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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105 高月(当代)
“照你的想法,李承宏是为了什么?”
段秀实冷笑一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想用我们来作为他上爬的阶梯。”
“好一个李承宏,当罪该万死。”李勉一阵咬牙切齿道。
“李承宏一个小人而已,相国不必为他怒火冲天,关键是对付张焕。”段秀实腾地站了起来,“相国,我们一定要阻止他上位!”
李勉郁闷地哼了一声,他当然是想阻止张焕,可是光想又有什么用,必须得采取切实行动才行,他忽然想起段秀实给自己施了眼色,难道他想到了什么办法不成?
李勉猛地注视着段秀实道:“段使君,你可又什么好的方案?”
“办法只有一个,重立新君!”段秀实斩钉截铁道。
吃罢早饭,张焕便悄悄地出门了,明天就是宗庙大典,所有的一切都由他的手下及心腹大臣去完成,他没有什么事情,但张焕却并不在意宗庙之事,他在意的是天下,从某种角度来说,上位只是他为了实现胸中抱负地一种途径,实现大唐地强盛和繁荣才是他梦寐以求的理想。
此刻,他地目光早已经超越了明日宗庙祭祀甚至不久将来的登基大典,他要考虑的是三年甚至十年后的大政之治马车驶进了宣阳坊。在崔府门前停了下来,他不用等候通报便直接走进了崔府,崔府大管家急忙向崔圆去禀报,片刻,便将张焕引到了后园地一个花亭之中,花亭里崔圆正靠在软垫上看书,微风习习。吹拂着他额前的几缕发丝,见张焕到来,他放下书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会来找我。”
“是啊!我早就该来看看阁老了。”张焕拱拱手便笑着坐了下来,他上下打量一下崔圆又笑道:“崔阁老的气色好像变好了很多,可喜可贺!”
“这一年注意养身之法,又得益于上好补品,虽然仍无法动弹,但感觉到精神确实好了很多。”说到这。崔圆仰头呵呵一笑道:“说起来还有你拿下了安西,这又使我的一大心结得解啊!”
张焕点了点头,沉吟一下便道:“如果有这个可能。相国可愿意重新出山,担任要职?”
崔圆一怔,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知道张焕会来和他协商山东清河军的归属,他也知道张焕会来宣布崔寓任左相,但就是没有想到张焕竟然会重邀他出山,这却是他从未考虑过之事,崔圆见张焕的表情严肃。不象是开玩笑地样子,他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
沉思了好一会儿。崔圆才缓缓说道:“我今年已经快六十五岁,且不说年纪已到了垂老之年,当年的雄心和壮志都被岁月慢慢地磨灭了,该让位给年轻的一辈了,更重要是我的腿脚不便,已经无法站立走动,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尽管说,但重新出仕那就恕我不能答应了。”
张焕也知道请他重新出山的可能性不大了,但他却非常希望得到崔圆丰富的经验指点。毕竟在崔圆执政地十年间是安史之乱后国势和人口都恢复得最快的一段时间。而现在崔圆明确拒绝了自己的请求,虽然在意料之中。但还是让他感到微微有些失望。
他遗憾地摇了摇头,无奈地问道:“那相国以为,在平定中原之乱、肃清四方之敌后,我大唐目前最紧迫地事情是什么?”
“最紧迫的事情就是无为而治,继续执行休养生息!”崔圆不假思索地接口道:“修养生息原本是十五年前我们七大世家共同制定的国策,要实行三十年,但仅仅过了十五年便战乱又起,到现在已经七、八年过去,我大唐的国势几乎又回到了安史之乱刚刚结束之时,尤其是中原地区,一路之上都荒无人烟,原本人口密集而繁荣的村庄和市镇都荡然无存了,这至少也要三十年的恢复啊!”
“可是大唐动荡多年,各种制度都被破坏殆尽,而且原先的制度也未必能适应现在的形势,如果真无为而治,会不会使各种隐藏地矛盾一下子爆发出来呢?比如土地问题,中原近百万顷无主之地又该如何分配呢?”
对崔圆所说的无为而治张焕并不是很赞成,世家朝政坍塌,帝制重新开启,这本身就是两种完全不同地政治制度,怎么可能继续延续老的那一套制度呢?比如,在世家朝政下,各大世家在自己的实际控制地占有了大量的土地,正是这些土地的占有才使得各世家能养活自己的军队,才能形成强大的门阀势力,而现在世家开始衰败了,但占有土地的现实却没有多大改变,如果无为而治就等于默认各大世家对土地的继续占有,对奴隶人身地继续控制,到最后,还是形成一种穷庙富和尚地局面,这是他张焕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当然,他也知道崔圆出于崔家地利益考虑,也不可能说出继续削减世家力量的话来,这件事还是得和李泌、胡庸等和世家无关的人来商量。
想到这,他的话题一转便道:“这次中原之乱,不仅是老百姓遭殃,整个地方官府也几乎被毁坏殆尽,连各郡的团练兵也没有了踪影,为了维护中原地区的治安,我打算将山东清河军分驻到中原各郡,不知崔阁老可有意见?”
这其实就是张焕在赤裸裸地要崔家的军权了,崔圆如何不知,他也知道这是大势所趋,裴家已经放弃了军权,若他不答应,张焕大军在歼灭回纥人和契丹人后,必然是开进山东以武力夺权,那时崔家就将真的是一无所有了,这一点他心中早有盘算。
只见崔圆微微一笑道:“崔家能为国尽力,那是我们的荣幸,我们会按照张尚书的要求将清河军派驻中原各地为团练兵,不过我希望张尚书答应我一个小小的条件。”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大唐变天(下)
“条件?”张焕忽然有些警惕地望着崔圆,崔圆和裴佑不同,自己和裴佑提罢兵时,正逢裴家河北大败、人心惶惶,自己先入为主,将裴家控制在自己的思路之下,而崔圆却可从容思考,从他毫不犹豫答应自己来看,这件事他必然已经深思熟虑,以崔圆的老谋深算,他这个小小的条件必然不会是那么简单,即使简单它背后也定藏着深意。
想到这,张焕不声色道:“崔阁老请说!”
崔圆深深地看了张焕一眼,从张焕那眼神的霎时变化,他便知道张焕的心已经警惕了,他从政数十年,几乎对每一个政敌都了解得十分透彻,如果说官场如战场的话,那他就是要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张焕也一样,从最早对他的轻视,到后来对他的敌视,最后对他的重视,虽然他已经在由家族内乱引发的危机中倒台,但并不表示他不在意朝廷局势的变化,这几年张焕在陇右崛起,一步步地蚕食地盘,扩充实力,如果仅仅是这样,那说明他还只是一个大军阀,仅仅是为了夺位、登上九五之顶。
但从张焕征战安西之时开始,崔圆立刻意识到,他遇到的是一个有着雄才大略的中兴之主,甚至会开启大唐的一代先河,为此崔圆便开始陷入家族与天下的矛盾之中,从大唐百年的历史,世家利益始终和天下利益不可调和,它是对皇权的一大威胁,从高宗、武则天起,大唐就不遗余力地削弱世家的力量,虽然在核心权力一级的层面上朝廷是成功了,但世家人才辈出,始终牢牢控制着大唐的地方,一旦朝廷处于弱势,世家势力便卷土而来。在安史之乱后一度把持大权,形成了世家朝政,而现在,大唐又似乎到了干强枝弱的时代,是走一个循环,世家重新蛰伏,还是由此灰飞湮灭,为此,崔圆的心中充满了重重的矛盾和困惑。
作为大唐最大世家之一的领导者。维护家族利益是他地义不容辞的责任,他必须时时刻刻考虑崔家的利益,无论是放弃右相之位。潜心修补家族的漏洞;还是从百年大计出发,为崔家争夺张焕的后宫,从而影响他的子嗣继位,这都是他为崔家家族所考虑的具体表现。
但作为一个政治家,他又需要考虑大唐的整体利益,为整个王朝的繁盛和强大而殚精竭虑,在他执政地十年间。他所思所虑无不于此,同时他也很清楚世家与天下的矛盾所在,最典型的矛盾就是土地,世家对土地渴求是无止境地,他们需要大量的土地来养活军队,这样一来,土地的兼并和奴隶的蓄养又会激化底层矛盾。严重影响到朝廷的财政收入,动摇到这个王朝的执政根基。
所以当张焕问他当前最紧迫的问题是什么时,他回答无为而治。这就是他地一种无奈,他知道症结的根源在哪里?可是他又希望张焕用一种和缓的方式来解决这个根源。
现在是他不得不面对的时候了,他希望用一个小小的要求来换取崔家对军队的放弃,张焕正静静地聆听着呢!
“我崔家在清河郡以及山东、河东各地共有近二十万顷土地,为了配合张尚书的军户田亩制,我崔家愿意献出一半地土地给朝廷作为授田的基础,但也希望朝廷给我们一个承诺,确保其余土地作为崔家的永业田存在下去。”
崔圆停了一下,又微微一笑道:“当然。作为感谢张尚书地支持。崔家愿将最美的女儿献给张尚书为侍妾。”
崔雪竹那绝世容貌在张焕的脑海闪过,当然。也仅仅是一闪而过,此时他的重点不在女人,而在崔圆已经触动到了世家的核心利益——土地。
张焕背着手在花亭里慢慢踱步,思考着这个他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坦率地说,土地兼并问题虽然严重,但夺不夺取这些大世家的土地,对授田的计划也并无太大影响,这几年蜀中之乱、襄阳之乱、中原之乱,他手中掌握的丰腴之田已不下百万顷,还有西域广阔无垠地土地,应该说重新授田不成问题,至少他地军户田亩制可以在全国推行,所以相对限田,废除蓄奴制、增加自耕农数量才是当务之急,没有人耕种的土地,他们世家要田何用?
但问题地本质不在世家占了多少土地,而在于怎样才能控制世家庞大的势力,这一点张焕是非常心知肚明,削弱世家势力不是一时片刻就能完成,甚至一年两年也办不到,而是一个长期的、方方面面的削弱过程,甚至包括他的后宫也是一个与世家力量较量的战场。
张焕在再三权衡后,他忽然笑道:“崔家能有多少人,需要用十万顷土地养活吗?”
祭祀宗庙应该只是一个很普通很寻常的事件,寻常得和每家每户祭祀祖先牌位一样,大唐王朝百年来每年四季都要有祭祀宗庙,一般而言是由宗正寺组织皇族参加,遇到一些较隆重的祭祀还要有百官参加,但这种情况十分少见,大多是皇帝即位或者去世时才发生。
而今天的祭祀是宣仁四年来的第一次祭祀,所选的时间也不是新年或者中元节,而是在三月的某一天,也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祭祀,却牵动了无数人的心,不仅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参加陪祭,而且还特地放朝一天,从仪式上看这是一个普通的祭祀,但它的关键却是大唐一个最强势皇族的回归,一个新纪元的起点,所有参加祭祀的宗室和文武百官都将见证这一时刻。
天刚刚亮,一声声低沉而有力的号角声响遍了皇城上空,随着卯时正的到来,两队一百零八骑卫兵身着盛装驰出承天门,一直沿着安上门大街缓缓前行,在他们身后一队长长的由宦官组成的奉物队,奉有肉食、酒、锦缎、剑、符印、各种金银祭器等等,他们跟随开礼侍卫,不急不缓地走着。太庙位于皇城的东南角,占地近百顷,里面供奉着自大唐开国高祖皇帝李渊以来历代帝王的牌位和雕塑以及六位被封为太子而未继皇位者的牌位:让皇帝李宪、隐太子李建成、章怀太子李贤、懿德太子李重润、节愍太子李重俊以及刚刚建成尚未册封的故太子李豫。
几乎就是在开礼卫队驶出承天门地同时,大唐百官和各皇族宗室从左右门列队进入了太庙,众人站在空旷的太庙广场之上,宗室在左、百官在右,各执笏板,表情肃镍庄严,数千名带甲武士环列在太庙四周。
今天的司仪是太常寺少卿李函。主祭是宗正寺卿李俅,在他不远处的百官之首便是内阁首辅、兵部尚书张焕,他身着一身黑色的一品祭服。头戴獬豸冠、腰配长剑、挂玉、系紫绶,手着拿着角玉笏,他的神情异常严肃。
“吉时到!”随着司仪一声高喊,太庙内的大钟被敲响了,沉重而悠长,大门缓缓开启,两队各六十四骑盛装卫兵从大门两边鱼贯而入。而献物宦官则从侧门端着祭品快步走入,将祭品依次放入主殿之中。
“开祭!宗族入内。”司仪又是一声长喝,数百名皇室子弟随着李俅一步步走进了雄伟的大殿太清宫,大殿正中供奉的是圣祖玄元皇帝李耳,也就是老子,这是大唐皇室尊崇地始祖,在主殿之后则就是各个皇帝的庙。各有庙号,如太宗、高宗庙、玄宗庙等等,另外还有五位太子庙。但在太子庙之旁,特地修建了一座规模较小的庙,正是豫太子庙。
“叩拜!”司仪又一声高喝,李俅率领数百名皇室宗族缓缓跪下,以最虔诚之心向列祖列宗行叩拜之礼。
“再叩拜!”
“三拜!”
司仪李函随即展开祭文朗声念道:“暮春三月之孟,李氏宗族子弟四百一十七人,敬祭列祖列宗于上天之灵洋洋洒洒千字,念到最后,众人终于听到了今天地主题。
“豫太子七子焕。年幼流落于民间。至今三十二载,但其归附祖宗之心不泯。屡立大功于社稷,今宗室一致决定,准予其归宗于太庙,传故太子豫之第七子焕进拜!”
站在太庙前的宦官一声高呼:“故太子豫之第七子焕进拜!”
张焕挺直了腰,跟随着引领司仪大步走进了主庙侧门,他并没有立即跪拜李耳,而是随着主司仪李函,以及在数百名皇族的簇拥下来到了故太子李豫的庙前,大殿门已经开了,透过朝阳的直射,可以很清晰地看见李豫的雕像,这还是张焕第一次看见自己生父的模样,整座雕像用汉白玉雕成,笔法细腻,雕像栩栩如生,只见李豫神态安详,轻捋长须,眉眼中散发着一种征伐之气。
无须司仪地喝喊,张焕便已经慢慢地跪了下来,此刻,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的归宗之旅,一种莫名的情绪使他的心中激动、使他的心中开始痛楚起来,在张府那从小没有父亲关爱的日子仿佛还历历在目,他与母亲寄人篱下的日子,那无数双白眼地冷漠,此刻都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谁又曾想到,他的生父竟然会是在宫廷政变中惨死地故太子呢?
他虽然从未见记得父亲的笑容,但此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和这座庙开始有了一种奇妙的沟通,他们的血液是相通的,他忽然想起父亲在死的瞬间曾经高喊:“我的儿子一定会实现我的遗愿!”
张焕地眼睛湿润了,他重重地给父亲地遗像叩了三个头,心中在默默祷告:“父亲,孩儿来见你来了!儿子一定要实现你未尽的遗愿,这一天已经不远了,为你地儿子感到骄傲吧!”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三百六十八章 风声再起
大祭的当天,太后崔小芙的旨意便宣布出来,册封张焕为雍王,监大唐之国,凡军国大事均由其决,换而言之,这份诏书就意味着太后崔小芙正式退居深宫,不再干涉军国之事。
天色刚刚大亮,一队队士兵列队冲进了大明宫,他们控制宫殿、扼守要处,喝令宦官和宫女收拾行装,全部迁往太极宫。
崔小芙的寝宫内,崔小芙从一大早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昨夜,一名侍卫来禀报,“从明天起,她将正式移居太极宫,传来的是一道命令,没有半点商量余地,崔小芙知道,她所害怕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这一段时间,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一概不知,没有人告诉她,在太庙祭祀中张焕归了宗,也没有人告诉她,现在张焕已经是监国之王,她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之人,一道又一道高高的宫墙就仿佛是大狱之围,将她永远地囚禁了。
如果永远是囚禁或许崔小芙并不害怕,几十年来她一直就是在囚禁中度过,她害怕的是死亡的到来,此刻,这个才四十余岁的妇人已铅华尽洗,静静地等待着死神的到来,她身边已经没有一个宫女和宦官,只有她最忠心耿耿的老奴冯恩道伺候在她身边。
冯恩道在吕太一死后又从东宫回到了崔小芙的身边,对于主人曾经的绝情,他没有半点怨言,就仿佛父母对待犯了错的孩子,不仅如此,他反而安慰崔小芙,没有权力的困扰,她可以慢慢地将身子养好,恢复从前艳丽的容光,他就像一个看透世家荣华的老人。安慰着处于绝望之中的女儿。
“太后请放心,他张焕不会轻易伤害太后,只有太后活着,他才能借太后之名镇压反对他的党人,顶多是将太后幽居,那样也好,不要再管那些世间闲事,太后不是信道吗?索性就潜心修道,或许太后还会有所成就。”
冯恩道语速不快也不慢,娓娓道来。将崔小芙紧张地心慢慢松弛下来,不等她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刚有所平静的心又陡然间悬在空中。
“待老奴去看看。”冯恩道快步走出房门,片刻便传来他愤怒的呼喝声。“你们不能这样无礼,她是当朝太后,就是要走也体面堂皇地走,怎么能被你们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押着去。”
崔小芙心中的紧张悄悄地放下了,但她的脸色又胀得通红,她腾!地站起来,大步走到外面。
外间只见数十名顶盔贯甲的士兵挎刀站成一排。一名校尉模样的军官正在给冯恩道解释,“我们并不是押太后前去太极宫,只是担心太后路上会不安全,我们特奉命前来保护,绝无它意。“如果哀家既不去太极宫也不接受你们的保护呢?”崔小芙忽然冷冷地问道。
“太后何必要为难卑职,再者大明宫即将闭宫,所有地宫女和宦官都已经迁走。太后一人留在大明宫又有什么意思呢?”校尉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
崔小芙盯着他的眼睛,半天才咬牙道:“好一个张焕。哀家算是见识了。”
随着崔小芙的马车渐渐消失在太极宫重重叠叠的宫殿尽头,轰!地一声巨响,玄武门的大门缓缓地关上了。
大明宫紫宸阁,这里一直就是大唐皇帝办公之处,它意味着君权所在,但从这两天开始,紫宸阁又重新翻修了,琉璃瓦被全部卸下,那些年久腐烂地木头被抽出。巨大的柱梁也要更换成新的。从早到晚,数百名工匠总在丁丁咚咚地忙个不停。
紫宸阁既然在翻修。那里面也自然不能办公了,所以在大明宫中书省内,原来右相裴俊的朝房便换了新的主人,张焕从兵部暂时搬到了这里,等待紫宸阁的修复。
可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件事,虽然目前还没有正式下旨免除李勉代理右相国之职,但实际上,张焕的搬来就等于向朝野宣布,这里已经没有李勉地位子了。
大唐对相国的定位是佐天子总百官,治万事,其任重矣。因为重要,所以从来不会专给一人,以至于建国以来就没有专职相国,而是一群相国,比如中书令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等等,这里面的关键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职,获得这个资格,也就可以被称为相国,一直到唐玄宗后期,大唐的相国之权一直是一种集体执政的过程。
相国办公地点在政事堂,政事堂是个流动的场所,有时在门下省,有时在中书省,政事堂内的执政事笔也就是相权地标志,各个相国轮流进政事堂办公,轮流掌握执政事笔以行使相权,而唐玄宗后期,李林甫、杨国忠之流之所以能大权独揽,也就是因为他们长期窃据执政事笔的缘故。
世家朝政后实行内阁制,内阁大臣也就是从前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是为了适应各大世家对权力地诉求,大家均列相位,集体决策,可执政事笔却掌握在右相之手,只是大家轮流做右相罢了。
在裴俊执政后期,世家开始衰败,内阁制又演变为三大势力的权力平衡,但右相掌握执政事笔的根本点还是没有改变。
而现在,随着相国党和太后党的消亡,原本的权力架构显然不能适应新形势了,但不管怎么,在新的权力构架没有出台之前,右相依然是掌握着天下大权。
张焕此时并没有一步登基,他而是采取了一种较温和的过渡办法,以监国的身份行使军国大权,这样一来又出现了一个问题,张焕究竟是君还是臣,如果是君,那么他的办公地点就不应该是中书省。应该在紫宸阁,或者直接在大明宫麟德殿内,那他全家也应该搬进大明宫,可是事情又似乎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
但如果他是臣,那监国与右相地权力又该如何划分,所以在这个君不君、臣不臣地尴尬局面下,张焕便采取了一种巧妙的技术手法,他首先关闭大明宫后宫,将名义上地君主赶走了,这是告诉朝野。他才是大唐真正的君主,其次翻修紫宸阁,既避免了他立即登基造成的不利影响,又可以趁机搬进中书省办公,夺取右相大权。使监国和右相能够合二为一。
可谓一箭双雕之计,所以,他现在既是君,可又是臣,将君权和相权独揽一身,至于代理右相国李勉只能回到礼部,做他的礼部尚书。
此刻。在中书省张焕的朝房内,张焕、裴佑、崔寓、卢杞、韩、元载六人正在秘密进行一次紧急磋商,磋商的内容是刑部尚书楚行水迟迟不肯回京,他不肯回京的理由很简单,据他本人称,是因为淮西节度使李希烈欲进攻淮南,他必须要留守广陵防备。但张焕得到了情报却是李希烈部正在发生内讧,他手下大将梁崇义和刘洽各占一郡,不买李希烈的帐。有自立倾向,李希烈手中的兵力实际上只有两万人。
李希烈已经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再进攻淮南,那么楚行水防备淮西的借口就是假地了,他真正想防备的,或许是驻扎在余杭郡的蔺九寒部。
张焕万万没有想到楚行水居然会成为最后一个世家堡垒,裴家放弃兵权了,崔家也放弃了私兵,原本是最容易解决的楚家反倒变成了刺头。诚然。一方面是张焕无法给予楚家更大的权力,左相和右相他已分别给了崔家和裴家。对于楚行水,他原计划将吏部尚书给他,但条件是楚家弃兵,可楚行水显然不满意这个条件;但另一方面,是楚行水不愿放弃楚家对淮南地控制,他希望维持原状。
但张焕担心的并不仅仅是楚行水不肯弃兵,他更担心被楚行水私下接收的李师道,那才是一头狼,是崔庆功第二,楚家稍有大意,就会被他吞掉,江淮尤其是淮南,已是大唐的粮仓和经济中心,是大唐复兴的希望,一旦那里发生兵乱,对大唐将是一个极其沉重的打击。
“据我所知,楚行水对李师道也防了一手,将他的濮阳军打散混入淮南军中,李师道现任宝应兵马使,手下有兵不过五千人,而他地心腹亲兵只有两千人,暂时翻不起什么风浪,倒是楚行水手中有十万大军,为养活这十万大军,每年至少要百万钱粮,这样一来,他必然会侵占朝廷的利益,使朝廷的漕运收入大为减少,这将是一个长期的严重后果。”
说话的是工部尚书韩,他最后是王昂心腹,后来成为太后党骨干,在明确张焕的皇族身份后,他便看清了大势,毅然投靠张焕,并主动将手中掌握的数万浙西团练兵交给了兵部,因此也深得张焕地器重,他已经明确表态,如果楚行水执迷不悟,就将由韩接任刑部尚书,直接主管刑部。
同时,韩因长期做浙西观察使兼余杭郡刺史,他对楚家的情况可谓了如指掌,所以当他起来发言时,众人皆十分专注地聆听。
“楚家自开元初崛起以来,一直在淮南苦心经营,他们虽然没有插手盐铁监的税收,但他们却几乎垄断了广陵最赚钱地营生且并不缴纳一文税负,不仅如此,楚家数十年来在广陵郡、晋陵郡、丹阳郡、吴郡等最丰腴之地占有上田二十万顷,每年获粮数百万石,皆囤在丹阳郡的仓库之中,我曾经亲眼看过,那里所囤的粮食少说也有千万石,所以崔庆功才一心一意要攻打淮南,也是有这个原因在内。”
韩说到囤粮千万石,众人皆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低呼,谁也没有想到,一向低调的楚家竟然是这般富可敌国,此刻众人的眼光一齐向张焕望去,关键就在于他,楚行水是他的亲舅父,首先他的态度如何,才能决定众人的思路。
张焕也没有立即回答,他召唤众人开会的本意是如何解除楚家地兵权,但韩地一席话使他意识到楚家不肯放弃军权的原因远远不是权力难平那么简单,而是他们要维护楚家巨大地经济利益所需,事情变得复杂了。
此事他需要再好好考虑一下才能决定下来,张焕沉思了一下便道:“我召大家来商议有些仓促,没有给大家深思熟虑的机会,现在我给大家一晚的时间考虑,希望各位回去再想一想,楚家之事我想连同李希烈的问题一并解决,明日卯时三刻,我们在此重聚,现在已过了下朝时间,大家就直接回去吧!”
众人见说,便纷纷站起来和张焕告别,张焕却叫住了最后要走的韩,“韩使君,我想再了解一些楚家的情况,请韩使君到我府中一叙,吃顿便饭,可愿意赏脸?”
韩连忙深施一礼,“监国之请,韩荣幸之至,怎敢不从!”
张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好,咱们这就一同回去。”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三百六十九章 重镇兴商
丹凤门的侧门缓缓地开了,数百骑兵护卫着张焕的马车从大明宫内疾驶而出,向朱雀大街方向方向驰去,马车内,韩坐在前排,扭着身子向后排的张焕讲述楚家的渊源,“楚家向来家风强悍,从开元年间楚明元时代起,楚家便在吴越招收民风彪悍的民众建立田庄庄丁,据说最多时曾到三千人,但这些家丁散布在各个田庄,也未能引起朝廷重视,到了楚家第二代楚檀
说到这里,韩迟疑了一下,楚檀可是张焕的外公,如此直接称呼名讳是否会引起他的不快,他偷偷看了一眼张焕,只见张焕正闭着眼睛听自己述说,对提到楚檀的名字他没有任何表情,韩心里才慢慢定下,又继续道:“楚家的兴盛就在第二代楚檀的手上,到天宝十二年时,楚家的庄丁大为增加,据说已经超过了两万余人,后来安禄山造反,楚檀又设计杀掉了贺兰进明,兵力一下扩张到八万人,楚行水当时是楚檀的长子,他受命率军北上救援陈留,也就是此战,奠定了楚家跻身七大家族的基础
韩很简洁地介绍了楚家的发家史,他知道张焕更想知道的是楚家的现状,他又略略叹了口气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句话用在楚家身上最是恰当不过,当年楚家的崛起是何其血性,但天下承平后,楚家占据了大唐最富庶的淮南一代,人口迅速繁衍,家富敌国,楚家也就迅速软化了,如果说人才,楚家确实是人才辈出,楚家的第四代个个才华横溢。连我那儿媳楚明珠也写了一手好字,更不用说楚潍、楚淮、楚漳这几个楚家的子弟,被誉为广陵天骄,只可惜他们才华虽横溢。却是沉溺于诗书歌赋,在政治方面毫无建树,更不用说军事作战,若不是这次中原之乱楚家得了数万李师道的濮阳军,恐怕他们淮南军的战斗力连我的团练兵都比不上。”
“我听说广陵郡刺史叫做赵严,此人如何?”张焕忽然插口问道。
韩并不知道张焕与赵严地关系,他笑了笑道:“这个赵严的父亲只是个小吏,却能在短短的七八年内做到刺史之职,着实不简单。且不说他为政才能如何,有一点我就很佩服他,当年赵严做金陵县令时,楚行水之弟楚行云想把自己的嫡女嫁给他,命他休掉发妻,他地发妻姓林,听说只是一个医生的女儿。一般人而言,这种事求都求不来,可他倒好,说做妾可以,发妻绝不休掉,这份骨气着实令我佩服。”
张焕点了点头,赵严从来都是侠义心肠。为自己甚至连命都肯付出,现在看来他的人品还是如旧,并没有被官场所污。广陵郡刺史,张焕微微地笑了,或许解决楚家的危机,就在赵严的身上。
“监国,我对解决土地问题一直有一个想法。”韩终于抓住了和张焕独处的机会,他小心翼翼道。
“你说!”张焕一下子坐了起来,土地问题一直就是他心头大患,虽然他手中尚有余田,可以暂不触动各大世家、贵族的利益。但现在是大唐人口稀少之际。一旦人口滋生,和各大世家的矛盾将不可避免。而且废奴制又事关各大世家及权贵的切身利益,也并不是那么容易推行,虽然可以依仗武力强行推行,但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这段时间张焕一直就是在为此事而殚精竭虑,现在久在江南为官地韩居然有想法,怎能不令他惊喜交集,一时间,楚家的问题也暂时被他束之脑后。
韩沉吟一下才缓缓道:““其实我的思路就只有四个字:重镇兴商。”
“重镇兴商!”张焕心中闪过一丝明悟,他不露声色继续问道:“请韩使君说明。”
“这是我几十年来在江南为官的体会,也亲眼目睹了江南的发展,无不是因城而起、因利而聚,且不说大唐第一商业都会广陵,商肆之盛,延续百年,东有日本、新罗倭贾至,西有大食、波斯胡商来,天下珍玩,汇聚于此,京中权贵高门在江都开店者更是不计其数,故有大唐商税,七分取自扬州的说法,江南除广陵外,更有润、苏、杭、常等数州,东吴繁剧,首冠江淮,复叠江山壮,平铺井邑宽,人稠过扬府,坊闹半长安,这是指苏州吴郡;东南名郡,轻清秀丽,百事繁庶,咽喉吴越,势雄江海,陆控山夷,骈樯二十里,开肆三万室,地上天宫也,这是指杭州余杭
韩不吝辞藻地描绘着江南富庶,张焕也闭着眼睛,想象着那秀丽富甲的东南形胜,一时竟生出了江南一游地念头。
“安史之乱后,北方满目疮痍,唯有江南商业繁荣、鱼米富饶,给大唐的复苏带来了机会,但自肃宗皇帝起,各地官府对商贾屡经限制,轻则严税苛剥,重则抄家取财,虽然这是摄取军费而不得已手段,但对商贾朝令夕改的做法至今未变,前一任刺史开明,或许鼓励工商,但到了下一任刺史则又限商兴农,打击商贾,这样一来,商贾朝不保夕,便纷纷开店赚钱、入乡买田,使民众始终离不开土地,城镇人口也难以增加。”
说到这,韩微微叹了一口气又道:“我在吴郡做刺史时,曾有巨商赵千年,家有绫机八百张,有雇工两千余人,昼夜纺织,家财巨万,那些雇工按劳取酬,多则日得三百钱,少也有百钱,吃宿皆在赵家,养活了一大家子人,这样,不费朝廷一米一粟,便可解决近万人的生计,可惜肃宗皇帝听信谗言,派劝农使到江南禁商,把赵千年雇工统统赶回乡里务农,八百绫机付之一炬,赵千年一怒之下回乡买田百顷,终身不再言商。”
韩说到此,张焕便完全明白了他所指的重镇兴商的深刻含义。发展城市规模、鼓励工商,将人口向城镇转移,这样,即使人口滋生。民众也有口饭吃,而且这又暗合自己废奴制的思路,尤其可以控制豪门世家规模,可谓一举数得,但他也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还有许多方面要加以配合,比如铸钱地规模,铜矿寻找等等,但更重要的是一种主流观念的转变。虽然开元以来商人地地位大有提高,而且崔圆执政时,又更进一步放宽对商人的限制,比如商人可以骑马,可以参加科举、可以穿儒袍,但象韩这样建议农商并举,还是秦汉以来的头一遭。绝对会被很多士人反对,事关重大,得从长计议才行。
韩见张焕已有所心动,便又劝道:“当然这是个逐步推进的过程,不可操之过急,我建议可先从两方面着手,一是改革征榷制。现在盐铁茶酒等大宗商品都是官府专卖,与商人争利,看似官府一时有收入。实则对长远不利,而且除了盐税外,铁、茶、酒并没有多少税利,各人皆私下贩卖,堵也堵不住,当然盐利太大,不但不能放开,而且要加强控制,铁是战略物资也不能放开。其余茶、酒不如放开了反而有利于发展。这是一;其次就是官商问题,据我所知。许多达官贵人开店经商,与民争利,而且不缴一文税钱,尤其利用权力垄断市场,打击大商人、排挤中小商人,这是一个极大地毒瘤,监国不妨利用这次打击楚家的机会,在广陵郡清洗官商,促进商业发展。”
张焕深思良久,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吧!这件事让我好好考虑一下,我们先集中精力解决楚家的问题。”
夜幕很快便降临了,韩在张焕府中呆的时间不长,只喝了几杯水酒便告辞了张焕一直将他送到府门外,韩向张焕深施一礼道:“得监国招待,不胜感激,将竭尽全力效忠于监国殿下!”
张焕亦含笑着拱拱手,他见韩只有十几名随从,便立刻命令李定方道:“派两队亲兵特别护卫韩尚书,以后就一直跟随,不可有丝毫大意。”
“遵命!”李定方立刻飞跑去点兵,韩却心中大喜,张焕如此重视自己,那就说明刚才的一席话已经有效果了,他连连向张焕施礼,以示内心地感激,随即上了马车,在两百名威武地西凉骑兵护卫下,浩浩荡荡地去了。张焕一直目送他远走,才转身回府,忽然,他见不远处停着三辆极为华丽的马车,便问门房道:“那些是何人地马车?”
门房看了一眼,连忙道:“那是一名大商人地马车,他求见老爷,并说曾是老爷的故人,管家不敢赶他走,就让他在这里候着,已经快两个时辰了。”
“故人?”张焕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的哪个故人是大商人,他便吩咐道:“去把他带过来。”
门房应了一声,飞奔向马车跑去,片刻,马车车门开了,从里面下来一个极为肥胖的男子,远看仿佛大肉球一般,正吃力地向这边跑来。
张焕心念一动,他忽然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宋廉玉曾经说过,郑清明在广陵专做跨海贸易,现已是富可敌国,张焕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巧呢?自己这两天正在考虑广陵之事,他便来了。
他见对方行走十分困难,便对李定方笑道:“带两个弟兄去帮帮他。”
片刻,几名亲兵扶着那肥胖男子慢慢走来,走近了张焕一眼便看见了那双浮肿而好色的眼睛,果然是郑清明,郑清明便是张焕当年在太原读书时好友,是一个有钱的富家子弟,最大地毛病就是好色,一起赴京参加科举时,他因为考引忘在青楼而落榜,后回乡继承家产,数年前朱乱蜀时,他从蜀中逃出去了广陵,在赵严的帮助下做起了和日本的贸易,走私、贩奴无所不为,只短短数年时间,便成了一名富可敌国的大商人,拥有一支二十艘苍舶船的船队。
虽然郑清明富可敌国,但在张焕面前他却不敢有丝毫放肆,他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草民郑清明叩见雍王殿下!”
在张焕从前的好友中,除了林知愚战死在武威郡外,赵严做到了广陵郡刺史。宋廉玉做到太常寺少卿,而辛朗也被升为高昌都督、北庭都兵马使,唯独这个郑清明从了商,虽然有钱,但是地位却很低下,张焕听着他熟悉的声音,忽然想起了他当年奔跑去饭堂地速度,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温情,他连忙上前扶起他。拍了拍他地肩膀笑道:“听说你居然娶了一百个老婆,着实令人羡慕啊!”
郑清明从张焕的眼睛里又仿佛看到了当年地张去病,他惊惧之心渐去,又听张焕打趣他,不由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道:“我特地给去病准备一点见面礼。”
“郑大商人居然给我准备见面礼,是什么?”张焕也不由有了兴趣地问道。
郑清明立刻扭过头去,向马车中大声吼道:“你们都统统下来。”
只见两辆马车的车门打开。从里面下来了一群千娇百媚地美娇娘,个个肌肤白皙、容貌秀丽,只看得一群侍卫个个目瞪口呆。
郑清明有些得意地笑道:“这里面有十五个日本女子和七个新罗女子,年纪都是十七、八岁,且个个都是处子,是我花重金从日本和新罗买来,又教她们歌舞。特献给去病不!雍王殿下。”
张焕没想到郑清明居然会送自己女人,他怎么可能接受这种礼物,刚要拒绝。却似想到什么,便瞥了一眼身边的侍卫,他们不少人都到了该成家的岁数,自己是该替他们考虑一下了,便点点头对郑清明笑道:“你的礼物我收下了。”
他随即指了指这群女子对孙管家道:“把她们带进府去交给夫人。”
“是!”孙管家连忙上前将一群女子引进府内,先在别院先安置了。
张焕见那群女人走了,这才又问郑清明道:“你来找我,不会是叙叙旧那么简单吧!”
给他郑清明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来找张焕叙旧。他当然是有事而来。郑清明见左右无外人,便低声道:“我是受赵严之托。有大事告之去病。”
张焕微微一笑,果然不出自己的所料,赵严对楚家一事没有袖手旁观,看来,他一直很关注朝廷的情况。
“你随我来!”张焕带着郑清明来到了自己的书房。
进了书房,张焕让郑清明坐下,又命侍女上了茶,他这才问道:“赵严有什么大事让你转告于我?”
“具体是什么事他没说,只让我转交一封信给你。”郑清明小心地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了过去,亲兵上前接过,转呈给了张焕。
张焕将信拆开,赵严那刚劲地字体便在他眼前跳出,内容也和他所想大致相同,楚家内部已经达成一致意见,绝不会把淮南军交给朝廷,楚行水每天都在亲自训练军队,并且阻挠漕运船只北上,在信地末尾,赵严表示会坚决效忠朝廷。
虽然知道会是这个结局,但张焕心中仍旧充满了遗憾,楚行水让他失望了,楚行水还是没有崔家和裴家那样有远见,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是绝对不会再允许世家拥有军队吗?
张焕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他也无可奈何了。
“你来长安就是为了给我送信吗?”张焕将信收了对郑清明笑道。
“我是商人,商人当然是为了逐利,我在广陵用八成地价钱收购了一批王宝记地飞票,这次特地来京城王宝记柜坊兑现。”
张焕仿佛是第一次见到郑清明的精明,他上下打量他一下,随即赞许地点点头笑道:“看不出你倒很有经商头脑,这一转手,就赚了二成的利。”
郑清明的脸微微一红道:“其实我并不想做这笔生意,若不是这些朋友平时关系尚好,我是绝对不会买他们的飞票,风险实在很大,如果飞票是假的我又找谁去?”
张焕有些诧异,“广陵郡难道没有王宝记柜坊地分店吗?为何要到长安来兑现?”
“这还不是楚家所赐吗?”郑清明叹了口气,他无奈地摇摇头道:“楚家自己想开柜坊,便逼垮了王宝记广陵店,所以大家无法兑现,很多朋友急需钱周转,便将飞票降价卖给了我,我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件蠢事。”
“原来如此!”张焕点了点头又道:“这件事你可需要我帮你什么忙吗?”
“这件事倒不需要帮什么忙,只是、只是郑清明连说了两个只是,这才憋出了他想说的话,“我们大家都觉得铜钱实在不方便,又重又难以多拿,而飞票又必须到指定地点兑钱,商场之事瞬息万变,它被固定得太死,其实也很不方便,所以我和一些朋友商量,建议朝廷能不能出一种官票,上面印有固定的金额,直接用这官票就可买东西,无须兑钱之苦,去病手握朝廷大权,这件事能否考虑一下?”
“可以直接买东西的官票?”张焕今天听到了一种全新的思路,他的眼前如同拨云见日一般,忽地一亮。
卷三 纵横宦海——卷七 入朝 第三百七十章 旧爱新欢
郑清明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告辞了,张焕则半倚在软垫上细细地喝茶,他需要静下心来思考着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尤其是韩所言重镇兴商和郑清明所言官印纸钱,重镇兴商他相信这是韩集数十年的为官经验所得,而且韩条理清晰,用无数的事实来说明了问题,他是需要好好考虑,而郑清明所言的官印纸钱,就仿佛被一根针刺了一样,当时是感觉到眼前一亮,打开了一个崭新的思路,但事后当刺痛感消失,他又觉得这其中蕴藏着极大的随意性,且不论他张焕是否是这方面的行家,但一些常识他是知道的,虽然飞票在长安城内可以无须表记兑现,但也有时间限制,可是出了长安城则必须要有密押,比如事先约定的暗语或者一顶帽子、半只戒指之类的,这是防止被人假冒,而象郑清明所言,拿着一张百贯的纸就去买田买产业,傻瓜才会相信,至于三五贯小额度的纸钱,辨不出真假,一般人还是要铜钱,这仅仅是从常识上考虑且有诸多问题,至于从财政制度上是否可行,就是更需值得商榷了。
想到这,张焕立刻命亲兵道:“去把李泌道长请来!”
李泌现在是张焕首席幕僚,暂时住在张焕的府内,片刻,李泌匆匆走进了张焕的书房,跟着张焕一个多月,他明显地胖了许多,气色也变得红润,他上前向张焕深施一礼,“贫道参见都督!”
“李道长请坐!”张焕请李泌坐下。便将今天和韩以及郑清明的谈话内容简要地告诉了李泌,最后道:“这两件事我想听一听道长地意见。”
李泌半天没有说话,他背着手在房间内来回踱步。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道:“肃宗帝削商一事其实我也有责任,当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平安贼要钱、应付回纥人也要钱,可自耕农的数量已经少之又少,不可能再加税,所以只能从商人身上打主意,当时肃宗帝问我可行,我也表示了赞同。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竭泽而渔之事,只是当时形势危急,不得不用此极端手段。”
张焕见李泌沉溺在往事之中,他略略有些不快地道:“过往之事就不用再去追究了,我在问先生现在韩的建议是否可行?”
李泌惊觉,他歉意地笑了笑便道:“韩尚书地建议我绝对赞同,以工商兴国,这是一个解决土地问题的绝好思路,土地问题说到底就是生存问题,若大量的劳动力转移去了城镇。民众不靠土地生存。那兼并再多的土地又有何用,尤其这样一来就可以有效地解决农民对世家的依附,无形中削弱了世家的力量,再在城镇中推广平民教育,让平民获得更多读书机会,再以科举方式将他们提拔到高位,此涨彼消,百年后世家甚至就从此销声匿迹。”
一席话说得张焕连连点头,世家的渊源可追溯至汉,延绵数百年。其间汉亡、隋亡无处不见世家的身影,虽然从本朝高宗及武则天开始大力削弱世家地力量,但根子却除不掉,一但条件适合,世家又会卷土重来,而世家的根子是在土地,如果能解决土地兼并问题。那就是挖掉了世家的根。
张焕低头沉思片刻。又问道:“我还有一个疑问,如果人口大量向城镇倾斜。那谁来种粮种桑麻,我担心粮食会出问题。”
李泌对此早胸有成竹,他走到大唐地图前,拾起木杆指了指长江以南广大土地道:“粮食的多寡在于种粮人口和亩产两个因素,如果种粮人口不足,那就可以在亩产上打主意,淮河以北的亩产大多是二三百斤,而且二年三熟,而江淮以南的亩产却能达到四五百斤,而且是一年两熟,甚至岭南地区还能做到一年三熟,这样算下来只须一半人种地,便可满足全国的粮食需求,而且南方不仅产粮多,土地兼也不严重,朝廷可通过授田的方式将农民向南转移。”
张焕才思也被李泌的创意所点燃,他接过木杆也指着地图道:“唐初授田立意是好的,为平民置产,但允许永业田买卖却为以后地土地兼并开了口子,以至于短短百年,均田制便破坏无疑,玄宗皇帝再三下旨禁止土地兼并也无济于事,所以这次重新授田我准备只授口分田,不授永业田,土地之权属于中央朝廷,由朝廷建立劝农署管理,不收租赋、不得买卖,地方官府也无权收回田产,若想进城从事工商,只须把地退还给劝农署,在地方官府办理户籍迁移即可,若城中活不下去,又可返回原籍请田种地,这样民众总归有条活路,不至于被逼无路而造反,虽然这对朝廷掌控民户有些难度,但相对于解决土地和蓄奴这两个大问题,让民众自由一点,也就不算什么了,我想普通地民众总是希望安居乐业,自古都是官逼民反,从来没有什么民逼官反之说,普通民众在某地活不下去可以走人,相反,也可以由此看出某地的治理情况,对于规矩地方官员也有好处,当然,这中间也还有许多细节问题,比如地方官府对户籍迁移时的刁难等等,但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问题,不碍大局,关键是制度,我们要先把制度订立下来,再去完善细节。”
李泌听了这一席话,不由呆呆地望着张焕,他没有想到张焕竟有如此远见的想法,千百年来,历代统治者无不千方百计在民众控制在土地上,所谓中兴也只是在极端尖锐的矛盾中做一些让步,缓和民众的怨气,象张焕这样替底层民众的利益着想的统治者,却是他所知晓的第一个帝王,大唐有如此雄才大略地君主。何愁盛世不再出现,李泌想到了李隆基殚精竭虑削弱相权,最后却养虎为患。引发了安史之乱,大唐因此由盛转衰;想到李亨寡恩刻薄、轻信宦官,视民如早芥;想到李豫雄心勃勃、却优柔寡断,以至于英年早逝,一幕幕,数十年的岁月烟尘从他眼前浮过,李泌心中一阵激动,他扑通!跪倒在地。情绪激昂道:“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相国快快请起!”
张焕连忙将他扶起,笑了笑道:“现在我还是右相监国,叫我陛下我可担当不起啊。”
说着,他让李泌坐下,自己又喝了一口茶,稳定一下情绪方徐徐道:“再说说纸钱之事,我觉得其中有很多漏洞,搞不好会成为极大危害民众之事,但一时又说不清缘故所在,望先生点醒于我。”
李泌也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咙。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细细地想了想便道:“都督把纸钱看作是大钱便明白了其中的奥妙,一文当五十文,这其实是变相剥夺民众地财富,肃宗帝时曾铸造过大钱乾元重宝,用一当五十,以二十二斤成贯,这也是当时财政危机时不得已的手段,结果民众根本就不买帐,崔圆执政时也试图推行过官办飞票,结果也不被商人接受。说到底还是朝廷的信用问题,现在国库空虚,民力困乏,推行纸钱只能是夺民之财,所以我建议暂时不要考虑纸钱之事,倒是要想法设法扩大铜和金银的产量,允许金银在民间流通。鼓励柜坊发展规模。让民间自己去想办法解决铜钱使用不便地问题,作为朝廷只须把握住收支平衡、完善法度。日久天长,物品繁盛了,国库充盈了,发行纸钱也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李泌辅佐大唐皇朝数十年,素有布衣相国之称,对帝王之心已把握得十分透彻,帝王行事很多时候是随心所欲,全靠一股子热情,有时明知错了也不肯认账,所以对待他们地热情,关键是要疏而不是堵,也就是对他们的提议先要加以鼓励,然后再慢慢引导到正确方向,就像张焕对待纸钱地热情,他虽然能夺位天下,但毕竟没有做过相国,不知道大钱地危害,但他肯接受新事物,有开拓进取之心,这却是好事,所以李泌并不立即跳起来一棒子打去,而是慢慢地引导,让他知道在朝廷困乏时发纸钱的后果。
张焕也心知肚明,他笑了笑,纸钱之事便暂时放在一边。
劳累了一天,张焕感觉头似乎都肿大了几分,太阳穴一阵阵地胀痛,他见夜色已深,便搁下笔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又挺直身子伸展了一下疲乏的腰背,这才站起身对亲兵道:“今天就到此,你们收拾一下吧!”
几名亲兵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替张焕将一些重要文书送进内室锁好,又灭了香炉,掐掉油灯,护送着他向内院走去。
张焕的府邸占地百顷,十分庞大,共分为前宅、后院、客房、军营四大部分,客房主要是给他的幕僚,诸如李泌等人所住,而军营则是每天执勤的五百亲兵驻地,除了守宅内的五百士兵外,在他府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军营,有驻军三千人,严密地保护着张焕及他家人的安全,尤其是他现在非君非臣的身份,实际上已经是大唐地最高统治者,守卫得更是森严。
他地书房离内院不远,走数十步便到内院门边,这里守卫着一百多名卫兵,个个身披铠甲、腰挎横刀、后背弓箭,他们目光冷峻地注视着周围的情况,不放过任何一丝疑点,众人见都督过来,立刻挺直了身子以示敬意。
走进内院,则仿佛走进了绿色的世界,树木葱郁、枝繁叶茂,一簇簇名贵的花木成片开放,在浓绿的树林中隐藏着重重叠叠的亭台楼阁,既有雄浑大气的飞檐斗梁,又有精巧雅致的雕梁画栋,在后花园里更有湖光水色、水中长廊,令人恍若置身仙境一般。
进了内院,几名亲兵便不再跟随,几名候在门内的侍女挑着灯笼引导着张焕在一条砾石小径上行走,张焕嫌侍女走得太慢。便超过她们,大步向内院走去,刚过一道月门。忽然一道黑影从月门快速走出,与张焕撞了满怀,对方身体柔软,显然是个女子,张焕本能要扶住对方,不料触手竟是两团饱满而圆润的活兔,吓得他手一缩,而对方也是一声啊!地惊叫。随即后退几步,拔出了明晃晃地长剑,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是我。”张焕苦笑了一声,连自己都感觉不出来,还算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吗?
哦!了一声,平平慢吞吞将长剑收了回去,刚才张焕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使她脸色通红,好在夜色浓厚,张焕看不见她尴尬地表情。
“你是去哪里。为何这般匆忙?”张焕眉头一皱。忍不住数落她道:“你也年纪不小了,冒冒失失地性子该改一改,知道吗?”
“哦!”平平还是慢慢吞吞地哦了一声,表示听到了张焕的话。
“还有!不要整天拿着把长剑,在府里没这个必要。”
“那我下次换平底锅。”平平低着头,小声嘟囔道。
张焕却没听清她说什么,见她低头认错,也意识自己态度或许有些粗暴,便缓和一下口气,柔声对她道:“正因为你和她们不同。所以我才对你严厉一点,你明白吗?”
“那我宁愿和她们一样。”平平又低声嘟囔了一句。
她声音虽小,但这一次张焕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又好气又好笑,便举手道:“好了!好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要去哪里就请继续吧!”
平平却没有走,她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张焕说点什么。张焕一怔。他回头见几名侍女都站得远远的,便低声问道:“我就说你几句。你难道还要我道歉不成?”
平平咬了一下嘴唇道:“你刚才手碰我哪里了,难道不该道歉吗?”
张焕恍然,他瞥了一眼平平高耸挺拔的胸脯,想着刚才入手时地柔软饱满,心中不由一荡,便低声笑道:“你从前给我送早饭,占我地便宜还少吗?”
“胡说,我才不稀罕占你什么便宜呢!”平平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在半昏半暗中又见他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胸脯,她又羞又急,脸臊得通红,一跺脚道:“我不理你了!”一转身便象只兔子似地溜跑了。
张焕看着她苗条地背影,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平平虽然任性自由,但这也是她可爱地一面,将在自己的后宫中有她在,倒也不失情趣,他的心情变得大好,便哼着小调快步向裴莹的院子走去。
刚到门口便听见裴莹正吩咐一个小丫鬟道:“去把老爷请来,就说我有要事和他商量。”
“娘子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张焕推开院门笑着走了进去。
院子里裴莹手执一把扑蝶小团扇,身着一件绿绸短衣,一弯雪白的藕臂在外面,使她娇小丰满的身体被衬托得格外诱人,她见张焕进来,便半开玩笑半当真道:“我以为你去找那些日本女人了,便想提醒你注意身体。”
张焕摆摆手命丫鬟退下,他躺在院中的凉椅上暧昧地笑道:“找那些外蕃女子做什么,一个个蠢头蠢脑,语言也不通,会有什么情趣?”
“那你干嘛把她们交给我,我还当你又看中了谁?”听丈夫对那些日本、新罗女人不感兴趣,裴莹一颗心也放下,便慢慢走到他身边坐下,用扇子给他扇扇风笑道:“你是不是想把这些女人赏给你的侍卫?”
张焕一竖拇指赞道:“不愧是我的娘子,果然聪颖过人,一猜便中,我那些老侍卫们年纪也不小了,问问谁愿意娶这些日本、新罗女子,若有愿意的、就成全了他们。”
说到这,张焕握住妻子细嫩地手笑道:“这件事你就替为夫办了吧!”
“我知道了,总归是替你办妥。”裴莹将手抽回来,有些没好气地道:“反正我总是替别人做嫁衣裳地命。”
张焕听她口气中带有酸意,不由微微一怔,“娘子此话何意?”
“你是明知故问吧!”裴莹斜睨着张焕似笑非笑道:“人家今天上午将嫁妆都送来了,还吹吹打打绕府一圈,闹得全城皆知,怎么唯独老爷你不知道呢?”
“什么嫁妆送来?”张焕听得更加迷糊了,他一下坐起身子道:“我今天一天都在开紧急会议,确实是什么都不知,你能否说清楚一点,什么嫁妆,要嫁给谁?”
“嫁妆是崔家送来的,你难道还没有想到吗?”裴莹一双妙目注视着张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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