,也只有他才有其父朱希彩的旧部,能够杀杨全家,想通了这一点,一切疑问都迎刃而解。
以朱的心性,他怎么可能坐以待毙,蜀郡必乱,看来大唐要进入多事之秋了,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机会要到来呢?
张焕的脑海里一时闪过无数念头,旁边的裴俊见他神情有异,不由有些诧异地问道:“贤婿想到了什么?”
张焕摄住心神,笑了笑道:“我在想,如果真是这个朱武所为,他怎么可能束手就擒?这件事处理不好,蜀郡那边可能就会闹出事端来。”
“蜀郡那边是崔圆的事,他会去解决。”裴俊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他沉吟一下,便道:“关键是杨死后空出的内阁辅臣一职,崔圆欲让崔庆功入阁,我则主张让岭南节度使李勉接任,在这一点上,我们分歧很大。”
裴俊负手走到窗前,让微风清醒他有些纷乱的思绪,良久,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有料到门荫案的修正会带来如此大的冲击,年初已荫了七十七人,三月又再次荫二十二人,五月时,五六品官员呼吁太强烈,只得又补荫三十七人,可这样一来,吏部从进士中选官本来就少之又少的二十四人,又压缩到了十二人,甚至连明年的官员定额都已经占满了。不仅民间反对声高昂,甚至也激起了宗室地强烈不满。所以我提议让李勉入阁,就是为了安抚宗室。可是他崔圆却丝毫不理会,坚持要崔庆功入阁,他崔圆在这件事上做得有些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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