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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44 高月(当代)
裴莹扑哧一笑,上前挽住张焕娇声道:“哪有什么宫里人,是我假传太后旨意,哄你回来的。”
她话音刚落,只见大街上疾奔来了几匹马,冲至近前,为首一名宦官跳来马大声宣道:“太后懿旨到!凉州都督张焕接旨。”
裴莹与张焕惊异地对望一眼,同时捧腹大笑起来,那宦官被笑得莫名奇妙,脸一沉又喝道:“张焕接旨!”
张焕拉了一下裴莹,示意她先回避,裴莹立刻走进门内,倚在门后,偷偷向这边望着。
“太后有旨,宣凉州都督张焕入麟德殿对策,即刻前行。钦此!”
“臣张焕遵旨!”张焕站起来,又对宦官拱拱手道:“我这就去换一件衣服,请公公稍等片刻。”
说罢,他摸出一片厚重的金叶子,悄悄塞给了这个宦官,“刚才多有失礼。请公公拿去喝杯水酒压惊。”
黄金入手,那宦官只觉手中陡然一沉,不由心花怒放,君权旁落,皇宫的开支也很是拮据,众宦官收入微薄,平时也没有谁愿意行贿他们。他们各自的境况都十分窘迫,今天得一次传说中的行贿,却是这宦官平生头一遭。
既紧张又欣喜之余。那宦官连忙道:“你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不要急,可以慢慢地换。”
张焕走进府内,裴莹便拉着他向内院走去,裴俊给他们准备了一套独院,虽然张焕和裴莹并没有成婚,但裴家却一致口径。说他俩早已在颜真卿的主持下成婚,只是适逢国殇,不好大张婚庆之喜。裴莹帮张焕脱去外裳。从箱子里取一套细密的软甲,给他贴内衣穿了,一边给他系紧带子,一边叮嘱道:“崔小芙毕竟是崔圆的亲妹,现在你又投靠了父亲。为了崔家利益难保她不会做出什么偏激之事。虽说可能性不大,但李翻云不在、还是要小心一些。”
张焕见眼前的小妻子絮絮叨叨。心中不由充满了温情,他见几缕黑发搭在她面颊之上,便爱怜地替她把那几缕秀发拨到耳后,裴莹将袍带一一系紧,这才抿嘴一笑道:“若见到崔宁,替我向她问声好,就说我非常希望能与她成为姐妹。”
张焕诧异,正要再问之时,却被裴莹笑着连推带攘送出了府门,“快去吧!太后还眼巴巴等你效忠呢!”
张焕在几个亲兵的随同下,和宣旨宦官向大明宫疾驰而去,裴莹望着他地背影消失,这才轻轻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门边,脑海中又想起长孙依依的话,这些天崔宁一直住在宫中,难得见她一面。
不知他今晚会不会回来呢?裴莹喃喃自语,眼睛里充满了惆怅之意。
大明宫内已经换成了另一支新龙武军来驻防,约两千人,中郎将是郭子仪之子郭巨,这是崔圆与裴俊达成妥协的结果。
新皇年幼,大明宫的主人实际上就是太后崔小芙,她代天子批阅奏折,本该由皇帝发出的道道旨意都改为太后的懿旨,在皇帝未成年之前,崔小芙实际上就是大唐地最高统治者。
不过崔小芙和李系一样,没有半点实权,实权尽在崔、裴二人手中,初登太后之位时,她曾有过幻想,想着张良娣都曾分到不少权力,而自己是崔家之女,崔圆更应该重用才是。
但事实却并非她想的那样,崔圆不但不肯分权,反而变本加厉收她的权力,就连她原打算在紫辰殿修一间书房的想法也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只有一句话,太后的职责应是培养新皇,管好内宫便可,不宜过多干政。
倒是裴俊居中劝了几次,崔圆才勉强答应让崔小芙了解一些政事,于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奏折便陆续送到内宫,大多是皇室爵位继承、某地风调雨顺大熟一类,可就是连这种并无实际意义的奏折,也都是中书舍人抄誉地副本,正本早已被两相国转批后下发。
崔小芙一直保持着沉默,这种形式上的太后绝非是她所想要。
此刻,这位大唐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正坐在麟德殿地偏殿里批阅一本关于正月初七新年大朝的奏折。
奏折是殿中监所上,洋洋洒洒写了七页,几时击鼓、几时上朝,她需要穿什么衣服,戴什么冠,她坐什么位子,皇帝坐什么位子,谁第一个发言,谁最后一个发言,所有的细节奏折里都写得清清楚楚,在奏折的最后,崔圆还批了一行附言,太后的职责是临朝听事,国事自有大臣商量处置。这其实就是在警告她,不要趁机行权。
啪!的一声,崔小芙恨恨地将手中笔一拍,这哪里是什么临朝太后,这分明就是一个穿着太后袍服的木偶。
她站起身,心情烦闷地走到窗前,外面花木凋零,满眼萧瑟,被皑皑白雪覆盖,看了一会儿,她心中抑郁略略有些平缓下来。
这时,她地目光落在御案旁的一面铜镜上,铜镜光鉴照人,在铜镜里是一个充满了成熟魅力的女人,她地脸上没有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皮肤也仿似少女时凝脂一般嫩白而富有弹性,身段窈窕而不失丰满,气质雍容华贵。
崔小芙轻轻叹了口气,自己才三十余岁,难道就这样当十八年的无权太后吗?她忽然对崔圆痛恨起来,他是自己的同父兄长,却这般冷酷无情,不给她一点机会。
不过痛恨归痛恨,她还是很佩服崔圆的手段,正是他地冷酷无情,才使朝中没有任何关于崔氏将取代李氏地议论,这一点在李氏皇族一天天衰落的今天,是十分敏感地话题。
同时崔圆也看出了她日益膨胀的权力欲望,而这种权力欲望绝非是崔氏家族中两种力量的合一,恰恰相反,她若得权,将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崔家的地位,所以他才将朝中大权牢牢控制在手中,不给她半点机会。
现在崔小芙最头疼的是,朝中没有一个支持她的重臣,从前还有几个从龙派,李系死后,几乎所有朝中的大臣不是崔党就是裴党,壁垒分明。
从前太后执政都是依靠父兄等外戚掌权,而她崔小芙的外戚却偏偏是崔圆,崔小芙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不由提起笔在眼前地素笺上写下了两个名字:段秀实和张焕。
这是最近陇右之变中新崛起的两个实力派人物,段秀实是四朝元老,是铁硬的保皇党领袖,也是李系留下来的唯一遗产。
在李系驾崩后没多久,一纸效忠书便从寒冷的黄河北岸送至大明宫,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表示坚决效忠太后,可惜他的境况也很不妙,先是手下大将率军投降裴俊,紧接着又是粮食陷于绝境,好容易趁陇右多事占领了灵武郡,却又难得喘息之机,韦谔三天两头上书内阁弹劾段秀实拥兵自重,居心叵测,企图将其赶回西受降城。
这是自己唯一的一个支持者,必须要趁这次新年大朝给他朔方节度使的名份,使他能够在灵武安稳下来,可是自己在朝中又无援无助,谁能帮她实现这个愿望呢?
崔小芙的笔不由在张焕的名字下重重地划上了一笔,这位大唐新崛起的一方诸侯,是自己曾经的合作者,就是依靠他,自己如愿以偿地登上了太后之位。
可惜他不肯留在京中,最后又娶了裴俊之女,这让崔小芙一度失望,但李翻云却劝她,张焕的志向不在于一方诸侯,他早晚会和崔、裴翻脸。
在扫除世家朝政这一点上,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至于张焕登基后的权力分配,那还是很遥远的事情,重要的是眼前,他是唯一能帮助自己之人。
她一早便得到负责在外采办物品的宦官密报,张焕今天清晨已经进京了,崔小芙的笔慢慢地在素笺上写下了第三个名字:崔宁。
她的眼中渐渐露出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一百五十七章 崔小芙召见(下)
麟德殿在太液池西面,是大唐皇帝在内宫处理政务的地方,也是崔小芙平日批阅奏折、偶然听取一些大臣对策之地,此刻,张焕在十几名宫廷侍卫的看管下,站在大殿外等候崔小芙的接见。
“召凉州都督张焕觐见!”
“召凉州都督张焕觐见!”
一声声高亢的声音从麟德殿深处依次传来,麟德殿是一片巨大建筑群的总称,一栋栋雄伟壮观的宫殿楼阁重重叠叠,高墙林立、戒备森严。
这时一名年迈的老宦官驼着背从宫中慢慢走出,在宏大的宫城背景映衬下,他瘦弱的身子显得异常渺小,他走到张焕面前,却深深低下了头。
“哑叔!”张焕轻轻唤了一声,老宦官浑身一震,抬起一张布满了深刻皱纹的脸庞,他默默地注视着张焕,这个他从小带大的孩子,他的眼睛里忽然射出一种深刻的感情。
“太后,宣你!”短短的四个字,在他嘴里却说得异常艰难,说完,他羞愧地低下头,带着张焕默默向前走。
张焕没有说话,他就这样跟着哑叔慢慢地走着,走到偏殿门口,哑叔停住了脚步,指了指里面,示意张焕自己进去。
张焕轻轻拍了拍他地肩膀,柔声道:“我听说你没有死,心中非常非常高兴。”说罢,他大步走进了偏殿,哑叔呆呆地望着他矫健而高大的背影,不知不觉。混浊的老眼里竟滚出了一颗喜悦的泪珠。
“臣凉州都督张焕参见太后!”张焕走进偏殿,向崔小芙躬身深行一礼。
偏殿不大,两旁站有十几名宦官和宫女,正中间是一面巨大地纱帘从顶上垂下,将偏殿一隔为二。透过纱帘,朦朦胧胧可以看见崔小芙地身影。
“给张都督赐坐!”
纱帘后传来崔小芙充满笑意的声音。“几个月不见,你又让哀家刮目相看了。”
一名宫女给张焕铺了一张软席,张焕坐下,又微微欠身笑道:“张焕在河西为朝廷戍边,有心为我大唐收复失地,却兵弱粮寡、城甲不全,所以这次回京一是述职,但更重要是想得到朝廷的支持,尤其是太后的支持。”
“哀家倒是很想支持你。可惜哀家也没有这个权力。”崔小芙无奈地笑了一下,她摆了摆手,命宦官和宫女都下去,很快,偏殿里的人都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崔小芙和张焕两人。
崔小芙慢慢走到纱帘前,刷地一把将纱帘拉开。她阴沉着脸,盯着张焕一字一句质问道:“当初你说要去地方上建立基业,说愿效忠于我。哀家信了,可最后你却背叛哀家,投靠了裴俊,这你怎么向哀家解释?难道你也是看到哀家无权无势,便学那等势利小人不成。张焕。若真是这样,你就太让哀家失望了。”
“太后所说地话确实让人哑口无言。张焕确实是有些冷落了太后,可用这背叛两个字太后却说得言重了。“
张焕轻轻地冷笑了一声,他缓缓道:“大凡背叛,是指损害原主的利益而去投靠敌对方,而太后地敌对方是谁?是当初视你为眼中钉的张良娣,是现在处处压制你的崔圆,确实,我是投靠了裴俊,这也是为了我河西的发展大计,若我真背叛了太后,那你宣我入宫时,我完全可以称病不来,你又能奈我如何?事情不是这样,正是因为我记着太后对我的恩德,我才欣然入宫觐见,不料太后却迎头一棒,口口声声说我背叛,这话又从何说起?”
崔小芙瞅着他,半晌才迟疑着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依然效忠于哀家?”
张焕站起身,上前一步半跪着说道:“臣效忠太后之心,一刻也没有消失过。”
“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嘴巴倒是挺甜!”崔小芙眼中充满了笑意,只要张焕还肯听自己的话就好办,她摆了摆手笑道:“算了,哀家也不为难你,这世上哪有多少忠诚之士,你若真对哀家忠心耿耿,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就当哀家和你是合作吧!”
张焕见崔小芙已经把话说开,便也笑了笑,坦率地说道:“和太后谈话确实是很愉快,今天太后宣张焕进宫想必也是有事吩咐,太后请直说。”
崔小芙慢慢坐了下来,她沉思了一下便道:“段秀实已取得灵武之地,却名不正言不顺,哀家想封他为朔方节度使,但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希望你能帮哀家这个忙,将来哀家必有回报。”
“那太后能否阻止崔宁嫁给王家?”张焕淡淡问道。
崔小芙眼中闪过一丝歉意,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崔圆十分固执,哀家也几次劝说他却没有结果,他已经认定你将来必然是他地政敌,无论如何不会答应你们,所以这件事哀家也没有办法。”
“我也只是随便问问,此事不勉强太后。”张焕长身而起,向崔小芙深施一礼笑道:“时间紧迫,张焕就不耽误了,就此告退!”
崔小芙笑而不语,一直目送他出去。
离开麟德殿,张焕骑在马上在几名侍卫的护送下迅速向大明宫外走去,此时天色已是黄昏,夕阳已经落下,天边残留着最后一抹暗淡的血红,西边的一轮半圆月升起来了,呈一种半透明色,清冷地照在太液池的冰面上,湖边的白杨和桦树的叶子都已掉落,但其中夹杂着地松树和冷杉却枝叶茂盛,在半明半暗的夜色中仿佛披着盔甲的骑兵矗立着。
张焕地前面是一道花墙,几株腊梅也渐渐凋谢,残败地挂着树枝上,在他前面的道路分成了两条,一条通往太液池东畔的后宫,而另一条则穿过花墙,通向大明宫外,两条路上都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
“张都督,请快一点吧!”几名宫中侍卫催促着。
张焕迟疑一下,一催马,穿过了花墙,就在这时,环佩脆响,一道纤细轻盈的丽影快速从另一道向这边奔来,她眼看着张焕的身影即将消失,悲哀地声音终于从她嘴边喊出:“焕郎,你停下啊!”
没有回应,张焕地身影还是终于消失在茂密的树丛之后,崔宁单薄地身子在寒风中呆呆地站立,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泪水已经流干,她只觉得痛,痛得腰都直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崔宁抱膝坐在湖畔的大石上,寒风凛冽,将她的脸庞和手冻得通红,可是她却似毫无知觉,美丽的眼睛无神地注视着湖面上清冷的月光,她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之中。
崔小姐,你信不信?假如那里面有只大虫,我一定先将你扔进去!
我其实是河东张家的庶子,父亲就是汾阳郡长史张若钧,在家排行十八,所以乳名叫十八郎,如果崔小姐愿意,叫我张十八也行!
那是他们的初相识,他为了救自己的朋友而绑架了她,对她的伤害她已经忘了,不能忘记的是他宽厚而温暖的肩膀,她曾渴望着这个肩膀能背着她一路走下去,可是
崔宁的嘴唇轻轻颤抖,泪水从她眼中涌出,她再也见不到他,他曾经发誓,要娶自己为妻,可是他办到了吗?自己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而他却无情地离去。
这是一个誓言,我张焕决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
“张十八,你骗我!”崔宁终于失声痛哭,她的手紧紧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渗出,她浑身颤栗着,就仿佛狂风暴雨中的一株小树,眼看即将要倒下。
就在这时,两只温暖的大手扶住了她削瘦而柔弱的香肩,是那么坚定,就仿佛为小树遮挡住了肆虐的暴风骤雨。
“我没有骗你,我这不是来了吗?”
崔宁惊异地回头望去,在她眼前是一张带着微笑的黑瘦的脸庞,是她梦萦魂牵、夜夜相逢在西域边塞的焕郎。
她呆呆地望着他,只觉自己仿佛在梦中一般,眼泪就象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顺着那苍白而美丽的脸庞滑落在衣襟上,张焕慢慢把她扶起来,望着她楚楚可怜、令人心碎的泪脸,他忘情地一把将她搂进自己怀中,崔宁就仿佛迷失在大海中的孤帆终于回到了港湾,她紧紧地拉着爱郎的衣襟,再也忍不住,哀哀痛哭起来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一百五十八章 打破僵局
夜已经很深了,张焕骑在马上,沿着春明大街向东缓缓而行,他的唇齿间还残留着崔宁所特有的,一种淡淡的白菊味道的幽香,脑海中仿佛还回荡着她的幽怨诉情,佳人的痴恋更加坚定了他将崔宁带走的决心。
不过他这次进京也并非完全是为崔宁,他还必须要自己以后的发展谋划出一个稳定的环境,这就要涉及到三个人,崔圆、裴俊和韦谔。
这三个人代表着大唐的三大世家,如何利用他们三者之间的矛盾,构筑出一个稳定的大三角,然后在这个大三角的里面,在河陇地区,他张焕、段秀实以及韦谔三个人再构筑出一个小三角,这样他就有了发展了空间。
当然,张焕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在这三家的斗争中并没有什么话语权,不过正因为这样,他才可以从容在背后布局。
而现在的关键,是他需要找到一个打破僵局的突破口。
张焕的马转了一弯,又向南杂沓而行,他不由又想到了崔小芙,想到了她的无奈和对自己低头。
是的,她太性急了,除掉李系过早,以至于没有能得到李系的人脉积累,同时她也低估了崔圆的决心,最终把自己关入笼中。
现在她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和段秀实了,想到这里,张焕的眼中露出一种会心的笑意,崔小芙是一颗极有用的棋子,至少她的太后身份对于自己的将来十分有用,这颗棋子他必须要握在手中,通过李翻云,通过自己对她的帮助,使她渐渐对自己产生依赖,至于段秀实,张焕并不放在心上,必要时。一句话便足以毁掉他对崔小芙的忠心。
崔小芙让他帮助段秀实为朔方节度使,这与他的小三角计划并不冲突,可以说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最好的时机是在初七地大朝会上,七个内阁大臣都在,只要有四个人赞成,那此事就成了,裴俊他会去说通;楚行水是他舅父,他并不担心;而新任礼部尚书卢杞是裴俊的心腹,唯裴俊马首是瞻。算是说通裴俊后的副产品,关键是第四个人。崔圆、王昂,还是杨。
崔圆,他才是解决这个问题真正的钥匙,那怎么样才能让崔圆同意任命段秀实为朔方节度使呢?
交换?
这时张焕的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两个字,他立刻便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忍不住在马上轻轻的笑了起来,这个办法或许就是构筑那个稳定大三角的突破口。
关闭城门及坊门的第一通鼓轰隆隆地在长安上空响起,大街上的行人都纷纷加快了速度向各自居住的街坊奔去,张焕也狠狠地抽了一鞭战马。战马疾速向宣义坊驰去,就在坊门即将关闭地刹那,张焕和几个随从冲进了宣义坊
回到裴府,张焕快步走到自己的院子里,院子里很安静,所有房间地灯都灭了,他摸进了屋子。这间屋子是裴俊的精心安排,对外,他们已经是夫妻。所以需要进同一只房门,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真正成婚,所以进正门后,左右又各有一个套间,裴莹住左面。张焕则住右边。张焕刚要进自己房间。他忽然发现裴莹的房门似乎没有关拢,他探头进去看了看。外间的床榻上睡着花锦绣和小秋,都已经熟睡,均匀地发出轻微的鼾声,不时还传来几句花锦绣含糊不清的梦语。
他正想退出,心砰地一动,便蹑手蹑脚又进了内间,房间里燃着火盆,十分温暖,估计裴莹已经睡了。
咔!咔!他敲了两下火石,一团火苗在他手中燃起,随即点亮了房间里的灯,便端着油灯轻手轻脚走到裴莹的睡榻前,拉开一条帘缝向里面望去。
裴莹已经睡着了,她抱着一只枕头蜷缩成一团,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姿态娇慵动人,灯光映照在她白皙如瓷地脸上,映衬出一团美丽的红晕,比起初见她时的清纯,她此刻已隐隐透出一种成熟的韵味。
张焕轻轻叹了口气,崔宁的痴心让他梦萦魂牵,让他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爱恋,但裴莹却给他一种温馨,淡淡的,如清泉滋润心
他慢慢脱去外裳,又吃力地一点一点解开了数十根软甲地袍带,吹灭了灯,这才疲惫地躺在裴莹的身边,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头脑一阵迷糊,这时裴莹一个翻身,把手和脚都搭在他地身上,张焕不敢动,不知不觉,他便进入了梦乡。
次日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身边的小妻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张焕想起昨天的计划,便一翻身坐了起来。
“去病,你不再多睡会儿吗?”只见裴莹端着一只托盘笑吟吟从外面走进,她把托盘放下,里面是今天的早饭,她捏了捏张焕的鼻子,娇笑道:“坏家伙,什么时候偷偷跑到我地床榻上来?”
看得出她心情很好,想必是对张焕昨晚回来而感到欣慰,待到张焕想伸手抱她,她却又象只羚羊一样跑开了。
“那我就吃饭了!”张焕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三口两口将早饭吃完,便拍拍肚子笑道:“吃饱了,该干正事去了。”
“你今晚要早点回来。”
裴莹地脸上忽然一阵绯红,她羞涩地低下头道:“爹爹希望今天晚上我们给他和外公磕一个头,到时候楚世叔也会来。”
张焕忽然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认真地道:“你放心吧!我下午便回来,明天我还要带你到我娘那里去。”
他随即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带着一百多精锐的亲兵向永嘉坊飞驰而去。
永嘉坊地泉宅内,张焕与李泌在商定最后行动的细节,林德隆则坐在一旁,他将是这次行动的操刀者。
“我已经先路过崔府,今天崔圆没有去大明宫,听说他生病了。”
张焕背着手在房间里慢慢踱步。他脸上忍不住泛起一丝得意的神情,笑道:“这真是老天帮忙,这样一来他崔圆就洗不掉主谋的嫌疑。”
“计策是很不错,这样一来,韦谔将必恨崔圆入骨,而礼部侍郎的位子也空了出来,可谓一石数鸟,确实也打破了僵局。”李泌的眼中对张焕之计充满了赞叹,他凝神想了想,又道:“关键是你能否有把握说动裴俊把礼部让给崔圆。”
张焕停住脚微微一笑道:“晓之以情。动之以利,我想他应该会答应。”
李泌懂他地意思。便不再问此事,他又仔细地看了看张焕画的路线图,眉头忽然一皱道:“其实在劝农居下手最为合适,为何你要选择在他回府的路上?”
“劝农居我已经打算把它变成我在长安的眼线,所以我不想毁了它,再者,劝农居那里还有不少别的重臣,有不少人都带有侍卫,我担心有弟兄失手会被抓住。在光德坊动手,一个是离他家近,他已经放松了警惕,另一个光德坊里没有驻军,而离光德坊最近的西市驻军便是裴俊的千牛卫,即使有弟兄被抓住,我也能救得出。”
张焕说到这。便对林德隆歉然笑道:“只是让师傅替我做这种事情,真是抱歉了。”
林德隆摸了摸鼻子,无奈地笑道:“做一两次倒也无妨。就当是我去武威而预先付的买路钱。”
“保证师傅会喜欢威武郡。”
张焕一边说,一边从旁边取过一只包袱,递给了林德隆,淡淡道:“所需的东西都在这里面,希望师傅能一刀结果了他。”
蒋涣出身农家。少时也曾帮家里在地里劳作。考中进士授官后便离开了农事,今年十月。他在劝农居买了半分地,作为吃午饭前后闲暇时的农趣,使他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地时光,他乐此不疲,天天都要到劝农居去耕作一番。
今天是正月初五,作为礼部的实际最高掌权者,蒋涣在正月初三便来朝房巡视,由于并非正式出勤,吃罢午饭便可回府,蒋涣地府第是在光德坊,位于西市的正对面,从吃饭的光宅坊过去约需行半个时辰。
在礼部里巡视一会儿倒并不累,在自己的半分地里摆弄麦田倒有些疲惫了,坐在马车里他闭目养神,马车行得不急不缓,倒也十分平稳,马车的两边各有几名随从骑马跟随。
蒋涣虽是在闭目养神,但实际上他却在考虑后日的大朝,后日是新年大朝,又是新皇即位后的第一年大朝,按照惯例,虽然不会有什么具体性的重大政令出台,但它会有一些类似风向标的事件浮出水面,从一些迹象来看,今年朝会主要地事件会有三方面,一是河东剧变,张家败亡后会有一系列人事变动和军事安排,比如礼部新尚书卢杞的三读,比如张破天再次赋闲,再比如河东地区屯田令的实施,这实际上就是用军队屯田的借口侵占张家的土地。
其次的变化是世家参政,今年将有大批名门世家弟子进入朝廷的核心机构,比如韦谔地长子韦清为礼部主客员外郎,王昂的长子王研将为刑部司门员外郎,还有楚行水的次子,裴俊地次子,卢杞的长子等等,约数十名世家年轻子弟将从政,同时还有百名世家子弟进入地方官府,还这是十几年来世家子弟进入政坛规模最大的一次。
蒋涣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这些世家子弟大量从政,实际上是侵占了贫寒子弟的机会,不用说,今年的科举将是最严峻地一年,大量新科进士将无法得到选官地机会,他们只能到朝廷重臣或地方大员那里去寻找出身,或做小吏或做幕僚,除了京城,河北、河东、陇右
想到陇右,蒋涣不由地又想到了这次陇右之变,这应是后天大朝的第三个焦点,必然是和这次陇右之变有关,段秀实能否成为新地朔方节度使,还未为可知,他已经投靠了韦谔,应该是和韦家的利益息息相关,但蒋涣始终有些后悔,自己投靠韦家是否明智?
蒋涣轻轻一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马车辚辚而行,前方是西市,西市卖的物品主要都是百姓生活所需,粮食布匹、盐糖纸笔,交易量极大,远比主要卖奢侈品的东市繁华,故被称为金市,此刻正逢新年,虽然人数没有平时多,但还是熙熙攘攘,分外地热闹。
马车过了西市,转了弯,便进入了光德坊的大门,光德坊是个小坊,参差千户人家,新年期间坊内街上人烟稀少,只有一些小童聚在一处游戏,炫耀着各自的新年礼物。
马车缓缓地从孩子们身边经过,又行了百余步,前面府宅已经依稀可见,马车慢慢地放慢了速度,两名随从打马奔上前去通知门房开门,蒋涣伸了个懒腰,将挡风板和车帘拉开,准备下车回府。
这时马车经过一条小巷,蒋涣这时发现巷子里有二十几人,骑在马上,慢慢地从身边拔出了长剑、利箭搭弓上弦,目光冷厉地盯着自己的马车,忽然,他们冷厉的目光一齐向自己射来,马冲人动,杀气沛然而出,几名随从也发现了不妙,一些人拔剑迎上去,另外几人则护着马车。
几支箭凌空从巷内射出,快疾而至,蒋涣打了个寒战,他本能地向后一躺,只听挽马惨嘶,马车剧烈颠簸,在原地打了个旋,砰地一下,蒋涣的头重重地撞击在车壁上,痛彻入骨,几乎要晕过去,他心中大骇,知道自己是遇到了刺客。
就在这时,他忽然瞟见车窗外上端有一条黑影从墙头掠下,车顶上一声轻响,随即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插入,一转一旋,车顶立刻出现一个大洞,蒋涣一下子看见了一张蒙着面的脸,眼光冷森森地盯着自己。
“救他的命字没有喊出,一道蓝光从车顶射来,蒋涣只觉额头一凉,眼前一片漆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宣仁二年正月初五,礼部侍郎蒋涣在府门前遇刺身亡,消息震惊了朝野,所有人在叹息之余,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盯住了礼部侍郎这个空出来的位子。
围绕着对大唐礼部的争夺,再一次在各大世家之间掀起了狂澜。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两日风云(一)
崔圆昨天在劝农居临窗太久,有些伤了风,加之新年大朝已经基本准备完毕,于是,他便在官假的最后一日呆在家里静养,谁也不接见。
崔圆最大的遗憾就是自己只有一子一女,为了不使子孙凋零,他特地不给儿子限定妻妾数量,结果儿子崔贤一口气纳了二十几名妻妾,可最后的作用却似乎不大,崔圆还是只得了两个孙子,而且都是儿子的正妻所生。
次孙跟着父亲在汉中生活,而长孙则在长安,跟着祖父读书学字,长孙原本叫崔明,但崔圆不喜欢这个名字,便给他改名为曜,崔曜今年八岁,同龄的男孩正是掏鸟窝摸小鱼的顽皮时光,但崔曜却与他们大不相同,他老持稳重,进退有礼,待人接物仿佛成人一般,再加上习了几百篇文在肚里,也能出口成章,被朝中誉为神童,更给他起了个雅号小崔,着实让崔圆引以为傲,更请来齐鲁大儒悉心培养他。
此刻这位大唐右相正坐在外书房里看书,可他的目光却不时瞟向正端坐练字的长孙,女儿再过十日就要出嫁,以后的日子就是由孙子来陪伴自己了,他心中泛起一阵舐犊之情,便放下书慢慢走到孙子身旁,只见他的字又有了进步,笔锋圆润,笔力虽然稚嫩,但也隐隐透出几分刚劲,他写的是张九龄的《望月怀远》。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崔圆不觉微微一怔,“曜儿,你是想父母了吗?”
崔曜见祖父在自己旁边,他连忙放下笔,躬身施礼道:“曜儿是有些想弟弟了,也不知道他学业是否顺利?”
崔圆轻轻捋须点了点头。孙儿说得很含蓄,他其实是在想父母了,确实,自己的儿子本来在去年应任太常卿,自己总觉得他缺乏大度,还是不让他进京,但裴俊的长子裴明凯已经任户部度支郎中了,而自己的儿子在外为地方官已经十年,这对他确实有点不太公平。
崔圆叹了口气。也罢,看看今年朝中有没有什么好的职位,把儿子调到自己身边来,也该准备接受崔家家主之位了。
忽然,门外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仿佛有人飞奔而来。崔圆眉头一皱,自己已经说过不准任何人打扰,怎么还有人不知趣?
“老爷。京兆尹和礼部元郎中有急事求见!”
崔圆一愣,“难道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他立刻吩咐道:“快请进来。”
不等他说话,他的孙子崔曜已经迅速收拾好了物品,乖巧地道:“孙儿回房继续练字,不打扰祖父。”
崔圆轻轻抚摸他地头,欣慰地笑道:“去吧!写完字去找姑姑帮你看一看。”
孙儿离开后没多久,京兆尹苏震和礼部郎中元载便匆匆赶来。
“相国,出大事了。”苏震人还没有进门,他惊惶的声音便传了过来,“礼部侍郎蒋涣在府门前被人刺杀。”
崔圆一下子便怔住了。过了一会儿,他克制住心中的狂喜,沉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凶手是谁?可否抓住?”
“这在半个时辰之前。我们去晚了,凶手未曾抓到。”苏震见崔圆脸色阴沉,心中不由一阵胆怯,他瞥了一眼身后的礼部郎中元载道:“当时元郎中正好在蒋侍郎的府邸,相国不妨问问他。”
崔圆头一转。目光严厉地盯向元载。元载年纪约四十余岁,身材高胖。颇有点象崔圆,他是个敏捷、风雅而积极的人,虽然知道苏震拉他来是有推卸责任的意思,但他并不在意,上司被刺身亡,他理当担起大梁。
见相国看他,元载立刻上前行一礼,“启禀相国,属下今天是为了科举场所之地去和蒋侍郎商量,正在他府中等候时,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叫喊,属下赶出去,只见有二十几人向坊外跑去,都骑着马,动作极为迅速,属下当即让一些蒋侍郎的家人去报官,另一些人保护现场,不准闲人上前,属下也不知道那些凶手是谁派来地崔圆忽然想起在劝农居张焕对自己说的一席话,他心中会意一笑,便立刻吩咐道:“备车!去光德坊。”
片刻,几辆马车便在数百名骑兵的护卫下,迅速向光德坊驶去,崔圆坐在马车内,脑海里在急速思考这件事的影响。
显然,这件事的时机捏拿得非常巧妙,就在新年大朝的前两天发生,蒋涣这一死,也就意味着刚刚平衡下来地权力格局又发生了动荡,首先遭到巨大损失的是韦谔,他好容易才把礼部拿到手,三天前刚刚公开宣布,他的嫡长子将在本月二十日娶蒋涣之女为妻,这样一来,礼部丢掉了,而他也无法再悔这门婚事。
崔圆地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他可以想像韦谔的暴怒和后悔,这件事也从一个侧面提醒了他,女儿崔宁的婚事倒不能那么着急宣布,防止再出什么意外,张焕这小子既然这么手狠,也难保他不会对自己女儿再次下手。
虽然他对蒋涣之死十分满意,不过他并不会因此感谢张焕,张焕之所以选中今天自己称病在家而下手,明显是要嫁祸于自己,确实,蒋涣一死,最大得益者之一就是自己,与他张焕毫无关系,韦谔无论如何都会认为是自己所为。
韦谔怎么想崔圆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礼部侍郎之位,既然蒋涣死了,那如何填补他留下的空白,这才是需要他考量之事,当然他也知道,这个机会裴俊也不会放过。
崔圆闭着眼在马车里轻轻摇晃,自己儿子任这个礼部侍郎倒是非常适合,资历也符合,这一刻。崔圆下定了决心,今回无论如何要把这个礼部尚书之位拿到手。
马车驶进光德坊,近千名千牛卫的士兵已经将光德坊内戒备森严,崔圆老远便看见韦谔的马车停在蒋府门前,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来得倒挺快!”
在案发现场,来自长安县、御史台、刑部、大理寺的数十名官吏在紧张地忙碌着,蒋涣的尸体已经被其家人抬回府内,只留下倾翻地马车和凝成了冰地血块。
“相国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的人地站了起来,自觉地闪到一边,崔圆大步上前,他看了看现场,便问大理寺少卿王子栋道:“可查出什么端倪?”
王子栋一挥手,立刻有一名差役端上来一只托盘。盘子里放着一柄蓝汪汪的短剑和几支狼牙箭,他在崔圆面前半跪下来,将盘子高高举起。
王子栋指了指短剑道:“回禀相国。正是这柄淬了毒的短剑杀死了蒋侍郎,属下特地派人查过,短剑是寻常兵器铺都有卖的普通货色,剑上的毒也是很普通,没有线索,倒是下手之人武艺十分高强,可以追查,相国请跟我来。”
说到这里,他走到马车和一户院墙之间,指着院墙旁地树道:“下手之人就是从这棵树上借助树枝弹力跃上了三丈外地马车。还居然能站得住,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他又来到倾翻地马车旁边,指着车顶上一个一尺径宽地圆洞对崔圆道:“相国请看。此人竟然用利刃在铁皮上旋出这么一个大洞,且不说这利刃的锋利,就是这份臂力也委实可怕,属下以为这就是唯一的线索,属下准备在官府中备案的那些武人中查找这么一个武艺高强之人。或许能有收获。”
崔圆笑了笑。天下没有在官府备案的武人多如牛毛,照他这样查。无异于大海捞针,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他扫了一眼现场,见所来地最高级别之人只是次官,他顿时恼怒道:“传本相的命令,此案立为今年第一大案,着令刑部牵头,由刑部侍郎、大理寺卿和御史中丞进行大三司会审,命他们三人给我立刻赶到现场来!”
这是一个态度问题,就算查不出什么结果,但也要显示出他崔圆对此案的重视,给活着地人一个交代。
“裴相国来了!”旁边有人低喊一声,一些刚刚围上来的官吏又立刻闪到一边让路,只见一辆马车在近百名侍卫的严密保护下缓缓行来,正是裴俊的马车。
裴俊正在家里准备晚上欢迎女儿女婿的家宴,忽然得到蒋涣被刺的消息,他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重大,和崔圆一样,他第一个反应便是拿回礼部的机会来了。
在尚书省六部中,崔圆已经占了三个,而他裴俊只得了户部和工部,这礼部应该归他裴俊,甚至他连新任礼部侍郎的人选都想好了,原吏部尚书房之子房修,他曾做过礼部下的膳部司郎中,现任都水监令,最合适不过。
不过权力分配不是小孩分糖果,你一个我一个那么简单,它要地是实力对比和彼此之间的权谋斗争,甚至需要以利益对换利益。
裴俊下了马车,崔圆便立刻迎了上去,“裴相国,此案我已着令大三司会审,希望不要影响到后日的大朝。”
裴俊看了一眼马车地惨状,不由眉头一皱道:“崔相国想得周全,裴俊十分佩服,不过我还有一个提议,希望崔相国能同意。”
正如国家之间地文书往来需要逐字推敲一样,高层人士之间的对话也需要慎之又慎,这不仅仅是水平的问题,更主要是不能产生歧义,让对方为难或被对方抓住把柄,所以崔圆听裴俊说的是提议,而不是提案,那也就是说他要讲的事情和礼部侍郎地继任无关,于是他便欣然道:“裴相国但说无妨!”
裴俊叹了口气道:“上次崔相国被刺之事不了了之,现在礼部侍郎又被刺了,看来我大唐地官员已经面临人身威胁,所以我提议五品以上的职官都允许有侍卫护送,按品阶大小确定护卫人数地编制,这笔费用就作为朝廷的特别开支,以月俸形式支付,崔相国看如何?”
崔圆点了点头,“裴相提议和我不谋而合,我也正有此想法,刺杀之风决不能助长!”
两人一边说,一边向蒋涣府走去,走到门口时,蒋涣夫人已经闻讯带着几个儿子出府门来迎,在后面则跟着先到一步的韦谔,他勉强向裴俊点了点,算是打了招呼,可看见崔圆,他的脸立刻阴沉下来,重重地哼了一声,头扭向一旁。
“两位相国,要给我家老爷做主啊!”蒋夫人跪在崔裴二人面前放声大哭,她后面的几个儿子,也跟着跪下擦泪不止。
崔圆叹了口气,连忙将她扶起,“此案本相已作为今年第一大案督办,一定会给夫人一个说法,不过人既然已经死了,请夫人节哀。”
蒋夫人继续大哭,“可怜我家老爷为国效忠一生,却是两袖清风,家无余财,以后叫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下去啊!”
崔圆和裴俊对望一眼,蒋涣的永业田、职分田加起来少说也有一、二百顷,他又在富庶的河东郡做了多年长史,俸禄丰厚,怎么可能家无余财,这明显是在为儿子要荫官呢!
两人对视着点了点头,崔圆便沉声道:“蒋侍郎为国而亡,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他的后人,老夫今天就擅自作主,答应破例荫其两子,按尚书之子的规格来办,夫人看这样可好?”
蒋夫人的哭声渐渐小了,她连忙回头拉过两个儿子,命他们磕头,“你们要好好为国效忠,要记住今天两位相国的恩德。”
两个儿子皆二十出头,十分乖巧,连忙向两个相国磕头感谢,裴俊把他们拉起来,略略瞥了一眼韦谔,便吩咐他们道:“好好给你父亲办完后事,还有你们妹妹的婚事也不要耽误,要隆重地办好,这样你们父亲才能含笑九泉。”
说着,他又望向韦谔,异常诚恳地说道:“韦兄,你说是不是?”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一百六十章 两日风云(二)
在光德坊处理了近一个时辰,裴俊才慢慢乘马车回府,和崔圆下手雷厉风行、事事抢占先机不同,裴俊处理问题就如一缕袅袅青烟盘旋而上,不急不缓,但却滴水不漏。
今天光德坊的一次碰面,崔圆先是命大三司会审,随后又以相国规格荫蒋涣两子,临走时又责令礼部司郎中元载暂管礼部日常事务,处处高调,显然是想把任命新礼部侍郎的主动权抓到手中,裴俊却一直笑而不语,他知道崔圆不过是在造势,他并不会因此就拿到这个职位,礼部侍郎的任命需内阁讨论决定,也就是说至少要得到四票赞成,崔圆除了他自己以及王、杨二人的三票外,他还能得到什么?自己也掌握三票,关键还是韦谔的一票,他会投给崔圆吗?不会!所以只要把韦谔拉过来,这个礼部侍郎就非他裴俊莫属,权力角逐的大幕刚刚拉开,他不急,让崔圆先唱去。
马车进了宣义坊,在离府宅还有半里地时,却见三百骑兵护卫着女儿的马车迎面行来,在马车旁边则跟着一身戎装的张焕,他们见裴俊的马车回来,立刻停下了车仗,张焕催马上前向裴俊施礼道:“岳父大人,小婿特带莹儿去拜望我的母亲。”
裴俊听他终于改了口,心中着实高兴,便捋须微笑道:“今晚最好你的母亲也能出席,毕竟这是两家的事情。尽管简办,但该有地礼数却不能失。”
张焕答应,他行了一礼,正要离开,裴俊却又叫住了他,他沉吟一下便道:“你可知道礼部侍郎遇刺一事?”
“小婿已经听说。”
“这件恐怕也事关河西局势。你早些回来,晚上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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