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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知我意》

_5 墨式辰(当代)
  “是谁教给你这样的招式呢?教给你这样的招式的人一定是个很坏心的人。”
  “是……是么?”风筝摸摸自己右手的指尖,着手处是厚厚的一层茧子。
  有一点困惑。
  流水注意到风筝的表情:“风筝,风筝,怎么了?”
  “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好象不是你说的那样。”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风筝的笑变的很低沉,带着一种自我厌弃。
  流水犹豫了一下,终究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风筝的手。这一握,那一夜的意乱情迷就不再是一个玩笑、一个慰藉。
  有些事情就在默契中悄然改变了。
  常常流水在梨花树下练剑时,风筝就坐在他的身旁。流水每使一招,就会偷瞧风筝一眼,若是风筝皱眉了,他就把动作放慢,若是还皱着,他只好再放慢。
  一百一十一招,风筝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流水的动作也就时快时慢。不知不觉的,有些招式更快了,有些反而一板一眼,静若溪水。
  一开始,依旧是落花漫天,后来花落的慢慢变少了,到了最后,他一剑刺去,剑风冲涌,鼓动他的长袍,而树上的花却不动不摇。
  流水哭笑不得,无声无息的爬到风筝耳边,风筝啊,你确定这样有用?风筝伸过手来,摸了摸少年的头,但笑不语。流水假惺惺的叹了一口气,哎哎。
  还有那招沧浪之水。
  风筝说:“这一招太花哨了,用剑光吓吓敌人还可以,可若真遇上高人就毫无用处。”
那招本是竹篙的篙法,被流水改成剑招用,竟然也小有所成。流水一直很宝贝这一招,现今被风筝批评成这样,顿时那个气啊。可是实实在在输在对方的手里,那是不挣的事实。如果说江鄂能化解这一招是因为他本是江家的人,那么风筝这个目不能见的人一招制的自己死死的,就只能称之为实力。
  风筝说:“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武功也是这样。你攻击他左边,你的右边也自然会有破绽。沧浪之水看起来十全十美,剑光无处不在,可是……”
  “可是什么?”
  风筝笑着说:“十全十美的招式,意味着这招式每个地方都是破绽。”
流水瞟着风筝的笑脸,倏忽间鸡皮疙瘩掉满地。
  后来久而久之,风筝偶尔也会拿起流水的剑练起流水的招式。风筝的动作真个美丽,如同颗颗珍珠在剑尖跳动,间或的,在温泉水中一挑,一颗水珠儿飞舞而来。流水闪不过,溅了个正着。
  风筝在水边微笑。
  流水就一把扑倒风筝,狠狠的搔他痒。闹的凶了,风筝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大口喘息着。那少年反到停了动作,似乎可以感觉少年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徘徊一阵,之后要不就是拉起自己,要不就是逃之夭夭。
  流水的剑还被风筝开发出一种新用途。
  风筝会抱着剑,坐在斜阳下,手指轻弹,剑身就随着起伏的手指传出一阵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乐声。有时似乎是俚俗的吴歌,有时是清淡的雅乐,有时流水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音乐。甚至有一次,流水听到风筝一边弹着剑,一边唱:“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愿天无霜雪,梧子解千年。”
  ——喂喂!那个是人家的剑,不是琴!
  流水会忿忿不满。虽然,风筝的吟唱的确好听。流水听着,总会默默不语,坐到风筝的身边。
  那是子夜四时歌啊。长久的相处以来,流水以他的性格悄悄的读懂着风筝。
  金红的斜阳撒了风筝一身。
  流水曾经用水草和布头捣碎了作成草纸,流水也把树枝削成薄片。几番加工,流水竟造出了一只简易的风筝,是被称作“屁帘”的那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风筝。
  流水把它塞到风筝的手中:“送你。”
  “这是?”风筝触摸到手中东西有粗糙的质地。
  “风筝啊!就是放的那个风筝啊!”
  风筝就笑了。
  流水的流水剑,风筝的风筝玩具。真的是有些啼笑皆非的名字。
  当时流水这样回答的:“没办法,谁让你叫‘风筝’的。”
  风筝说:“因为在你昏迷的那些日子里,你一直叫着‘风筝’、‘风筝’的……而我又正好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了……”
  流水听着风筝平静无辜的叙述完原因,脸“砰”的就红了起来。又逃了。
  人生一辈子,沉睡三十年,清醒三十年。那从来只让他恐惧的风筝的梦,竟然也在时光的缝隙中一点一滴的变的叫他欢喜起来。就这样,流水又获得了一半生命。
  在流水练完剑的时候,流水就带着风筝放风筝。第一次,风筝升上天,流水忽然觉得不妙了。他转头看着身边的人,对不起,我忘了你看不到。
  风筝拉过牵引着风筝的线,兴趣盎然的说:“我知道,它正在天空自由自在的飞翔呢。真羡慕。”流水就拽起线,在天陷的底下飞跑着,他奔跑的汗水流到地上,种下欢乐,收获喜悦。
  那个时候,他和他都想,如果这样一辈子,也会是美丽的。
  跑的久了,脚下发软,流水就收了风筝,抱住那个听着他跑来跑去的人。
  那是很纯洁很纯洁的拥抱。
  至少没有之后的事情就很纯洁很纯洁了。
  风筝冲那个抱住自己的人转过头,无声无息的捧住他的脸。
  “风筝?”流水唤他。
  风筝笑了一笑,便把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风筝的吻只是落在流水的嘴角,因为不能见物的双眼。流水傻傻的,心头到有几份可惜。那个把很纯洁的拥抱变成不大纯洁的人,却一早趁他发傻时跳出了他的怀里。
  待到流水注意到,那人已经站在远处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一场醒来的梦,梦中的初醒。流水恍然大悟,叫了一声:“风筝……”
  风筝听到他的呼唤,浅淡的笑了……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无端的,流水想到了这句诗。
  流水是容易落入想象的人。
  流水现在开始思考他和风筝的关系了。说是恩人,说是朋友,说是亲人,都不足以形容那种感觉。那么情人呢?流水想不清楚了。
  只知道在那个不算亲吻的亲吻之后,他有了一种奇怪的变化。当他摸着梨花时,他觉得温温的;当他摸着风筝做的衣服时,他觉得热热的;当他摸到黄金时,他居然觉得冷的刺手。
  他忘记了,他也忽视了。
  涓涓若水流的感情,正在以一种水滴石穿的方式,流过两人之间,流成江河,源源不断。在流水用他特有的性格读懂着风筝时,风筝也用自己特有的方式改变着流水。一天,一天。流水已非当年那个刚刚从地面上掉下来的少年了。
  在现在这个流水的世界中,一切虚伪的外皮都在一点点被剥落,盛下的是日渐漫溢的真实。只需要一个碰触,就能了悟的最原始最质朴的真实。
  于是在不久之后的一个夜晚,漫天的云雾,逃冶而来的月光,楚楚盛开的梨花。
  流水凝视着在梨花下偶然睡去的风筝。
  浅浅淡淡的梨花深处,流水抚下风筝脸上的落花,低下身子,吻住了他。
  风筝在流水展转的亲吻中醒来,这一次,的的确确的回应了他。
  “我想,我喜欢上了你。”喃喃的,流水在风筝的唇边诉说。
  那一夜的梦中,流水拥抱着一个人。拥抱着握住风筝的另一个自己。
  ……一转瞬,芳华落尽。
人间四月芳菲尽
  山间的猴子们又来过两次。
  前一次送来了盐、花椒和大米。喜的流水抱着风筝又蹦又跳,直呼万岁,他终于可以摆脱没有调料的煮梨和煮鱼了。抱着风筝时,冷不防一只猴子在他的大腿上啃了一口。流水呼了一声痛,擒着剑追着那只猴子跑,还说,风筝你不要劝架!今天我死活都要吃油煎猴脑!
  后一次来,是在前一次来不久之后。风筝觉得奇怪,猴子们的两次拜访之间从来没有间隔那么短。
  这次,猴子们送来的还是布。流水笑嘻嘻的接过,冲猴子挤眉弄眼,恩,看在你们知道我这个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年龄,衣服费的特别快,我就原谅你们上次的那一口。说完,还揉了揉自己的大腿。风筝被他们逗的开颜大笑,一切烦恼抛诸脑后。
  流水说的不错,流水确实在长身体。
  他从上面落下来时穿的衣服已经小了很多,风筝为他做的替换也有些紧张的趋势。
  风筝就抱了布,准备再次大显身手。不过流水回忆起上次裁衣的经过,马上红了脸,说什么都不接受风筝的量体。到了后来,流水躲不过去,用绳子丈量好自己的尺寸,一根根给风筝送去。偷偷看了看风筝,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那一脸平淡是装出来的,反而言之,说风筝是在忍笑流水更相信。不过基于那江家小少爷自己做贼心虚,事实是怎么样,他就实在问不出口了。
  掩耳盗铃也好,此地无银也好,隔壁王儿也好。反正我自己心里乐意,你管不着。流水对某某假想敌发出以上牢骚。
  流水也常常做梦。流水的梦就像是自有生以来,一直追随了他的一样。无论在他什么样的心情下,无论在他什么样的迹遇下,都是若即若离的美丽。
 不久之后的那一天,流水梦到有个不是他的他,举手指天,说——夜里,总是有人在一声声唤你的名字;低手指地,说——你听不到么?!
  流水从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那一天之后,风筝以他敏锐的感觉注意到了流水的异常。夜里流水会忽然惊醒,木桩似的坐着一声不发。风筝什么话也没说,什么话也没问。
  白天的流水也注意到风筝的异常。风筝把原本要做衣服的布了拆了,开始缝缝补补。第一天还是个看不懂的雏形,后来越发明显了,风筝在缝口袋,有大有小的口袋。流水和风筝一样,也是什么话也没说,什么话也没问。
  终于有一天,流水从梦中惊醒,大声喊了一声:“父亲~~~!!”
  风筝才恢复往日的闲暇,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那个早晨,阳光是懒散悠闲的,云雾淡淡,风声幽幽。流水无端想到了风陵渡的四折《西厢记》。好一出相知相恋,终究是哀歌着——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西厢记》改自唐人传奇《莺莺传》,本是个悲伤的故事,淡淡的笔墨写来,写了一个痴情的女子,写了一个薄幸的男子。到了后来,经过历次演变,王实甫的版本一扫之前的黯然,这个故事才变的美好起来。可就算如此,流水却只看了四出,看了离别,没看到相聚,只知道那两个分手的人夜夜难眠,梦着对方。
  流水愧对着风筝,终究说:“……我,还是得离开。我梦到父亲死了……”
  风筝说:“好啊。可是你知道出去的路么?”
  流水说:“我想过了。我只能从掉下来的悬崖上爬上去。”
  风筝说:“爬悬崖?很危险吧?”
  流水说:“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风筝就不说什么了。
  风筝给了流水两个包袱。一个装着干粮,一个装着黄金,都是在之前就默默准备下的。风筝就像是预知了一切一样,把需要打点的打点好,当流水下定决心时,风筝早考虑了所有的需要。
  流水凫着水,要从水边游到悬崖,再从悬崖底部上爬。爬过浓浓的烟雾,爬到属于流水的外面那个世界。
  聚的毕竟聚,散的总要散,聚聚散散总是梦。上天定下的缘分一旦用尽,两个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人,最终还是要分别。
  流水走的时候,每游一下,就回头看一眼风筝。不大的水潭,却如同宽广的海水,隔开了两个一同生活过的人。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风筝感觉得到流水的依依不舍,流水却只看到风筝坐在远处的梨花树下。
风筝坐在树下,玩弄着手里的落花,长长的头发地锦一般铺散开来。
  花开花落的故事风筝听过很多,风筝又岂会不知?人间百态,就是一场花开花落,突如其来的一场风雨,便能要了梨花的命。
  闭了眼,静静的听着花开的声音。
  ……花开的声音,还有流水的声音。
  风筝的睫毛眨了眨,风筝的嘴唇也颤了颤。恍惚间一片水花飞溅的声音,于是无尽的黑暗中有个少年就向自己跑了过来。
  一双手,一个哽咽的腔调。还有打湿了后背的泪水。
  风筝淡淡的说:“你回来了。”
  那个跑来的少年哭泣着:“我走不了!我走不了了!我……我已经……”
那样一个夜,流水和风筝躺在已经被精液模糊了的被窝里。流水枕在风筝的肩头,脸色微红,悄悄拉过风筝的手,孩子气的拨弄着风筝汗湿的手指。风筝却始终睁着漆黑无神的瞳孔,望穿红尘。
  流水在风筝的耳鬓斯摩了一阵,又用舌头舔了舔风筝锁骨处的汗水,满怀希望的说:“风筝啊……我跟你说个事情……”
  “什么?”风筝的声音听起来懒懒的、媚媚的,有些心不在焉。
  流水到是脸更红了,埋头说:“告诉你啊,很久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做一个梦。我梦见自己一直抓着一根线,线的那一边拴的是一只小小的孱弱的风筝。这只风筝在风中包受岁月践踏,却一直留在我的手中。所以……”
  “所以?”
  “所以我就想,或许一千年前,你是我怀抱里的一只风筝吧……”
  风筝扯着嘴角笑了笑,并不真切,用不大好笑的声音讲着不大好笑的笑话:“你是不是想说我注定要被岁月践踏?”
  “不是!不是!”流水没有注意到风筝的异常,反是立刻大声反驳。随后又小声在风筝耳边嘀咕:“……与其要你被岁月践踏,不如是我。与其要你痛苦,不如我痛苦……”
  风筝就不笑了,也不睁眼了。
  好一阵的沉默之后,风筝狠狠的捏了捏手中流水的手:“说的好听。刚刚还不是弄的很痛。”
  流水愣了一下,反手拉住风筝,哀怨的诉说:“下次我在下面总好了吧……”
  倏忽间,云开雾散。
  风筝忍俊不禁,伸过手来,揉揉那少年的头。
  流水就抓住风筝的手,说:“其实,我想跟你说的是,风筝,和我一起走吧,一起离开这里,到外面去。”
  离开这里?
  风筝的动作停了下来。
  流水不依不饶的缠上来:“风筝,和我走吧。我已经离不开你了。跟我走,好不好?”
  “……”
  “求你……”
  “我怕你会后悔。”
  “不!我决不后悔!”
  “……好吧。”
  流水大大脆脆的在风筝脸上亲了一口。
  风筝摇头笑了一下,垂下了睫毛。
  这是很累很累的一个夜。
  这一夜,他和他都迈出生命里至关重要的一步,或苦或乐,都化成夜里两个人一直紧握的双手。
  这也是很美很美的一个夜。
这一夜,流水破天荒的没有做梦。他睡的很沉,嘴角落下了沉睡的证据——一滴口水。
  流水醒来的时候有风声,有水声,有鸟声,没有本该在身边的风筝。
  流水揉了揉眼睛,三下五除二的穿好衣服,呼唤着风筝的名字跑出门去。天陷下面并不大,他很容易的看见了他。
  风筝赤裸着身体站在梨花下。梨花淡淡浓浓,脉脉含情,一朵朵在花枝上素裹银妆。春色三分,二分流水,一分泥土。纵满地榆钱挂,算来难买春光住。
  梨花静静的开,静静的落在风筝光滑的肩头,梨花下,那具身体越发纤细了。
  流水走过去,看见风筝的神色平淡,嘴唇苍白没有血色。
  他想到他初来这个世界的情景。一睁眼睛看到就是风筝煞白的指尖。那个时候,他还在想眼前的人是谁,他还在为眼前人的眼睛伤心。
  后来他了解了他,后来他融入了他的生活,后来他还是要离开。
  “风筝。”
  “嗯。”
  “你在干什么?”
  “……”
  这里真是美丽的世界,远离外界,远离凡尘俗物,远离勾心斗角。哪怕瞎掉了眼睛,哪怕失去记忆,也可以在这个美丽的世界生活一生一世。
  只是,真的需要说再见了。
  风筝掸掉肩头的落花,伸手向流水。
  流水一把握住,心口忽然揪紧。
  风筝没在笑,风筝的嘴角却比微笑时还要温柔。
  “流水,带我离开吧……”
  “风筝……”
  “嗯,你放心,我就在这儿,在你身边。你在的地方就是属于我的地方。”
 流水的眼泪,第一次无声无息的落下。
  风筝不会游泳,可是要想从悬崖爬上去就必须先游过水潭。流水就出主意说,扎个木筏,我摇你过河。俨然一副船头老大的样子。
  流水砍了些梨树,倒没有砍绝。因为流水想,可能有一天风筝会想回到这里吧?如果他回来时看不见梨树,他一定会生我的气的。
  值得一提的是,砍树用的是他那柄名叫流水的剑。那把剑虽然比不过什么干将莫邪剑、什么定光照胆剑,可在某种意义上,那也是汉江会这个水贼窝的镇窝之宝。想当年,小流水为了得到这把剑硬是替他父亲捶了一年的背。此刻被拿来砍树,到也可以和煮鹤焚琴相提并论,留的个“风流”名声了。
  哎,真是苦命啊~~
  先是被拿来当琴,再是用来当斧子。剑啊剑,连我都心痛你了。要是你将来想要报复,可别找我!找那边那个家伙啦!
  边嘀咕,边偷瞧了风筝一眼。
  风筝正想帮忙用绳子把树捆扎起来。
  流水一看,连忙摇晃着一根指头阻止:“你看不见,这样的事做不来。”
  风筝就顺驴下坡,落了个无事一身轻。
  木筏扎了整整一天。
  夕阳西下时,流水累的躺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喘。抬抬眼皮就可以看见一天无所事事的风筝在水边无聊的发呆。流水委屈的泪水马上就在水汪汪的眼里晃啊晃。
  没良心的风筝!!!
  哼!
  休息了一天,流水扶风筝上了木筏,左右手交替动作用一根木头做的船篙分开水流,风筝坐在木筏上,听出流水嘴里哼的小调乃是自己曾经唱过的子夜四时歌。笑了笑,也跟着哼唱起来。
  歌声中,水花多多少少渗出在脚底,打湿他们的鞋子。悲伤有很多种,最是陌生的那一种悲伤,就这般涌上了心头。
  水潭不宽,一曲春歌还未唱完,陡崖峭壁便肃然屹立在流水的面前。流水大吸了一口气,高举起手中木篙,一个回腕起肘。风筝知道在一恍惚间,木筏抖了一下。
  ——流水用内力将木篙震穿了木筏,牢牢插在水中。
  接下来是流水伸过来的手:“风筝,我把木筏固定在了这里。待会儿,我带着你爬悬崖,若是你不想走了,就告诉我一声,我还用木筏送你回去。”可以感觉的出,那个少年正在把绳子缠绕在自己腰上。缠了几圈,紧了紧“疼么?是不是太紧了。”
  风筝摇头:“不疼,也不留下。我跟着你,因为你要离开这里。”
  “那……这样,绳子的这一端拴在我身上。我背着那袋黄金先爬上去,等上到了岩壁上的突处再把你拉上去。”
  风筝点了点头,一切了然于胸,默默的叮嘱:“……不要逞强。”
  流水扁了扁嘴,忽然间眼泪又在打转,胡乱的摸了一把,立刻凑过去在风筝脸上亲了一口:“相信我。我会带你离开的。”
  流水其实是很庆幸的,他从来没有这样庆幸过风筝的看不到的眼睛。悬崖太高了,高的入了云雾看不见哪里是个头。可他不能再风筝面前露出胆怯,若是他都胆怯了,那留下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待要如何?好在那个时候他还是初生牛犊不怕死,以至于经了些风雨之后,他常说,那一次是我一生做的最疯狂的事情。
风筝抱着干粮静静的坐在木筏上,依稀可以知道身边联系着双方的绳子正在一点点减少。就像一种缘分。缘分那一断在不断离自己远去,越是远离这个芝兰之地,越是变的遥不可及。
  风筝又在哼歌了,还是子夜四时歌。不记得为什么自己知道这样的歌,那好象是记忆深处不为人知的部分,和流水对于荣誉的执著一样,同是印刻在骨血里。当他离外界愈加接近时,他的心底就不自主的响起这支歌。似乎总有些黄梅雨,总有些红莲夜,总有些糯糯甜甜的吴音翻来覆去的唱着七十五首四时歌。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吹开的罗裳彩袖化成漫天细雨,情窦初开,两小无猜。
  忽听的一声:“风筝,我要拉你上去了……”似从远方来,才发现,身边的绳子竟已经去了大半。
一阵摇摇晃晃,风筝察觉的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升高,离开那只小小的木筏。待到上升的动作停下来,就有一个少年搂抱住自己。
  “怎么了?”
  “想你。”
  “小孩子。”
  “老人家,有个事情问你。”
  “说啊。”
  “你刚捡到我时,我是什么样子的?”
  “不是我捡的你,是猴子们把我叫去水边,我发现你在水边而已。”
  “这样啊……”
  “怎么了?”
  “没。只是发觉自己真好命。”传来那少年微笑的声音,“在这里乖乖等着,我上去了。”
  “小心。”
  “嗯。”
  风筝不会知道的,爬山和等着别人拉他上去是有多么大的不同。即使那个少年小心翼翼,即使那个少年有着武功的底子,可在上面那个少年还是有两次差点失手。就这样两次,流水满头大汗,心跳加速。每一个缓冲过来,流水就念一句佛,天知道,他是不信佛的。但人在危机之刻,总会强迫自己相信点什么来增加生的欲望。这些,流水不会对风筝说。
  风筝也永远永远不会知道,哪怕他们离的很近。
  第二次上爬,流水吸取了刚刚的经验到是出忽意料的顺利,找到一处外凸的石台落脚。拉上风筝时,那个人反而满面愁容:“风筝忘记拿了。”
  “啊?”流水不解。
  “就是你做给我那只风筝,我把它忘在小屋里了。”
  “上去后我给你做个好的。那只就留在这里,算我们在这里住过的记忆。”
  “好。”
  “对了!”流水灵机一动,笑着说,“听说这天陷没有名字,咱们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要不要取个名字?”
  “好啊,叫什么?”风筝也是兴致满满,“……霜天晓角?”
  “那是词牌的名字。依我看不如叫‘水帘洞’……”
  “黄风岭。”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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