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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牌

_12 (当代)
她的声音很轻,但至少可以让我听得清楚:“因为我……没钱了。”
我们都沉默了一小会,然后她抬起头,勇敢的看向我,并且略微提高了音量:“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我的出身;可你一定知道,我其实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只是一个被人收养的孤女而已。事实上,在半个月以前,我就给我的收养人写了一封信,我告诉他,我需要一笔钱用来旅游……可是,他没有给我回信,也没有给我这笔旅费;而现在,我的信用卡已经快要爆掉了;我必须在一个星期内,把透支的钱给补上。”
我掏出钱包问她:“你还差多少?也许,我可以给你先借点钱。”
突然间,阿莲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略显神秘的笑容;这笑容让我甚至有些害怕;而她接着说出来的话,则让我的恐惧变成了现实——
“暗夜雷霆……或者你更喜欢我称呼你邓同学?你不要再瞒我了,好不好?”
和所有的咖啡馆一样,放在角落里的音箱,正轻声播放着忧郁的萨克斯风,在这令人感觉有些哀伤的音乐声中,我面无表情的听阿莲继续说了下去。
“我承认,上次你确实把我骗住了。可是这一次……从六月底开始,阿眉就约我在暑假的时候去马尔代夫,有过寒假那次去瑞士的经历后,我觉得自己可以轻易的,从你那里拿到这笔旅费,于是我也轻易的答应了她。后来,她告诉我,我们不去马尔代夫了,改来拉斯维加斯;我也一口就答应下来。”
她轻轻的吸吮了一口冰水,接着说道:“可是,直到上个星期,你依然没有往我的信用卡里存钱;也没有给我回信;原本,我已经准备放弃这次旅行了;但我总是有些惶恐,也很不安,我一直担心,我的暗夜雷霆叔叔会出什么事情;这担心让我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觉……”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她还小,也没有经历过特别的训练;她还没有学会,如何掩饰自己的脸部表情;从那表情和眼神里,我轻易的就可以判断出,她说的都是真话,尤其是最后那一句;这让我突然间,有些莫名的感动。
“我找到了郝氏慈善事业基金会的外事部;他们告诉我,给暗夜雷霆的信都直接转到平叔的家里。然后我又从龙同学那里听说了,你正在拉斯维加斯,参加一场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赌博比赛;于是,一切就清楚了……”
是的,一切就清楚了……我只能摇摇头,平静的告诉她:“你错了,这是竞技比赛,而不是赌博比赛。”
“那么,你承认你就是暗夜雷霆了?”
“是的,我承认了;从现在开始,我随时等候着cID将我绳之以法。”
这句话让我们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就在这相对无言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对面的街角,正有人在窥视着我们;但当我凝神看去,那个街角,却空无一人。
阿莲抬起头来,怯怯的问:“阿新……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我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阿新,我听说过你的事情了;平叔不在了之后,你替杨姨担起了六千万的债务;可是,你却一直都没有放弃我……谢谢你。”
淡淡的萨克斯风音乐声,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勾起每个人不堪回首的往事。我听出了这话语里蕴藏着的、那浓浓的感恩之情;可我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
在内地的时候,我也曾经在学校的要求、不,只是学校的一种号召之下,做过一些所谓的“好人好事”;也曾经给父亲留一张纸条,第二天再从桌子上拿到钱,去交一些所谓的“自愿捐款”……而这些事情,也让我曾经听到过别人说的“谢谢你”;通常这时,我会给出一个大家都耳熟能详的、标准的回答:“这是每一个共青团员(少先队员)都应该做的事情。”
去了香港后,因为姨母的缘故,我也知道了一些慈善基金是如何运作的;我承认,有些人的确是天生好心、伟大高尚,愿意把自己的钱,拿出来帮助别人……但我必须得说,更多的人,只是用这种方式,向全世界宣告:“我是一个上等人!”
——姨母主持过、也参与过很多的慈善义会。这些慈善义会,可以为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而同情心发作,捐出几万乃至十几万港币;但是,谁能相信,在姨父跳楼自杀、姨母疯了之后,除了那些想要新闻想得发疯的狗仔队,却再没有哪怕一个人,上门看望过她一次!或者给她捐出哪怕一分钱!
在那些伟大而高尚的慈善组织者眼里,我的姨母,还不如一条狗!
好吧,我承认,无论是内地,还是香港;对我的教育都很失败。我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必然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我在自己的身边划了一个圈;圈的里面,是我、姨母、母亲、父亲(如果我能找到母亲的话)、阿莲、现在的阿湖(因为她救过我)、也许还有赵姨和阿湖的家人……而圈的外面,是全世界所有的其他人!
为了让圈里的人活下去,我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掉圈外的所有人而在所不惜!为了让圈里的人活得更好,我可以毫不犹豫的,去做出任何那些损害圈外人利益的事情!如果圈外的人想要伤害圈里的人,我同样可以毫不犹豫的,拿出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来保护他们!
可是,阿莲的这句“谢谢你”真的让我哑口无言了……
如果她一直不知道,我就是暗夜雷霆,那也就算了;我爱她,任何一个男人在初恋时,都难免冲动的干一些傻事,就算伤害到自己,也会甘之若饴。可是,在她知道了真相之后,难道她还会觉得,我要的只是一句“谢谢”吗?
在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债务,和生活压力的时候,我还要拿钱出去供她挥霍;让她去满世界旅游;让她买那些我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名贵首饰……她真的觉得,我就是单纯的只为了一句“谢谢”吗?
那我是不是还要心甘情愿的说一句“这是每一个暗夜雷霆都应该做的事情”?
不!如果真是那样,那不叫好人好事,也不叫伟大高尚,那叫犯贱!
所以,我只能保持沉默。幸好,阿莲总是那样善解人意;她总是会在我不说话的时候,转移开我的注意力。
“芳姐昨晚和我说,你们会订下明天的机票回香港?”
“嗯,我的比赛已经结束了,再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龙同学特意从香港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比赛的总决赛……难道你不想看完再走么?”
“不想。”
轻柔而忧郁的萨克斯风音乐声中,我们又相对沉默了一会;然后阿莲再次挑出了一个新的话题。
“芳姐,就是上次你对我说的那个……有救命之恩的女孩子?”
我木然的点了点头:“是的。”
“看得出来,她在替你应下那个挑战的时候……应该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吧?”
“嗯。”
“你对那个老头子说,你的赢面很小……那也就是说,你可能会把这一百万美元的奖金,全部输出去?”
“我只有五十万美元;还有五十万美元,是她的。”
阿莲突然提高了音量,她看上去显得无比愤怒:“她怎么能这样做呢?她应该知道,这笔钱对你很重要;她怎么能胡乱做主?这又不是她的钱……”
我伸出手去,握住了阿莲胡乱挥舞的手臂,这手臂异常柔软而光滑,有若凝脂。直到她完全镇定下来后,我才松开了手;然后我平静的对她说:“阿湖……她完全可以这样做。”
随后的时间里,我们一直都没有再说什么;喝光了杯中的咖啡和冰水后,我和阿莲依然沉默着,一前一后的回到了马靴酒店。
走进酒店的大门,我就看到了,坐在观众席上、正在欣赏Wsop低限注德州扑克Day3比赛的龙光坤和刘眉。
他们也看到了我们,龙光坤站起身来,向我们不停的招手,想要让我们过去。
我微笑着,对他们摇了摇头。但是,我听到身后的阿莲轻声说:“对不起,阿新;可是,我是和他们一块来的……”
我转过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我同样轻声的对她说:“没什么,去吧。”
阿莲往观众席的方向走去;而我则走进电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记者们已经全部消失了;阿湖也不在房间里。我猜想她现在正在某张牌桌上战斗,可是……我已经想通了,既然我和她遵循的原则、以及所追求的快乐完全不同;那么,我也没有任何资格去指责、或者阻拦她;她热爱豪赌,热爱挑战极限,但这是她的自由!
没错,这是她的自由;即使她会因此,而输光自己的所有一切!
昨晚我就一直没有休息好;而今天发生的一切也让我感觉很累;我脱掉外衣,疲惫不堪的倒在沙发上,想要休息一会;可一阵敲门声,却粉碎了我的梦想。
我无奈的走过去,打开房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个侍应生。
他递给我一个薄薄的信封:“邓克新先生,这是一位小姐留给您的。她说,务必在您回来的时候,把这封信交到您的手上。”
“谢谢你。”接过那封没有任何函头和落款信后,我掏出一张一百美元的钞票,打发走了这个侍应生。
然后我回到桌前,撕开了信封。
——————大家都知道,因为雪灾,阿梅家里已经停电停水很多天了。上次接到领导要求,上一级领导视察,所有人都必须回乡政府报到;因为冰雪封路,阿梅不得不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个一百公里的来回,这也让阿梅的老公至今还病倒在床上(本来和他无关的,他不放心我一个人走);这些都没有什么,雪灾是天灾,不是哪个人的错。可是,今天阿梅却出离愤怒了!尽管这原本是我应该已经习惯了的事情——阿梅竟然接到电话通知,下个月的工资,将被扣去“自愿捐款”一百块!钱是不多,阿梅也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毕竟在一个乡村生活了那么久,对那些灾民真要说没感情,也是不可能的……可是,我就是感觉郁闷!什么时候,我们的捐款才能真正做到自愿,而不是现在这种抢劫式的“自愿”?谁可以告诉我,会不会真有那么一天,可以不用扣工资,而让阿梅自己捐?谁可以告诉我,阿梅有生之年,会不会看到这么一天?
当我从信封里抽出信纸的时候,一张金色的名片无声的滑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我捡起这张名片,同时也看到了上面的名字——堪提拉·毕尤小姐。
名字的下方,是一个电话号码;而除此之外,整张名片上,就再也没有哪怕一个字母了。
我展开信纸,上面也只是简洁的写着两句话——
“七月三十一日起,凭此名片可入场观看本人对战巨鲨王六人组的牌局;期待着您和您未婚妻的赏光到来。”
突然间,我听到房门被打开了,然后阿湖那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阿新,你在看什么?”
我回过头去,她正推着餐车走进房间……和任何没有比赛的日子一样,餐车上,放着一大锅冒着热气的老火靓汤。
“没什么。”我站起身,走到餐车前,把那张信纸递给阿湖,“堪提拉小姐邀请我们去看她的牌局。”
阿湖很快就看完了这两句话。她走到桌前,把信纸放好后问我:“你会去吗?”
我摇了摇头:“我们不是明天就回香港吗?早上我好像听到你有订好机票的。”
“他们已经送来了。”阿湖从坤包里翻出两张机票,对我晃了晃,“可是,机票可以改签;而这场牌局,除了发牌员、巡场和一个特约记者,全世界也只能有十个人去旁观……你确定你不会去看?”
“我很确定,不过,你似乎很想去?那喝完汤后,你就打电话改签机票吧。”
“好啊!”阿湖马上就兴奋的回答。但在看了我一眼后,她很快又低下了头,“阿新……你不生我的气吗?”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擅作主张,答应了那个人的挑战。我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做,可我当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我好害怕听到你说出‘拒绝’两个字……”
我闭上双眼,微微的叹了口气;然后我又睁开了眼睛,拉着阿湖有些颤抖的手,和她一块坐进沙发;我轻轻的拍着她的手背,对她说:“那么,在澳门的时候,对陈大卫的那把牌,你只有一张10;我却把你所有的筹码都推了出去;你是不是也有生我的气?”
“我确实生了半分钟的气……可是,后来我对自己说,阿新会害我吗?当然不会!阿新一定能赢下那把牌!然后你真的就赢了……”
“那不就结了?你告诉我,阿湖会害我吗?”
她抬起头,大声的说道:“当然不会!哦,不,那不同的……那次,你肯定我们会赢;而这次,我们都知道,你的赢面很小……”
“牌桌上,没有肯定会赢这一说;也没有一定会输的人。事实上,对我来说,这次你做的,和那次我做的,都是一样的事情。”我盛了两碗汤,递给她一碗,然后淡淡的说了下去,“既然我能代替你全下所有筹码;那你也就能代替我全下。好了,阿湖,不要再为这种事情烦心了,我们来喝汤吧。”
她端着汤碗,抬眼偷偷的看了看我的表情,然后她很是惊喜的问我:“阿新,你真的没有生气?”
“当然没有。”我喝了一口汤,这汤的滋味,依然是那么鲜美。
“可是,当时你就那么走了,我很害怕……”
“呃……和你一样,我也生气了半分钟;不过,在见到道尔·布朗森之后,我就对自己说,阿湖会害我吗?当然不会!她只是希望,我也能成为像草帽老头那样的巨鲨王!”
“你见到了道尔·布朗森?他不是在田纳西州吗?怪不得你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害我担心得要死,差点就去找你了……你们说了什么?还是在一起玩了牌?”
“托德被淘汰了,所以他回来了;我们话倒是说了很多;也玩了几把牌……”我轻声的说着,突然间,我想起了咖啡馆里被人窥视的感觉,“你刚才说,你差点去找我了?”
“是啊,我是想去找你;可是拉斯维加斯这么大,你又没有手机……”阿湖快速的说,“怎么了?你还在怪我?”
“没有,没有。”
阿湖看起来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我纠缠下去;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到另一件事上去了:“你和道尔·布朗森玩牌,赢了多少?”
我有些奇怪的看向她:“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能赢他?”
阿湖也看向我,她理直气壮的反问:“是啊,陈大卫、托德·布朗森、丹·哈灵顿、菲尔·海尔姆斯、萨米·法尔哈……不都是你的手下败将吗?加上一个道尔·布朗森,有什么奇怪?”
我被她这种盲目的迷信给击败了:“呃……我们没玩德州扑克;我、他,还有章尼·冒斯的夫人,在一起玩了会撞柱扑克游戏。”
阿湖再次惊呼起来:“章尼·冒斯?就是把尼古拉斯·胆大劳斯赢到破产;还拿到了第一届和第二届Wsop无限注德州扑克比赛金手链的那个章尼·冒斯?”
“嗯,据道尔·布朗森说,他的夫人比他更厉害。”
阿湖终于有些动摇了:“那……你的输赢怎么样?”
“我赢了道尔·布朗森30美分;但却输给冒斯夫人60美分……”
“哈,你们玩这么小啊……”阿湖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差点连汤也喷了出来。
说说笑笑间,这碗汤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我站起身,准备再盛第二碗。可这个时候,阿湖突然又问我:“我听说……男孩子总是不喜欢女人擅自替他做出决定的,不是么?”
我摇了摇头:“那为什么我就可以替你做出决定?这不公平。”
“这本就不是一个公平的世界……不过,阿新,我发誓,下次再也不会了。”
原本还算不错的气氛,陡然间又伤感了起来,我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我只是轻轻按住她的肩头,对她说:“阿湖,我知道,你一直想让我当一名职业牌手;我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但大家都这样说,也许我确实有这个天份吧;可你也知道,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她喃喃的说道:“嗯,我知道。”
我突然看到,阿湖的泪珠一颗一颗的、滴进了碗里,她开始轻声的抽泣:“你救过我的命,我也救过你的命;我们都能原谅对方全下自己的筹码;我们也都对对方说过‘要死,就一起死’;可是阿新……我们曾经同生共死,却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只能沉默着,看着她喝下那碗、含着眼泪的汤……
谁也没有心情再吃下去了,草草的结束了午餐后,阿湖抹干了泪痕,她对我说:“阿新,你来一下。”
我随着她走到桌边。她打开坤包,掏出两张支票;一张,是昨天晚上,我和她一同在柜台上兑换的六十万美元;另一张,是四十万美元。
“这是……你刚才赢的?”我问。
“不。”阿湖摇了摇头,“昨天晚上,我先去了斯杜·恩戈房间;在那里,我遇到了两条鱼儿;我一直玩到他们输光离开后,才去了陈大卫房间;所以,今天早上,我才会对那些记者说,我要继续投资你;因为我有一百万美元。可是,我知道,钱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我不应该替你做出这个决定……”
我静静的看着阿湖,她也看着我;过了一会,她突然投进了我的怀抱;把我抱得很紧。她的头伏在我的肩头,嘴唇正触到我的耳垂,我听到她不断的轻声说:“阿新,对不起……”
“我们说好了,不再讨论这件事的,都已经过去了……你并没有做错,我也没有生气……”我轻拍着她的背,决定转移话题,“我刚才回房间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又去玩牌了;那你今天怎么能忍住不去的?”
阿湖慢慢的松开了抱着我的手,她自嘲般笑了笑:“我以前看过《鹿鼎记》,书里的韦小宝说过一句很有道理的话:赢到钱后,想要不输出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斩手指不赌了;斩手指我怕痛……可是我还有另一个办法,就是告诉自己,这钱不是我的,而是你比赛的本金。于是,我就能控制住自己了……”
从她的手里,接过那两张支票,我打开钱包,珍而重之的放了进去;然后我取出自己的那张五十万美元的支票递回给她:“分红一人一半;本金也一人一半。”
“可是,这样你就没钱了……”
“阿刀那里,我还有五十万港币,不是么?”我斩钉截铁的说,“就这么说定了。不过,阿湖,我建议你在我们回香港之前,都不要再玩牌了;这钱,留给阿姨换个肾吧,你不是一直想要这么做吗?”
“嗯,我听你的,我发誓。”
在阿湖发下这个誓言的时候,午后的阳光正温柔的照进了房间里。我看到,阿湖的眼睛里,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这光彩,比起阿莲指间的那枚钻戒,也绝不逊色。
——————雪灾终于过去了,才发现,啊!原来快过年了!过年的牌局总是很多,很多的。所以把晚上零点的也先更出来,就可以放心的玩牌去了……大家也都玩得开心!
晚上七点整,阿湖挽住我的手臂,和我并肩走进了比拉吉奥餐厅。
这是全拉斯维加斯最好、也最昂贵的自助餐厅;飞机上免费赠送的《拉斯维加斯旅游指南》里,就专门有一张彩页,是介绍这个餐厅的;而我只记住了彩页里的一句——每人2268美元,酒水另算。
走进六楼旋转餐厅后的第一眼,我就看到了托德·布朗森和他的妻子。他们正坐在最显眼的那张餐桌边;其他的那些巨鲨王们,也都到齐了——古斯·汉森;萨米·法尔哈;詹妮弗·哈曼;金杰米。和我一样,他们也都带上了自己的另一半。
一路上,我都在习惯性的计算;不算酒水的话,光这顿饭,就要让那个大胖子破费将近三万美元……而当我坐进餐桌后,站在一旁的侍应生,就在托德的示意下,打开了两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的红酒。
每个人面前的杯子里,都倒上了这玛瑙色的红酒之后;在托德夫人的提议下,大家站了起来,酒杯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玻璃撞击声。
“干杯。”
“干杯。”
不得不承认,这家餐厅的消费,确实是物有所值。以前在香港的时候,姨父和姨母,也偶尔带我去一些高档酒楼、餐厅吃饭;比起许许多多的同龄人,我算得上是见过世面的了。可在这里,我感觉自己就像个乡巴佬一样无知;而坐在我身旁的阿湖,就更不用说了……
窗外的音乐喷泉、五彩霓虹,映衬着这美轮美奂、有如天上宫阙般的餐厅;侍应生端上餐桌的,大都是些我从未见过的菜式,这些菜都各具特色,味道也都令人回味无穷;而少数几个我吃过的,像是鲍鱼、海鲜、鱼翅这样的菜,和素以这些菜式闻名的香港帝豪大酒店相比,比拉吉奥餐厅做得也是毫不逊色;可绝大多数时候,大家都只是稍微动一动刀叉,整盘菜就又被端下去;换上另一盘甚至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更令人食指大动的菜式……
“这就是巨鲨王们真实的生活……”在这一片纸醉金迷间,我听到阿湖轻声的感叹道。
“是的,没错。”我点点头,同样轻声的对她说,“可是,这只是他们生活的一面;而另一面……”
我的目光从餐桌上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然后我淡淡的说:“詹妮弗,五年;金杰米,七年;托德·布朗森,八年……”
“你说的是什么?”阿湖有些奇怪的问我。
“还有道尔·布朗森的六年、章尼·冒斯的三年、以及斯杜·恩戈的十年……”我摇着头,对阿湖说,“我说的这些,都是这些巨鲨王们在输到破产后,一直沉寂着,直到重返最高赌金牌桌上的时间。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挣扎着站起来的;现在的他们,能够这样享受生活,是因为在输光一切后,却一直都没有放弃;而且幸运的取得了成功。要知道,还有几千几万人,也和他们一样努力过,但却终于没有做到……”
阿湖勉强笑了笑:“阿新,你也输光过,而你……也没有放弃。”
“你说的是那张方块7吗?”我摇了摇头,夹了块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肉片放进嘴里,“不,当时我已经放弃了;阿湖,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已经放弃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你挺过来了……他们都用了几年的时间,才在破产后,重新回到最高赌金的牌桌;而你,只用了一个晚上。阿新,你知道那天晚上,陈大卫和我说了什么吗?他告诉我,你是他一生中所见到的、最有天赋的牌手。他还说,你不做职业牌手真是太可惜了;否则的话,他可以预见,当你真正成长起来后,唯一能击败你的,只有两样东西……”
“哦?哪两样?”
“感情,以及……河牌。”
我们都沉默了下来;而这个时候,杯瓠交错间,餐桌上的气氛,已经变得热烈起来,除了我和阿湖,大家都显得很开心的样子。就算是被淘汰的萨米·法尔哈;和这场饭局的冤大头托德·布朗森也是一样。
事实上,如果说这是请客吃饭;倒不如说,这是一种难得的休闲娱乐。这是一个很好的,让这些巨鲨王们离开牌桌的理由。他们可以完完全全的,放下比赛、牌局、筹码、同花、顺子、和那些该死的抽牌机率……他们现在可以轻松的抽着烟,喝着酒,激烈而又无伤大雅的讨论着金手链、堪提拉小姐、和她的那场赌局……
我和阿湖则一直只是安静的吃菜,和这个场景显得格格不入。说真的,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还是更愿意回到马靴酒店,去喝阿湖给我煲的汤。
可是,金杰米突然问我:“对了,阿新,师父让我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和讨人嫌开始牌局?”
“我还没有想好……可能会在八月中旬吧。”
金杰米摇了摇头:“那太晚了。”
詹妮弗·哈曼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她转过头来,微笑着对我说:“没错,那太晚了。小男孩,我的建议是,既然决定应战,那战斗开始的时间越早越好;最好在Wsop刚结束的那一天,和堪提拉小姐的那个牌局一块开始。”
我没有说话,阿湖则有些奇怪的问:“为什么?”
“这只是个一百万美元的小赌局。”古斯·汉森说话的时候,永远都是那样,不给人留一丝情面,“如果不趁着现在大家还记得这场牌局就开始,也许在牌局结束后,你也只能从《赌城日报》的中缝里,去寻找自己胜利的消息了。”
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这个话题上,他们开始七嘴八舌的争论,我和阿湖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
“铁面,你怎么就知道小男孩一定会赢?”
“谁规定他不能赢的?”
“是啊,没准他起手27全下,讨人嫌拿aa傻呼呼的跟注;然后翻牌就出了777呢?”
“哈,烟头,HSP下半季,我等着你用27全下我的aa;你放心,我一定傻呼呼的跟注……”
“死胖子,你扯太远了,我还是觉得,小男孩再过五年,可能会轻松击败讨人嫌;但现在……很难。”
“是啊,不过这不重要;要是输了的话,什么时候开始牌局都一样;可要是赢了,区别可就很大了;这可是小男孩在拉斯维加斯,一战成名的最好时机……”
“嗯,其实单挑对战这种事,谁又说得准呢……”
“那倒是……”
是的,德州扑克里的单挑对决,和mTT、SNG、现金桌这些玩法比起来,完全就是另一种游戏。
它更注重运气;也需要牌手比平常更加勇敢、和敏锐。
是的,没错。基本上,在翻牌前,不管拿到什么牌,你都要勇敢的进入彩池,看看前三张牌;就算这三张牌完全错过了你的底牌,你也未必没有赢的机会,因为对手的底牌,可能会比你更差;或者,被你吓退!
而与之对应的,是每一个筹码都变得非常重要,因为这是双倍的出入。你损失一个筹码,那你的对手就必然增加一个筹码;因此,大量疯狂的偷鸡行动,充斥在单挑对战里,你必须敏锐的判断出对方的底牌,再做出最明智的决定。
而就算这一切你都做到了,你还得默默的祈祷运气站在你这一边——
1997年的Wsop无限注德州扑克比赛金手链获得者,斯杜·恩戈;在比赛截止当天,好不容易才借足一千美元,参加了一场十个人的卫星赛;在只剩下最后两个人的时候,两人筹码一模一样,和单挑对战没什么两样。最后一把牌,他敏锐的判断出对方的底牌,aQ跟注对方的Q7全下,眼看就要拿到Wsop的入场卷了,但河牌的那张方块7,却完完全全的击败了他!要不是另一个牌手比利看他可怜,在比赛截止前二十分钟,给他投资一万美元报名,他根本就没办法参加当年的Wsop比赛!
好吧,这些都是牌桌上才要考虑的事情,而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
除了最开始刚学玩牌时,和龙光坤的那次牌局,我从来没有过单挑对决的经验!
“这好办,我可以给你当陪练。”阿湖对我如是说。
在马靴酒店的房间里,我和她在桌前对坐,洗牌、切牌、发牌……大约半个小时后,我们扔掉了扑克牌,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我和阿湖实在是太熟了,熟到任何一个人只要稍微转一下眼珠,对方就可以判断出他(她)的底牌是什么。
沉默了一会之后,阿湖说:“嗯,阿新……还有一个办法,你愿意试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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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维加斯不是天堂,但拉斯维加斯一定是距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和第一纪念中学一样,在这里——
只有你出不起的价,没有他们办不成的事。
很快,一台崭新的电脑被搬进了房间,十分钟后,负责安装的技工告诉我们,这台电脑已经可以开始上网了。
我看着阿湖坐在这电脑前,娴熟无比的下载软件,安装、打开……输入一连串的帐号和密码后;她点进了一个写着“$0.1/0.2HeadOn(盲注0.1/0.2美元,单挑对战)”字样的牌室。
液晶显示屏上,出现了一张墨绿色的牌桌,牌桌的两侧,分别摆放着一张红色的椅子;阿湖在左边那张椅子上双击鼠标,一个红衣黑发美女,就坐了进去。
然后她点开“好友列表”,上面密密麻麻的一排名字,不下一百个的样子。阿湖解释道:“这些都是好手,平常我们很少同桌玩牌;但偶尔也会相互间切磋一下。”
在我点点头,表示了解之后。她对其中一个据说是“最好的好手”发出了对局邀请,幸运的是,那个人在线,也接受了邀请。我看到,右边那张椅子上,也坐进了一个白衫金发女子。
阿湖站起身,把我推进电脑前的椅子上。她指着那个下面写着“aWall(阿墙)——$100”的红衣黑发美女说:“现在,这就是你。”
“嗯。”我看着屏幕上开始进行的十秒倒计时;应了一声。
阿湖轻移鼠标,点击了一个“一方筹码输完后,才能离开牌桌”的设置,再点击“发送设置”,很快的,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字——
“对方接受了您的设置”。
阿湖把鼠标推到我的手边:“阿新,想象一下,现在你对面坐着的,就是菲尔·海尔姆斯。你们初始都有100万美元的筹码,盲注是1000/2000美元,直到一方输完为止。”
我又应了一声“嗯”。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牌桌下方的聊天框里,出现一行字:“劳薇塔说:一年多没见面了,想不到今天能见到您。”
阿湖在键盘上快速的敲击着,不到一分钟,那行字的下方,就多出了另一行字:“阿墙说:一年前,也很难见到您几次,我也没想到,今天您会在线。”
十秒倒计时结束,发牌员给我们各自发下两张底牌,牌局正式开始了。
开头的几把牌,是用来熟悉对手风格的;我和劳薇塔一边聊天,一边谨慎的玩牌,一直都没有什么激烈的战斗。阿湖倒了两杯冰水放在桌上,又搬了把椅子,坐在我的身旁,帮我尽快的熟悉这个网上牌室。
“网上玩牌就是这样,赌金最大、和最小的房间,玩的人是最认真的。”她说。
我奇怪的问道:“赌金最大的房间,因为怕输大钱而谨慎玩牌,我可以理解;可是,赌金最小的房间……为什么?”
“因为玩最小赌金房间的,大部分都是穷人;他们会很认真的对待、每一个哪怕只有二十美分的加注。而赌金越大的房间,有钱人就越多,他们只是想来寻找玩牌的乐趣,赢钱倒是其次;所以,我通常都是在盲注3/6美元的牌室里捕鱼。”
“哦,那你赢了多少?”
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阿湖的脸上充满了自豪:“在我21岁之前,有整整两年,家里的一切开支都是从网上赢到的。”
“网上玩牌可以赢到这么多钱?”我有些不敢置信的问她。
“当然!网上玩牌很容易赢钱的;因为这其中充斥着大量有钱、而且有闲心的鱼儿;他们整日游荡在网上,有的甚至可以一天连续战斗二十四个小时。缺乏技巧、疲劳、气急败坏、扳本的急切心情……都可以让他们输掉很多很多;我要做的,只是把这些钱拿过来而已,这是份很轻松的工作,不是么?”
“你奔放的风格……也是在网上玩牌时形成的吧?”我问。
“嗯。阿新,你要知道,在网上玩牌,手紧的人很容易赢钱,但却很难赢到大钱;如果是你的话,那我可以确保,每两个小时,你绝对能赢一个一百美元左右的大彩池;可是,六个小时后,你就必须休息了;那样的话,一天也就三百美元;一个月才七万港币左右;还不够我母亲做两次透析……”
“可是,网上牌室很难判断出对手的底牌;对一个奔放流牌手而言,这是最大的制约;不是么?阿湖,你又是怎么做到,一直都赢钱的?”
“我的方法很简单,说穿了就一文不值——根本不用去判断对方的底牌!只要在我确定,自己已经拿到最大牌的时候,我就全下所有筹码;在现实中,这是让大家弃牌的好办法;可在网上牌室,总是会有人跟注,有时候还不止一个……”
“我想道尔·布朗森说的一定就是你这种人……”我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后,我想了想,决定还是把那位老人的话复述出来,“他们玩得比古斯·汉森还要奔放;但这却是种茫然无知的奔放!”
“茫然无知的奔放……”阿湖淡淡一笑,接着自嘲般的说,“是啊,他说得一点也没错。就是因为在网上玩了太长时间的牌,所以,刚开始去葡京赌场的时候,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熟悉了现实中的玩法;在这期间,我被人清台了几次;最后的那一次,我对自己已经完全失望了。可是,就在那时,你出现了,手里拿着一张船票……”
我们都沉默下来;我想把注意力转移到屏幕上的牌局里,但却一直忍不住的,回忆着当我输光一切,麻木而茫然的走在大街上时,阿湖突然在背后用双手抓住我肩头的场景……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可我依然没有办法判断出对手的风格。
这半个小时里,我和劳薇塔一直在聊天框里说话,但我已经不再认为,自己还能用聊天这种方式,判断出她的底牌——网上聊天提供的虚假信息,比起现实中的交谈,总是要多得多,你根本没办法知道,她的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
而且,和现实中玩牌不一样的是,在网上玩牌,你没办法看到对手的表情;你不知道,当对手加注的时候,脸上到底是稳操胜券般的笑容;还是一种掩盖不住的战战兢兢。你也不知道,当对手等到最后两秒,才决定跟注的时候,他到底是真的需要思考,还是只是网络繁忙而造成的延时!
可以说,除了叫注,你根本没有其他任何途径,判断出对方的底牌!
但这也正是我所需要的训练!菲尔·海尔姆斯可以轻易的看穿我;可我和阿湖,甚至还有那些巨鲨王们都清楚,我……至少是现在的我,却完全没办法做到这一点!
不过,《哈灵顿在牌桌上》也有说过,在牌桌上,不是每一个人都会眨眼……可是,每一个人都必须叫注!(解释一下眨眼这个词——江湖传闻,2003年Wsop无限注德州扑克比赛,进入到决赛桌里最后两人对战的时候,巨鲨王萨米·法尔哈筹码领先,但是,网络牌手克里斯·芒里迈克通过观察法尔哈眨眼的频率,判断出他底牌的大小;从而反败为胜;而萨米·法尔哈也从此与金手链一直无缘……)
是的,每一个人都必须叫注;菲尔·海尔姆斯也绝不例外!而这,也是我唯一可能看穿他的地方!还有,他在叫注的时候,也并非全无破绽!至少,在我的牌例总结里,就白纸黑字的写下了,当他拿到大牌时候的反应——
他会下意识的沉默;还会一反常态的让牌,让我免费看到下一张
“还有,当他拍着桌子,气势汹汹宣布提前让牌的时候;他的手里,通常是一张a,带着不同花色的小牌,3到7之间。”阿湖轻声的提醒我。
我点点头,记下了这一点,再次把注意力转回屏幕。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小时,我和那位白衫金发女人的筹码依然不相上下。而我已经开始怀疑,在另一台电脑前,坐着的是某位成名已久的巨鲨王了。
我敢肯定,自己一直在不断的变幻着下注、或者加注的数量,可这似乎对她一点用处也没有……大多数时候,劳薇塔总是能判明我的底牌,并且计算出自己取胜的概率;她的计算更是有如电脑般精准;在彩池比例不适合她的时候,她总是干脆利落的选择弃牌;而在她的牌领先于我的时候,哪怕这种优势只有51%对49%,她也会凶狠的不断加注、再加注。
“你上哪找来的这么一个对手?”我忍不住问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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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湖笑了起来:“怎么样?她很不错吧?”
“她确实是个好手……”我端起冰水喝了一口,又点上了一支烟,吐出第一口烟雾后,我说,“我甚至觉得,就算她要横扫这个网上牌室,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阿湖说。接着她仰起了脸,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一样,“我是两年前认识她的;那个时候,她是扑克之星网站里,大家公认‘最好的好手’;我当时也赢了不少,有些……有些年轻气盛吧……”
我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你那不叫年轻气盛,应该说是……习惯性挑战极限。”
“呃,反正都差不多吧。”阿湖有些羞赧的低下头去,但很快她就又恢复了正常,“总之,趁着有一次她在线,我就试着向她发起挑战。结果五局单挑对战下来,我连续五局完败;当时我整个人都蒙了……不过后来她说,很欣赏我玩牌的风格,愿意和我交个朋友;接着我们又聊过几次天;于是,就这么混熟了……”
看着液晶屏上劳薇塔的加注,我知道这把牌自己又输了。我摇了摇头,点下“弃牌”按钮;然后我转过头对阿湖说:“如果她不是一位巨鲨王的话;那我只能说,这个世界,果然到处都在藏龙卧虎……”
“她不是巨鲨王;也不是网络上的职业牌手。”
我有些奇怪,忍不住扭头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嗯,那个时候,大家都在猜测劳薇塔的真实身份。你知道,经常泡在网上的人都是很闲的;大约一年前,有人在扑克之星的论坛里发过贴子;贴子里说,根据他半年的追踪调查,劳薇塔上线的时间很不规律,有时一个月见不到人,有时又连续在线一个星期;而且,Wsop和HSP的进行期间,她也出现过好几次;这就排除了她是巨鲨王的可能;而且,她只玩盲注0.1/0.2美元的单挑对战;这是最难赢到钱的,所以,也不可能是网络上的职业牌手;于是,最合理的推断就是:劳薇塔只是一个以玩牌为乐的人……”
“并非职业牌手,而只是一个以玩牌为乐的人……”我忍不住重复了一遍阿湖的话,然后长叹一声,“这正是我一直在追求的目标。”
当我说完这句话后,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阿湖站起身,去开了门;我听到阿莲柔柔的声音传了进来,她叫了一声“芳姐”。
阿湖却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回来了?”
“嗯,芳姐和邓同学还没有休息吗?”
“还早。”
阿湖冷冷的说出了这两个字。然后她走了过来,把椅子挪到离我更近的地方坐下。开始沉默不语;她的眼睛,一直盯住屏幕;就像那里有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
阿莲走到我的身后,她有些惊讶的问我:“邓同学在网上也玩牌吗?”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阿湖就又冷冷的应了一声:“嗯。”
可能是感觉到了阿湖的不友好,阿莲没敢再说什么,走进了里间;但没过多久,她也默不作声的搬来一张椅子,坐在我的另一边。
大家都没有再说话,房间里,除了偶尔响起的鼠标点击、和敲打键盘的声音;显得寂静无比。
两个女孩子不同的香水味,一左一右的向我袭来;而阿湖更是坐得离我非常近,我的脖子甚至可以感觉到,她温暖而潮湿的呼气。虽然我一直认为,自己还算是一个正人君子;但这个时候,也忍不住的,开始有些心猿意马……
我的嘴唇上,仿似还留有阿湖亲吻的余香;我的手指间,像是重又感受到阿莲腰肢的柔软……可以想见,在这种时候,我怎么还可能玩得好牌!
我被劳薇塔打得节节败退!好在,对于每人初始的100美元筹码来说,0.1/0.2美元的盲注,实在是太小了;在继续战斗了两个小时之后,我居然还能剩下80美元的筹码。
现在已经很晚了,看得出来,阿莲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睡意;正当我想让她先去休息的时候,阿湖却抢先对她说:“你先去睡吧。”
阿莲点了点头,然后走进了里间。
就在这个时候,电脑“刷刷”的给我发下两张底牌——方块K、红心6。
我处在小盲注的位置上,翻牌前,这把牌由我先叫注;而在翻牌后的三轮叫注圈里,我可以在劳薇塔之后做决定。
不同花色的K6,在九人桌上是应该弃掉的牌,六人桌也很少会有人用这种牌进入彩池(奔放型牌手除外);但在单挑对战里,这勉强算得上是把好牌;我决定加注到0.4美元;而劳薇塔毫不犹豫的,再加注到0.6美元。
我们双方都只做出最小数量的加注,看上去都像是手里没有什么牌,而只是想要吓退对方;可是,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战斗,我可不敢再有这个想法了……事实上,只要劳薇塔加注,我就敢肯定,她的牌已经领先于我了。
但是,为了不让她判断出我叫注的规律,我还是决定再加注到0.8美元;而她很快的加注到1美元。
很明显,再这样不停的加注下去,我就很危险了;于是我只是跟注。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三张翻牌——红心K、草花a、方块6。
劳薇塔开始思考,她的头上出现了一根长方形的计时表,15、14、13……在数字走到2的时候,她让牌了。
在没有领先下注的时候,通常她都已经落后于我;我拿到了两对;而她可能什么也没有,或者正在做一个顺子抽牌;我想,自己应该让彩池比率变得不适合她的顺子抽牌,于是我越过彩池,下注3美元。
而劳薇塔再次在长时间的思考后,决定跟注。
转牌是——红心3。
在她再次让牌后,我也再次越过彩池,下注10美元;而她也再次跟注。
河牌是——黑桃2。
劳薇塔终于开始行动了,她下注10美元。
如果她是aX两对、三条、或者顺子的话;都有可能赢我,这张2有没有帮到她?我不知道,她下注了,也许我的胜算已经非常渺茫;但是,就像和陈大卫的那把牌一样;我就像听到了一个声音不断在向我呼喊:“她没有你的牌大……”
鬼使神差般的,我点下了“加注到20美元”的按钮。
“你拿到了三条?”劳薇塔问我。
“没有。”
在计时表的“滴答”声中,她终于做出了决定,再加注到60美元。
和现实中玩牌截然不同的是,在网络上,有人敢于下如此重注的话,那只代表了一件事,她已经赢定了。
这是个半强迫性质的叫注;如果我跟注并且输掉这把牌的话,就只剩下不到6美元的样子;所以,我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弃牌;二是全下。
在阿湖惊讶的目光中,我加注全下。
这一次,劳薇塔并没有说话,她任由计时表走到了零,然后系统帮她弃牌了。
“NH。”在下一把牌开始前,她对我说。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阿湖。
“NiceHand,漂亮的一把。”
“那我应该怎么回答?”
“TY。Thankyou,谢谢。”
在我把这两个字母发进聊天框后,阿湖惊讶的问我:“阿新,你怎么知道她是在偷鸡?”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看到聊天框里,劳薇塔提出了同一个问题——
“四个小时里,我总共只偷过两把牌的鸡,可第二次就被您抓住了。您怎么知道,我是在偷鸡?可以告诉我吗?”
“这个……我没有任何理由,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聊天框里发出了一个“晕倒”的表情;然后电脑再次给我们发下了各自的底牌。
现在,我的筹码是她的四倍之多;我坚信自己可以取得最终的胜利——没错,在接下来的牌局里,任劳薇塔再怎么努力,可我却一直牢牢的掌握着巨大的筹码优势;在最后,我用一对K跟注她一对J的全下,并且赢走了她的所有筹码。
劳薇塔没有再度买入,她问我:“您在拉斯维加斯么?”
“是的。”
“我也在,您是参加Wsop的牌手吗?”
“是的,不过我已经被淘汰了。您呢?”
“那真是太遗憾了。我没有参加Wsop;对了,您今天玩得很好,比起上次,简直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屏幕上,很快又出现了另一行字:“我在扑克之星网站里玩了七年牌,您是第一个在单挑对战的牌桌上,赢过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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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薇塔打字的速度非常之快,我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回复的时候,屏幕上就再次显示出,她发过来的讯息:“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见个面、再玩上几把吗?我这里有现成的发牌员;当然,我也可以去您那里;或者,我们在哪个娱乐场的包间里见面?”
“这是你的帐号,你打算怎么答复她?”我转头看向阿湖,轻声问道。
阿湖笑了笑,她对我说:“我以为……你是知道我怎么想的。”
我也笑了起来:“是的,我当然知道;我问的是,到底是我们过去她那边,还是让她过来?”
阿湖往里间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们还是过去吧。”
大约半小时后,我和阿湖在金壁辉煌的凯撒皇宫酒店大门外,下了的士。
穿过大厅,乘电梯上了四楼;很快,我们就找到了劳薇塔所说的那个房间。
我按了门铃,不到一分钟时间,门就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仆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她先是对我看了一眼,接着问站在我身后的阿湖:“是阿墙小姐吗?”
“是的。”
女仆侧过身子,她彬彬有礼的对我们说:“小姐正在等你们,请进。”
在女仆的带领下,我和阿湖一前一后、走进房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摆放在客厅中央的,那张娱乐场专用牌桌;牌桌上,还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两大堆筹码。
坐在牌桌边的那个女孩子,原本是背对着我们的;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后,她转身看向我们——
当看到那个女孩子诧异的表情时,我倒是有一种“预料之中”的感觉;可是,不用回头我就能猜出,阿湖脸上的表情,绝对和面前这个女孩子一模一样。
“原来是你……”她们同时对对方说道。
劳薇塔,不,我似乎更应该称呼她为堪提拉小姐……总之,逆天强人安迪·毕尤的孙女,那个娃娃脸的女孩子,比阿湖更快的反应过来,她微笑着对我们说:“杜小姐、邓先生,这世界真小。”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同样微笑着回答。
堪提拉小姐站了起来,她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在她的示意下,我和阿湖坐进了客厅另一侧的大沙发上,而她自己也走过来,坐在一旁的小沙发上。
“你们喝点什么?”堪提拉小姐问。
“冰水就好了。”阿湖已经从最初的惊讶中恢复过来了,她微笑着回答。
女仆端来两杯冰水,放在我们面前的茶几上;我和阿湖分别对她说了一声:“谢谢。”
堪提拉小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阿湖,她笑着问道:“这个帐号是杜小姐的;但今晚是邓先生在玩吧?”
阿湖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这有些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富有磁性:“是的,您说得一点也没错。”
“为了迎接海尔姆斯先生的挑战,杜小姐现在就开始对邓先生进行特训了?”
阿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则笑笑回答道:“可以这么说吧,我想,您也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而在抓紧时间训练吧?”
堪提拉小姐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转移了话题:“对了,邓先生和海尔姆斯先生的战斗,准备放在什么时候开始?我很喜欢看您玩牌,冒昧的问一句,到时我可以去观战吗?”
我摇了摇头,淡淡的说:“有人建议过我,把这场战斗和您的战斗放在同一天开始。所以,堪提拉小姐,非常抱歉,到时候我们两个不能来给您加油助威了。”
堪提拉小姐有些奇怪的问我:“不是说一年以内么?怎么突然这么急了?”
我微笑着回答:“古斯·汉森先生告诉我,这只是个一百万美元的小牌局;如果再推迟半个月的话,我就只能从《赌城日报》的中缝里,去寻找自己胜利的消息了。”
“是这样啊……”堪提拉小姐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后她笑着说道,“看来,古斯·汉森先生很看好邓先生能赢下这场比赛呢;不过,凯撒皇宫现在开出的盘口,好像对菲尔·海尔姆斯先生比较有利;我看看……”
女仆递给她一张报纸,堪提拉小姐翻到了写满赔率的那一页:“嗯,在这里……海尔姆斯先生获胜,1赔1.625;邓先生获胜,1赔2.225。”
“不管赔率怎么样,可是至少我相信,阿新一定能赢。”阿湖异常坚决的说。
堪提拉对着阿湖笑了笑:“是的,我也相信邓先生能赢下这场比赛。那么,比赛地点确定了吗?还有赞助商、和电视转播这些事情,两位都联系好了吗?”
呃……我真是太没有经验了!我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而同样是第一次来到拉斯维加斯的阿湖,除了一心让我提高技巧,赢下比赛之外;就更不可能想到这些东西了……
“还没有。”这种丢脸的事情,阿湖总是会抢在我之前回答的。
她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去;堪提拉小姐则伸出了她的右手,女仆走上前来,递给她一个精致小巧的手机。
可堪提拉小姐只是看了一眼,就又把手机还给了女仆。
“刚才玩得太入迷了,竟然没发现,已经是半夜一点了。”堪提拉小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么晚还把两位请来,真是不好意思。”
我笑着摇摇头说道:“没关系,堪提拉小姐,真的没关系。阿湖对您可是仰慕已久了,如果今晚不能看到您的话,她可能一晚上都睡不好觉。”
“有这么严重么?”堪提拉小姐也笑了起来,“嗯……今天确实太晚了。如果两位不介意的话,等到白天,这些事情可以让辛辛那提小姐去办;她会帮你们找到一个比较好的比赛地点、和一个愿意为此掏钱的赞助商;至于电视转播方面,也许他可以帮邓先生争取到更高的转播费用。”
“那就太谢谢了。”阿湖抬起头来,由衷感激的对她说。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堪提拉小姐笑了笑,继续说道,“本来这种事情,只要邓先生签一份授权书就可以了;不过,我这个人有些怪癖,很不喜欢这种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的感觉;所以,等一切谈妥,到了签合同的时候,还是要麻烦邓先生自己去签的。”
“嗯,不麻烦;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这样的话,邓先生就可以更安心的准备战斗了。”堪提拉小姐站了起来,“那么现在,杜小姐和邓先生如果不急着去休息的话,我们可以开始战斗了吗?”
通宵玩牌对我和阿湖来说,都是和吃饭呼吸一样自然的事情;堪提拉小姐似乎很热切的急于一战,而我也不想扫了她的兴;于是我微笑着点头,和阿湖一同站了起来,走向牌桌。
“对了,我好像记得您曾经说过,从来都没有玩过一次牌,而且对任何扑克游戏都深恶痛绝。”在等待发牌员的时候,我对堪提拉小姐说。
“是的,这是我第一次玩牌;不,应该说,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玩牌;今晚之前,我的双手从未沾过任何一张扑克牌。”
“可是,您却在网上牌室玩了七年……”
“那不是玩牌,只是一种工作。”
“工作?”阿湖很惊讶的问,“恕我直言,您看上去不像一个网络职业牌手。”
“当然不是。”堪提拉对我们笑了笑,接着说道,“哦,你们误会了,我所说的工作,是和祖父一同研究那套毕尤战法。在最初的时候,我们需要海量的实战牌例,以供电脑分析和总结;而网上牌室,是最容易获得这些牌例的地方。”
她耐心的向我们解释下去:“在现实中玩牌,一把牌通常要玩三到五分钟;可在网上牌室,一分钟就可以结束一把牌;而且,你还可以打开多个窗口,同时进行好几场牌局。在记录方面,网上牌室更是比现实中要方便得多;只需要写一个小小的程序,电脑就可以自动记录下每一把牌例。”
我和阿湖都没有说话,凝神听着堪提拉小姐接着说下去:“而我的祖父虽然在数学、玩牌和挣钱这三方面的造诣极高;但是,他就是一直都学不会如何使用电脑……所以在我帮他写出毕尤战法的测试版软件后,调试软件、分析牌例、总结规律、建造数学模型这些事情;就全都落在我的头上了。不过,我也很喜欢这份工作,因为这让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和祖父在一起……”
“事实上,那个‘劳薇塔’的帐号,是我和祖父共用的;而且,起初用这个帐号玩牌的,也只是电脑上的毕尤战法测试版软件。无论是我和祖父谁在上这个号,都只是负责聊天和照着软件的提示叫注而已。”
——————新年快乐!今天的两章奉上!致所有关心《底牌》的读者:祝你们在新的一年里,无论做什么,都是把把皇家同花顺!
“原来,在那个时候,连续击败我五局的,竟然只是一套电脑软件?”阿湖喃喃的说道。
“杜小姐,您大可不必过于介意;事实上,包括我的祖父、以及他重金邀请参与测试这套软件的一些巨鲨王在内。还没有人能够在单挑对战中,胜过这套软件;哦,当然,邓先生除外。”堪提拉小姐笑着说。
听到最后一句话,阿湖开心的展颜一笑:“嗯,那当然!阿新可是世界上最好的牌手!可是,堪提拉小姐,您不会告诉我,在这次战斗中,您要带着一台电脑坐进牌桌吧?”
“当然不会。从七年前,我的祖父向全世界巨鲨王发起那场挑战开始;他就把那些银行、航空研究所、以及其他所有的产业,全都转到了几个儿子的名下;他自己则和当时还在读六年级的我一起,致力于改进和简化这套战法,让这套战法可以用人类的大脑计算出来。”
堪提拉小姐似乎想起了和祖父共同努力的日子,她的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微笑,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2006年的时候,简化版的毕尤战法就已经成型了;任何一个智商150以上的人,只要经过半年的训练,都可以使用这套战法。于是,我的祖父来到拉斯维加斯,和那些巨鲨王开始战斗。”
她的声音慢慢轻了下去,眼神也开始变得有些黯淡:“但是……毕尤战法需要的计算量实在太大了;我的祖父也太老了;很辛苦的战斗了十几天后,他还是只能和巨鲨王们打成平手。”
阿湖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他是和六位不同的巨鲨王分别对战的;能够打成平手……这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成绩。”
“谢谢您,杜小姐。不过,因为损耗了太多的精力和脑力,在那之后,他就一直病魔缠身;五年来他经常神智不清,直到半个月前……”
堪提拉小姐背转身去,我和阿湖看不到她的脸,但她的每一句话,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他说,去吧,去把那八千万美元赢回来;让全世界都知道毕尤战法的存在……”
“……”
我们都沉默下来,这一刻,我们各自似乎都想到了很多、很多……
“对不起。”沉默了一小会后,阿湖说。她的声音很小,可我和堪提拉小姐都听到了。
“没什么,是我失态了。”堪提拉小姐轻轻的说,她转过脸来,微笑已经重新浮现在她的脸上,“这些事我已经藏在心里很久了;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忍不住的,想要把这些话说出来……”
过了一会,她又摇了摇头:“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输过的毕尤战法,却终于被人击败的原因吧……其实,不管是我的祖父,还是我,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存在什么必胜的战法;也知道,毕尤战法终究会有被击败的一天,就像每一个赌博的人,终究都会有输光的一天;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祖父和我七年的心血,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不。”如果她一直这样想的话,那她的这场牌局,也就可以不用进行下去了!我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堪提拉小姐,你错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摇了摇头:“所谓的毕尤战法,就是通过观察和分析对方的叫注,而判断出对手底牌的一种方法。我说得对吗?”
“是的。”
“想知道我刚才和您玩牌时的感觉吗?我感觉自己就像……就像在给您看着底牌玩一样。”
“没错,我也是这种感觉。两年前的那五场单挑对决,直到见着您之前,我还一直以为是网站的管理人员,在后台作弊……”阿湖说。
“作弊?那怎么可能?”堪提拉小姐摇了摇头,“其实,只是你们的叫注规律,被我、不,应该说被毕尤战法抓住了而已。”
“这不可能!”阿湖猛的站了起来,双手撑在牌桌上,她的声音显得格外嘶哑,“我那五场牌局就不说了;可是刚才,我就坐在阿新身边,看着他和您玩的每一把牌!他一直不断的变幻着下注、和加注的数量!您根本没可能抓住他的叫注规律!”
“是的,他是不断的变幻着,可这些都是有脉络可寻的。”堪提拉小姐也站了起来,她走到阿湖的身边,递给她一杯冰水,“我可以打一个最简单的比方,根据我的判断,如果邓先生的底牌是一对a,那么,他认为五倍大盲注的加注,是最合适的。”
在阿湖喝水的时候,我无声的点了点头;但这冰水没能让她冷静下来,她更激烈的反驳道:“没错。可是,他也经常会加注到六倍大盲注、三倍,或者只是跟注……”
“是的,但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您会发现,当他拿到一对a时加注的平均值,会是在五倍大盲注左右。”
“嗯,那又怎么样?”
“当下面出现三张不同花色、也没有明显顺子可能的小牌,例如2、5、9时,一对a依然会有非常高的胜率;通常,在这个时候,邓先生会选择领先下注半个彩池;或者在别人下注后、加注到整个彩池。”
堪提拉小姐微笑着,止住了想要说话的阿湖:“我知道您是想说,他同样会不断变幻着下注和加注;但是,和前面说的一样,这下注和加注的平均值,同样会是半个彩池;或是一个彩池。”
“而经过这两次叫注之后,毕尤战法就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他拿到一对a了。拿到一对a,翻牌前应该加注五倍大盲注;而在翻牌后下注半个彩池,或者加注整个彩池;这个概念存在于他的深层意识,或者说潜意识里。也许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但它确实一直在那里……比起面部表情、手部动作、以及其他身体语言这些因素;判断一个人潜意识里的叫注规律,是最准确、最被人忽略、也是对手最没有办法隐藏的。”
“毕尤战法已经记录并且分析出、超过一百万个牌手的叫注规律;并且对他们加以归类,建起了数百个数学模型;这些数学模型基本上可以涵盖全世界所有的牌手。我敢说,只要您参与了这个牌局,只要您在牌局里叫过注;在二十把牌之后,毕尤战法就可以抓住你的叫注规律。而在此之后的任何一把牌里,您只要一叫注,毕尤战法就可以把您的牌,确定在三十种可能之内;只要您再叫一次注,这种可能就只剩下了五种……”
堪提拉小姐停了下来,而我则淡淡的说:“的确,这套战法……”
我凝神向看堪提拉小姐,她正有些紧张的等待着我,全世界唯一一个击败过毕尤战法的人,对这套战法给出评判。她的脸上混杂着骄傲和沮丧的神情;她看上去很幸福、可这幸福里却又夹杂着痛苦。
女仆引领着一个穿着凯撒皇宫发牌员制服的人走向我们,就在这个时候,我对堪提拉小姐说,“很好,很强大。”(这句纯属恶搞,今天是大年初一,可这章的气氛太沉重了,大家轻松一下;看过后哈哈一笑就好;可不要真以为阿新会这样说话哦。)
发牌员拿出了一副新的扑克牌,他打开牌盒,取走大小王,把牌正面朝上,手掌轻轻一抹,这扑克牌便变成了扇状。
发牌员伸手示意,让我们验牌;而我和堪提拉小姐都微笑着摇了摇头。
“每人的初始筹码是100美元。”发牌员清点过我们双方面前的筹码后说道,然后他问我们,“两位准备玩多大的盲注?”
“0.1/0.2美元。”堪提拉小姐说。
“好的。”
发牌员洗过牌后,给我们各发下了一张扑克牌——我面前的,是黑桃7;而堪提拉小姐面前的,是方块5。
在堪提拉小姐和我分别扔下大小盲注后,发牌员给我们发下底牌。
我轻轻掀开底牌的一角——方块a、黑桃a。
这是翻牌前最大的底牌,也是堪提拉刚刚举过例子的底牌。没错,一对a曾经让我赢到过很多很多钱,也是包括我在内、所有牌手都最喜欢的底牌;可为什么,在这一年中最热的季节,我会突然感觉到,自己在全身发冷?
是的,从开始玩牌起,我就一直认为,翻牌前拿到一对a,加注到五倍大盲注是最合适的;并且对此深信不疑!可现在,当我面对着牌桌另一侧的堪提拉小姐、不,应该说是毕尤战法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的叫注原来是这么容易被人看穿!而我居然一直能够活到现在,又是多么的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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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新的发现,对我造成的震撼可想而知!我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崩溃了;我完全没有办法,再去保持什么镇定和冷静!
但是,牌局还在进行。正如陈大卫说的那样——
只要还有一个筹码,你就不能逃避、更不能放弃!
我竭尽全力把注意力转回到牌桌上来。现在,我拿着一对a,除非赌神高进附身,让我能够看穿对手的底牌、以及发牌员手里的那五张公共牌、从而知道自己会输掉这一把;否则,无论如何,我都是不可能弃掉这对a的;而且,在单挑对战里,我也肯定会选择加注!
可是,我应该加注多少才好呢?两倍大盲注?三倍大盲注?还是……五倍大盲注?
我的右手移到了筹码堆的上方;但是,在即将碰到那些筹码的时候,我又开始犹豫起来……我感觉到自己的手,一直在不停的颤抖;我的脑海里一片轰鸣声,像有无数的战斗机,正在低空飞行;这巨大的噪音令我头痛欲裂。
起初,这只是杂乱无章的闹哄;而到了最后,所有的声音聚集到了一起,我清晰的听到了——
“五倍大盲注等于一对a!五倍大盲注等于一对a……”
发牌员提醒我应该叫注了;我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拿起筹码扔进彩池;可是,我的手,却不听使唤的、软软的垂了下来……
“阿新,你怎么了?”
“邓先生,您怎么了?”
不光坐在我身边的阿湖,就连堪提拉小姐也看出了我的异常;她们异口同声的发问;任何人都听得出来,在这两句问话里,都充斥着浓浓的关切之意。
我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我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湖用一只手紧紧的搂住了我的腰,让我无力的靠在她的胸前;另一只手则拿出手绢,替我擦去满头满脸的汗珠;而堪提拉小姐也放下了手中的扑克牌,向我走了过来。
我勉强对她们挤出了一个笑容,但她们似乎并没有因此放心下来;我听到堪提拉小姐大声的呼叫着:“丽提亚,快去把阿尔伯特先生叫来!”
堪提拉小姐的私人医生、阿尔伯特先生很快就来了;在他的帮助下,我被平放在那张大沙发上。我听到他打开急救箱的声音,然后我感觉到,一块冰冷的钢铁贴近了我的心脏;然后被移到右胸、腹部……
过了一会儿,阿尔伯特先生放下了听音器。他拿出一个小瓶,放到我的鼻子边,让我嗅了嗅;做完这一切后,他转身问堪提拉小姐:“他参加了Wsop?”
“是的,阿尔伯特先生;您不会也患上健忘症了吧?这几天我们都有看他的比赛,您忘记了么?”
“我个人对玩牌没什么爱好;每次一坐进赛场就开始打瞌睡……”阿尔伯特先生说,“他没什么事,只是Wsop综合症发作了而已;彻底休息两天就好了。”
“Wsop综合症?”阿湖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她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是的,我以前跟在安迪·毕尤先生身边的时候,经常看到这样的症状。和马拉松一样,Wsop也是一项高强度的竞技运动;只不过一个是体力活,一个是脑力活。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牌手们的情绪,都在不停受到各种负面因素的影响:紧张、激动、焦躁、不安、恐惧、愤怒、大喜大悲……在这期间,他们还必须整天整天的集中注意力,用于观察、分析、判断各个对手;不停的计算筹码、牌局、彩池比例……天啊,从医学的角度而言,花费巨额的金钱来参加这种比赛,把自己置身于这长时间的负面情绪起伏之中、和无止境的消耗自己的脑力;这无异于一种慢性自杀!”
“慢性自杀……”阿湖喃喃道,她随即紧张的问,“那他……现在不会有事吧?”
“哦,他还很年轻;休息两天就好了。”阿尔伯特先生轻松的回答,我听到了他合上急救箱的声音。
“可是,阿尔伯特先生,照您的说法,就没法解释很多上了年纪的牌手;像道尔·布朗森,他已经七十八岁了,可却一直都还在参加Wsop……”堪提拉小姐问。
“那不同。在Wsop之前,他们都已经参加过很多次其他比赛了;他们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及如何有效的在赛间休息时放松自己;可是,很多人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尤其是这个小男孩……他的神经似乎一直都是紧绷着的;从来都没有放松过的时候,我说得对吗?”
“是的……您说得一点也没错。”阿湖喃喃的说道,“他从来就没有放松过的时候……”
阿尔伯特先生离开了,房间里沉默下来。嗅瓶开始产生效果,让我稍微从刚才的状态里恢复过来。我艰难的移动头部,顺着阿湖正握住我的那只手看上去,她正紧闭双眼,嘴唇不停的张合着;我知道,她在为我祈祷。
又过了一会儿,我终于觉得自己能够动弹了;在阿湖的帮助下,我站了起来,对坐在小沙发上的堪提拉小姐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不,不要这么说。”堪提拉小姐也站了起来,她轻声的说,“阿尔伯特先生说,您只要好好休息两天,很快就会没事的。这两天您就不要再玩牌了,也不要过度思考。至于我们刚才说过的事情,您也不用担心,辛辛那提小姐会帮您弄好。”
“嗯,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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