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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118 高月(当代)
霎时间,所有人都呆住了,一片鸦雀无声。呆呆地望着报喜官。报喜官大喊道:“第一名状元郎,郑州士子白居易。是谁?他在哪里?”
“在这里!”顺风客栈掌柜和几个伙计将白居易退出去,掌柜激动得大吼:“是我们顺风客栈的士子,明天我们就改名为状元客栈。”
人群中突然响起暴风骤雨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数十人一齐将白居易举起,高高地抛向天空,柳宗元纵声大笑,为挚友的辉煌而喝彩,而站在最后地郭牧也喃喃道:“我衷心地祝福你们金榜高中。”
他忽然仰天长叹,“我郭牧无牵无挂,那为什么不去安西做一番事业呢?”在一阵阵欢呼声中,他转身悄然地离去了。
欢呼声越来越响,一次又一次地将年轻的白居易抛向天空,白居易望着蓝天白云,泪水终于从他眼角悄悄地流下了。
大明宫,张焕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御书房中,已经不知坐了多久,他刚刚才出生两个月的儿子终于夭折了,使他深深陷入了悲痛之中。
一种失去爱子的痛苦在无情地噬咬着他的内心,自己的爱子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没有来得及取,就张焕最后慢慢闭上了眼睛,眼角湿润了。
守在外间地安忠顺眼睛也红红的,陛下本来子嗣就少,好容易才得一个,却又夭折了,唉!老天无眼,好在淑妃也有了身孕,但愿再是一个皇子吧!
安忠顺坐在书房门口胡思乱想,这时,一名宦官跑来禀报,“韩尚书在门口求见陛下,中榜的进士们都到吏部了,就在等陛下
“混账!你不长眼睛吗?现在陛下能去吗?”
“可是小宦官实在犹豫,让他怎么回复韩尚书。
“没有什么可是,你去告诉韩尚书,陛下现在很痛苦,陛下无法去给进士们贺喜。”
小宦官无奈,转身刚要走,房里忽然传来皇上嘶哑的声音,“请韩尚书稍等片刻,朕即刻就去。”“陛下!”安忠顺呆住了。
片刻,张焕从房间里缓缓走出,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他将一封信递给安忠顺道:“你速将此信给平夫人送去,再告诉她,朕的元妃就拜托她了。”
说罢,他快步向殿外走去,安忠顺怔怔地望着他走远,慌慌张张跑回宫去了。
紫宸殿的台阶下,韩正兴奋地等着陛下的到来。两百名进士都是大唐的栋梁之才,若年年都能像今天这样选材,何愁大唐不会早日强盛。
“韩尚书,让你久等了。”张焕快步走下台阶,向韩歉然笑道。
韩连忙施礼,“陛下国事繁忙。臣总是打扰陛下,臣才过意不去。”
从大明宫去皇城不远,张焕没有坐龙辇,而是骑上一匹马,与韩快速向皇城驰去。
“卢尚书说职官考最后审核下午或许能完成,他那边的进度何如了?”张焕放慢了马速,问韩道。
“臣听说已经定稿了,这次职官考据说有九百多人不合格,情况堪忧啊!”
张焕没有说话。他沉思片刻道:“治国先治吏,朕举行这次职官考地本意是裁减一批官员,但朕又不想失去真正有才能的官员。裴相国一向喜做好人,胡侍郎又是新官上任,都不适合担此重任,所以朕反复考虑,这次吏部裁员之事朕就交给你了,考试成绩只是借口,真正要看的是官员地政绩和德行,你明白吗?”
韩深感肩头责任重大,但他并不推迟。郑重地点了点头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说话间,二人很快便到了尚书省地吏部,接见新科进士安排在吏部的大堂里,二百名新科进士已经济济一堂,他们充满了兴奋和新鲜,有的在彼此认识,有的在好奇地打量这个大唐最权重的衙门,整个大堂中一片窃窃私语声。
“皇帝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高喝,大堂里霎时间安静下来。片刻,近百名羽林军簇拥张焕快步从侧门走了进来,吏部侍郎胡庸连忙上前禀报:“陛下,二百名新科进士全部到齐,请陛下训话。”
张焕点了点头,负手慢慢走到了两百名新科进士的面前,目光一一扫过这些年轻而充满朝气地两旁,最后落在白居易的脸上,向他微微一笑
白居易地心砰砰!地跳了起来。果然是他。考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之人,果然就是那个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大唐皇帝陛下。
“朕欢迎你们成为天子门生。这是你们的幸运,但也是朕的荣耀,朕居然有这么多才华横溢的门生张焕的声音低沉而富有感染力,此刻他已经暂时忘记了失子之痛,他的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对这群年轻人殷切期望之中。
“学而优则仕是你们一直地追求,但为什么入仕,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有地想掌握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地渴望财富,渴望拥有娇妻美宅、拥有万顷良田,但朕相信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政治抱负,渴望在大唐复兴的伟业中留下自己浓重的一笔,这也是朕对你们的期待,朕不反对你们追求权力,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朕也愿意给你优厚的俸料,让你们不再为五斗米折腰,但朕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这个要求只有四个字:为国为民,你们今天要牢牢记住了。”
披彩夸官的盛大仪式在朱雀大街上开始了,锣鼓声声,彩旗飞扬,长安人几乎万人空巷,新科进士的马队每到一处,均引起热烈地掌声和欢呼声,这是读书人一生地梦想,在无数倾慕的美目中、在无数夸奖和赞颂中,他们被绚丽地荣耀光环所包围。
士子们一直行到大雁塔,在那里他们留名于砖石,然后再转道曲江池,将享受大唐皇帝为他们专门准备的盛大国宴,这一天,他们将永生难忘。
夜幕渐渐地降临了,新科进士们去了曲江池未归,长安城余兴已消,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今晚平康坊尤其热闹,各大酒楼皆高朋满座,士子们都要各自返乡了,喝完最后一杯酒,相约明年春天再见。
也有许多官员心情郁闷,虽然正式考试结果以及裁员方案都没有下来,但各种小道消息已传遍了朝野。有近千人在职官考中没有通过,这些人几乎都注定要被裁减,许多自知考得不理想的官员纷纷来酒肆喝酒买醉,以忘今日的烦恼。
一直到月亮初上,许多酒会开始散席了,平康坊的大街上到处可见醉醺醺的酒客。在一间叫西域情地酒肆前也出现了几个喝完酒的男子,他们虽然穿着便服,但从几个人的气度看得出,他们都是朝官。
这几人都是光禄寺的小官,下朝后一起相约来平康坊喝酒,有几人心情不好,众人都有点喝多了。
“老子愁个屁!他们敢不让我通过,你们知不知道,老子出了多少钱?”一名男子喝得酩酊大醉。在两个人地搀扶下胡言乱语,他猛地推开一人,指着他的脸道:“告诉你。两百两黄金,老子为保这个从七品小官居然花了二百两黄金,你们以为呢!。”
两个搀扶他的官员对视一眼,眼中皆露出震惊之色,他们连忙劝道:“放之,你别胡说了,你喝多了。”“老子没喝多!不信你们看。”这名官员一把推开两人,想自己走路,仅仅走了两步便一个趔趄跌了出去。爬了两下却没有爬起来,最后竟倒在大街上呼呼酣睡起来。
这时,他府中的几个随从跑来,七手八脚将他抬进了马车,马车启动,很快便绝尘而去。
“呸!权钱交易,不要脸的东西。”一名搀扶他地官员向马车狠狠地啐了一口,而另一人却紧皱眉头,目光中若有所思。
暮色中。一辆马车在颜府门前停下,半天,一名官员小心翼翼地跳下马车,他向两边张望了片刻,迅速走上了台阶。
“我是光禄寺官员,有重大情况要向颜中丞反应。”官员递上一封信,低声对门房道。
“你稍等一下,我去看看老爷有没有休息。”门房接过信,快步进府去了。
站在门口地官员十分紧张。他将身体掩进了墙角的暗处。不安地注视着四周地情况,片刻。颜府的侧门吱嘎!开了一条缝,官员立刻冲上去问道:“颜中丞在吗?”
一名管家模样的人打量他一下,便点点头道:“颜中丞要见你,你且随我来。”
官员被引进府,绕了几个弯,来到了颜九度的书房前,“颜中丞本来已经睡了,为你而专门起来,时间不要太长。”
“多谢了!”官员慢慢推门进了书房,书房内光线明亮,颜九度正坐在桌前仔细地看他的信,官员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光禄寺珍羞署令杨韬参见颜中丞。”
颜九度瞥了他一眼,举起手中的信道:“你信中所讲事情是否属实?”
“回禀颜中丞,这是李放之酒后失言,不仅我一个人听见,别的同僚也一样听见了,颜中丞可向良署令马知途询问。”
颜九度沉吟一下又问道:“他有没有说,二百两黄金是给了谁?或者是否就他一人,我地意思是有没有同犯。”
杨韬思索了当时酒肆中的情形,良久方摇了摇头道:“我记得当时是马知途讥讽他不学无术,此番官位难保,他忿忿不平才说露了嘴,其他的事情他都没有说。”
“好吧!这件事我知道了,假如真由此破了职考舞弊案,朝廷会记你一功。”
“多谢颜中丞!多谢颜中丞!”杨韬连连躬身致谢,他仿佛看到自己地职官前途露出了一线光明。
光禄寺小官已经告辞而去了,颜九度还在仔细地考虑这件事,这件事没有证据,仅仅是一面之词,而且当事人还是酒醉后所言,如果这件事闹大后是虚,自己恐怕会因此得罪卢杞,颜九度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中委实难以决定,他忽然抬头看见了墙上的一幅字:诤言敢当,这是父亲在临终前给自己的留言,颜九度只觉胸中一股热血涌起,身为御史,当弹劾不平,自己又有什么可畏手畏脚?
想到这,颜九度抓起桌上的信,大步向门外走去,“给我备马车,我要即刻进宫面圣。”
夜已经很深了,紫宸殿的御书房内依然亮着灯,张焕仍然在房内批阅奏折,眼看已经离关闭宫门只剩下半个时辰了,可他一点也没有结束返宫的意思,他是那么专注,目光沉静,似乎忘记了身外的一切,只有安忠顺心中却一阵阵心酸,他很清楚皇上内心的悲哀,皇上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他其实是在用繁重的朝务来冲淡失子之痛阿!
这时,一阵低微地脚步声传来,几名侍卫带着一人远远走来,只听他们低声道:“颜中丞请稍后,我们去禀报陛下。”
“颜中丞要见皇上吗?”安忠顺快步迎上去,这下他不敢再贸然,他知道颜九度这么晚来,必然是有大事发生。
颜九度指了指御书房,惊讶地问道:“陛下还在公务吗?”
“唉!宫里出了大事。”安忠顺附耳对颜九度低语了几句,颜九度的表情由惊讶陡然变成了异常震惊,“你是说三皇子!”
“嘘!”安忠顺慌不迭地摆手,哀求他道:“颜中丞千万不要声张,我告诉你是想让你心里有数,不要太刺激皇上。”
“我知道了。”颜九度沉痛地点了点头,“我也算是陛下的妻舅,我会掌握分寸。”
“那请颜中丞稍等,我这就去禀报。”安忠顺转身进了御书房。
此刻,张焕正在专心致志地审阅职官考的最终报告,此次职官考一共五千零八十人参考,未通过者九百七十一人,抓到作弊者十八人,在张焕的身边放着厚厚一叠清单,这些都是没有能够通过考试的官员,此刻张焕的手中则是吏部历年的考评,他正和落榜者一一对照,将其中连续两年获上下考以上的官员都钩出来,这些都是他不想裁掉地官员。
“陛下!颜中丞有大事求见。”安忠顺低微的声音打断了张焕的思路。
张焕眉头微微一皱,立刻放下笔道:“宣他进来!”
颜九度快步走进,他施一礼,开门见山便道:“陛下,臣发现职官考藏有重大舞弊。”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四百一十六章 笔筒案(终)
夜色越来越深,已经是二更时分了,雾气弥漫的大街上冷冷清清,偶然还能看见一人在匆匆地向家里赶,自从长安坊门不闭夜后,大街上就开始有了夜归的行人,但今天晚上的大街上却有些异常,雾气中隐隐藏有一丝紧张,似乎要有什么事发生?
靠近西市的光德坊前忽然出现了大群黑衣人,足足有百人之多,他们身姿矫健、动作干净利落,直向离坊门不远的安阳郡王李楷的府中扑去,离王府不到百步,黑衣人立刻四处分散,将王府的各个出口全部堵住,当先二十余人在一名官员带领下冲上台阶,重重地敲起门来,砰!砰!砰!声音又急又狠,惊破了宁静地夜晚。
“是谁啊!这么晚了。”门内传来一个极不耐烦的声音。
“快开门,我们是监察室的,奉命前来调查!”
侧门吱嘎开了一条缝,出一张惊惧的脸,结结巴巴问道:“你们是监察室的?”
为首官员手执一块银牌在他面前一晃,“奉御史台之命,请安阳郡王配合调查。”说完,他手一挥,数十名黑影一涌而
门房吓得面如土色,飞奔跑去内宅报信去了。
监察室的特勤并没有直接闯入,而是站在大院里安静地等候,片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内宅方向传来,黑暗中一名年迈的老人被十几名家人簇拥而来,他正是安阳郡王李楷,一个从不问国事的老闲王,长安威名赫赫的监察室居然夜闯他的府邸,李楷被唬得面如土色,他连忙拱手问道:“几位深夜来访,找本王有何事?”
“李放之可是王爷的儿子?”监察室官员冷冷地问道。
“正是我的五子。”李楷的心中开始紧张起来,他这个儿子是嫡子,可从小就不学好,整天和一帮高官显贵的不肖子弟混在一起。自己前年靠门荫给他托了个从七品小官,指望他能收心转性,但今天监察室找上门了,难道他惹下什么滔天大祸了,李楷想起半年前百户宗族被屠,他的腿便有些吓软了。
“他在!”李楷忽然回头对家人大吼。“还不快去把老五找来!”
“老爷。五公子今天喝多了。恐怕难以叫醒。”
一名不识时务地家人答道。可他话音刚落。李楷便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咬牙切齿道:“快去。就是腿断了也要给我抬了。”
几名家人飞奔跑去了。李楷又战战兢兢问道:“请问犬子可是惹了什么大祸?”
监察室官员见他颇为配合。便安抚他道:“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但上面并没有命我们抓捕家人。所以请王爷放心。只要王爷不犯案。那此事就不会牵涉到王爷。”
李楷一颗心微微落下。他确实不知儿子犯了什么事。很快。几个家人将李放之架了出来。他还未酒醒。尚处于一种迷糊状态。李楷见儿子出来。便冲上去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破口骂道:“小畜生。你又给我惹什么大麻烦。连监察室都上门了。”
挨了一记火辣辣地耳光。李放之地酒有些醒了。他见院子里站满了黑压压地大汉。打了一个激灵。他心中立刻明白。这一定是考试作弊一事案发了。他吓得腿都抽筋了。慌忙大喊:“这和我没关系。我只用花了两百两黄金
但监察室已经没有给他辨白的机会了,为首官员一挥手,立刻上来五六名黑衣人将他捆绑起来,官员随即拱拱手道:“上面有令,为防止消息走漏,请王爷约束家人,谁也不得外出。”
李楷慌不迭地点点头,“请放心,我一定照办。”
“好!打扰王爷了。”为首官员一挥手。“我们走!”
百名黑人带着李放之转身撤出了王府。瞬间便走得干干净净,李楷呆呆地站在院中。仿佛做了一场梦一般。
天还没有亮,工部尚书李涵和从前一样,登上马车准备去大明宫,从今天开始将改由他执政事笔,这是他久盼之事,执政事笔也就意味着他为右相,他喜欢那种权倾天下的感觉,李涵今年五十余岁,也是李氏宗室之人,他这一生都是在平平淡淡中度过,没有什么建树,所有地官职也是按部就班升迁,但他很幸运的是,宗室中的最高职官李勉获罪而亡,新帝登基后为了平衡宗室的地位,便将他找出做宗室的代表,升为工部尚书,继而又进迁七相之人,使他有一步登天的感觉,但他也知道自己底气不足,嫉恨他的人会很多,所以他尽量低调行事、不锋芒。
但李涵一出大门便愣住了,只见御史中丞杜梅正负手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一种怪异的笑容,李涵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马车停下,他下车拱拱手道:“杜中丞怎么站在我地府门前,可是有事见教?”
杜梅淡淡一笑,从袖中抽出一纸,昂声道:“传陛下手谕,工部尚书李涵休假三日。”
李涵呆住了,今天可是他执政事笔,皇上却让他休假,这是什么意思?“杜中丞,究竟出了什么事”李涵心如火燎地问道。
杜梅不慌不忙地将手谕递给他,“请李相国先确认手谕。”
李涵接过看了看,确实是皇上的亲笔,后面还有他的私印,严格地说来,张焕的这封手谕没有中书门下之印,李涵可以不执行,继续去上朝、和元载交接执政事笔,但他知道皇上既然下了这道手谕,必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他不敢大意,又向杜梅深施一礼,恳求地说道:“请杜中丞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杜梅见左右无人,便上前向他低声道:“这次职官考有人揭发了严重的舞弊案,令郎李宣也涉案其中。”
“宣儿!”李涵愣住了,“这怎么可能?”
“是有人供出。陛下也不敢轻易下结论,所以请李相国亲自询问李宣,若情况属实,还望李相国能大义灭亲。”
“这李涵犹豫一下,他缓缓点头道:“请转告陛下,若李宣违法。臣绝不姑息。”
忽然,李涵猛地想起一事,不禁脸色大变,“糟了!”
杜梅见他脸色煞白,不由也急问道:“出了什么事?”
“李宣昨夜一夜未归。”
天刚刚亮,大批军队开进进入皇城封锁了礼部,自礼部侍郎以下,所有的礼部官员都统统被请到御史台面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朝野。职官考发生了重大舞弊案,涉及到了两个相国,各种小道消息从四面八方涌来。有说礼部侍郎韦清畏罪自杀,有说礼部尚书卢杞递交了辞呈,还有说工部尚书李涵涉案,已被秘密拘禁,在一片朝堂的混乱中,所有人都感到了一次吏治风暴即将来临。
紫宸阁,一夜未眠的张焕正脸色阴沉地查看手中的一支笔,这就是这次舞弊案的证据,一支经过特殊改装过地笔。笔尾可以拧开,里面是中空笔筒,考试的答案便藏在这个笔筒里,这样地笔一共找出一百零二支,也就是说至少有一百人参加了这次舞弊。
李放之已经交代,他出了两百两黄金买这次职考通过,黄金是交给了李涵之子李宣,负责抄写答案的三名礼部主事也同样交代,他们各自收了李宣三百两黄金的行贿。
现在的焦点人物就是李宣了。他是行贿和受贿的中间人,掌握着所有的信息,可是他偏偏失踪了,他地失踪也就意味着所有地线索都断了。
“陛下,臣已经着令监察室下所有的特勤都出动了,包括李宣常去的酒肆、教坊、青楼等等地方,臣都已派人前去查访,只要他还在长安就一定能找出来。”说话的是杜梅,他和颜九度正向皇上汇报案子最新的进展。旁边还有韩和吏部侍郎胡庸参与旁听。
张焕将手中案笔放下。背着手走了几步,他忽然回头问道:“李涵的府中有没有彻底搜过?”
“回禀陛下。已经彻底搜过,甚至还发现了李涵府藏在假山中的一处密道,但是没有李宣的一点踪影,臣还打算搜查李宣母亲地娘家。”
张焕摇了摇头,“昨晚这件案子还没有爆发出,他不可能刻意去躲藏,一般他地失踪只会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被人灭口,要么就藏在自己家里,如果自己家里没有,我以为被灭口地可能性就很大了。”
虽是这样说,但张焕还是不甘心,他又命令杜梅道:“要加派人手进行全城搜查,不行就动用军队,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臣遵旨!”杜梅答应一声便匆匆告辞而去。
张焕又问颜九度道:“礼部那边有新进展吗?”
一直沉默地颜九度叹了一口气,“陛下,韦清也涉案了,他已经承认他地家人在他不知晓地情况下收了李宣一千两黄金,但他否认参与作弊。”
“那礼部其他人呢?”张焕按心中逐渐升腾的怒火问道。
“回禀陛下,除了韦清和三个主事外,其他人都不承认和此案有关。”
“这么大的案子,怎么可能只有侍郎和主事参与,都不肯承认,看来他们是认为朕太好欺了。”
张焕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他对韩及胡庸断然令道:“礼部从侍郎到主事,一概革职查办,此案移交大理寺,给我严刑逼供,朕就不相信撬不开他们的嘴!”
韩和胡庸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跪了下来,韩苦劝道:“陛下,贪赃枉法者固然可恨,但不可能整个礼部官员都涉案,一部如一国,若礼部官员都涉案,那岂不是说朝廷再无清白之人,陛下,这次职官考任务繁重。臣看见大多数礼部的官员都兢兢业业、不辞劳苦,陛下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一概打倒,这会伤了朝官们的心啊!陛下。”
说道最后,韩声泪俱下,连连磕头不止,胡庸也苦劝道:“陛下还记得当年陇右的陈平案吗?陈平克扣难民地口粮。但陛下并没有扩大打击,而仅仅是把陈平一人斩首示众,正因为他曾是陛下的心腹,杀了他,却还了陇右一片清朗的天,当年陛下是何等理智有节,而现在,陛下却要为一案而毁一部,陛下有没有想过。若开了此株连之祸,大唐的官场会走向何方?”
这时,颜九度也跪下了下来。“陛下,韩相国和胡侍郎都说得有理,这里面是有很多隐情,比如韦清涉案,他确实是考试结束后才知道家人收了贿赂,他顶多只能算是知情不报,而且他又是主动交代,若他不交代,臣也没有证据指控他。陛下确实应该甄别对待,不能一棍子打死。”
三人的苦苦劝说,终于使张焕冷静下来,失子之痛加上一天夜水米未进,还有一夜未眠,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筋疲力尽了,他无力地坐下,挥了挥手对三人道:“这件案子就由韩相国主管,刑部、吏部、大理寺、御史台进行四司会审。从考题泄密开始排查,考试前一天下午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都要重演一遍,还有平时考评口碑不佳、但这次却考得高分者,他们地卷子也要全部复核,总之,这个案子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中午时分,在东市的漕河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河里,三名万年县地衙役正潜入水中搜寻。几十名衙役则在船上用长竹篙在水里探查。上午有住在河边的人跑来县衙报告,昨天半夜他看见有人向河中扔了一个沉重的麻袋。形迹十分可疑。
“闪开!闪开!”一队士兵奔跑而来,推开看热闹地民众,在士兵身后则跟着一辆马车,马车在河边停下,杜梅从马车下来,他刚刚得到消息,便急赶而来。
正在河边组织捞物的万年县刘县令连忙上前见礼,“万年县县令刘明亮参见杜中丞。”
杜梅摆了摆手,“刘县令不必多礼,河中之物可打捞出。”
他话音刚落,岸上看热闹的民众忽然发出一阵惊呼,一名衙役大声喊道:“县令,找到了!”
杜梅和刘县令连忙跑到河边,只见三个衙役拖着一个黑色的大麻袋向河边泅来,衙役们一齐将麻袋拖了上来。
“把它打开!”杜梅沉声命道。
一名衙役用刀挑开了麻袋,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麻袋里竟是一具男子的裸尸,刘县令忽然认了出来,“这、这不就是大理寺司直李宣吗?”
杜梅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李宣果然是被灭口了,他是最关键地证人,他被灭口,也就意味着舞弊案地线索彻底断了。
下手好快!杜梅忽然有一种直觉,这个科举案的幕后主使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杜梅蹲下来仔细察看李宣地伤势,背心被捅了五刀,喉管被割断了,可以想象他被人从后面袭击,勒住他的脖子,将他杀死,凶手十分狡猾,为了不留线索,他身上没有一丝一缕,两条腿上绑着一块巨石,若不是抛尸时被人发现,这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浮出水面。
“李司直既然是在东市附近被抛尸,那我估计他其实可能是在西市被杀,凶手声东击西,故意迷惑我们。”刘县令经验丰富,他一下子便推断出了凶手的用意,这里面有个管辖权地问题,若在西市被杀,就属于长安县管辖,他万年县无法去调查,当然,撇清自己的责任,是更重要的原因。
杜梅点了点头,刘县令说得有理,这个李宣是出了名的浪荡子,很多酒肆青楼之人都认识他,虽然他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死马也只能当活马医了,他立刻站起身命两名手下道:“你们速到西市去逐户打听,看李宣昨晚是否出现过。”
两名手下答应一声便骑马去了,杜梅又对刘县令拱拱手道:“东市的排查就拜托刘县令了。”
刘县令呵呵一笑,表示此事他责无旁贷。
从李宣的尸体上查不出什么线索,杜梅又回到了位于司农寺的监狱,目前监狱里关押着李放之和韦清等三人礼部官员,而参与作弊的考生没有一个人肯自首。这就是幕后安排者的谨慎之处,所有人都和李宣单线联系,而所有地黄金又由李宣一人送出,彼此都不知晓。
但杜梅还是想到了一个突破口,那就是礼部的官员,虽然目前招供的三名礼部主始是单独卷入此案。但一百多礼部官员不可能个个都是这样,就算也是单线联系,其中必然有一人知道这幕后者是谁,否则将无法协同行动,所以只要撬开一个人的嘴,就能顺藤摸瓜。
杜梅从东市返回,匆匆走进了皇城,他刚进朱雀大门,便见一人骑马飞奔而来。老远向他喊道:“杜中丞。”
“停车!”杜梅喝令一声,拉开了车帘,只见来人是御史台地一名官员。他脸色有些惊惶,奔至杜梅马车前气喘吁吁道:“颜中丞请杜中丞立刻到御史台去,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杜梅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妙。
“礼部司郎中韩甫服毒自杀。”
杜梅一下子呆住了,这幕后者到底是谁?总是比他快一步,怎么这样厉害!
御史台内,礼部司郎中韩甫的尸体被搁置在一块木板上,脸色乌黑,一百多名在御史台交代问题的礼部官员们都被集中到了大堂,他们默默地子着韩甫的尸体。没有一个人说话。
“你们都看到了,韩郎中死了,不过我要告诉你们,他不是自杀,他身上不可能有毒药,他是被人在饭食里下了毒,究竟是谁下的毒,我们也一时查不出,但这并不重要。重要地是今天死地是韩甫,而明天死的可能就是诸位了。”
颜九度的语速很慢,他尽可能让在场的人明白他的意思,他扫了一眼众人,又徐徐道:“皇上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把你们送到大理寺受审,其实就是给你们一次机会,皇上已经说过,如果天黑前有人坦白交代,那皇上就将视之为自首。将酌情处理。或降职革职,但绝对不会被下狱、被流放。更不会死,可错过了这次机会,一旦被排查出,那就是不是降职革职那么简单了,最轻也要被流放安西从军,大家都是明白人,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应该不用我再多说。”
“怎么样?可有人愿意坦白?”颜九度陡然提高了声音。
大堂里还是一片寂静,忽然,有人哭了起来,众人一齐扭头,只见主客司员外郎王敏瘫坐在地上,他拼命抓自己的头发,满脸都是悔恨的泪水,“我真该死,我糊涂啊!”
“我、我也坦白!”一名主事举起了手。
“我也是一时糊涂!”
随着礼部司郎中韩甫地自杀,礼部地涉案人员终于开始陆陆续续交代了,一百余人的礼部,一共涉案者十二人,包括侍郎韦清、两名郎中、两名员外郎以及七名主事,一共受贿三千两黄金,而其中地总协调人,正是已自杀身亡地礼部司郎中韩甫。
根据礼部司涉案人员的交代,九十九名参与作弊者全部浮出了水面,大唐皇帝当天便下达了严厉的制裁旨意,礼部十二名涉案人,侍郎韦清知情不报,应负次责,但念其主动交代,且主张家人退回贿赂,可从轻处理,记大过一次,贬为江州浔阳县县令;韩甫和李宣虽死,但仍革除其一切官职,其子终身不得入仕;其余十名涉案者,念其皆属于自己坦白,可不追究罪责,皆削职为民;而九十九名参与作弊者一律革职拿办,并全部充军安西戍边。
官场地震并没有结束,第二天,张焕又下发了第二份旨意:工部尚书李涵教子不严,罢黜中书门下平章事资格,降为尚书右丞;礼部尚书卢杞身为职官主考,对重大舞弊事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罢黜中书门下平章事资格,贬为福州刺史,另外升洪州刺史楚行水为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升盐铁监令杨炎为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二人得以挤身相位。
九轧十日,吏部正式下发了第一次裁员令,除二百四十人获补考资格外,其余考试不及格的六百余人全部解职为民,朝廷将一次性发放解职补偿,另外,京中职官将裁减一半到地方,这次大裁员一直延续到了次年的四月才终告结束,吏部一共发布了四次裁员令,共裁减各级官员三千余人。
随着舞弊案的卷宗渐渐被灰尘堆满,它也慢慢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之中,而那个幕后主使者也最终成为了历史之谜。
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一章 碎叶截银(上)
金秋九月,苍茫的天空之下,秋高气爽,纯净的蔚蓝色笼罩着苍穹,正是一年里收获的季节,在碎叶州大清池以南的大平原上,叶支河如一条玉带蜿蜒北上,将一水碧波注入大清池,而在叶支河的东面,牛羊在起伏的牧草中安静地吃草,一群群战马从远方奔腾而过,几名年轻的牧人大声呼喝,笑声久久在草原上回荡,碎叶州属于大唐的正式领土,按照唐历,这一年是大治四年,大唐皇帝李焕即位已经整整三年。
离叶支河约两里处有一条新修的官道,平坦而笔直地伸向南方,一直抵达托云山口,这是安西都护王思雨动用两万大食战俘和三万从安西各国征集的士兵所修,并动用了数十万各国的民夫,一共耗时两年半才完成,道路宽约五丈,全部用泥土夯实,路基紧密、寸草不生,每隔二十里修一座烽火台,采一伍士兵看守
在官道的两旁种满了胡杨树,金秋叶黄,从高空看去,这条路就仿佛一条金色的长龙伸向遥远的天边,大唐将士们便用他们的皇帝陛下来命名,将这条官道称为金龙大道。
中午时分,金龙大道上有一队长长的驼队走过,满载着从西方运来的货物,向东方的大唐行去,十几个名放牧的少年手里拿着满装清水的皮囊,和商人挥手告别,又等待下一批商人的到来。
这时,从遥远的南方忽然传来的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少年们慌忙拎起皮囊跑到草原深处,队伍近了,这是一队千余人的大唐骑兵,头盔上的红缨在阳光下飞扬,他们铠甲明亮、长槊挂鞍。个个显得英姿勃勃,**是清一色地大宛马,按照一人双马的标准配置,他们是第十回押银军,从万里之遥的长安归来,在疏勒修整五天后返回碎叶。
远远地看见了叶支河。骑兵的速度放慢下来,纷纷换了战马,慢慢恢复战马的体力,十几个放牧少年见是唐军,纷纷拎着装满清水的皮囊跑上前去,士兵们接过皮囊咕嘟嘟地大口饮水,几名士兵从腰间摸出一把铜钱扔给他们,大声喊道:“再去打水来,还有打赏。”少年们兴高采烈地收起铜钱。又骑马向远处地河流奔去。
这支骑兵的都尉将在队伍的中间,他名叫韩越,年纪尚不到三十。京兆富平县人,二十岁在陇右从军,参加过收复河湟和收复安西的战役,身经百战,积功升为都尉,在他旁边则是一名文职军官,为碎叶都督府户曹参军事,年纪三十余岁,河东汾州人。姓郭名牧,正是三年前来安西投军的士子郭牧,三年前在第一次制科考试中失败后,郭牧远赴西域从军,因他本来就是进士出身,在人才缺乏的安西尤其受重视,很快便任命他为龟兹军中主簿,去年升为碎叶都督府户曹参军事,碎叶州是都督州。军政一体,故都督府的户曹参军事也就是州户曹参军事,主管碎叶的钱米户籍等民政,四个月前轮到他为护银使,押解一百万斤粗银前往长安。
从长安归来,他的心中又带了几分期待和甜蜜,都尉将韩越见郭牧不时眺望碎叶方向,便打趣地笑道:“郭参军,这次回碎叶我们是要喝你地喜酒吧!”
郭牧脸上微微一红。知道自己地思念之情已被旁人看破。他地未婚妻与他是同乡。小家碧玉。碎叶从三年前以每户授田两顷、畜力三匹地优厚条件逐渐引入中原移民。三年时间移民已达两万户。分布在碎叶及环大清池地几个小城中。郭牧地未婚妻一家便是从汾州迁来地小商人。他地未婚妻姓白。今年只有十七岁。生得温柔美貌。也能识一些字。被郭牧一眼看中。央媒人前去说媒。女方家得此良婿自然是千肯万肯。原本订在中秋节成婚。偏偏郭牧又押银去长安。婚事便被耽误下来。现在眼看就要到碎叶。他想着白芳地动人身姿。心中已经急不可耐了。
郭牧地心事被看破。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便伸手在韩越地头盔上敲了一记。笑骂道:“你小子整天琢磨别人干什么?皮痒了吗?”
韩越夸张地一捂后脑勺大叫道:“哎哟!好大地劲。是不是憋了很久了。”
喊罢。他一催马逃出四五十步远。纵声大笑。旁边地十几名士兵也跟着笑了起来。忽然。一名士兵指着远方大喊:“葛逻禄人!”
郭牧和韩越同时吃了一惊。笑容收敛。一齐向东北方向看去。只见两里外地一座草丘上出现了十几名骑马人。正远远地看着唐军。他们均身着黑袍。是典型地葛逻禄人标志。这是受黑衣大食地影响。整个西域也就他们一个部族身着黑衣。
“不是骑兵。只是十几个牧人。”韩越地眉头微皱。从去年起。葛逻禄人越境放牧地情况越来越多。现在居然深入到金龙大道了。
“恐怕今年北方的严寒又加剧了,葛逻禄人的生存愈发恶劣。”
这两年气候变冷,大清池流域还好一点,北面的葛逻禄人日子就变得难过,郭牧轻轻叹了口气又道:“这些牧民也着实可怜。”
“有什么可怜?他们现在是牧民,转身就是军人,只会抢别人地东西。”韩越没有一点怜悯,他立刻转身命道:“第一营出动,将他们全部赶走,若不肯走,给我一概杀掉。”
三百名骑兵从队伍中奔出,他们张弓搭箭,向葛逻禄人疾冲而去,十几名葛逻禄人见唐军追来,吓得拨马便逃,唐军一直追出几十里路,见葛逻禄人已经逃远,这才返回队伍,大军加速,继续向碎叶方向疾驶而去。
郭牧一行又走了两天,这天上午。碎叶城终于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现在的碎叶城已不再是从前胡人为主的西域边陲,经过三年的大发展,随着二万户中原移民迁入,碎叶城的人口已达二十万人,成为昭武地区的第三大城。仅次于康国都城萨末健城(撒马尔罕)和石国都城拓折城,尤其是金龙大道修通大大缩短了前往大唐安西的路程,而且路上不时有唐军巡哨往来,十分安全,正是这条金龙大道使得丝绸之路北移,碎叶城也一举成为万商云集的贸易大城。
碎叶城目前有一万驻军,在安西五大都督府中仅次于疏勒,碎叶都督还是曹汉臣,他已经得到押银军返回地消息。亲自来城门迎接郭牧一行,自从三年前第一批碎叶银送往长安,碎叶已经送走了十回粗银。累计已达八百万斤,碎叶地银一般是送到疏勒,再由疏勒送到敦煌,最后由敦煌送往长安,一共分为三段,但每年会有一次护银使是直接从碎叶送到长安,向朝廷报告碎叶的发展情况,今年就是郭牧前往长安。
曹汉臣站在城头向远方眺望,在他脚下。一队由五百匹骆驼组成地波斯商队正排队缓缓进城,城外道路两边是十几家汉人开的茶棚,几个笑眯眯的掌柜正热情地用拙劣的波斯语招呼客人,虽然语言不通,但他们手中端地红葡萄酒就是最好的招牌,不时有波斯商人爬下骆驼进茶棚买酒,不远处,数百顶突厥人的帐篷沿碎叶河排列,河边挤满了洗衣的妇女。妇女们忽然丢下衣服向远方跑去,远方,几百辆打草归来的马车正拖着小山一般的干草缓缓驶来。
汉语、波斯语、突厥语交织在曹汉臣的耳畔,他望着这派繁忙的景象,心中十分感慨,再过几个月他的四年任期就要满了,有消息说他将赴疏勒任安西节度副使,就要离开这片他所深爱地土地,曹汉臣心中充满了眷念。
“大将军。来了!”一名士兵手指远方大喊。虽然曹汉臣官任碎叶都督,但唐军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所有的都督们皆不称都督,而称将军或者兵马使,这中间地原因就不用多说了。
曹汉臣打手帘迎着刺眼的阳光望去,只见远方一队唐军正急速驶来,“真是他们!”曹汉臣急忙命人跑下城墙去拦住从长安归来的郭牧,不要怪他心急,因为在郭牧的手中将会有他的正式调令,由皇帝陛下颁发,之前说他将出任安西节度副使毕竟只是传言。
经过整整四个月的长途跋涉,郭牧终于回到了日思夜想的碎叶城,他恨不得插翅飞往未来的岳父家中,可是,还得等一段时间了,郭牧远远便看见了城头上站着不体恤下情的曹汉臣。
“下马!”都尉将韩越一声厉喝,一千名骑兵纷纷下马,列队向位于城门东面地一座汉白玉纪念碑走去,纪念碑高三丈,外形就是一把笔直指向天空的大唐横刀,上面刻有大唐皇帝李焕的亲笔题字:大唐英雄。
在纪念碑的后面有一千余块小小的墓碑,占地数十亩,被木栅栏包围,有专门士兵看守,这里埋葬着为收复碎叶而阵亡的一千余名大唐将士,其中一个小小的墓碑上刻着:唐忠烈将军关英之墓。
一千名骑兵列队怀抱头盔站在纪念碑前默默鞠躬,这是大治元年大唐皇帝陛下钦定的规矩,任何大唐军人来碎叶都必须在纪念碑前默哀,同样的墓碑在安西张三城守捉还有一座,这是为了缅怀为维护大唐尊严而牺牲地英烈们,而在长安的曲江池畔也有一座大唐忠烈祠,与西域的纪念碑遥相呼应。
一炷香后,士兵们纷纷戴好头盔,翻身上马,向碎叶城门驰去,韩越上城去向曹汉臣交令,而郭牧则被曹汉臣的一名手下留住。
片刻,韩越交令完毕,率军返回军营,曹汉臣快步走下城楼,老远便向郭牧呵呵大笑:“郭参军一路辛苦了。”
郭牧连忙上前施礼,“大将军亲自来迎接,属下实在愧不敢当。”
上司为何这般着急跑来迎接,郭牧当然心知肚明,他连忙取出一封公文,递给了曹汉臣,“大将军,这就是陛下给你的敕令。”
曹汉臣仿佛被火烫了一般,慌忙整理一下官服,恭敬地接过了公文,只见上面写着他的官名:云麾将军、碎叶州刺史、都督碎叶兵马曹汉臣。
在信皮的下面依次盖着皇上的玉玺、中门下印及兵部的押印,信皮用火漆封得十分严密,曹汉臣心情紧张地挑开了封口,从里面抽出一纸公文,只见上面只写着一行字:续任碎叶都督两年,并加封高昌侯。下面依然是三个大印。
曹汉臣一阵狂喜,他又能留在碎叶两年了,而且还被封了侯爵,但随即心中又疑云重重,为什么?皇上为什么要他续任两年,他不由疑惑地向郭牧望去,郭牧苦笑了一下,便道:“属下曾听在吏部任职地好友说起过另一件事,王大帅本来也要被调回长安任左金吾卫大将军,但也是续任两年,和将军应是同一个原因,具体是什么原因,我那个朋友官职卑小,他也不知道,属下估计很快就会有鸽报送来。”
既然王思雨也被续任两年,曹汉臣也就放心下来,他将任命信收好,便拍了拍郭牧地肩头笑道:“你不在时,你的准丈人几次来打听你回来地时间,估计是你的未婚妻等急了,快点回去吧!”
郭牧脸一红,想说几句场面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得拱拱手告辞,走了几步便跑起来,直向他心灵的归宿地疾奔而去。
曹汉臣见他跑步的姿势实在难看,仿佛一个大螳螂,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回身对属下道:“这两天给我留意鸽站的情报,若有长安的消息转来,要立即通报于我。”
为了加强安西与长安的联系,朝廷特地在沿途各州修建了二十个专门的鸽驿,进行接力传递消息,碎叶的地段上有两个鸽驿,一个在碎叶,另一个便在托云城堡,若有朝廷有重大消息,几乎十天内便能传到碎叶。
且说郭牧不顾形象地飞奔疾跑,片刻时间,他便跑进了崇仁坊,碎叶城内有十三个汉人聚集区,被称为十三坊,按照长安的坊名来命名,区内的建筑风格和中原没有一点区别,走在大街上,耳中听到的是汉语,眼里看见的是汉字,就仿佛走在中原的街上一样。
白家位于崇仁坊中段,郭牧转过一个街角,老远便看见了白家在街头开的杂货店,在杂货店二楼的窗前,郭牧隐约看见了一个秀美的身影,她似乎也看见了他,转身便飞奔跑下楼来,郭牧心中一热,向自己最心爱的佳人狂奔而去。
卷一 葛逻禄人南迁引发的危机 第二章 碎叶截银(下)
黄昏时分,郭牧正与白家一起共进晚餐,这是一个让他感到无比温馨的时刻,郭牧的准丈人叫白胜,年纪近五十岁,是个标准的商人,精明能干且长于算计,他出身贫寒,做了三十年的货郎,走街串巷,养大了三个孩子,如今年纪渐老,再也跑不动了,便准备入乡归田、领官府授的二十亩田养老,可他又舍不得放弃自己做了一辈子的商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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