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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

_116 高月(当代)
原军器监地地位较低,军器监令为正四品衔,较其他寺监首脑低了半级,现在已经被张焕升为从三品,现任军器监令是在楚行水事件中曾被罢免的太府寺卿房宗偃,他在一个月前被复用。
军器监下目前分为左右两坊。左坊负责兵器的研制、打造;而右坊则负责各种器具,诸如旗帜、戎帐〔物等等的定制,同时也掌管物料库和皮角库。
原来左坊中有兵器、甲坊、军械三署。现在又新设置了火器署,专门负责火药地研发,一个月前刚从陇右搬来。
约一刻钟后,张焕抵达了军器监,军器监原来位于景风门北侧,因面积较小,故张焕又把右坊及仓库都分到了司农寺草场地西侧,那里有一大片空地,而火药试验场安排在废石台。这样一来,整个军器监便完全成了武器研发制造地基地。
“陛下,到了!”龙辇停下,御林军都尉低声地禀报使张焕从沉思中惊醒,他拉开车帘一条缝,军器监的大门前已经站满了官员,为首之人便是军器监令房宗偃,在他身后站着两个少监,一个是负责右坊器具的秦晓武。另一个则是从陇右调来,最早提出将火药运用到军事上的宋齐,他是陇右的武器署署正,现正式升为军器监少监,负责整个大唐武器研发。
“房宗偃率军器监众臣参见皇帝陛下。”
张焕刚下龙辇,房宗偃便率领一班属下迎了上来,张焕微微一抬手,“众爱卿平身!”
他又向后看了看,却不见杜环的身影。便问房宗偃道:“杜先生怎么不见?”
房宗偃一怔。他回头找了一圈,确实不见杜环的身影。便诧异地问道:“杜环不是一起出来了吗?他人呢?”
“我在这里!”声音是从大门右侧传来,只见杜环抱着一件极为厚重的白色长袍,正满头大汗地跑来,他跑到张焕面前,气喘吁吁施礼道:“臣去脱了这件衣服,晚了一步,请陛下恕罪。”
杜环因十分熟悉大食地武器装备而被裴明远推荐,现在军器监任职,专门从事武器研发,他手中的白袍便是他最新研制成果。
“这就是杜先生研制的火烷服吗?”张焕饶有兴致地接过杜环手中地袍服,这种袍服看似十分厚重,其实份量很轻,这就是他今天来军器监的原因,杜环将传说中的火烷服研制出来了。
火烷服的原料就是今天的石棉,是用来辟火攻的防具,大食几次征服希腊,皆是惨败在希腊火上,痛定思痛,大食在一面研制防火器具的同时,也对希腊火进行了深入研究,尤其大食盛产火油,因此大型火油武器是他们的一大犀利武器,主要装备在北方军团和埃及军团,而去年进攻安西的大食军主要以吐火罗和波斯地区军队为主,没有携带火油武器。
但将来若与大食之战,就将不可避免地遇到大食军地火油武器,未雨绸缪,唐军不能不防。
“回禀陛下,这种火烷服臣一共有两种,这种是将火烷布缝制在衣服内,可抵御普通的火烧,但遇到大食军最犀利的火油弹和火龙船,这种火烷服恐怕难以抵挡,臣为此又用小块辟火板制作出了火烷甲和辟火盾,臣做了试验,完全能抵御火油弹爆发后烈火的冲击。
火焕布在先秦时便被发明,杜环在怛罗斯之战中被大食俘虏后,被选去制作大唐的床弩,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提出火烷布可以防火,受到了饱受希腊火之痛的大食军方的高度重视,从而进入大食的军器研究中心,专门负责研制辟火甲,接触到了许多大食地武器秘密。
这次他被裴明远推荐进入大唐军器监,他首先便是制出了火烷服和火烷甲,他见皇上对此非常有兴趣,便笑道:“臣马上将进行一次实验,陛下不妨一同观看。”
张焕点了点头欣然笑道:“朕今天就是为此而来,既然已经准备完毕,那可即刻进行!”
试验在一处空旷的场地内进行,用墙在周围砌成一圈以作防护,并搭了看台,张焕在房宗偃的陪同下在看台上坐了下来。
“陛下,这个杜环不简单啊!臣看了他所写《经行记》,方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看台上,房宗偃见张焕十分重视这个杜环,他也有些感慨道:“他书中所写,在一个叫埃及的大国里,有数百丈高用巨石砌成的金字塔,金字塔旁还有同样数百丈高用石雕的高狮身人面怪兽,让人真想去亲眼一观
张焕捋须微微笑道:“房爱卿若有兴趣,朕下次就让房爱卿为正使,替我大唐出使大食,如何?”
“臣愿意为陛下效力。”
这时,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试验开始了。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四百一十章 杜环的提醒
鼓声停止了,只见一人慢慢从角门走出,他已经全身披挂了特制的火烷甲,手执圆弧形的辟火盾,正一步步地走向场地中心,在场地的中心则摆着一只木桶,里面注满了火油。
“陛下,这是一个死囚,臣从大理寺借来,若他能完成这次试验,那刑部可酌情免他死罪。”房宗偃在一旁低声解释道。
张焕没有说话,他专注地望着这个试验者,场地中央的火油桶他曾经用过,燃烧起来会瞬间产生火焰烈浪,十分厉害。
这时,在角门边上出现了一名士兵,他手执火箭,慢慢地对准了火油桶桶面,那里的盖子敞开着,露出了黑漆漆的油面。
渐渐地,试验者靠近了油桶,嗖!地一声,火箭划出一道弧线,准确地射进了火油桶中,场面上所有的人一下子都屏住了呼吸,火油桶上先是一圈火苗燃起,紧接着越燃越大,那个试验者的腿明显开始抖了,往后退了一步,忽然,一股烈焰腾空而起,火舌向四周迸发,试验者顿时被火团吞没了,众人只看见一片亮黄色火海,而不见人影,只瞬间,火舌收回,露出试验者直挺挺的身躯,他忽然慢慢地倒下了,看台上发出一声惊呼,所有的官员都站了起来。
张焕却没有动,他看得很清楚,试验者的火烷甲变成了灰色,但没有任何破损,而且在火苗及身的瞬间,他将手中的辟火盾扔掉了,张焕知道,这个人十有八九是被吓晕过去,可在血腥厮杀的战场之上,是不可能有他这样懦弱的人出现,换而言之,如果在这种赤炎下,此人仅仅只是被吓晕。那就证明杜环的火烷甲成功了。
这时,几名随从跑上前用沙子扑灭了火焰,将试验者拖到一旁,替他解开了火烷甲,查看了片刻,忽然有人站起来大声禀报。“他还活着!”
看台上顿时一片欢呼,张焕微微地笑了,这时,杜环快步走上前,向张焕深施一礼,“臣侥幸成功。”
“杜先生的火烷甲让朕开了眼,不知你还有什么困难需要朕帮你解决?”
“回禀陛下,臣的火烷甲十分笨重,行走不便。只是为了适应海战而作,而陆地上还是需要用轻便的火烷服,但是火烷服用麻混纺的效果远远不如用棉。现在大唐地棉布不足就是臣面临的最主要问题。”
棉布?张焕倒不知棉布为何物,这时,房宗偃笑道:“陛下,棉布就是白叠布,东市有买,十分昂贵。”
张焕恍然大悟。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沉吟一下便道:“朕记得左藏就有不少。都是和西域贸易得来。朕可带你去看一看。”
一行人又起身前往太府寺。太府寺就在军器监对面。片刻便到。太府寺卿张延赏听说陛下到来。急忙跑出来迎接。
“臣不知陛下驾临。请陛下恕罪!”
张焕笑了笑道:“朕今天是视察军器监。但军器监需要白叠布。朕记得你上次地报告中有库存此物。所朕带他们来看一看。”
张延赏一拍额头。“有!有!臣这就带陛下去。”
大唐最重要地两个仓库。一个是左藏。一个是太仓。太仓主要是储存粮食。位于大司农寺。而左藏则主要以储钱为主。另外金玉、珠宝、绸缎等物也在左藏储存。所占面积巨大。是由数百个仓库地仓库群组成。戒备十分森严。
张焕要找的白叠布是在杂物库中,左藏丞领众人来到巨大地仓库面前。开启了仓库,随着大门轰隆隆地打开,一股久远的干燥之味迎面扑来,张延赏歉然道:“陛下,这里面的东西很多都是肃宗皇帝时留下,年代久远,请陛下勿怪!”
“朕记得新年时龟兹王进贡了一批白叠布,现在还在?”
“在!臣带陛下去。”左藏丞应了一声,带着皇上等数百人走进了巨大的仓库。
这是大唐的国家仓库,气势宏大,纵深足有三百步,高二十几丈,里面的物资堆积如山,但却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便于帐物稽核,约走了一百多步,左藏丞带众人来到了棉布的存放点,皆是一捆一捆码放,一捆十匹,大约一百余捆,主要来自大食和西域等地,有贸易得来,也有进贡之物。
张焕笑了笑便对身后的杜环道:“杜先生,这么多棉布可够用?”
杜环却摇了摇头,“陛下,是臣没有说清楚,臣是需要棉线和火烷混纺,做出火烷布,而不是已织好的棉布。”
“这张焕有些为难了,大唐并不产棉,让他如何去搞棉线。
杜环却似乎明白张焕在想什么,他微微一笑道:“陛下,臣在大食多年,也去过埃及和拜占庭,臣发现那边人似乎都不太种麻,都是种棉,产量大、尤其轻柔保暖都比麻好得多,可以解决大量人口地穿衣问题,而且安西也有,陛下为何不让中原百姓大量种植,以增加他们收入呢?”
由于江淮地区的粮食产量要比中原地区大得多,水源充足,不容易发生灾害,所以张焕便考虑在江淮地区主要以种粮为主,而中原地区改种桑麻,而现在杜环却劝他种棉,一转念,张焕忽然明白了杜环的真正用意,他哪里是要什么棉布来做火烷布,他其实就是在劝自己发展棉花种植。
张焕瞥了他一眼,不露声色地笑了笑,杜环知道皇上看出了自己地真正用意,他连忙跪了下来,“陛下,请饶恕臣不实之罪!”
“以后要劝朕什么,就直说,不要弯弯绕绕,朕不会怪你,先起来吧!”张焕也没有把杜环的不实放在心上,他对这种棉布倒真有了几分兴趣,便对左藏臣道:“挑开一捆让朕看一看。”
左藏臣立刻上前挑开了一捆较为零碎的,取出半匹递给张焕,“陛下,这是去年从大食贸易而来,请陛下过目。”
张焕接过棉布,轻轻展开,雪白的面料柔软舒适,手感果然比麻布要好得多,这时,左藏臣又取出一段,双手奉上,不用手摸,只轻轻一瞥,张焕便感觉这一段棉布和刚才的棉布有点不同,颜色灰冷,没有饱满鲜亮的感觉,他再伸手地摸了摸,这段棉布入手粗糙,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柔软舒适,甚至连麻都比不上。
张焕眉头一皱,问道:“这又是哪里的棉布?”
左藏臣连忙道:“回禀陛下,这是高昌国所产,确实粗糙了很多。”
“难怪西域有棉几百年,却进不了中原,是我,我也宁愿买细麻。”张焕摇了摇头,便对杜环道:“如果你有办法能使我大唐的棉布也像刚才大食棉布那样,那朕就采纳你地建议,在中原推广棉的种植。”
杜环连忙深施一礼,“陛下,大食的棉布主要出自于埃及,臣愿坐海船去一趟大食,为陛下请埃及的纺织匠人来大唐传授技艺。”
“你不能去,你去了若被大食再抓住,我大唐的武器秘密岂不是全部泄露?”张焕摆手笑了笑,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什么事,却又看不清楚,似乎是一件极重要之事,他苦苦思索了片刻,还是想不起究竟是什么事。
最后,他只得摇了摇头对众人道:“走吧!今天朕耽误的时间太多了,得赶回去处理朝务。”
众人一起随他走出了仓库,一直走到太府寺大门前,张焕便对杜环笑道:“去埃及学纺织技术一事朕自会派别人去完成,先生只管潜心研究武器,最好把大食的什么希腊火也搞出来,咱们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杜环连忙摆手,“陛下,大食的希腊火配方是他们费劲千辛万苦才从拜占庭偷来,是他们的最高机密,就象咱们地大唐雷配方,大食做梦也想得到,却又难以得到一样。”
“火药!”张焕的脑海里如电光石火一般闪过了这两个字,这就是他刚才一直想不起的极重要之事,就是大食对火药的渴望,这时,张焕冷冷地笑了,他已经猜到了回纥暗探的真正目标,什么在洛阳暴露、什么首领去了江淮,这都是他们示假隐真的瞒天过海之计,是要把自己的注意力引向东方,他们若要得到火药的配方,除了长安以外,另一个地方只有陇右。
棉花早在汉朝便传入西域,但一直只被当做花卉种植,一直到宋元年间才开始在江浙一带大规模种植,老高找不到上千年棉布得不到推广的原因,考虑宋元年间黄道婆地出现,老高姑且认为这可能和纺织技术有关,汉唐棉布地纺织成本太高,事实上,唐朝时埃及的棉纺织技术已经相当发达,只是没有传入中国地机会,但如果当时朝廷能重视杜环的西游成果,或许中国的很多历史就会被改写,这里允许老高yy一下,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四百一十一章 张焕的深谋
张焕登基之后,金城郡便正式恢复原名兰州,这里一直便是张焕的陇右节度府所在,所有的政务机关和大量的兵器工坊都集中在此,专门研究火药的陇右火器司便位于城东南的一所校场内,里面有一座高两层的木结构小楼。
但此时陇右火器司已经全部搬到了长安,陇右火器司只剩下一座空楼,以及校场内火药试验的许多设施,连卫兵也没有了,整个火药试验场都处于一种废弃状态,住在附近的许多孩童总是喜欢跑到这里来玩,看一看这处昔日戒备森严,不准任何外人进入神秘场所。
这几天,废弃的火药试验场总是出现几个奇怪的突厥人,据他们给周围人说,他们是西域商人,想买下这片空地做仓库用,要买地自然要先考察,所以这些突厥人对火药试验场勘查得异常仔细,哪里可修仓禀、哪里可作马道等等。
自然,这些突厥人就是神秘消失的回纥国师苏尔曼等人,在行踪暴露后整个大唐到处都是抓捕图兰的图影,虽然图影上的女子画得过于好看了一点,和现实中的图兰完全不同,但出于谨慎,苏尔曼还是让图兰和大部分人都暂时回国避风头,他本人则消失在巴山蜀水之中。
一直沉寂了近一个多月,随著城门上的抓捕图文渐渐发黄、脱落,抓捕回纥探子的风声过去了,但苏尔曼依然保持着足够的耐心,一直到两个多月,他才开始考虑第二个任务,窃取大唐雷的配方,大唐雷是大食人的叫法,由于大食在希腊火上遭到过重创,因此在面对敌人的神秘武器时,总有一种畏惧之心,而且随着安西之战中一些逃回的大食士兵夸张地渲染了大唐雷的恐怖。这就是使的大食哈里发更加畏惧,便在大食与回纥的和谈条款中,第一个条件就是要求回纥无论如何要得到大唐雷的配方。
苏尔曼是在两个时辰前抵达兰州,在此之前,他已经命手下在洛阳、江淮一带布了疑阵,成功地将大唐国安司地注意力吸引过去。现在他必须在三天内搞到大唐雷的配方。
“师尊请到这里来。”
苏尔曼的大徒弟阿特鲁老远便向师父招手,这些天一直就是他率人在这个废弃的火药试验场勘察,他要向师傅炫耀一番他的勘察成果。
苏尔曼一直便穿着一袭黑袍,面上也罩有黑纱,使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也极少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大部分时间都是躲在马车里,听见徒弟叫他,他慢慢地走了过去。这是一座按比例缩小地木制小屋,躬身可以钻进,苏尔曼钻进了小屋。只见小屋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爆炸试验后留下的痕迹。
“师尊,我找了几天,只有这座小屋里还有大唐雷的痕迹。”阿特鲁一边说,一边注视着师傅,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渴盼被褒奖的期望。
阿特鲁是葛逻禄王的长子,和图兰略有不同,他是从小被送到大食为人质,但不知怎么回事。十年前,他竟到了苏尔曼的手中,和一群西域小国的王子和公主一起成为了苏尔曼的徒弟,但很快,除了他以外,其余王子公主都被重新送回了巴格达。
他地年纪最长。因此做了大徒弟。从小他就觉得师尊是个极为神秘地人。他行踪不定。一年也难得见到他一次。师尊也从没有教过他什么。甚至师尊会不会武艺他都不知道。师尊地事他都一无所知。尽管如此。阿特鲁还是异常惧怕这个年轻地黑衣老人。他竟能把各国在巴格达地人质全部要到手中。他同时又是摩尼教地最高元老之一。现在又摇身成为了回纥国地国师。
阿特鲁懂事较早。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自己这个师尊地真实身份绝不是那么简单。
苏尔曼进屋摘下了黑纱。露出了他苍白而没有血色地脸庞。他不露声色地仔细查看这个屋子里地一切。木壁上到处都镶有碎瓷片。显然是瓷瓶爆炸后留下。他见屋顶有一处黑迹。便搬来旁边一张小桌。站在上面伸手去擦拭黑迹。旁边地阿特鲁忽然悄悄松了口气。师尊似乎不会武艺。
苏尔曼擦了一把黑迹。手中有一些黑色地粉末。他捻搓了一下。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这是木炭粉。也就是说大唐雷地配方里有木炭地成份。
这时。他见屋角还有一片黑色地痕迹。和他现在所见略有不同。他又爬下桌子。弯腰擦了一点墙角地黑迹。黑迹也有一点粉末。他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这下子他似乎闻到了一种熟悉地味道。他皱眉再仔细地一闻。确实是火油地味道。是地。他敢肯定。他实在太熟悉这种物质。
“难道大唐雷也和希腊火一样。都是运用了火油地威力吗?”
忽然,苏尔曼后退了一步,他紧紧地盯着屋角,低声喝道:“是谁,出来!”
阿特鲁也吓得向后一跳,猛的拔出腰间地长剑,只见屋角的一块木板慢慢被掀开,露出一个圆溜溜的黑脑袋,紧接着从狗洞大的窟窿里钻进来两个男孩,一个七八岁、而另一个五六岁的样子,他们看着苏尔曼笑了起来,“吓你们一跳吧!”小一点的男孩拍掌笑了起来。
“杀了他们!”阿特鲁捏紧了剑柄,眼中露出了杀机,两个小孩子从他眼皮下钻进来,他竟没有发现,实在丢脸之极。
“不要冲动。”苏尔曼瞪了他一眼,他忽然蹲下来笑咪咪地问两个孩子道:“你们都是住在附近吗?”
阿特鲁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他从来就不知道师尊竟也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
两个孩子对望一眼,一齐点了点头,苏尔曼摸出十几枚铜钱放在桌上,依然笑咪咪道:“回答我一个问题,给你们一文钱,你们可愿意。”
十几枚铜钱被苏尔曼磨得黄澄锃亮,分外地诱人,两个小男孩皆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问你们第一个问题,你们的父亲或者叔叔或者邻居以前有没有在这里面干活地?”
“有!”小男孩第一个举手。“我舅舅以前就是在这里面干活,一天可以挣两贯钱。”
“说得好,你舅舅很有本事。”苏尔曼变成了一个和蔼可亲地大叔,他取过一枚铜钱塞给了小男孩,“那你舅舅是在这里面做什么?”
“他是专门搬运东西。”小男孩有些沮丧。
“搬东西也不错!”苏尔曼又拿一枚铜钱塞给他,回头问大一点的男孩道:“你呢?你想不想赚点钱。”
“二郎。我们走吧!”大一点地男孩感觉到了这个古怪大叔笑容的古怪,他连忙拉了一下同伴,两人一溜烟地跑了,苏尔曼盯着他俩的背影,阴森森地笑了。
“你晚上将那个搬东西地舅舅给我带来,顺便把这两个小崽子给我宰了。”
夜,皎洁的月色覆盖在兰州城之上,在城北的一座宅子里,阿特鲁急匆匆地走到一间没有点灯的屋前。恭敬地道:“师尊,我们已经拷问过他了。”
“进来吧!”
阿特鲁闪身进了屋,屋子里很黑。只有靠窗的一边有一片月光,苏尔曼躺在月光之下,咪着眼望着银白色的月,黑色地长袍、雪白的脸庞,仿佛他是一种吸取月光精华的生物。
“他说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阿特鲁躬身道:“他有几辆马车,被官府征用,负责搬运物资,他说所有的东西装箱存在陇右政务府中,大部分已经起运到长安。还有一部份箱子则还存在陇右政务府的仓库中,。”
“大唐雷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也不知,防卫异常严密,他们只经常听见巨大的响声和黑烟冒起,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什么?难道要我问一句,你才说一句吗?”苏尔曼慢慢转过头,他的目光异常冰冷。
阿特鲁心中一颤,他连忙道:“所有的工匠都被带到了长安,陇右政务府也正在重新整理物品。这两天就准备全部搬运到长安。”
说到这,阿特鲁又急补充道:“这个人也将是搬运者之
房间里很安静,苏尔曼陷入沉思之中,当年他盗取希腊火地秘密时,带去的五百人最后只剩下两人逃回,他是跳进了大海才得以脱身,他深知这种机密对于一个大国意味着什么,大唐雷的秘密一旦进京,他就再不可能有任何机会。
“我们现在就去!”苏尔曼毫不迟疑地做出了决定。
陇右政务府。也就是张焕一群幕僚。胡庸、杜梅、裴明远等人主管陇右及各处实控地政务地地方,原来叫做陇右政务院。随着张焕登基后,胡庸等人都纷纷进京为官,这座数年前刚刚修建的署衙便冷清下来,而陇右节度府已迁往河湟的鄯州,这座占地规模宏大的建筑群就失去了它权力的光环,张焕在不久前已经做出批示,这里很快就会改成国子监陇右分院。
目前,政务府正处于交接时期,府内十分凌乱,数年间积累下来的各种文书堆积如山,每天有几十名吏员负责甄别各种资料,有用的分类装箱,没用的则一一焚毁,这项工作已经进行近两个月,渐渐要到尾声了。
兰州城与长安不同,这里没有规划整齐的各坊,更没有坊墙,居民区和商业区混在一起,显得有些杂乱,在夜深人静时,偶然还能见到一些喜欢夜游地人。
兰州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已经由一个地方政权的政治、经济中心恢复成了一个普通的边疆州,城内的各大军营显得空空荡荡,绝大部分军队都进驻关中,兰州的驻军也不多了,现在仅剩两千人,主要还是驻防在沿黄河一线,城内几乎没有了驻军,日常的治安就由五泉县的衙役负责,但唯独政务府内还有一支五百人的驻军。他们地任务是押送最后一批资料返回长安。
天空已经开始出现乌云,月亮在乌云间时隐时现,大地上也随之时亮时暗,显得有些诡异,这时已是两更了,是人们睡得正香甜之时。五个黑影却悄悄出现在陇右政务府地树林之中,阿特鲁伏在一棵树上,仔细地察看这里的驻防情况,在他身后不远处,苏尔曼一身黑色长袍罩住全身,高大的身材,仿佛一个妖异的黑暗术士,他黑纱遮面,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看什么。
仓库的入口处离他们约五十步。三队二十人的唐军士兵在不停地交替巡逻,也不知有没有藏着暗哨。
“阿特鲁,去吧!”不容反抗地声音从苏尔曼的黑纱后发出。冰冷而没有一点生机。
阿特鲁就觉得自己是一个被操纵地木偶,不能有一点属于自己地想法,他甚至不认识大唐的文字,让他怎么去找想要地东西,但他不敢多说一句话,一跃跳下树,一挥手,率领着三名同伴向百步外的仓库入口飞掠而去。
树林里就只剩下苏尔曼一人,他冷冷地注视着大徒弟的消失。忽然,他象一只变异的妖孽,竟平空翻了一个跟斗,如射出地劲箭,修长的身子直射而去。
阿特鲁等人已经从一扇气窗里翻进了仓库,几人呆立在当场,皆有些不知所措,仓库高大宽广,里面黑黝黝的。没有灯光,但随着目力地渐渐适应,他们看到了令他们瞠目结舌的一幕。
只见无数大箱子堆得如几座小山一样,至少也有数千口之多,而且有很多箱子都是深埋在里面,外面看不见,要在这数千口一般模样的箱子中找到他们想要的大唐雷配方,甚至只是一行文字,无异于大海捞针。更要命的是他们几人根本就不懂大唐文字。几个人面面相视,皆不知该从何着手。
“你们过来!把这里搬开。”
苏尔曼鬼魅一样的黑袍忽然出现在他们头顶。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几个人呆了一下,立刻奔过去,只见他们的国师指着一处箱子道:“就是这里,搬开它们。”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搬开,里面装的是书籍或者文书一类,十分沉重,每个箱子上都贴着一张白色地纸条,他们只认识一个火字,可眼前的箱子上面都没有。
“这边也搬开。”
不知几时,师尊竟已到了百步外的另一处箱山上,可是他明明就在自己的上方,阿特鲁就仿佛见了鬼魅一样,心中惊骇不已。
“还有这边也搬开!”
“这边也是。”
整整一个时辰,他们四人都在搬移箱子,近四更时分时,他们已经筋疲力尽了,这时,苏尔曼已经消失了,他从一个个缝隙中钻下去寻找他需要的箱子,最后,他也有些累了,靠在箱子上闭目养神,来这里寻找大唐雷的配方他只抱了一念希望,毕竟这里比长安的守卫要松得多,他只希望官方在转移文件的过程中出现一点疏漏,将他需要的配方留在只言片语中,但几乎找了一夜,他还是没有找到想要地火器司的箱子。
苏尔曼暗暗叹了口气,十年前,他是用五万两黄金才买通了看守侍卫,进入放置希腊火配方的密室,却触动机关险些丧命,难道这一次他也一样要走老路吗?
关键是拜占庭的机关他懂,而大唐的机关他却一窍不通,东方古国的神秘机巧要远远超过拜占庭,苏尔曼刚要站起来,却感觉自己的长袍被身后箱子的钉子钩住了,他转身小心地从钉子上取下长袍,忽然他的眼睛直了,就在他身后靠地这个箱子上,分明写着三个字火器司,虽然光线昏黑,但他看得清清楚楚,没错,就是它!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苏尔曼想起了这个东方地古谚,他不由又惊又喜。但他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仔细地查看周围的箱子,贴着火器司字样地一共只有三个箱子,他抬头从气窗看了一眼天色,月光皎洁,夜色深沉。过了这段最黑暗的时刻,天色就应该亮了。
苏尔曼从怀里取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只轻轻一划,嚓一声轻响,箱子的木条便被削断了三根,他很快就从侧面取下了木板,箱子里放置的东西一览无余,全部都是帐本,苏尔曼随手抽出一本。结着微弱的月光匆匆浏览了几页,这似乎是劳务费地支付帐,某月某日用马车三辆。支付五贯钱
他丢掉手中的帐本,又抽出一本比较陈旧的,苏尔曼的心忽然砰砰地跳了起来,这是一本采购各种物资的帐本,他一眼便看见了五月七日采购木炭三百斤,木炭,他想起了自己在小屋里摸到的木炭粉,应该就是它了,但苏尔曼还是很慎重。他又找出刚才那本劳务费帐本,在五月七日地一页里他果然找到了其中的一行,木炭三百斤研粉,支付五十贯。
木炭粉,这果然是大唐雷的成分之一,有了第一个收获,苏尔曼精神振奋,他再划开了另一个箱子,这里面都是往来书信。他没有时间一封封地细看,只瞥一眼信皮,一直翻了两百余封,忽然,他被一封信吸引住了,这似乎是火器司写给作战军方的信,信皮上写着:对震天雷威力改进的几点解释,下面还有副本两个字,苏尔曼知道大唐的公文都有录副本的规定。
震天雷。苏尔曼喃喃自语。“原来大唐雷叫做震天雷。”
他立刻急不可耐地撕开信,匆匆地读了起来:三月前军方反应震天雷爆炸力不强的缘故已查明。盖因所用火油为敦煌所产,三月后特从波斯购入波斯火油五百桶,所得火油粉质地纯净,又将原配方中的木炭粉减为两成,盐减为一成五,黄蜡减为半成,火油粉增加到六成,再增加干漆一两、定粉一两,这样所得新震天雷威力强过旧震天雷三倍不止
读到这,苏尔曼激动得几乎要吼叫起来,火油粉、木炭粉、盐、黄蜡、干漆、定粉这就是大唐雷地全部配方。
但他还是克制住内心的激动,从采购帐本中又找到去年三月的记录,第一行就是采购波斯火油五百桶,付钱三百贯。
就是它了,苏尔曼颤抖着手,当即将信和帐本小心收进怀里,这时天色已经有些微明了,他又看了看这些堆积如山地文书,冷笑一声,取出火石,咔!咔!打响了两声,一团青色的火苗在他手中出现,他点燃了装信的那只木箱,片刻,一缕黑烟冒了出来。
“师尊,你这是在做什么?”阿特鲁惊讶地叫了起来。
“没什么!”苏尔曼毫不表情地道:“既然找不到我要的东西,就一把火烧掉痕迹,我们再去长安。”
“可是
阿特鲁想说今晚还可以再来,可见师尊阴沉的脸,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国师,有人来了。”一名手下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紧张地叫了起来。
“我们走。”苏尔曼的走字刚出口,四道寒光忽然从他的手中射出,一下子没入四人的胸脯,四人大叫一声,脸色霎时变黑,纷纷倒地身亡。
苏尔曼慢慢走到阿特鲁地尸体旁,踢了他一脚,残酷地冷笑道:“不要怪师傅杀你,只怪你知道得太多了。”
说罢,他一转身,象一只极为灵巧的猿猴攀墙而上,从气窗里投身而出,这时哐当!一声,仓库的大门被一脚踢开了。走水了!士兵们焦急的呼喊声乱成一团
政务府上空浓烟滚滚,满街都是跑去救火的人,一辆马车上车帘放下,一张惨白的脸消失在车帘之后,马车加速,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兰州城。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四百一十二章 制科考试
四更时分,天色还是黑黝黝的一片,长安各坊的士子们便早早地起床了,今天是九月初四,是新帝即位后的第一次制科考试,这次制科考试原定在八月二十五日,由于内迁的契丹人和沙陀人都希望能参加这次考试,故朝廷决定将此次考试延迟了十日,原定八月底的职官考试也一样延迟十日。
制科考试不同于常科,所考题目没有固定式样,或诗歌、或策论,不一而定,一般都由皇帝来出题,而且这次考试也有许多新的变化,把原来的三场改为两场,并第一次采用糊名制,待录取结束后才能知晓考生的名字。
这种新变化是形式上的一种改革,录取也能立刻授官,还是要由御史台考察德行,有不孝、不敬、嫖娼、恶赌等德行不足者一概刷下,由后来者补上,就算授替补官后才被发现也一样要被取消做官的资格,这些规矩早在士子们领考引时便已讲清,故平康坊青楼业虽盛,但考试期间却生意萧条之极。
这次将录取两百名进士,是历届进士之最,虽然中了进士并不能直接当官,但今年出现的一些细节变化却令士子们欢欣鼓舞,首先便是制科考试三天后将举行大唐职官考试,这也是第一次出现的新情况,据说这次职官考试后将裁掉一大批不称职的官员,将腾出位子给制科考试的录用者,如果这仅仅只是一种传闻的话,那另一件事却颇能说明问题。
一般而言,科举考试都是礼部第一考,考中者授进士或明经等资格,然后是吏部考,通过吏部考后才能正式授官,而这次制科考试却不是由礼部主持,而是直接由吏部来主持,也就是说,考中后就没有第二次吏部考了。
这个变化虽然细微。但足以让士子们为之沸腾,糊名、取消吏部考、御史台监督,这三个新的变化就意味着贫寒子弟也有平等的机会与官宦及世家子弟竞争了。
郑州考生白居易住在崇仁坊的顺风第五客栈内,顺风客栈在长安有十五家分号,以廉价、干净、方便著称,只提供三人间宿房。没有单间,吃饭洗漱等事情都由考生自理,与白居易住在一起的是长安士子柳宗元,柳宗元的背景和白居易完全不同,他是高门世家,柳氏家族自古就是河东望族,他的父亲柳镇在天宝年间任太常博士,前年因生病而退仕,尽管柳宗元在长安有大宅。但他和白居易十分投机,便索性也搬到客栈与他同住。
同房的还有另一名士子,很巧。正是已中了进士又重新参加考试的河东士子郭牧,郭牧今年已经三十岁,和年轻地白、柳二人相比,他是老大哥了,但就是这样,郭牧还是摆不起老大哥的架子,他惊讶地发现白居易和柳宗元二人文采卓然,他竟是远远不及。
郭牧这几天有些紧张,昨晚复习到很晚才睡。以至于白柳二人起床后他仍沉睡不醒,终于他被走廊上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微微睁开了通红的眼睛,本能地瞥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麻麻亮,如一根针在他的身体上猛戳一下,郭牧枯瘦的身板从床上蓦地弹起,惊叫道:“白老弟,柳老弟快起来。今天可是考试地日子。”
“不急,时辰还早!”白居易笑笑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穿了一身青色长衫,头上热气腾腾,神采飞扬,想必是刚从外面跑了一圈归来,他拿起一副碗筷笑道:“倒要先去吃饭,今天店家免费提供早饭,晚了。好菜可就没了。”
“柳老弟呢?”郭牧不好意思地穿上衣服。见柳宗元的床也空了,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他的老脸微微地红了。
“他地考引在家里。他一早回家了。从家里出发。”白居易笑了笑。快步走出门去。
长安地九月已进入中秋。天还未大亮。但空气中雾气弥漫。带着一丝初秋地寒意。早饭已经吃罢。顺风客栈地一百多名士子收拾好了考试行礼李。都挤在大门前等待着进奏院地马车。考试将始。众考生窃窃私语。客栈门前嘈杂一片。大多是在讨论今天地考题。但很快。随着苏州地第一辆马车到来。士子们分手地时间到了。
为本州士子准备赶赴考场地马车。一直是各州驻京进奏院地传统。这次制科考试也不例外。尽管制科不同于常科。但这是新帝即位后特地举行地首次科举考试。各进奏院十分重视。尽量从已进驻官员地手中抢出几辆马车。来安排本州士子地出行。
一盏盏橘红色地灯笼在客栈门口出现。几个大州地马车已经先后来过了。带走了一大批本州士子。这次制科考试人数众多。因此主要分在四个地方举行。一个是崇仁坊地翰林院。一个是皇城地太常寺。另一个则是大明宫地宣政殿。还有一个是东宫地明德殿。而当今皇上为了以示恩宠。特将中原、河东及长安地考生安排在大明宫宣政殿进行。
这样一来。郑州士子白居易去大明宫步行不便。就得非坐马车不可了。可他左等右等。郑州进奏院地马车还是没有来。客栈前只剩下二十几人了。这时。远方又来了一辆宽大地马车。特殊地橘红色灯笼昭示着这也是运送考生地马车。
“是汾州地马车!”几个冲上去地士子又沮丧地退了下来。而郭牧却高兴地拎起行李迎了上去。他忽然似想到什么。便回头对白居易笑道:“反正都是一处考场。白老弟不如与我一起去吧!”
白居易摇了摇头笑道:“多谢郭兄好意,我再等等。”
“你是中原的考生吗?”汾州进奏院地官员是个白胖的中年人,他见白居易是孤身一人,便和善地笑道:“中原几个州的马车在平康坊便已坐满,不到这里来了,若是同一个考点,你不妨搭搭顺风车。”
“是啊!白老弟,等会儿还要检名,去晚了会影响考试的,你还是上车吧!”郭牧再一次邀请道。
白居易想了想。便拱手谢道:“那恭敬就不如从命了。”
他坐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启动,很快上了大路,向大明宫方向快速地驶去。
由于今天和明天是举国瞩目的制科考试,同时也为给官员们时间准备职官考试,所以这两天朝廷特地放假。大明宫内冷冷清清,只有少数安排当值的官员出现在大明宫内,大明的侧门望仙门缓缓地拉开了,一辆辆满载士子的马车在百名飞骑营骑兵地引导下驶入了大明宫,气势宏伟地大明宫宫殿群顿时激起了士子们地一片惊呼声,这里便是大唐帝国的最高权力机构所在,远方数里外地含元殿更是让无数士子们心醉神迷,白居易也默默地望着这座规模宏大的宫殿,他心中充满了无尽地向往。
近万名士子分五队列在宣政殿前广场上。黑压压一片,有士兵在维持秩序,白居易和郭牧来得稍晚。排在了后面。
“居易,郭兄!”有人在低声地叫他们,二人寻声看去,只见柳宗元从队伍前跑了过来,激动地笑道:“我一直在等你们,怎么才来。”
他见左右无人,便压低声音道:“我听到一个消息,这次制科主考竟是户部尚书韩,副主考是吏部侍郎胡庸。三天前才宣布考官名单,所有的考官当即就不准回家。”
柳宗元是世家子弟,他的消息自然可靠,不等白、郭二人说话,柳宗元又道:“还有一个消息,这次制科将不考贴经。”
不考贴经?白居易和郭牧对望一眼,报名时大家就得知要考诗和诗评,大唐读书人当然要靠做诗,但诗评却是第一次开考。大家都在议论当今天皇上的出题当真是别出心裁,不料今天又得到消息,将不考贴经,郭牧的脸色顿时无比沮丧,他为母结庐守孝三年,很多经论都忘了,这两个月为了参见制科考试他拼命恶补了经文一番,不料竟不考。
“诗评要占四成的分数,考诗评最能看真正的水平。这种方式最妙不过。”柳宗元异常兴奋。这可是他的擅长,他忽然见郭牧神情憔悴。眼中仍有血丝,不由有些埋怨道:“明知今日是考试,郭兄昨夜为何还要熬夜,就不怕考试时影响发挥吗?”
郭牧苦笑一声道:“我以前一直把精力都放在经义上,对诗倒没有重视,可好,今儿不仅要考诗,还有诗评,我想当今皇上颇重民生,便将宝压在杜工部的诗上,昨夜便恶补一番。”
白居易听他底气不足,又问道:“若不幸未能高中,郭兄可要返乡?”
郭牧神色黯然,他摇摇头道:“为凑路费,家里地几亩薄田已经卖了,若不能中,我就打算去安西从军,在边疆建功立业,白老弟,你呢?”
白居易微微一笑道:“若不中,我也随郭兄去安西从军,你看可好?”
“白老弟大才,怎会不中?”
郭牧笑了笑,脱下两只鞋往天上一抛,啪嗒!两只鞋面朝上落地,他抚掌大笑道:“不妨!今番是顺卦。”白居易和柳宗元见他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嘘!”旁边一人低声止道:“莫要吵,已经开始了。”
三人精神一振,探头见前面果然有了动静,宣政殿的大门已经打开,十几个引路童子手执橘红灯笼站在门内,灯笼上隐约有些黑字,估计是考场号,又出来十七、八个官员,开始逐队颁发考引。
“郑州白居易!郑州白居易!”
白居易连忙高高举手应道:“在这里。”
过来二名官员验了他的考引,又仔细打量他,身高七尺,国字脸,左手有一伤疤。确认无误,这才把入场证给他,白居易接过,见上面是甲区三千二百一十八号他连忙又问其他二人,“你们是哪里?”
“我在乙区。”郭牧看了看自己地入场证道。
“宗元兄呢?”
“我也在乙区。”
拿到入场证,几支队伍开始缓缓走上台阶,白居易拉住柳宗元笑道:“咱们不在一个考场。呆会儿考完不一定能碰着面,宗元兄可自回客栈。”
“好!祝居易兄发挥出高水平。”柳宗元拱拱手,大步离去,众人走上大殿门前,军士搜身验过考引和入场证后,大家随引路童子各自去了考场。
宣政殿是大明宫仅次于含元殿的大殿。共分为主殿和左右偏殿,主殿可容万人同时考试,两个偏殿也可容纳数千人,大殿里已经用简易的木板隔出了七千个考位,每个考位中放置一席一桌,桌上已有纸和笔及其他一些考试必备的物品,而考生自带的纸笔要统统上缴。
足足用了一盏茶的功夫,白居易才找到了自己的考位,他坐了下来。心中有些砰砰直跳,前面是走道,背后和两边的考生都已悉悉索索就坐。没人敢说话,入场证上写得清清楚楚,入场后交头接耳者视同作弊,若有内急可由监考官领出去,第一天考试是诗和诗评,一共考四个时辰,下午结束,其中的清水和午饭都将由考场提供。
“各位,我就是今天地宣政殿甲区考场的主考官。在下姓胡,也是吏部官员,下面我宣布考场规则,第一,不准交头接耳
主考官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上回荡,众考生皆在凝神静听,这时,几名从事推着装满考卷的小车走来,一人将一份考卷递给了他。低声嘱咐道:“先糊名再动笔。”
白居易已经无心再听考场规则,他在考卷边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和考引号,又用桌上准备好地糊名纸条小心地将名字糊住,这才展开卷子,考题共两部分,前部分为诗,命题是长安一景,须参照《文选》而作,这倒不难。唐人只要读书都会写诗。只是水平高低罢了。
难的却是第二部分:诗评。水平低者只能就诗论诗;水平中者,可引申出此诗的历史背景;而水平高者。甚至可评述作者地政治见解以及当时政治清明或社会动荡的根由。
白居易的心砰!砰!乱跳,不知今天是什么题目,眼睛一闭,猛地翻开考卷,半晌,他微微睁开一条缝,又凑近细看,竟怔住了,题目正是郭牧昨夜和他辩论过的三吏三别,杜甫的名诗,其实也就是要写安史之乱的根源和人民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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