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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诺之旅

_16 时雨泽惠一 (日)
但就像现在这样眺望着图图的样子时,我不禁苦笑起来,很自然地承认了这一点。换言之,我真是个大笨蛋,母亲和图图是对的。
无论任何国家,出生成长在那里的人们都在顽强地捍卫着自己的生活,并从中发掘到自己的幸福和生活的意义。而从前的我却曾一度认为这种生活方式是极为平凡,无聊之至的。
现在,这种生活对我是那么得富有魅力。和图图一起,每天做果酱、卖果酱过日子。这才是理所应当同时也是无与伦比的生活。要是为了明白这一点而有必要的话,如果为了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傻瓜而有必要的话,那这五年的时间就不算白费。
我现在有几件想做的事。
首先就是向母亲和图图道歉。让她们担心是我不好,向她们说对不起,并由衷地表示歉意。
今后有必要格外认真地牢记制作果酱的工作。图图也许像母亲那样为了不失果酱的味道,每天辛勤地劳作着吧。我将比任何人都更加呵护她。房子要是老旧了,我就去烧制砖瓦加以修缮。去上山砍柴也好,劈柴也好,这将是我今后每天的工作。
但在此之前我要做的是,告诉图图:我平安地回来了。
我把左轮弹仓里的九发和弹仓中央的一发散弹都取了出来,装进了口袋里。为了不让图图发现,我悄悄地分开草木接近过去。
图图洗浴完毕,转过身,伸手去够叠起来的衣服。我从对岸的树丛里举着空镗的左轮跳了出来。最开始要说的话还是照老样子:[躲不开就打到你!躲得开就给奖品!]
「躲不开……」
刚说到这儿,突然我觉得胸部好像被谁用力捶了一下。与此同时,我看到图图转过脸来,右手径直朝我伸过来。那手不知为何被一团白色暮霭包围着。不可思议的是,我什么也听不到。
接下来的一瞬,我的视野一下子暗了下来。
怎么了?我什么也
我不为

图图。
哎?
奇诺从叠着的衣物下的枪套里拔出了手持型PATHADA,回身就是一枪。这是一支枪管呈八角形,大口径的左轮。奇诺称之为[加农]。
子弹准确无误地射穿了男子的胸,打透了心脏。第二枪从男子嘴里经上颚直打进脑子里。
两枪间隔很短,森林里几乎只响起了一声轰鸣,惊飞了一小群鸟儿。
男子保持着瞄准奇诺的样子死了,尸体倒在河水中时激起了一大片水花。
奇诺擦拭了身体,穿上了衣服。他套好裤子,蹬上鞋,在白色衬衫上罩好黑色夹克,束紧腰间的皮带,将[加农]收回右腿的枪套里。
在浅滩附近的树丛里,停着一台满载着行李的MOTORADO。他大声地问奇诺。
「你没事吧?」
奇诺也大声回答道。
「啊。没被打中。」
「那就好。」
奇诺朝MOTORADO走过来。
「久等了。艾鲁麦斯。」
被称为艾鲁麦斯的MOTORADO讶异地说。
「是不是劫道的呀。但怎么会只有一个人,怪哉。」
「我还以为只是个偷窥的人……他突然拿枪指过来吓了我一跳。」
艾鲁麦斯问。
「话说回来,奇诺。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人呢?当然,别人的事我也不好说什么。」
「是要到那里去吧,也许。」
奇诺说完,遥望着灰色的城墙,眯起了双眸。
艾鲁麦斯又问。
「到那儿干嘛?那里不净是死人骨头吗。」
奇诺微微点了点头。
「谁知道呢。」
「所谓国家什么的,归根结底也就那么回事呗。」艾鲁麦斯用极为平常的语气说着。
奇诺从夹着艾鲁麦斯后轮的箱子里取出一个小木匣。
「啊……流行病就是那个样子。」
「都死绝了吗?」
「几乎是,应该不会错。看那遗骨的样子,似乎已经死了有两年以上了吧。」
艾鲁麦斯表示惊讶似的嗯了一声,而后又喊起来。
「我明白了!奇诺。刚才那个人是盗墓的。就是称为『猎人』、『闯空门』的那种职业。他是看好了那座鬼城的金银财宝,以为奇诺是竞争对手,所以想杀掉你。」
「也许是这么回事吧,也许不是。」
奇诺从木匣里取出液体火药和子弹,边往[加农]里填装边说道。
当收起木匣的时候,奇诺拿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和头。用另一手把刘海往后捋了捋。
「是不是剪得太短了?你觉得怎么样?艾鲁麦斯。」
「不挺好的嘛。」
艾鲁麦斯兴味索然地说。奇诺自讨无趣地收起了镜子。
奇诺戴上帽子,罩上风镜,发动了艾鲁麦斯的引擎。
「好啦。咱们走吧,艾鲁麦斯。这次要是能到个有人活着的国家就好了。如果还是个安全的地方那就更好了。」
「走吧。」
MOTORADO从森林中驶去。
男子还俯身趴在河里,河水流淌依旧。
第七话 书之国
第七话书之国—NothingIsWritten!—
「身份证,是吗?可我并不是这里的人呀。」
「……?对了!你是旅行者吧。今早我还看到你开着MOTORADO呢。」
「嗯,没错。」
「说起来,你似乎没有带书来哦。」
「啊?」
「哦,没什么,我说的是这里的事。抱歉。……那好吧,你想借这几本是吗?」
「是的。……可以吗?」
「嗯,请问您的名字是?」
「我叫奇诺。」
「奇诺。请问您在何处下榻呢?」
「就在街角的旅店,名字是……对不起,我忘掉了。就是蓝色屋顶的那栋。」
「不要紧,我明白的。您准备逗留多久?」
「到后天为止。书我明天来还。」
「这样的话就没问题了。现在给您做借书卡,请在这里写上您的姓名并签字。住所栏和社会保险号码栏可以空着不填。」
「明白了。……给您。」
「谢谢。现在要进行登录,请稍等。」
「麻烦您。」
「……另外,奇诺先生。能谈谈到目前为止对我国的感想吗?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我想,是书吧。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书,这一点让我挺惊讶的。」
「说得没错!在我国,读书可是最盛行的呀。可以说,这里的人们除了睡觉,剩下的时间都是在读书。我虽不清楚其他国家的情况,但就书店和图书馆的数量而言,可不会输给任何地方。」
「也许真是这样。至少在我去过的国家当中,还没有见过如此宏伟的图书馆。」
「奇诺先生。望您在逗留期间享受到读书的乐趣。读书会比任何事都更能丰富人生啊。……好了,给您卡。明天早上5点开馆,夜里12点闭馆。如果超过了这个时间,请将书投入正门前的还书箱里。」
「我懂了。多谢——」
「艾鲁麦斯!该醒醒了。」
「嗯?」
「艾鲁麦斯?」
「喔,你要去拍电报啊。知道了。」
「……你睡迷糊啦,哎,醒醒。」
「啊?嗯。……是奇诺呀。」
「该回旅店了,艾鲁麦斯。天要黑了。」
「总算完事了吗……你把什么沉甸甸的东西装上来了?买炸药去了?」
「我借了几本书。」
「啊?」
「我打算睡前在旅店房间里读读。」
「还要读啊?奇诺,从一大早你不就一直呆在图书馆了吗?」
「嗯,偶尔这样不也挺好嘛。说不定明天也是如此哦。」
「……」
「艾鲁麦斯也一起如何?」
「……MOTORADO既飞不起来也用不着读书。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哼——」
「早啊,奇诺。你总能在同样的时间醒来,钟点卡得这么准,多少让我有点佩服哦。」
「早上好,真是少见啊。艾鲁麦斯会和我一同起床。」
「也没什么啦,只是昨天午睡得太好,夜里没睡而已。况且今天中午说不定还能睡个好觉。」
「原来如此……哎,艾鲁麦斯,我说梦话了吗?昨夜做了个怪梦。」
「嘿,奇诺会做梦,这可太稀奇了。什么梦?趁你还没忘快跟我说说,没听你说什么梦话呀。」
「嗯……我在一个漆黑而又明亮,不知该往何处走又不知该如何做的空间里徘徊。既不知未来也不知过去。后来,不知怎的,我总是被一只白狼追逐着。有个很像我的人偷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在我身边总是有一位红眼睛的魔女陪伴,为我疗伤,有时还给我唱悦耳的摇篮曲。」
「……」
「在好一段日子里,我和魔女在路边的露天咖啡馆里喝喝茶呀,或是在雪中安静地散散步。但是,来了一个孩子说了些含糊不清的话。魔女打了他。那孩子死掉了。第二天,魔女的头不见了,令我悲伤不已。这时,白狼变成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她对我说:跟我来!我便无可奈何地跟了过去。」
「……。奇诺,昨天你究竟读的是什么书?」
「——旅行者,怎么样?」
「?怎么样?您是指什么?」
「就是您刚还回来的书呀。全看完了吧?」
「啊,是……很有意思。」
「还有呢?」
「还有?」
「是呀。总有些别的什么吧。比方说文章好不好呀,登场人物的感情刻画得生不生动呀等等。我很想听听您的意见。相信您会用和本地人不同的眼光来做评价。」
「突然让您这么一问……我还真不好说了。」
「是么……我呀,给了那本书打了69分,当然满分是100。」
「哦……」
「我认为主人公刻画得十分出色,但配角给予主角的影响稍显不足。这一点如果能克服的话,分数肯定还要再高。」
「这样啊……」
「这个作家很注意打斗场面的描写。主人公踢腿时带的风声简直就像响在耳边一样。这一点很不错。但相反,自然描写总是有些凑合,『蓝天,流云』这样的词句在开始部分的一半就出现了13回。这未免令人扫兴。」
「……」
「等等!你说什么呢。这正是这个作家的独到之处。多余的自然描写对他的作品来说是不需要的。看来你还是没读透啊。」
「哦?那你有何高论呢?」
「我给92分!此书是这名作家的杰作之一,这是毫无疑问的。」
「嗬嗬。能说得这么肯定想必是有什么理由了。」
「那,那个……」
「那是自然!栩栩如生的动作场面,这你不是也应该明白吗。但精彩之处并不仅仅如此。为生存而被迫厮杀的主人公的悲哀被作者刻画得才真是令人叫绝。」
「哈,原来你是着眼在这一点了。」
「……那,我就先告辞了……」
「当然了!读不透这一点就没资格谈这个作家。不客气地说,对于那些只是单纯地被打斗描写吸引眼球的读者而言显然是领悟不到的。你所说的关于自然描写云云之辞倒确实如此,这我承认。但在他的其他作品,比如《相会在劳伦河畔》中插入的自然描写又做何解释?」
「哼哼。用《相》来举例,你倒挺会挑的。」
「那我就告辞了……。失陪。」
「作者在孩童时因战乱有过丧父的经历,这你知道吧。在《勃比和柠檬》里,作者借主人公道出了自己内心的痛苦。在《沉浮沉》中,『为生存而进行的杀戮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也令身为格斗家的女主人公苦恼不已。将包围战斗场面的自然空间简洁地加以体现,这正是为了使人性的可悲显得由内真实,由外简单。我要说的就这些。」
「——就是说,这点在那部作品里——」
「就是印象派作家所追求的称为所谓[真实、道德和中立]东西。在这个纲领之下——」
「——不管怎么说,重要的配角们接连死去,他们——」
「——这正是作为探寻自然起源的方法——」
「——原来如此……。这点我倒和你意见一致。你真是熟读此书了呀。」
「哪里哪里。」
「对了,旅行……哎?不见了。」
「读了《雷鲁特·藤森·罗季季克奈沙雷》吗?肯定超了80分了吧。」
「读了。没说的,我给89分。重要的是第二章在卧室的那一幕。那可是出于对《车轮转不停》的敬仰啊。作者为了使作品更上一层楼,这一幕无论如何都是必要的。实际上他也想写这些。这在《十九号包裹》和他的初期代表作《45岁时重力打破窗子》里也能看出来。」
「喔,能在这部分切入要领,真是佩服。《升压——命运的三岔口》看了吗?」
「当然!很轻易就给了88分。那可是短篇作品里的杰作啊。」
「《克里斯图奈尔奈斯》呢?这可也是不能少的。」
「五年前看的。和《露露特奈尔奈斯》一起。那《拉姆是这么说的》看过吗?」
「啊,当然了。那好,《托莫马·雷蒂亚奇~我的情歌~》呢?」
「这可是那个年代的基本读物啊。我读得很仔细呦。那——」
「——真无聊啊……。嗯?」
「……这么回事啊。这边和这上头是放行李的……。……好嘞,那就——」
「哎,我说,你是偷车的?」
「啊!不、没什么……那个、我……只是——」
「你好啊!」
「哇!」
「嗨!奇诺。回来够快的呀。」
「我在里面都看见了。」
「我……我……」
「小偷先生。向你介绍一下,这个人是奇诺。」
「你好。抱歉吓倒你。这是艾鲁麦斯。如果你打算偷走艾鲁麦斯的话请打消这个念头。这会令我为难的。」
「不,不是。我只想离近看看而已。让你误会了,真是对不起。」
「什么呀。」
「对MOTORADO感兴趣吗?」
「不……。啊,不是,总之。……只不过我想有了这个就可以旅行什么的。」
「旅行么?」
「嗯。我有兴趣去旅行……」
「可以呀。只要你会驾驶的话。」
「……不行。我不会的。我连自行车都骑不了。失礼了……告辞……」
「啊,请等等。」
「什么事?」
「真是少见。难道说你想离开这个国家吗?」
「呃,嗯。是的。」
「哈,特特特——特别讨厌书是吗?」
「不。我很喜欢书。就这点而言,这里是个很了不起的国家。因为可以读到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书。」
「什么呀。」
「你说的没错。我也很喜欢这里。……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旅行呢?」
「……嗯。……奇诺。你有时间吗?能听我讲讲我的故事吗?」
「当然有。我很想听呀。」
「其实,我……一直梦想将来什么时候出版自己的书。我很希望自己写的东西被大家欣赏。所以想去旅行。」
「哎?在这里不行吗?」
「是的。」
「为什么?」
「你们不知道也难怪……在这个国家没有一个人想过要自己写些什么东西,所有人都是仅以阅读为乐。所以像出版社,印刷所那样的地方一概没有。」
「那这么多书是……?」
「一年有那么几次,由被称为『书商』的商人四处搜集并批发到这里来。书都是他们带来的,没有一本是写自于这里。」
「喔……」
「我惊……。」
「我……我从儿时起就很喜欢幻想。在头脑里构思各类故事,或是尽情地让登场人物大显身手,总是一个人乐此不疲。比方说在睡前,或是在应该认真听讲的课堂上。」
「可以理解。」
「马马虎虎。」
「读书的时候也是如此。感受着书中的乐趣,知道吗,这种乐趣有时会瞬间成为我幻想的导火索。我称之为『妄想的狂奔』。思想明明正沿着书中的线索在遨游,突然就像唰地跳到了正在旁边行驶的船上。这时为了急忙转舵,自己幻想的故事就一下子构思出了轮廓,并陶醉在自己不断充实进来的故事当中。有时会因过于着迷而完全忘记了翻页。」
「我有时也这样。」
「从没有过。」
「渐渐地,我再也不满足于幻想了。我渴望把自己的故事保留下来,通过文字保留下来。并希望有人去读,去了解。盼望能像自己受到感动那样去感动他人,能像自己得到愉悦那样去愉悦他人。」
「原来是这样。」
「……无话可说。」
「这种心情日益增强。所谓『自我』的这个容器的容量是有限的。通过阅读摄取一些东西的同时,也要释放一些东西。这个国家有这么多别人写的有趣的书,越读就越想自己也去写些什么。换句话说,就像……当听别人讲什么有趣的故事时,心有不甘地也想把自己知道的故事讲出来一样。也许是出于认为自己的故事才更有趣的这种对抗心理吧,或许是出于对自己居然不知道这个故事而感到懊悔的嫉妒心理。亦或许是这两种心态都有也说不定啊。」
「请接着说。」
「我想出自己的书,这就是我的梦想。……可是在这里能说出这种话的只有我自己。也许我是这个国家最古怪的一个人。在众人看来,阅读并评论现成的书籍就已经足够了,干嘛还要专门自己去写不可。所以,有朋友对我说过,『写书?那又能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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