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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_119 高月(当代)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官府的宣传,移民去碎叶可得两顷土地,并且还有新房,白胜立刻便意识到这是个机会,自己和老妻可以开店,土地给长子去耕种,岂不是一举两得,就这样,白胜一家报名迁往碎叶。
白胜有三个孩子,长子今年二十五岁,已经娶亲并有一个两岁的儿子,他负责照顾家里的两顷土地,为此还专门雇佣了两个突厥人帮忙耕种;老二便是女儿白芳,今年十七岁,长得楚楚动人,即将成为郭夫人;老三是儿子,今年只有十四岁,上过几年学堂,来碎叶后便留在店里帮工,结果被碎叶学官勒令送去学堂读。
郭牧也一样出身贫寒,又都是汾州人,若算起来他的曾外祖父和白家还带点转弯抹角的亲戚,就这样郭牧和白家相处得十分融洽,此刻,他舒服的靠在未婚妻专门给他准备的软垫上,一边和准岳父喝酒,他的未婚妻正忙碌着端菜添饭。
白胜咳嗽了一声,他端起一杯酒对自己的准女婿笑道:“既然文星已经回来了,我看这婚事就不要再拖了,我请人算过,九轧十就是良辰吉日,我们请一些邻居朋友,就把婚事办了吧!”
郭牧将酒一口喝掉,他算了一下,九轧十就是三天之后,自己的宅子还要简单布置一下。还要请几个同僚,时间上有些紧了,便道:“不如再晚两天,我把宅子再简单弄一下。”
“那好吧!九轧十五日也是个好日子。”白胜笑呵呵地一摆手,“其实你们的新房我就早准备好了,不过结婚是大事。不能马虎,咱们就定在九轧十五日。”
郭牧大喜,连忙站起来躬身施礼,“多谢岳父大人!”
“他爹,有人来找文星,好像是公事。”这时,前面店堂里忽然传来了老妻的声音。
郭牧一怔,谁这个时候来找自己?他快步走出店门,只见一名衙役站在店外。见他出来,衙役立刻上前施礼道:“郭参军,大将军有请!”
“大将军找我什么事?”
“属下不知。但大将军很急。让郭参军立刻就去。”
郭牧虽然挂记佳人。但公事上却不敢怠慢。他回屋说了一声。便匆匆向碎叶都督衙门赶去。一进门。却只见屋子里坐了十几个人。都是碎叶地军政首脑。曹汉臣坐在上首。正低头想着什么?
一人见他进来。便对曹汉臣道:“大将军。郭参军已经到了。”
曹汉臣见他进来。立刻挺直腰道:“既然都已经来了。那会议就开始了。”
他停了一下。待郭牧坐下便继续道:“今天下午收到了朝廷地红色快信。朝廷得到确切消息。原附庸回纥地一部葛逻禄人已经南下。和我们北面地葛逻禄本宗汇合。朝廷要求我们警惕新葛逻禄人可能侵占大清池流域。也包括我们地碎叶。尤其要保护碎叶银矿不得有半点闪失。为此。皇上特命我再镇守碎叶两年。完善碎叶地防御。”
他扫了一眼众人。表情异常严肃道:“各位。我们碎叶只有一万唐军。而葛逻禄人有数十万人。虽然他们曾在北**被唐军痛击。但这些年他们又逐渐恢复元气。而且他们又有大食人在背后支持。朝廷真正担心地是大食人可能会假手葛逻禄人来拔掉碎叶这颗钉子。所以从今天起。碎叶将进入战时状态。各位可有什么要补充地?”
“我来说一件事情。”斥候都尉王尔汉站起身向曹汉臣行一礼,随即对众人道:“我们的斥候刚刚从夷播海回来,今年北方的气候异常,九月初夷播海以北便下了大雪,据说许多黠戛斯牧人来不及撤回,都被冻死,这次气候异常必然会影响到葛逻禄人,我建议要立即加快大清池以北各城堡的修建。”
“这就是皇上让我完善碎叶防御地意思。”
曹汉臣摆了摆手道:“我们不能消极地守卫碎叶城,必须将葛逻禄人可能的入侵拒在数百里之外,所以我决定缩小银矿开采规模,集中精力在冬季来临前将玄武、朱雀、白虎、苍龙四座城堡筑好
说完,曹汉臣一一部署了各人的职责,众人一起领命,会议便就此结束了,就在郭牧要离开时,曹汉臣叫住了他,“郭参军,你等一下。”
郭牧留了下来,待众人都走尽,曹汉臣才取出一封公文歉然道:“本来不应让你再出门,但录事参军王使君病重,只能你替他去了。”
郭牧心中一动,他听出了都督的言外之意,竟有点让自己接任录事参军的意思,碎叶是军政一体的都督州,在官职设定上和内地的刺史州有所不同,录事参军就相当于内地州的长史,全面主管政务,就是郭牧所任户曹参军事的顶头上司,现任录事参军王鸣年事已高,时常生病,不久前已经提出辞呈,虽然郭牧来碎叶时间不长,但精明能干,又是进士出身,曹汉臣确实有提升他地意思。
曹汉臣见他已经猜到自己用意,便微微一笑道:“朝廷户部侍郎刘大人即将到达疏勒视察新建成白银铸币坊,大帅命我们相关的官员也要去疏勒述职,本来应是录事参军王使君去,但他已递交了辞呈,而且病重不能长途跋涉,所以只能委托你再辛苦一趟。”
虽然郭牧即将成婚,但此事关系到他的前途,不容他拒绝,好在只是去疏勒,快一点半个月便可返回。郭牧想了一下便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出发?”
曹汉臣想了想便道:“刘大人可能是月底到疏勒,你可以先忙一些私事,五天后出发,另外还有两件事也要你一同顺路办理。”
“请大将军吩咐。”
“疏勒建好白银铸币坊,却没有粗银存货,大帅吩咐我们运一些粗银去。所以这次你顺路押运二十万斤粗银去疏勒。”
这件事只是顺路,但曹汉臣考虑地却是第二件事,他沉思半响便徐徐道:“我们这里有两名少年郎,你要把他们安全送到疏勒。”
“贵客?”
“是!两位少年贵客。”
九轧十二日,郭牧告别了新婚妻子,和一千五百名骑兵一同押运着二十万斤粗银向疏勒而去,二十万斤的银子装三百辆马车之上,运银的马车也是特制,四个轮子和连轴都是用铁铸成。坚固而灵巧,木制的车身上包着厚厚的铁皮,每辆马车由四匹挽马拉拽。在平坦的金龙道上每天可行八十里,到疏勒需要十天左右。
巧的是,这次与郭牧同行地军队将领还是韩越的一千骑兵队,不过,他们不仅是护银,他们还护送两位少年贵客返回疏勒。
两位少年贵客一个是崔圆地长孙崔曜,今年十五岁,另一个则是当今皇上的义子施洋,今年十四岁。崔曜是国子监生员,这次到碎叶是为了完成他的策论:碎叶银矿对大唐税制的影响,而施洋则是崔曜护卫兼同伴。
如果仅从外表看,是看不出他俩真实年纪,崔曜地身材继承了崔家的高大,他从小便是以少年老成著称,在祖父崔圆的精心教育下,他在三年前的制科考试中更是一举考中二百四十四名,险些考中进士。随即被国子监破格录取,成为国子监的正式生员,现在他虽然十五岁,但老持稳重、心智远远超过了二十五岁地成年人。
施洋是大唐皇帝李焕在陈留收的义子,年仅十四岁,却只比义父矮半个头,而且身材矫健、弓马娴熟,虽然贵为皇子,但他却是天骑营的一名正式骑兵。三年来积功升为伍长。可以说是大唐最年轻的伍长,而且他没有任何爵位。他地妹妹施百灵被封为百灵郡主,而他仅仅只是一名士兵,他身着铠甲,后背钢弩、斜挎横刀,腰始终挺得笔直,目光中有一种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坚韧和成熟。
在他们二人中,崔曜的性格很开朗,他和白居易及柳宗元地关系都很好,有了这层关系,他和郭牧很快便熟了,他十分好问,一路上,总听见他的各种问题,突厥人地风俗、碎叶银矿地发现、金龙道的修筑、各国商人地异同等等,而且丝毫没有架子,对每一个回答他问题的人,就算是士兵和脚夫他都是恭谦有礼。
相对崔曜的开朗好问,施洋却截然相反,或许是半年内跋涉万里,在旅途更多是面对茫茫的戈壁和无边无际地沙漠、草原,在荒无人烟的孤寂中,他变得更加沉默了,在郭牧的记忆中,似乎还从没有见过他说一句话,他也从不介绍自己,除了崔曜和郭牧外,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尽管如此,士兵们还是更喜欢他,或许在他身上有着军人最优秀的气质,尤其是他那把斜挂在后背上的钢弩,就意味着他是来自大唐最精锐的骑兵队。
两个截然不同的少年存在,给这一路旅途增添了许多话题。
三百辆马车延绵数里,行驶在一往无际的草原上,这一天晚上,车队抵达了真珠河畔,深秋地真珠河畔一片苍凉,黑色的河水轻轻拍打着岸边,半轮明月在薄云中穿行,草原上时而银光铺地,时而一片沉沉的黑暗。
虽然深秋的夜景苍凉,但真珠河畔却异常热闹,银车队遇到了两支商队,一支来自波斯,另一支则来自康国,七百余匹骆驼挤满了宿营地,真珠河的大桥还在二十里之外,此时夜已经深了,朔风劲刮、远方山岗上隐隐传来狼的嗥叫。
这时,两骑斥候从黑暗中疾驰而来。他们低声向韩越禀报了几句,韩越脸色大变,催马追上了郭牧,急道:“郭参军,有情况发生!”
“什么事?”郭牧见他脸色十分难看,心中也敲起了小鼓。
“三十里外发现了一支葛逻禄人的骑兵。约有三千人,正向这边疾冲而来。”
“什么!”郭牧脸色刷地变得惨白,三千骑兵,可他们只有一千骑兵,以一敌三,这怎么抵挡得住?
“这、这怎么会,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这种事,而且我们一路上也没有发现。“
韩越摇了摇头,“葛逻禄人迟早会来。不过我估计他们并不知道我们也在。”
一路行来,他们十分谨慎,多派斥候沿途探察。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他们,而现在却突然杀出五千葛逻禄人骑兵,唯一的解释就是葛逻禄人冲着这两支商旅而来。
郭牧却没有注意这些细节,他心乱如麻,他不仅仅是担负二十万斤官银安全,更重要是两个客人,临行时大将军再三叮嘱这二人身份特殊,要让他好生照顾,可现在葛逻禄人居然杀来了。这是从来未有过的事,怎么偏偏他就遇上了?
郭牧看了看不远处兀自热闹地商旅,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念头,他急对韩越道:“如果我们急走,或许能避开葛逻禄人。”
韩越微微点头,“我也有这种打算。”
忽然,一个声音旁边传来,“郭参军、韩将军,不知我能否插一句话。”
两人吓了一跳。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崔々二人,他们其实一直就在不远处,崔曜发现了斥候地惊惶和韩越地紧张,便要上前询问,却正好听见了他们地****。
施洋仍然保持着沉默,崔曜却拱手上前笑道:“葛逻禄人袭击了商队,必然也会知道我们,我们一样跑不掉,与其被他们追杀。不如临机处变。”
“你是大唐军人。你的刀是装饰品吗?”从来没有说话的施洋突然开口了,他这句话是直接送给韩越。
韩越感到一阵羞愧。他是大唐军人,而且是身经百战的大唐军人,却被一个少年夜色遮住了他火辣辣的脸庞,他挺直了腰,沉声应道:“我并非想逃,只是想派人护送你们先走。”
“我是天骑营地伍长,临战脱逃要受军法处置。”施洋取下了背上的钢弩,异常迅捷而熟练地上了一支弩箭,果断地说道:“若战!我愿接受韩都尉的指挥。”
韩越惊讶地看了一眼,他忽然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少年军人的果断刚毅,他肃然地点了点头,“好!我愿与你并肩一战。”
“我也有留下的理由。”旁边的崔曜接口笑道:“假如护送我走,会分散唐军本来就有限的兵力,再者,若葛逻禄人包抄,那我反而会更加危险,所以我还是留下好,我也练过弓马,自信能够自保,说不定还能做个谋士。”
“好吧!你也留下,咱们好好教训一下这帮豺狼。”韩越被二人的从容和自信感染了,对方只来了三千人,自己未必不能抵挡,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向郭牧望去,他才是最后的决定者。
三人默默地子着郭牧,等待着他地决定,这时,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勇气忽然涌进了郭牧的内心,他地胸中燃起了为国家报效的渴望,这一刻,他的新婚娇妻也被抛在在脑后,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字一句道:“这一战我们打!”
两名商队的头领脸色惨白地听完了郭牧的通报,葛逻禄人要来袭击他们,那是比野狼还要凶残百倍的民族,他们所过之处,一切都荡然无存。
“我们向大唐帝国缴了税,你们会保护我们的,是吧!”康国商队首领首先反应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的可是大唐的骑兵队,他用结结巴巴地汉语表述了自己的愿望。
波斯商人也能听懂一些汉语,可是他不会说,他双掌合什,用祈求地目光望着这位年轻的大唐官员。
“我们既然遇到一起,就应该同舟共济、共度难关。”郭牧诚恳地向他们讲述了唐军的策略,最后道:“虽然你们将有些财物上的损失。但我们会帮你们补回来,怎么样!愿不愿意一齐干?”
两个商人首领面面相视,他们不想干,可是,他们似乎已经没有了选择。
西方的半轮明月已经被一块巨大地乌云吞没了,大地上一片漆黑。远方可以隐隐看见轮廓的乌兹曼山也消失在黑雾之中。
一支黑色的军队如水银泄地从高岗上席卷而下,直向三里地外地金龙道狂驰而去,这是一个葛逻禄三姓中谋剌族的一个部落,严冬的提前到来扼断了他们牛羊过冬地草料,他们只能南下谋生,但葛逻禄人天性的贪婪使他们不仅看到了肥美的草原,更看到了一队队满载货物和金钱的骆驼商旅,早在吐蕃人占领安西时,丝绸之路被迫北移。那时的葛逻禄人便是丝绸之路上的一群恶狼,屡遭粟特商人地憎恨。
但多年前北**地一场恶战,使葛逻禄人陷入低潮。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葛逻禄人地少年开始长大了,葛逻禄人的爪子又再次锋利起来。
率领这支军队的首领是便是他们地酋长,名叫达布尔,他们军民一体,闲时为民、战时为军,家家户户都有盔甲和战刀,他们所有的家财,粮食、金银~隶、瓷器、绸缎都是靠抢来。这就是形成了葛逻禄人贪婪的本性。
达布尔阴冷的目光已经看到了一里外的营帐,听见了商人们焦急的呼唤声,驼铃声在风中远远送来。
“杀!”他一声嗥叫,锋利的战刀在黑暗中划过,数千葛逻禄骑兵疯狂起来,他们没有时间打扫战场,更不会把战利品拿出分享,自己所抢就是自己的财富,骑兵阵型散了。三千人仿佛滚滚而来的洪流,瞬间便扑到了扎营处,商旅已经骑骆驼逃离,满地都是丢弃地货物和箱子,葛逻禄人疯狂地劈开箱子哄抢,一匹匹厚实的棉布、精巧的萨珊银器、来自西方的玻璃器皿、还有一袋袋大食的金币,丢弃在无数的砖石之中,葛逻禄人***了。
忽然,有人惊叫起来。地上的许多长条型的东西不是砖石。竟然是一块块银锭,每一块少说也有二十斤重。分布在二、三里长的河滩上,天降横财,葛逻禄人贪婪地本性被彻底地激发了,他们忘记一切,跳下战马在河岸边寻找,将一块块沉重的银锭塞进怀里、塞进皮囊中,队伍越拉越长,两三里的河边布满了探宝的葛逻禄人。
酋长达布尔抢得了两袋大食金币和五把萨珊银灯,随着银锭被发现,他也投入了疯狂地收罗之中,他已经抢到五而块,重达百斤,他的马几乎都驮不动了,这时,他开始有些回味过来,这些商人带这么多银锭来做什么?而且都是尚未精炼过的粗银,这些粗银应该是,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将一块银锭翻过来看,上面果然铸有一行字,借着火把,他看见了一个唐字。
“不好!”达布尔大吼一声,“快上马!快上马!有唐
但是已经晚了,黑暗中一支唐军无声无息地杀来,箭如雨发,密集地射向河边的葛逻禄人,中箭的哀叫声顿时响成一片,唐军的骑兵雷霆万钧般冲过来了,俨如一条奔腾地洪流,他们一队队在河岸边疾驰,手中地战刀在葛逻禄人劈砍,河岸上的战马四散惊逃,他们地主人在后面拼命追赶,但随着一队唐军骑兵的冲过,人头滚滚落地。
骑上马的葛逻禄人开始撤退,但他们心已胆寒,多年前唐军在北**已经把他们杀破了胆,很快,撤退变成了溃退,他们四处逃窜,扔掉沉重的银块、扔掉碍事的棉布,恐惧地号叫,发疯似的狂奔乱跑,很快便被唐军斩落在马下,倒地死去。
月亮出来了,清冷的月光下,沿河一带已经宛如人间地狱,尸横遍野,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到处都是葛逻禄人的人头。
此刻的战场已经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唐军训练有素、阵型整齐,一千人分成十队,摧枯拉朽一般将葛逻禄人杀得七零八落,尤其是一个极年轻的唐军,他手执钢弩,骑射极为熟练,每一箭射出,必然有一个葛逻禄人惨叫着倒下,片刻时间,便射死了四五十人。
“厉害!”都尉韩越见施洋如此神勇,惊得吐出了舌头。
施洋已经射光了两壶六十支弩箭,他将钢弩背起,横枪马上,冷冷地寻找着大的猎物,忽然,他看到了,十几名葛逻禄骑兵簇拥一个首领模样的男子向东北方向逃窜,他一纵马追了上去,韩越怕他有失,连忙率领一队唐军紧紧跟随。
施洋的马是一匹阿拉伯马,速度极快,仿佛腾云驾雾一般,片刻便赶上了敌酋,他所追击的人正是酋长达布尔,达布尔仓惶而逃,他听见后面有马蹄声追来,忍不住偷偷向后瞟了一眼,见只有一名唐军士兵,他立刻停住战马,对周围人喝道:“杀了他!”
十几名葛逻禄人一拥而上,施洋毫不畏惧,他利用马速极快的优势,枪挑刀砍,顷刻间五名葛逻禄骑兵翻身落马,这时,韩越已经率人追了上来,另外几名葛逻禄骑兵见势不妙,皆大喊一声,转身便逃。
这时,达布尔已经逃出五十步外,人影已经模糊,施洋一摆手,止住了要追击的唐军,他接过一把弓,从地上挑起一壶箭,抽箭搭弓,弓弦渐渐拉成了满月,他手一松,一支箭脱弦而出,如闪电般划过夜空,竟一箭射穿了达布尔的脖子,达布尔手抓住透脖而出的箭杆,慢慢从马上栽落下来。
天渐渐地亮了,唐军骑兵护卫着银车队已经走出了十里之外,两支商旅紧紧地在后面跟着他们,远方,葛逻禄人被焚烧的尸堆仍然在冒着滚滚黑烟,****的无情杀戮,三千葛逻禄人只有一百多人逃回北方,没有一个战俘,全部被唐军杀死,在功劳簿上,施洋更是以杀敌六十七人的辉煌战绩荣登榜首。
此刻,这位年轻的骑兵正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大事,又走了数里路,前方的真珠河大桥已经清晰可见。
“我决定留在碎叶!”施洋终于说出了他最后的决定,他抬起头子着崔曜,用他从未有过的坚定语气道:“请转告皇上,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地。”
崔曜忽然理解了他的决定,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保重!”
施洋也笑了,这一丝笑容是如此灿烂,就仿佛初升的朝阳,他调转马头,猛抽一鞭,向碎叶城方向疾驰而去。
渐渐地,他背影消失在一轮刚刚冒出地平线的红日之中,所有的人都呆呆地望着他英姿勃发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向他举手道别。
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三章 迟到的朝觐
长安,入冬的第三场大雪已经下了一夜,空中寒冷刺骨的雪花被疾风吹成长长的细线,街上铺满了雪,就仿佛铺上一层冰冷、柔软的地毯,它被车碾、被人踩,弄成了褐色的泥浆。
在西市内,虽然道路泥泞,但这阻挡不了旺盛的人气,临近新年,西市的生意异常火爆,大街两边稍微干一点的边缘地挤满了扛着大包小包的路人,男男女女、川流不息,来自店铺里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在道路中间,数千辆满载货物的马车排成长龙,正缓慢地行驶,中间夹杂着从遥远西域而来的骆驼队。
在道路的左侧则是漕河,河水已经结冰,将近千艘空敞的百石粮船冻结在河中,待明年春天解冻后,这些大船又将驶向南方,将南方的稻米运至长安。
经过三年的发展,长安也有了不小的变化,但这种变化并不是体现在城池外表的变化,长安城依旧雄浑大气,承载着悠久的历史,但凝重的历史中却又焕发出了勃勃生机,一向被视为大唐物价风向标的米价已经跌到每斗四十五文,虽然不能喝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时的每斗十文相比,但相对普通民众的购买力,这已经是相当低廉了,一个普通的脚夫,一个月能挣四贯铜钱或者四十枚大治银币,这样他一个月便可以买九石米,足以养活全家人,而且这个脚夫若还能有辆属于自己的马车,仅在西市里运货,那他每月就能挣到十贯钱,日子就宽裕得多了。
西市的米行内,数百家米店一字排开,气势壮观,这里的人气也是最旺,现在是十二月中旬,离新年还有半个月,各大粮店都在十月米价最便宜时都备足了货。只等每年新年到来前的米价上涨,这是每年的行情,也是商人们的黄金季节。
在西市最大的百川粮店内人头涌动,近百名各坊的小店主们正忙碌着进货,在米店发货的后门,一百多辆运货马车已经排成长龙。百川粮店地粮价比别的店每斗便宜三到五文,但它不做零星生意,最少也要十石米一卖,靠大规模的进出来赚钱,每年要进出十几万石米,因为米价稍微便宜,长安有数百家小店、酒楼都是它的固定客户,它的米价变化也由此成为长安米价的风向标。
这时,从米店地大门走进来十几个人。确切说是十几个体格彪悍的护卫簇拥着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只见此人皮肤微黑,目光沉静而亲切。颌下留有长须,他身着一袭白色锦袍,脚蹬鹿皮靴,头戴黑纱帽,腰中束一条金丝绢带,这是很寻常的大唐文人的打扮,但穿在他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雍容气度。
他身后的几十名卫士,个个身材魁梧、目光锐利。他们腰挎横刀,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一种凛烈的杀气,几十人一进屋,店堂里立刻变得安静下来。
百川粮店的大掌柜姓秦,是个六十岁左右地老者,他已经执掌本店二十余年,什么场面都见识过,他只瞥了一眼便知道来人是个朝廷官员,而且品阶还不会小。他连忙笑眯眯地迎上来道:“欢迎客官光临敝店,我姓秦,是本店掌柜,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
“我是来看看米价。”男子微微笑道,他的语速很慢,慢得和店里忙碌的节奏完全不符,但他一开口,气势便完全控制了场面,又让人不得不随他地节奏来回答。
这时。门外又进来几人。当先一人五十余岁,气势威严。秦掌柜见了他吓了一大跳,此人去年曾经来粮店视察,正是当今相国韩。
韩进屋便向那年轻男子恭敬地说了几句。年轻男子点了点头。指了指秦掌柜。示意自己也正在询问。
写到这里。想必大多数读者都已猜到他是谁了。没错。他正是大唐皇帝陛下张焕。他今天是和几个相国一起来西市现场考察米价地变动情况。
他已经即位了整整三个年头。大唐地江山被他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经过三年地励精图治。大唐地国力渐渐开始恢复。一些重大国策也开始显示出了影响力。比如现在地米价下降就是因为种粮带逐渐南移地地结果。江淮地区和蜀中都能实现一年两熟。三年内。南方地粮田增加了两百万顷。当然。这并不是开荒得来。而是许多因安史之乱被搁荒地良田又重新开垦了。而南方河流纵横、水量充足。亩产均能达到五六百斤。这就使得粮食产量大大增加。而北方主要种植桑麻。而从去年开始。又在中原地区地军田中试行棉花种植。虽然普及棉布尚须时日。但大街上已经有不少人穿起了保暖性更好地棉袍。比如他眼前这个粮店地秦掌柜。他身上穿地就是一件厚实地白棉袍。
秦掌柜腿直发抖。他已经猜到眼前这个客官是谁了。除了当今天子。谁还有资格坦然接受第一权相地恭敬。
“我来问你。和一个月前相比。米价上涨了多少?”或许张焕已经感受到了秦掌柜地害怕。他尽量将语气放缓。脸上带着一种柔和地笑容。
秦掌柜惧意稍去。心中又变得激动起来。对面和他说话地可是大唐皇帝陛下。他连忙躬身答道:“回客官地话。一个月前小店最好地湖州米是三百三十文一石。现在价格略涨。今天就需要三百九十文才能买到一石。按照正常地行价。再过两天。我估计要涨到四百二十文一石。而且我是大宗价。外面地零卖价肯定会突破五十文每斗。”
“那你认为会突破六十文吗?”这才是张焕关心的问题,今天廷议的重点就是这几天米价上扬,常平署是否应上市官米以平抑米价,韩认为应及时出手平抑米价,但楚行水却认为粮食充足,暂时不用推出官米,双方的焦点就集中在米价是否会突破六十文这个承受极限,众人争论不下,便由张焕提议,大家来西市实地考察。
“不会!”秦掌柜给了张焕一个肯定的答复。“关键是看米地储量是否充足,若本身缺粮,象前些年那样,抢米风潮一起,莫说六十文,突破三百文都很正常。而现在粮食充足,民众也没有刻意储粮地冲动,各家粮铺竞争激烈,按照我的经验,最多五十五文,次一点地淮北米,可能连五十文都不一定卖得到,而且新年一过,米价铁定又会跌到五十文以下。”
说到这。秦掌柜长长地叹了口气,“米贱伤农啊!”
张焕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对这句看似哲理的话作出什么评论。确切说这个秦掌柜是因卖米利润变薄才发此感慨,前些年,卖米是暴利行当,粮商操纵米价可以得到十倍地利润,因此西市才有数百家米店之多,而现在卖一斗米仅两成的利,难怪粮商怨声载道。
米贱伤农,这句话听似有道理,在两税法下农民缴纳钱充税。米贱则钱贵,农民的负担好像是大大增加了,但这恰恰就是两税法的精髓所在,米贱钱贵,农民就必须发展副业赚钱,种桑麻、养猪畜,或是让子女进织坊、进矿山,这样又使工商业能得到足够的劳力,大唐的不养懒人。要想活得好一点,就必须多流汗、多生娃。
“多谢秦掌柜了。”张焕拱拱手,便在侍卫地簇拥下转身离去,秦掌柜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感到一阵后怕,自己的最后一句话是否多嘴了?
离开西市,张焕便直接回了大明宫,接见回纥使臣的时间要到了,粮食等民生问题就丢给相国们去解决。他要考虑的是关系国家安危的大事。
回纥使臣本应三年前就该来长安觐见大唐新帝。可他们却沉默了整整三年,直到今天才迟迟到来。张焕也清楚,回纥使臣的到来也是其国内政治斗争的结果,回纥的国内势力可分为四派,一是传统贵族,以经营畜牧业为主,主要指仆固、浑、同罗、阿布思等族,这些部族长期受大唐恩惠,对唐怀有好感,属于亲唐派,曾经在回纥国内占据了很大地势力。
其次便是粟特人,他们和后世的犹太人一样,没有自己的国家,长期活跃在丝绸之路上,是著名地商人民族,大唐安史之乱后,吐蕃北侵,致使丝绸之路北移,大批粟特商人进入回纥,成为回纥的新兴贵族,前些年受到回纥传统贵族的压制,这几年又有抬头的趋势,粟特商人与黑衣大食人血脉相连,从来就是亲大食派,粟特人在大唐也出了一些有名的人物,比如安禄山就是。
第三势力便是摩尼教,以国师苏尔曼为代表,已经全面参与回纥的政治决策,在回纥的决策中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最后一个势力便是回纥军方,实力雄厚,极富有侵略性,对安西、北庭的失败一直耿耿于怀,这一个派系地主要代表便是现任宰相颉干迦斯。
这四大势力交替兴盛,影响着回纥的国内政策左右摇摆,登利可汗期间,粟特人及摩尼教众得势,回纥便屡侵中原,两国交恶,及至毗伽可汗登位,亲唐派的传统贵族占据上方,回纥便与大唐修好,并制定了西进的国策,而到了忠贞可汗,这是一个比较中立的可汗,这时粟特人、摩尼教再次兴起,再加上军方对北庭的失败耿耿于怀,在这联合排挤下,传统贵族开始失势,对回纥国策最直接的影响便是三年前回纥与大食达成了战略伙伴关系。
也正是这个原因,使得回纥三年来与大唐几乎断绝了官方往来,而这次回纥来使正是亲唐派一次努力的结果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张焕十分清楚,国安司在回纥也布置了大量情报人员,传递着回纥国内地一举一动。
“陛下,回纥使臣到了。”宦官安忠顺的禀报打断了他的沉思。
“带他到紫宸偏殿觐见。”
安忠顺答应,便急匆匆跑出去,片刻,遥遥传来了高声宣喝:“陛下有旨,宣回纥特使紫宸偏殿觐见!”
张焕稍微收拾一下,便在数十名侍卫的护卫下向偏殿快步走去。
回纥的特使叫药罗葛灵,在安西之战中他曾经代表忠贞可汗与张焕谈判,他也是汉人。是前毗伽可汗所收的养子,官拜回纥次相,这次出使大唐除了药罗葛灵外,还有一个副使,叫做康赤心,是一名粟特人。官拜回纥梅禄将军,康为德虽然是副使,但他却同时代表了粟特人、摩尼教及回纥军方的利益,事实他在使团中的地位还要超过药罗葛灵。
随着一阵钟鸣,药罗葛灵在鸿胪寺卿赵纵的陪同下缓步走进了紫宸偏殿,而副使康赤心却不紧不慢地跟在三步之外,斜睨着药罗葛灵地背影,冷笑不止。
偏殿里除了大唐皇帝张焕外,还有四名相国参与会见。分别是韩、裴佑、元载和楚行水,另外,太常卿杜亚、太府寺卿房宗偃、宗正寺卿李侨也陪坐一旁。
“臣回纥特使药罗葛灵叩见大唐皇帝陛下。谨祝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药罗葛灵跪下,给大唐皇帝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后面副使康赤心不得已也跪了下来,却挺直腰不拜。
张焕瞥了他一眼,便摆了摆手笑道:“特使免礼,赐座!”
“谢陛下!”
药罗葛灵坐下,康赤心也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坐下,这时张焕微微一笑道:“葛灵先生,安西一别已经数年。你们忠贞可汗近来可好?”
“回陛下地话,我们可汗事务繁忙,不能亲自来朝觐陛下,请陛下谅解,这是可汗给陛下的亲笔国书,特祝贺陛下登基!”药罗葛灵说着,又站起来将一卷国书高高举过头顶,献给大唐皇帝,一名侍卫上前接过国书。转交给了张焕。
张焕接过国书放在御案上,却又笑着问药罗葛灵道:“朕听碎叶传来地消息,这两年北方气候异常寒冷,不知贵国那边可受到影响?”
药罗葛灵眼中一阵黯然,怎么能不受到影响呢?九月底的一场暴雪突袭回纥大部,冻死了不计其数的牛羊,回纥已经出现了饥荒地迹象,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忠贞可汗才被迫答应畜牧贵族的要求。派自己出使大唐求援。
“回禀陛下。回纥国内粮食奇缺,眼看已到严冬。日子更是艰难,臣这次受可汗的委托,一是贺皇帝陛下登基,其次就是愿意以十万匹马向大唐换取粮食,请陛下恩准。”
张焕沉吟一下便道:“大唐早在庆治年间便在丰州和胜州开放马市,从未断绝过,而且在庆治十六年也取消了粮食贸易的限制,贵国尽管交换粮食便是,为何要朕恩准。”
“这这件事有些难以启口。”
药罗葛灵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他迟疑着说道:“我家可汗的意思是请大唐先预支部分粮食,马匹待明年逐步交付大唐,此事回纥愿意以国书的形式进行担保。”
言外之意就是想问大唐借粮,明年用马匹来偿还,说得光面堂皇一点,便成了粮马贸易,张焕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呵呵地笑了。
“这件事朕原则上同意了,不过具体的细节,特使可以和我大唐地相国们进行磋商。”张焕又向裴佑道:“裴爱卿,此事朕就交给你来全权负责。”
裴佑连忙站起施礼,“臣遵旨!”
药罗葛灵大喜,他连忙上前一步向张焕跪倒:“臣代表忠贞可汗向大唐皇帝陛下表示最崇高的敬意,回纥与大唐的关系也一定会由这次善意地合作而变得更加牢固。”
药罗葛灵这几句是发自肺腑之言,回纥的亲唐派屡遭打压,若这次大唐能慷慨救助回纥,必将会成为亲唐派逐渐翻身的契机,为此,他怎么能不欣喜若狂。
但就在这时,大殿里却忽然有人低低地哼了一声,口气极为轻蔑,虽然这声音极为低微,但大殿里却听得清清楚楚,众人一齐寻声望去,只见冷哼之人正是回纥副使康赤心,他此时面无表情,眼睛上翻,脸上充满了对药罗葛灵的不屑。
大殿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所有的人都看出了回纥人内部的裂痕,静默了半响,药罗葛灵没有理会康赤心,又沉声对张焕道:“陛下,臣这次出使大唐,还有一事要禀报皇帝陛下。”
张焕点了点头道:“葛灵先生但说无妨。”
“今年六月,我回纥可敦病世,可汗一直未立可敦,这次臣南使大唐的另一个重要使命,就是想为可汗求娶大唐公主,并将立为我回纥的新可敦。”
药罗葛灵地话音刚落,康赤心腾地站了起来,用突厥语严厉斥责他道:“可汗仅仅只说求娶大唐公主,而并没有说要立为可敦,回纥的可敦是要立大食公主安丽丝,这可是可汗亲口答应过大食使者,你有何资格,竟敢擅自改变可汗的决定。”
说完,他一步站出来,向张焕深施一礼,用汉语道:“大唐皇帝陛下,我家可汗确实愿求娶大唐公主,但并没说要立为可敦,这是我们使者内部的失误,请陛下原谅。”
张焕一言不发,他看了一眼鸿胪寺卿赵纵,赵纵精通突厥语,刚才的康赤心的斥责药罗葛灵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见陛下向他望来,他立刻向张焕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暂时不要答应。
张焕会意,他心中暗暗冷笑一声,便呵呵笑道:“回纥与大唐素有联姻的传统,此事也可以考虑,不过事关国家礼仪,朕以为最好还是向可汗确认清楚,以免贻笑大方,葛灵先生,你认为呢?”
药罗葛灵脸胀得通红,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康赤心,只得无奈地对张焕说道:“此事是臣唐突了,请陛下见谅!”
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四章 第三势力
咸阳县,在寒冷的风雪之夜,一队从西域而来的骆驼队缓缓走进了城门,骆驼上满载着西方的各种货物,这是一支典型的胡商队,由二百多名小商人拼伙组成,每个商人都自己的一匹或两匹骆驼,以其中经验最丰富的长者做首领带队,一路上大家自管食宿,帐算得十分清楚,另外每人还需拿出一笔钱作为公共开支,比如贿赂守卫、缴纳路桥费等等,虽然路途遥远,开支十分巨大,但到了长安,每人的货物出手皆有十成的利润,然后再从长安买货回西域卖,这一来一去,需要大半年时间,但利润却相当可观。
驼队的首领是个五十余岁的男子,满脸的深刻皱纹中写满了沧桑,他叫做穆塔,来自康国的都城萨末健,两个多月前,正是他这支驼队在真珠河畔遇到葛逻禄人的袭击,经过两个多月的跋涉,他们一行终于来到了长安。
穆塔已是多次往返长安,每次都是在咸阳县过夜,对这里十分熟悉,他一指前方的一家大客栈,对众人道:“还是老规矩,住万家客栈。”
说完他又对第二头骆驼上的年轻人拱拱手笑道:“今天晚上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吃晚饭了,崔老弟一起喝一杯如何?”
那年轻人也拱手谢道:“这一路上得穆塔大叔的照顾,小崔感激不尽,愿敬大叔一杯酒。这个小崔自然就是崔曜了,他没有要唐军护送,而是搭乘康国的驼队返回长安,此时已经十二月中旬了。
“好!大家加快速度,到客栈喝热汤、睡暖床。”穆塔大声吆喝几句,说到了众人的心坎上,大家精神振奋,催动骆驼纷纷加快了速度,向万家客栈奔去。
只片刻便达到了客栈,雪夜中。数百头骆驼将客栈大门堵得严严实实,客栈的掌柜早就闻讯跑出,他和穆塔是老相识了,二人一见面便亲热地拥抱在一起。
“大家再向前走几步,将骆驼从侧门进后院。”穆塔大声叫喊,商人们纷纷牵着骆驼向二十几步外的一扇大门走去。崔曜也牵起骆驼向侧门走去,但他刚走几步,却忽然发现对面的黑暗中有两人向这边疾奔而来,而在他们身后,似乎有十几人在追赶。
“大叔,救救我们!”
两人见这边有人,便拼命地叫喊起来,似乎是一男一女,而且说的是突厥语。胡商们都纷纷愣住了,崔曜在西域呆了七个月,又和众胡商一起回来。简单的突厥语他也能说能听了。
他见有人求救,便立刻上前喊道:“你们快到这里来。”
两个求救人听有人肯救他们。更加快了速度。朝崔曜这边跑来。片刻便到了近前。在灯笼昏黄地光线下。这是两个十分年轻地男女。男地约十八九岁。身着白袍、满脸漆黑、一头红符散。脚上穿着长革靴。而女子和崔曜年纪相仿。红色地头丰成辫子盘在头上。穿着一身绿裙。眼珠湛蓝、脸色微黑。
他们二人冲到崔曜面前。也不及细看便拱手求道:“求大叔救我们一命。”
这时。十几个黑影已经追到二十步外。他们均身着黑衣。手执利刃。见这边有大群骆驼商人。都不由放慢了脚步。胡商们见形势危急。纷纷拔出刀将两个少年男女包围起来。这时。穆塔赶了过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大叔。有人要杀他们。”崔曜指了指自己身后地两个年轻人道。两人这才发现崔曜竟也是个十分年轻地少年男子。刚才自己却喊他大叔。男子有些尴尬。而女子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穆塔打量了这两人一眼。他见男子腰间束一条万钉宝钿金带。上面缀满各种珠宝。便知道此人身份不同寻常。他点点头。走上前对十几名追赶地黑衣人喊道:“你们快走吧!要不然我们就报官了。”
十几名黑衣人沉默了半晌。忽然转身向黑暗中跑去。片刻便不见了踪影。穆塔见他们走远。这才对众人道:“好了。大家抓紧时间进后院安排骆驼。”
众人见事情已经平息,纷纷从侧门走进了客栈,穆塔接过崔曜手上的缰绳对他道:“崔老弟,你带这二人先去吃点东西吧!骆驼我替你安排。”
“那就多谢大叔了。”崔曜将骆驼缰绳交给他,便回头对两个年轻人笑道:“你们就随我来吧!”
“我叫多特尔,这是我妹妹古黛。”在客栈大堂地一张小桌前,那年轻的男子用一口流利的汉语介绍自己和他的妹妹,他向崔曜深施一礼,“请问恩公贵姓?”
崔曜有些惊讶他汉语的流利,但他还是拱手还礼道:“在下崔曜,长安人,你们叫我小崔好了。”
“那大叔呢?”叫多特尔的男子又向穆塔深施一礼,改用突厥语问道:“请问大叔贵姓,是哪里人?”
穆塔呵呵一笑道:“我是康国萨末健人,叫做穆塔,你们二人为何要被那帮黑衣人追杀?”
多特尔叹了口气道:“不瞒两位恩公,我们是黠戛斯人,也有二十几名随从,这次是去长安,结果被回纥人追踪,结果他们追到咸阳便开始动手,我们抵挡不住,随从们死的死、伤的伤,我们兄妹拼命逃,多亏了你们的相助。”
“回纥人为何要杀你们?”崔曜有些好奇地问道。
“恩公有所不知,我们黠戛斯人反抗回纥人地统治已经有几十年了,我们世世代代就与回纥人有血海深仇,这次去长安不知怎么走了消息,被他们一路追赶。”
这时,旁边的穆塔忽然看见那女子手腕上有一对金凤手镯,他暗暗吃了一惊,他见多识广,知道这是黠戛斯贵族女子的习俗,他们果然不是一般人,他们进京必有隐秘之事。他连忙踢了崔曜一脚,示意他不要再多问了。
崔曜是个绝顶聪明之人,立刻明白了穆塔地意思,便笑了笑道:“我们也是去长安,不如明日结伴而行,不过现在先吃饱饭再说。”
他转身便对店小二大声道:“小二。打两壶好酒来,再来几盘下酒菜。”
“好嘞!”店小二高喊一声,便跑进了内堂,片刻便端来两壶酒,很快又上了七八盘热菜,崔曜给穆塔和多特尔各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壶刚要放下,却忽然想到什么。便端起酒壶看着多特尔的妹妹古黛微微一笑,古黛犹豫一下,便双手捧起酒杯递了上来笑道:“那就来一杯吧!”
古黛说的也是汉语。有些生涩,但声音甜糯,更有几分草原女儿的豪爽,灯光下,崔曜这次有机会仔细打量她,她脸色黝黑,除了一双湛蓝色的大眼睛透着几分机灵和可爱外,其它并无特色,但她的一双手及手腕却肌肤晶莹雪白、柔若无骨。指甲修得整齐,惟独小指地指甲犹如一片薄玉,上面鲜红如蔻,崔曜竟一时看呆住了。
崔曜有些惘然地给她的杯子斟满了酒,慢慢醒了过来,他放下酒壶,端起酒杯笑道:“今天大家有缘相见,就为这缘分,大家干一杯。”
“干!”四人将酒一饮而尽。古黛将酒一口喝了,却抢过酒壶给大家斟酒,她自己却不喝了,多特尔又敬了崔曜一杯,这才试探着问道:“刚才崔公子说是长安人,不知崔公子是否认识大唐的官员?”
崔曜爽朗一笑道:“在长安生活,怎么会不认识几个官员?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请尽管说,我会尽力而为。“
“那就多谢了!”多特尔却没说要帮什么忙。他又敬了穆塔一杯酒。却聊起了一路地风土人情,崔曜最是健谈。给他们讲述大唐的历史和各地的风俗,妙语连珠,将旁边一起吃饭地十几个胡商也一起引来旁听,不时引起众人一阵阵惊叹。
少女古黛托着腮也听得津津有味,她不时望着这个年轻的博学者,目光里充满了敬仰之情。
次日一早,众人启程了,多特尔兄妹换了一身黑衣装束,又借了两匹骆驼,混迹在胡商之中,
“崔公子早!”古黛过来向他打了招呼,目光中略略显得有些羞涩。
崔曜连忙拱手笑道:“古黛小姐早。”
忽然,崔曜发现她脸上的肤色似乎更黑了,他这才恍然,她竟是涂了面,又想起昨晚她纤手及皓腕的晶莹雪白,崔曜心中一时砰砰跳了起来,他又忍不住偷偷看了她一眼,恰巧她也偷眼看来,两人目光一触,古黛脸上看不出表情,但眼中却慌乱不已,立刻调转骆驼,很快便消失在胡商群中。
望着她苗条的背影消失,崔曜心中忽然感到一种从来未有过的喜悦,驾!驾!他大声催动着骆驼,迎着朝阳向东方大步而去。
从咸阳到长安已经极近,只要半天便可抵达,宽阔地官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一路行来,再没有看见昨晚追杀多特尔兄妹的黑衣人,众商旅过了渭河,穿过汉长安城旧址,中午时分,长安城墙已经依稀可见,崔曜在西域整整跋涉了七个月,历经风霜,现在终于回家了,不知自己祖父身体是否康健,他一时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回家中。
“崔公子。”多特尔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出现在他身旁,崔曜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昨晚上他的试探,便不声色笑道:“多兄有什么事找我?”
“我汉名叫做石慕华,崔公子直接叫我慕华便是。”
石慕华见两边无人,便压低声音道:“不瞒崔公子,我其实是黠戛斯王子,我和妹妹受父亲之托秘密出使长安,想寻求大唐地支持,本应直接去找鸿胪寺,可我听说回纥特使也在长安,我们不敢大意,便想请崔公子替我们引荐大唐官员,不知公子是否愿意帮这个忙。”
崔曜心中一动。目前西域的局势他是知道一二,黠戛斯位于回纥的西北,有数十万族人,与葛逻禄人势力相当,他们与回纥人是百年世仇,也屡遭葛逻禄人压迫。如果大唐能扶持他们地话
这时,石慕华从腰间取出一块金牌,诚恳地对崔曜道:“这就是当年大唐玄宗皇帝册封我祖父为叶护的金牌,以此为信。”
“我怎么会信不过石兄。”崔曜笑着摆了摆手,他也低声道:“既然石兄如此坦诚,那我也不瞒你了,我祖父便是大唐的前右相,他虽然病退在家,但对大唐朝政也还有一点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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