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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5 (当代)
这里是竹海极具特色的“民俗文化旅游一条街”。
“民俗婚庆”、“假日旅馆”、“竹木金石工艺园”、“农家乐”等商埔和店号,一字儿排成一条街;它是蜀南竹海旅游中的一道亮丽风景!
年轻的画家韩冬生在何竹心的陪同下,一边走一边看,一边看一边画;他已整整忙乎大半天了。这会儿,他俩正走在“竹木金石工艺园”区的小街上,欣赏着琳琅满目的后种工艺品。他俩的目光被这精美的民俗工艺品吸引住了……
当然,在竹海,最有特色的,也许首推这些竹木制品了。
这里是中国西部最大的国家竹类森林公园。在方圆数百里的山山岭岭,常年生长着茂盛的竹类植物;汇聚着楠竹、斑竹、毛竹、慈竹、罗汉竹等几十个竹类品种;这里已自成蔚为壮观的竹的海洋。
据女导游何竹心介绍说,竹子乃是一种多年生常绿植物,茎干中空有节;竹子喜欢在气候温湿的南方生长,且多喜爱静幽之地;而取自嫩竹的鲜笋,是可口的美味。竹子还体现着高风亮节的品格,故“竹林七贤”的佳话流传至今。而中华文明的见证之一一一“竹笺古书”,更是古老中华竹子文明的物质见证。
韩冬生一边走一边注视着各类竹木工艺品;但他对竹根根雕更感兴趣,每每投以关切和欣赏的目光。这一条街上用竹根雕凿出来的“寿星”、“八仙”、“观音”、“十二生肖”、“送财童子”、“竹林七贤以及花、鸟、虫、鱼、兽等竹根工艺品,件件形态逼真,看着令人赏心悦目……
何竹心看上了一位老艺人雕刻的竹根雕——“吃草的小兔”;她与老人讨价还价买了下来。她把这尊“吃草的小兔”送给韩冬生后,对他调皮地说:“喜欢吗?送你留下作个纪念吧!”
韩冬生生肖属“兔”,便欣然地接受了这件“生肖”礼物。
一会儿,韩冬生也选好了一尊“学舞的山鸡”的竹根雕。他把这尊“学舞的山鸡”送给了女导游何竹心。那时候,他带着遗憾的口吻说:“这些工艺品构图太实了,缺少空灵的韵味!但实在挑不出好的礼品留做纪念,只好将就了吧!”
在何竹心接过这只“学舞的山鸡”的竹根雕时,却高兴的笑了。她开玩笑地说:“很好,很好啊?我属“鸡”的,这只‘学舞的山鸡’正合我意!你看我?就这样早早地放弃了舞台艺术,还可能成为一只‘凤凰’吗?”
她的话把他逗笑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已来到一处挂着“农家乐”招牌的地方,还没走拢,老远就听得一片人语喧闹声和公鸡的鸣叫声……
何竹心欣喜地说:“啊!看斗鸡去吧?”
42
宽敞的“农家乐”院子里,看热闹的男男女女围成一圈又一圈;一老一少两名男子和一名胖子裁判站在圈子里,正弯腰看一只大红公鸡和一只芦花鸡的搏斗比赛哩!
何竹心凑近围观的人群一看说:“啊?真是斗鸡比赛呢?”
韩冬生也跟在何竹心身后,挤进圈内去看斗鸡比赛;他看见一老一少正指挥着自己的斗鸡扑向对方。韩冬生心想真巧哩?上次在剑门镇就没见到“斗鸡”比赛,当时还真令人遗憾的;偏偏今天在这里遇上了,倒得好好瞧瞧呢?
便见蹲着的小青年在一旁猛吼:“‘花花’,跳?跳起来呀?”
“别动!别动?”老者怀抱“大红”公鸡,见“大红”跃跃欲试,便象战场指挥官在指挥战斗一样,他以发号司令的口吻说:“不许妄动?静观其变吧?”
这时候,与老者比拼斗鸡的小青年右手在地上一拍,只见“花花”听今似的扑腾着翅膀猛地跳了起来,瞪着两只红眼直逼“大红”;然而“大红”却张开两脚,俨然摆出“马步”,也睁圆了双目,直视“花花”。
忽然,“花花”再次腾翅一跳,扇着翅膀扑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大红”把脖子一昂一扬一扭,“马步”稳稳不乱;就在“花花”即将落地之时,“大红”却来了个“顺手牵羊”,一扭脖杀了个“回马枪”;这时便见“花花”双脚落地未稳,早被“大红”一口叨住头顶红冠,痛的“花花”咯咯直叫,随即在地上打一个滚儿,双翅乱扑,扇起一地尘土……
“唉——”“花花”的失利,让小青年遗憾地叹了一声;他几步窜进场子中,双手把受伤的“花花”抱了回来。
胖子裁判“呼呼”地吹响了挂在脖颈上的口哨。他对围观的人们说:“一比一?两鸡三斗两胜,大伙儿快下注吧?还等什么呢?”
这时候,一位精瘦老汉端着一只草帽走向人群,准备接受大家的施舍。
围观的人们往草帽中扔着硬币或零星纸币。
韩冬生从衣兜里摸出了四枚硬币;他递给何竹心两枚,自己留下两枚;两人同时将四枚硬币投篮一般一一投了过去。精瘦老汉见大伙儿往草帽中扔钱,将手中草帽一扬,不偏不倚端端正正地接住了。
精瘦接受了大伙的施舍后,笑容可掬地躬身向大伙连声致意说:“谢谢,谢谢!”
在精瘦老汉收钱的那段时间里,大红公鸡的主人抱过他的“大红”,从衣袋里掏出一把小米粒,放在手心里让“大红”叼食着;而那小青年也抱过他的“花花”并打了一下鸡的屁股,也从衣袋里掏出一把谷粒洒在地下,让“花花”一粒一粒地叼食着。
时间大约过了有五、六分钟,当“花花”吃净最后一颗谷粒时,胖子裁判宣布说:“刚才一比一平,三局两胜,第三局比赛现开始;各就各位——”。
两位鸡的主人各自抱了自己的斗鸡,慢慢走到划定的比赛界前蹲了下来,准备着下一场比赛。
随着胖子裁判开始比赛的哨音吹响,一老一少同时松开了手中的斗鸡。
新的一轮比赛开始了。
两鸡赛场相见,都伸直了自己的脖子,各自红了眼睛,瞪眼对峙着对方。
围观的人们也睁大了眼睛,看着两只伺机拼搏的鸡。
胖子裁判显得滑稽而幽默,他站在比赛分界线的左边,弯腰对两只斗鸡风趣地说:“跳啊?壮士一搏兮尘土扬,安得猛士兮威名扬!”
可两只斗鸡却都咯咯咯叫着,两两对峙着,各自做出一副防守的样儿,都不主动出击。
大伙儿很希望看到更精彩的拼搏,都耐心地等待着。
忽然,就见“大红”两眼一红,腾翅一跃,主动向对方发起攻击;而“花花”见势不妙,忙双足一蹬,展翅被动迎敌;可两鸡在腾空时各自叼住了对方羽毛,双双扭打成一团;随后又扑愣着翅膀双双跌落地上,叼落的羽毛随风飘零飘零……
“停、停!”胖子裁判喊了一声,一老一少忙走前去抱回自己的斗鸡,然后各自站回自己比赛的位置。
据说斗鸡比赛的规则,各地并不一致。而这里的规则是:叼住对方鸡冠的一方算赢;如果双方都只叼下对方的羽毛,既使一方叼得羽毛再多,也不分输赢的。
这时候,胖子裁判又一次下达了比赛口令。他说:“重来!准备——开始!”
但,两鸡听令后却有点阳奉阴违,都只圆睁双眼逼视对方,做出一副防守的样儿,无一方想发起主动攻击。
过了许久,两只斗鸡仍一动不动的互相对视着。
简直让围观的人们等得不耐烦了。
就在一些围观的人想退场离开时,人群中不知是谁扬手撒出一把烤玉米粒,立即逗引得两只斗鸡都去争抢玉米粒吃。可恰在这紧要时刻,聪明的“花花”却瞅准“大红”低头觅食的机会,乘虚而入张翅一跃,措不及防地叼住了“大红”的肉冠,痛的“大红”求饶似地咯咯咯鸣叫起来……
真出乎人们的预料,整个过程来的太快太忽然了,直让围观的人们高兴的欢声雀跃起来。
“‘花花’赢了,‘花花’赢了——”围观的人们都不约而同的齐声喝彩起来,胖子裁判忙把口哨一吹说:“三局两胜,花花’为‘斗鸡王’!”
胖子裁判忙把一条写有“斗鸡王”三字的小小绶带给“花花”戴上;围观的人们齐声鼓起掌来。
何竹心看了韩冬生一眼,诡密地一笑说:“真有趣啊?”
“这算不得什么?”韩冬生吹嘘地说:“那年我去北京出差,在西城区见着的一次斗鸡比赛,那才叫高水平哩?”
何竹心瞪了他一眼,带点不悦的口气说:“谁跟北京的比?这儿不就自娱自乐一下吗?”
——倒是一句大大的真话。
其实,这里兴起的“斗鸡”活动,仅仅是近年来恢复的传统民俗娱乐活动方式之一;因为这些鸡虽说是从村民自养鸡中选出来的,可都没经过什么“斗鸡”的训练,或许斗鸡的规则也并不完善,但是人们利用这种方式不仅吸引了游客的兴趣,而且大大刺激了游客食鸡的食欲和消费热情,使这里的养鸡户们大大得益。这真是一举双赢啊!
中午,韩冬生和何竹心便高兴地来到一家特色餐馆,美美吃了一顿四川“竹笋烧全鸡”特色火锅。
吃午饭的时候,两人你吃一只翅膀,我吃一只翅膀;你再吃一只鸡腿,我也再吃一只鸡腿;一会儿,两人便把一只八、九斤重的整鸡吃得只剩下鸡头了。后来,何竹心把鸡头夹到韩冬生的饭碗里后,诡秘地笑着说:“这只鸡头你吃了吧?”
韩冬生吃鸡头时,却没再意何竹心叫他吃鸡头的话里藏着什么趣儿,他一口咬下鸡的肉冠,然后细嚼慢咽地嚼着鸡肉说:“真香!真香啊?竹海的鸡是吃竹叶长大的‘熊猫鸡’吗?”
那会儿,何竹心见韩冬生一口咬下鸡冠后的那副傻闷吃相,扑哧一声笑弯了腰说:“对了啊?你今儿吃了这只鸡的肉冠,不也成‘斗鸡王’了吗?”
韩冬生听完这句话后,半响也没品出她话中的味儿来……
43
清江河九曲十八弯,象一条蜿蜒游动的蛇;它绕着大山,静静地流淌着流淌着;晨晖把金黄的光洒进河水里,河面闪动着粼粼的波光……
河的两岸绿竹成林,从山脚直缘到山顶。那一片一片、一湾一湾、一岭一岭全是绿竹生长的海洋;几乎很少见到其它的树木。这里绿竹森森,绿荫深深;竹枝婆娑,竹风摇影;把无数翠竹的影子映在河面,染绿一江春水。
一阵晨风拂过,送来清凉清凉的竹香,真令人心旷神怡!
一只竹子扎的竹筏,放筏人早早便解开了缆绳,任河水随意漂流着。放筏人用一支小小竹篱,左边撑一杆,右边撑一杆;竹篱划动着河水,吱吱依依地唱。
一大早,韩冬生与女导游何竹心便来到了清江河河边。他们租下这只竹筏,俩人坐在竹筏中,一任竹筏漂漂荡荡顺水流放,他俩只顾尽情欣赏着清江河两岸的美景。
放筏人是一位爱说爱笑,年纪约五十岁上下的老伯。那天他穿一件无袖对襟开衫,大脚短裤,赤脚站在筏尾;他一边轻点竹蒿,一边瞧着坐在竹筏上的年轻画家作画儿。
韩冬生在自己面前放了一张小竹凳当桌子,他将画板置于竹凳上,又摇了摇竹凳,感觉稳稳的后,才从旅行包里取出画笔和纸、笔、墨、砚来。他从竹筏连结缝中取来河水调墨,然后在画纸上尽情泼洒画意。
青山竹影斜映河面,同时也把竹筏和影投映到河水里。
竹筏在河水中静静漂流着,那时无风且无浪,不摇又不晃。
何竹心坐在竹筏前面,她一边看韩冬生作画,一边低头编织着一只柳条花蓝;上船时,不知他从哪儿割来一把细长的柳条,她说要亲手编一只柳条花篮哩!
老筏工稳立筏尾,双手握一杆竹篙,慢慢悠悠地左边一点,右边一点,划得小小竹筏悠悠荡荡,顺江漂流……
——好一幅清江漂筏图啊!
老筏工一边撑着手中的竹篙,一边看年轻画家作画,看漂亮的女导游编篮儿。不知怎的高兴了。老伯就忽然扯开嗓子,清清亮亮地唱起一曲渔歌来——
竹映清江哟江水长,
编个花篮儿送情郎,
虽说这花篮不装水耶,
妹心儿已随郎去远方……
老筏工的歌声高亢、清亮,歌声在清江河两岸悠悠回荡;老筏孑刚吼出第一嗓子,何竹心已听得心神荡漾、喉咙痒痒起来;她也想扯开嗓子,唱上一曲。待老筏工歌声落下,她便放下手中的柳条,她笑着说:“老伯,我也跟你对上一曲吧?”
老筏工笑了:“好哇!也听听你的歌儿啊?”
何竹心在竹筏上站起来,吸一口清晨竹叶的香气,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接着扯开嗓门深情地唱道:
柳拂江水哟柳丝长,
编个柳筐嘛送情郎,
思丝长若春江水耶,
何时共郎话西厢……
何竹心的歌声婉转而清亮;歌声惊起河中的各色水鸟“呜嘎、呜嘎、呜嘎”地欢叫着。水鸟们扑愣扑愣着翅羽,好象是在为何竹心的歌唱伴舞哩……
44
傍晚时分,竹筏漂游到一个临河的小镇码头边。
三人已整整忙了一大天,都感到有些累了。女导游何竹心便说:“今天晚上,我们就住这里吧?”
眨眼间,放筏老伯已轻点一篙,将竹筏慢慢靠到了码头边。何竹心第一个跳下竹筏去。待老伯最后走上河岸,把栓竹筏栓在栓筏石柱上,然后三人才各自拿着自己的物品和旅行包,说说笑笑朝小镇走去。
这是一个只有几百户人家的小小乡镇,长期被锁在深山里,经济封闭而落后;近年来,因这里山中生长一种奇特的“罗汉竹”而被各地游客赏识,很快蜀南竹海成为四川旅游热点景区之一。
据何竹心介绍,这种“罗汉竹”在国内极其少见,因每根竹节上生出奇形怪状的“大肚罗汉”而得名。罗汉竹形象很讨国内外旅游观光客喜爱,都想一诸“罗汉竹”的风采,于是从前没人问津的乡野小镇,很快便日盛一日地热闹非凡起来。
三人先找到小镇一家名叫“静竹园”的旅馆住了下来。
韩冬生今天的收获不小,从他整理今天的画稿那副得意的神态看的出来。虽说都是即兴之作,但看上去却都令人赏心悦目,有几副风光画的确可称佳作呢?
何竹心细细一看,这几幅佳作标着如下画题——
——竹映清江朝日红;
——墨染春水两岸绿;
——清江渔歌戏鹭飞……
“不错,不错吗?”何竹心展开画作,看后赞赏地说:“很有诗意呀!看得出来,你很有发现美的眼光嘛?”
吃罢晚饭,看看天色尚早,韩冬生便迫不急待地想去看那片罗汉竹林去。邀放筏老伯同行,老伯说:“累了一天了,不想动了;那片罗汉竹林就在小镇背后的山湾里,离这儿并不远,我已看过许多次了;你们去吧,早去早回啊?”
何竹心说:“好吧,我陪你走走去?”
两人告别放筏大伯后,韩冬生带上自己心爱的口琴,同何竹心绕过旅馆旁的小巷,经直朝山湾里那片罗汉竹林奔去。
那时太阳还坐在山尖,晚霞给整个竹海镀上了一层金色;金色的霞晖洒在他们身上、脸上,把头发都染成了金丝一般。
一会儿,两人便来到“罗汉竹”林。
这是韩冬生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种奇特的竹子。
他摇动一根又一根罗汉竹,仔细观看每根竹节;他见每个竹节都长得特别突凸,的的确确很象“大肚罗汉”,且有鼻子有眼睛的;韩冬生简直惊呆了。他不禁感叹起大自然的妙笔神功来!
韩冬生说:“真令人难以置信,这么奇特的雕刻作品想不到竞是大自然的奇妙杰作?”
何竹心说:“这些罗汉竹还是国家林业部部令保护的植物品种呢?”
“要不,哪能这么金贵呢?”韩冬生怔怔着说,思绪飞得很远。
两欢蹦乱跳地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已走进那片竹林深处……
夜色微茫之时,太阳已慢慢收尽它最后一缕余晖,清风徐徐送来夏夜的凉意,让人顿感夜的神秘和温馨。那会儿,何竹心己找到一块高岗地坐了下来。她把身子往后一仰,躺在铺满厚厚竹叶的竹林中。她伸了伸懒腰,爽朗地说:“哎呀?这股清风*呀!”
韩冬生也走去高岗地,在何竹心身旁坐下,随后从怀中取出口琴,悠悠吹出一支紫竹调:
俏弄管弦方知梦
清风明月几相逢
眉如柳叶绛唇红
一别相思春到冬……
何竹心曾经会唱这支曲子的,她知道歌词的大意,可听到后头,却勾起她的伤感情绪。她说:“这支曲子太古了点儿。今天听起来,简直有点隔世的味儿了?”
韩冬生说:“是呀,这样忧思的古曲儿,在大都市是很难听到的了。那浮燥的环境,令人根本想不起这样优美的曲调来。好在今晚咱们是在这深山竹丛里,真有点忘乎所以的味儿了?”
何竹心说:“我也有同感,一踏进这幽静的地方,人生的烦恼仿佛都丢得干干净净的;每次带旅游客人走进这片竹林后,我真想藏匿其中,永远都不要走出去。”
韩冬生说:“可惜呀?再过几天,我又要回到那座令我向往又失望、令我激奋又感伤的城市里去了;但愿今后你会常常来看望我?”
月儿升起来了。弯月把如水的清晖从竹叶间漏下来,涂满他们的一身一脸。她忽然抬头坐起来,双手搂住他的双肩说:“你想我吗?”
韩冬生高兴地点了点头。
良久,何竹心柔柔地说:“我会常来看望你的!啊?”
他见她眼里闪着的盈盈泪光。
他也伸手抱住她的腰;然后用自己的唇贴着她的唇。
这会儿,她任他深情地长吻长吻。
她把自己湿润而甜滑的舌头慢慢滑进他的口中……
那时,他情不自禁地,轻轻把她放倒在那片光洁而柔滑的竹叶铺成的地毯上——是的,是地毯上——不!那简直就是厚厚的竹叶为他们织就的婚床……
两人很快便沉醉在温柔的梦乡里!
一会儿,她闭着双眼,用颤颤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唉呀,我痛快的要死了!”
“啊——,我真想嫁给你呢……”
她的话象一丝轻柔的风,轻轻吹过今晚的竹林;或许他没有听清她说的每一句话;或许他并未留意她说得每一句话语;但在那个令人沉醉的夜晚,只有吹来的丝丝晚风,悄悄把她的话儿捎去了远方……
45
翌日晨,何竹心一觉醒来,探头看看窗外,见太阳已升起半竹竿高了。她不由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唉,怎么睡的这么沉?”
她忙下床穿衣,准备去叫醒韩冬生和放筏老伯起床。
韩冬生住在何竹心隔壁房里。何竹心咚咚咚连敲了三四下,半响也没有人应声;她又用掌去推,门却吱呀一声轻轻开了。原来房门是虚掩着的,关门时并没有带上锁。何竹心进屋一看,屋内早己人去室空;已不知韩冬生离开此屋不知多时了。
“人呢?”她猜想他一定又是去了那片“罗汉林”了!
她急急洗漱完毕,安排好放筏老伯今日的行程,便也告别旅馆,匆匆赶往那片罗汉竹林去找韩冬生。告别旅馆时,她没有忘记带上她亲手编织的那只柳条花篮。
走出不到半里路,却见韩冬生己背着他的旅行包和画板往回走了。
韩冬生老远就看见了何竹心,他笑着对她说:“我一早怕打扰了你的梦呢?所以起床后没敢叫醒你!”
何竹心听了小嘴一撅,嗔怪地说:“就你心眼好?都画好了吗?”
“画了几幅。”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说:“记住那些罗汉竹的神韵了!”
这时俩人站在山坡前,忽然吹过一缕晨风,带着一股剌鼻的香气飘来。何竹心说:“好香呀!你闻闻?”
韩冬生嗅了嗅问:“你洒香水啦?”
她白了他一眼:“这是香水味儿吗?”
他俩就朝着风吹来的方向望去。呀!山湾里一大片荷田,正开着红的、粉的、白色的荷花;田塘处的小山坡有一大大果园,好似一片石榴树林。
“啊,石榴树该开花了?”她说:“怪不得古人有‘香风薰得游人醉’的诗句呢!此情此景可不是吗?”
“昨晚咱们咋没注意这片荷塘和果园呢?”他问。
“真是呀?”她说:“我也没有注意这片荷塘和果园呢?”
两人就肩并肩朝荷塘和果园走去。
走出不远,韩冬生忽然想起放筏老伯没有跟来呢。他侧头问她:“放筏老伯呢?”
她笑了笑说:“还会把他丢了?我已让他到竹筏码头上等我们去了。”
他说:“那真好!你总是很细心的,这次真让你操心了!”
她说:“我不是导游吗?这都是该我做的!”说到这儿,她做出一脸调皮的样儿,说:“可有些事——”
何竹心口边留住了下半句话。
他问:“怎么讲?”
她抿嘴不语,脸一下红了。半响才说:“你说有什么事是不该我做的呢?”
“啊——”他恍然明白过来,久久沉浸在昨晚的幸福里。他说:“你嫁给我吧?我爱你!”
她忽然停住步子,眼泪就盈盈湿了双目;那时她握着自己的两只小拳头,撒娇般地擂着他的胸脯,刚刚擂了三两下,忽又破涕为笑了。她说:“你真坏?真坏!”
他紧紧抱住她的细腰,任她擂自己的胸;可他却情不自禁地在她桃花般的脸上,给她一个深情的长吻……
那会儿又吹来一阵香风,柔柔吹乱了她的长发。她忽然从他的拥抱中挣脱出来。她笑着说:“看?下地的人那么多了,别人见了,会笑话我们呢!”
他并不怕别人的笑话。听了她的这句话后,反而唯恐世人不知地面对高高的大山喊道:“我——爱——你!”
46
韩冬生坐在看荷人用以遮雨的凉棚里,画了一幅“初荷图”,便收起笔墨说:“荷 花图我在成都已画了很多了,这里画一幅意思意思吧!”
随后两人走过田埂,翻过一座小小山坡,便己到了石榴园看园老人的小房里。
石榴树绿了几坡几岭,好大的一片石榴果园啊?果园内,向阳坡面的树枝已开出艳艳的花朵,灿如暗夜闪闪的星灯……
看园的老人生得精精瘦瘦,他告诉她们说,这几天石榴花儿才开始开蕾呢,若再过十天半月的,整个园子石榴花儿开齐了,红红艳艳的那才好看哩?花儿又艳,味儿又香,真个香煞人呢!
韩冬生便对看园老人说:“老伯,管理着这么大的一片园子,好辛苦呀?”
看园老人说:“不苦不苦!剪枝施肥时,我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都是村里派整劳力来莳弄的。这段日子农田里正忙活着呐,他们都回去弄自家的庄稼去了,留下我一个人照看照看这片果园,只防着猪呀羊呀牛呀的大牲畜进园子啃树皮,糟踏了这些石榴树啊!”
何竹心说:“老伯,跟我们一块儿照几张相吧?”
老人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笑着说:“不啦!前几年来了几位照相的记者,说是来此地采风的,给我照了好些大照片。可不?有几幅还登在报上了哩!”
说完话,老人拿出一份《大众摄影报》给他俩看。何竹心接过《大众摄影报》翻了翻,果见老人的一幅大彩照刊登在了显要的版面上。
老人说:“你们年轻人去玩吧!要喝茶,到我这儿来喝,我正烧着水呢?”
何竹心便同韩冬生双双走进了那片石榴园。
两人站在一株石榴花开得繁盛的树下,互相给对方照相。你给我照几张,我给你照几张;一会儿,就把一只胶卷照完了。
那时候,趁韩冬生换胶卷的间隙,何竹心己在果园里找到一株树冠好看、开花又多的石榴树。韩冬生便邀何竹心照一张合影照。他调整好相机的自动快门,笑着对她说:“我俩照张合影像,虽不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可也是‘人面榴花相映红’呢?”
她也扑哧一声笑道:“就你嘴巴贫?心眼子比石榴籽还多呢?”
两人就并肩站在树下照合影像。她刚扑哧一笑,照相机自动闪了一道光,快门“咔嚓”一声,留下了他们的笑脸……
可后来冲洗出来一看,两人的合照像却是模糊的一片一一“人面桃花皆不见”;他觉得遗憾,她也感到遗憾!
——当然这是后话了!
照完两只胶卷,年轻的画家韩冬生开始画这些枝繁花艳的石榴树了。
何竹心便站在韩冬生身旁看他画画儿。
看了一阵,何竹心诡秘地一笑说:“你先画着?等我换件衣服来,一会儿唱段戏文让你听听哩!”
他欣喜地笑道:“好嘛,唱段什么戏文呢?”
她调皮地扮个鬼脸说:“先不告诉你?”
一会儿,何竹心身穿一件对襟竹叶绿衫儿;套一条金线滚边石榴裙儿;罩一方挑花杏黄披肩儿;脑后挽一个黑黑发绺、斜插一支串珠长针儿。当何竹心换完衣服回到果园,人己变了模样儿,竞是活灵活现的一位古代仕女哩!
何竹心从看园老人那儿借来一把花锄,经她亲手编织的柳条篮儿也派上了用场;她手提花篮肩扛花锄,笑嘻嘻地问韩冬生道:“你看我这身打扮行吗?”
他上下打量着她,忍不住自己先乐了。他笑笑说:“这不是那位多愁善感的林妹妹吗?可我象不像你的宝哥哥呀?”
她飞了他一个媚眼。说:“就你嘴巴甜?——哎,想听我唱哪一段?”
他想了想说:“随便你唱哪一段,我用口琴给你伴奏一曲吧?”
她就嘻嘻哈哈地笑。笑完打趣地说:“你会吗?只怕你‘心头不似口头哩!’”
他便从旅行包里取出口琴,接着试了试音,继而随意吹出一段电视剧《红楼梦》中的“葬花吟”曲调来。
何竹心就依电视剧《红楼梦》中的歌词,边唱边舞——
花谢花飞飞满天 ,
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
落絮轻沾扑绣帘……
她的歌声和他的口琴伴奏声早把看园老人惊动了,老人也悄悄走来石榴园,听年轻又漂亮的女导游何竹心弄舞浅唱:
独依花锄偷洒泪,
洒上空枝见血痕;
愿侬肋下生双翼,
随花飞去天尽头……
看园老人听到动情处,竟忘记了吸他手中握着的旱烟袋;当老人听完一曲再吸烟时,早烟袋里的火星早已熄灭了。
而她还在口琴的伴奏声中边唱边舞……
显然,一只口琴的伴奏声并不多么动听,可在看园老人的眼里心里,他觉得自己虽活了一大把年纪,今天才在自家果园里开了大大的眼界——他亲眼看见一对神仙般的人儿了……
47
在后来的一周行程中,何竹心陪同韩冬生去了竹海一些著名景点采风。
他俩先后去了“忘忧谷”、“七彩飞瀑”、“翡翠长廊”、“仙女湖”、“天宝寨”等地写生,韩冬生画了许多山水画和素描。这天傍晚,他俩双双返回了竹海宾馆,宾馆老总热情接待了他们。
韩冬生的竹海旅程即将结束了。明天,他将告别竹海,告别何竹心,回 到成都那个令他向往又失望的“家”中去。
陪韩冬生吃过晚饭后,何竹心便告辞回了自己的家。她讲好明天一早来送他的。
韩冬生很感激何竹心对他此行采风的支持。他想,在这段露宿餐风的日子也真够辛苦她的了。要不是她的巧妙安排,多方打点,耐心讲解,他这次采风活动是不会如此顺利的。他敬佩她的精明能干;他打心眼里喜欢上她了爱上她了。
回到住宿房间后,韩冬生忽觉一股莫名其妙的孤独感隐隐向他袭来。他忙点燃一支香烟吸着,依然不能消除自己心中的郁闷。他只得转身走进洗澡间,把自己泡在浴缸里。他想用这样的法子使自已的心绪安宁些。
洗完澡穿上睡衣,韩冬生仰脸趟在沙发上想着心事。他的心绪较先前好些了。他想让自已静静的呆上一会儿。可是,连日来与何竹心的接触和交往的情景,却象放电影一样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着……
一一她黑黑的眼睛是那么美丽而迷人啊;
一一她的纤纤细腰是那么啊哪又多姿呀;
一一她甜甜的歌声是那么深沉而多情啊……
那时候,她的善良、她的聪慧、她的体贴、她的千千个好、她的一切一切,都勾起他的回忆和思恋。他深深地爱上她了。
——她已占据了他的心,她是他心中圣洁而美丽的偶像……
他忽又想起在剑门大剑山上给她打电活时的情景。那天,他发现了剑山女神和剑门武士。他本想告诉她自己的新发现;可他瞥了半天才瞥出一句“我一一想一一你”的话来。如今想起来,他自己也觉得多么的好笑啊!
一一他笑自已那时显得多么的天真和幼稚呀!
他对何竹心的倾慕之心,也许起于那晚卖画时瞥见了她美丽的黑眼睛?可也许起于那次等车时听了她对他画作的一席谈?总之,他觉得当他在荷塘喊出“我一一爱一一你”的时候,他己从心灵深处深深地爱上了她……
弯月升起来的时候,韩冬生想到宾馆外面的草坪里独自坐坐,静看明月与星 星,感受夜风轻轻的抚慰。
——那晚的夜色真美啊!
微微清风吹拂着他的黑发,任他的思绪飞得很远很远……
夜露柔柔下来了,细细密密如雾般润湿他的双肩;他竟然一丝不觉。
他在想什么呢?
忽然,他抬头看天。一股风扯来一片云,顿时月隐星稀……
当他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后,倒床便沉沉睡去了……
一会儿,晃然走进幽幽的梦里——
恰是花好月圆之夜。
韩冬生与何竹心在月光下携手同行。
时间仿佛回到了远古。韩冬生一派学士打扮——他足蹬高底朝靴,衣穿紫色长衫,头戴秀士楚冠,一手轻摇桃花扇,正与上穿红绫衣下着石榴裙、足蹬红绣鞋的何竹心月下私奔呢!
转过一座奇山,又过一道幽水……
好似《梁祝》十八里相送;又似张生莺莺月下初会……
梦中,两人来到一条三岔路口。
韩冬生正踌躇着不知该朝那条路走呢?正想上三岔路前寻个人打听个清楚明白,却忽然从路边树林中窜出两名衙役解差来,不容韩冬生和何竹心分说,便手执铁链将二人一一拴了。
那时,瘦瘦解差口吐秽言道:“大胆狂徒!怎的拐人良妇,月夜私奔呢?”
两人被衙役解差拉扯着,踉踉跄跄带到了县衙大堂。
未进大堂,韩冬生已被剃光了头发,正似一副僧人模样。
大堂上,两班衙役握棍执杖。县太爷立即升堂审理“奸夫*案”。
胖胖的县太爷身着朝服,黑沉着脸色,厉声喝问道:“大胆韩生!本是读书之人,怎不知礼义廉耻?竟敢拐*妾,月下私奔呢?可知罪否?”
梦中韩冬生大义炳然,据理力争。
他辩道:“小女子闺阁未嫁,怎为他*妾?再说小女子钟情于我久己!我与她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可谓自由恋爱,何曾有罪?”
稍倾,县太爷黑着胖脸,又问何竹心道:“本官曾有恩于你,你为何知恩不报?反而赖婚另嫁,可知罪否?”
梦中只听得何竹心辩道:“老爷曾有恩于我,本想知恩回报。怎奈婚姻乃小女子终身大事,怎可草草了事?况韩相公人品出众,真谓才貌双全,正是小女子托付终身之人。我岂能梧桐不攀,却飞鸟巢?”
何竹心的一席话,气得县太爷脸色发白,继而转青,竞在堂上连连大叫,吩咐两斑衙役道:“呀——呀——呀!快给我打出大堂,随他们去吧——”
梦中,韩冬生正被衙役们用棍棒赶着朝大堂门外走,没想到他偶一回头,却惊见那升堂县太爷怎么转眼间竞变成了胖子司机?他心中“啊——”了一声,便一头撞上了县衙大门上……
这梦中一撞,己把韩冬生从梦中惊醒。
他睁眼一看,见窗外天己亮。但不知夜里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小雨淅淅沥沥仍打着窗棂呢。
虽从梦中醒来,韩冬生仍在回味着刚才的梦境……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
他忙穿衣前去开门。
他猜想,可能是何竹心送返回成都的车票来了吧。可当他一手把房门拉开,却见是胖子司机在敲他的门。他肥胖的身躯正挡在门口呢。
韩冬生一见是他,赶忙笑脸相迎。他说:“啊,是你呀?请进屋里坐吧!”
然而胖子司机却铁青着脸,一把揪住韩冬生的衣领,一掌将他推了个趔趄。胖子说:“是我呀!没想到吧,我来会会你的?”
韩冬生显得有些尴尬。他说:“那你请坐呀。”
胖子仍铁着脸,不由分说,劈脸便给了韩冬生一巴掌。随后胖子气势汹汹地说:“我就是想会会你这小白脸啊?明白吗?何竹心是我的,你抢不走她的!知道吗?”
韩冬生嗫嚅了一阵,他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地告诉胖子说:“可是,她不爱你?”
胖子听了火气更大了。他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什么?她不爱我?他爱你吗?”
胖子那时早己失去理智,没等把话说完,他又扬手给了他一巴掌。这一掌打得有些重,正打在韩冬生的鼻子上,他的鼻血流了出来。
那一刻,韩冬生也不甘心示弱。他大声吼道:“他不爱你!知道吗?混蛋!”
胖子一见韩冬生鼻子被他打出了血,心里有些后怕了。他气恼地从衣兜里掏出何竹心捎给韩冬生的那张汽车票,扬手甩给韩冬生说:“滚,滚得越远越好!”
说完话,胖子甩门走了出去……
韩冬生不知何竹心订的车票 为何被胖子捎了来?
胖子甩门走了;韩冬生气恼地奔到房门口去。他看着胖子在宾馆过道渐渐走远的背影,愤愤地吐了一口唾沫。他那时高声吼道:“呸!她不爱你!知道吗?混蛋,她不爱你!”
48
这天早晨,韩冬生按照预定的日程安排,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蜀南竹海。
尽管,他觉得不虚剑门——竹海之旅!
可是,这天早晨与胖子发生的不愉快争吵,却更增加了他对何竹心的爱慕之情……
他是在那个下着小雨的早晨同何竹心依依握别的。
一早,他看见她右手撑着一把红雨伞,左手提着一筐熟透的山桃,赶来为他送行。他知道,那盛桃的柳条篮儿是她亲手编织的呢!
那时天上仍下着丝丝小雨,汽车马上就要开了。她撑着红雨伞,同他伸出车窗外的手久久相握……
忽然,她抽出自己的小手,转身撑着雨伞默默离去。
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蓦地,泪水打湿了他的双眼……
华灯初放的时候,韩冬生终于安全地返回了成都。
一路上,他心里盘算着今后的打算。他想立即动手编辑一本“韩冬生山水风光画册”交美术出版社出版;再与锦城美术馆联系,争取在今年九、十月份搞一次个人画展。
那天坐在返回成都的汽车上,韩冬生兴奋的几乎没有合眼,近一个月的浪漫旅程,他所见到的每个人、每件事都一幕幕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他被这些人、这些事深深地感染和打动了。想着想着,他抿嘴微微笑了。
肩挎旅行包和画板,韩冬生从成都客运汽车总站出站时已快晚上七点钟了。他在街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不一会儿便回到自己离别已久的家中。
屋里乱七八糟的,地板很久未被拖过,用手指在写字台上一划,便划出一道道灰尘的痕迹。他推门走进里屋,随手把旅行包和画板往沙发上一甩,一眼便看见空空的床铺上,鸡毛弹子下压着一张字条。是郝燕那熟悉的字体。
他取过字条一看,歪斜着写了满满的一页。郝燕写道——
冬生:
也许这的确是一个美丽的错误。让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吧!对你,对我。
昨日的一切真像一场梦。当我们从城市的喧哗和骚动中醒来,我们不得不面残酷的现实。天下没有世外桃园,心中没有梦里的‘净土’。当诗情画意和甜言蜜语与我们告别的时候,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们只能卸去昨日舞台上的浓妆,还原我们的本来面目;而面对苦雨般的现实,仿佛每一滴雨箭都刺伤着我的眼睛。我只能朦胧着我的泪眼,迷茫地再次走进风雨里……
明天的一切,让明天去诉说吧。
再见吧!请别牵挂我!
你曾经的恋人:燕 子 2002年5月2日晚
他一边读着信,一边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尽可能不让泪水涌出来。
但是仍有一滴盈盈泪珠,依然悄然无声地滴落在白白的信纸上……
49
韩冬生安安稳稳在家熟睡了一夜半天;当他第二天醒来时,已是下午一点二十分了。
他换上刚充好电的手机电池,便分别给几个相好的哥们朋友打电话。他对他们讲:“我回来了!没让狼虫虎豹吞进肚子里去,可见老天有眼呀……”
最后,他与高岷在电话中开起玩笑来。韩冬生说:“哥们,我回来了!你最近怎么样?没让嫂子把你掏空吧?”
高岷被逗笑了。他在电话里说:“正惦记着你哩!前些日子听说有人在剑门关被毒蛇咬伤了,我们真为你担心呢。喂,老弟,你没事儿吧?”
韩冬生说:“哥们,差点见不到你们啦?那被毒蛇咬伤的人就是我呀,悬得很呢!喂,哥们,今天没啥事儿吧?没有?那这样吧,下班后带上嫂子,到府河人家去喝几盅,我请客!哎呀?离开了这么长时间,真想吃一顿成都麻辣烫啊。别推了?就这样,咱们一言为定!”
距吃晚饭的时间还早呢,韩冬生已走进了“府河人家”,服务生安排他坐进“三人行”雅间。进门时,他在门口报摊上买了一份《华西都市报》,这会儿,一边等着高岷和高岷妻子“波波”,一边喝着茶,翻看着手中的报纸等他们。
多年来,韩冬生养成个读书看报的怪习惯。看报先看报纸副刊,看书先看最后一章,接下去才会从头看起。这会儿他正看着“副刊”上的刊头画,忽然“副刊”下方一条广告吸住了他的目光:
西延线二号立交桥旁,剑门蛇王火锅庄庄定于本周六(明日)隆重开业。开业一周内七折酬宾,欢迎各界宾朋光临!
后面还有一行小字特别强调说,届时特供“剑门蛇王”追风强肾酒。
韩冬生一看,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他在心里直骂:“娘的!这些货色,鼻子怎么比狗还灵?脑瓜怎么比猴还精?可心眼子却并不比毒蛇好哪儿去呀!一条死蛇有什么值得炒作的吗?也想趁机捞一把银子?真他妈的活见鬼!”
韩冬生正自恼着,高岷同波波夫唱妻随地走了进来。
韩冬生同二人握过手后,安排二人面对面坐于桌子两方,他自己独坐一方。随口招呼服务生倒茶上菜。
一会儿,服务端着热气腾腾的火锅上来了,各种火锅菜一盘一盘摆满了一小桌。韩冬生又叫服务生拿来一瓶成都“全兴”酒,取过三只大酒怀满满地斟上,端给高岷夫妻俩一人一杯,自己也端起一杯酒,然后笑嘻嘻地说:“来吧?哥子嫂子,好想你们呀!今天小弟先敬哥子嫂子一杯!”
高岷女人波波说:“我可不能喝啊?”
韩冬生把酒杯往桌上一触,一脸的严肃样。佯装生气地说:“咋啦?嫂子不是挺有酒量的吗?今儿怎么不喝了,看不起咱穷哥们?”
波波这时就“刷”一下红了脸。
高岷忙解释说:“她有孕了!不能喝就不喝了吧?”
韩冬生听后笑了,诡密地看了波波一眼说:“耶!结婚才个把月吧?就种上了?真是好庄稼手呀!”
波波被逗笑了。嗔怒道:“去去去!再瞎说,我可离席了?”
韩冬生拱拱手说:“对不起!嫂子要是走了,咱哥俩这杯酒喝着可没劲了!”
三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句地摆起家常龙门阵。韩冬生也把这次外出写生难忘经历,剑门遭毒蛇咬伤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叙说了一遍。韩冬生最后说:“差点就回不来同你们喝酒了!”
高岷一边听一边端起酒杯说:“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来吧,咱哥俩再干一杯!”
两人叮当碰了一下杯子,一仰脖,把一杯酒各自干了。
忽然,韩冬生想起报上刊登的“剑门蛇王火锅庄”开业的广告。便说:“这次去剑门关,听说一位猎人打死了蛇头上长着一个大大‘王’字的巨蛇,当地人称为‘蛇王’。据称这条蛇的确又长又大,比一般蟒蛇还重呢?后来死蛇在镇上展览了几天,几十里外的人们都赶去看稀奇。我到剑门镇的那天,听说被成都一位大款买了回来。我当时想,花四五万块钱买一条死蛇值得吗?你们猜怎么着?——人家把死蛇买回来泡药酒开火锅庄了?”
高岷说:“你知道不?前不久,四川卫视报道过这条蛇的消息。这些人也是想借此炒作一番捞一把银子吧?”
波波端起自己面前没喝过的酒杯,往二人的杯中各倒了一半,然后故意卖个关子,笑着说:“谁开的?你们猜猜看?”
韩冬生和高岷齐声问:“谁?”
波波说:“谁?肥佬开的!”
高岷怀疑地道:“他怎么会去开火锅店?”
“你晓得个屁?”高岷老婆挖了男人一眼说:“肥佬炒股被套死了,后来不得不割肉把大把大把股票抛了出去,亏惨了。这两年的肥佬己是今非昔比?还不是想找点窍门?买条死蛇回来开火锅店,无非也是想利用电视报道后的宣传效应罢了!”
高岷说:“那好!明天晚上,咱哥们蛇王火锅庄见。我们两口子请你。到时你把手机开着,等我电话。别象郝燕走的时候,你把手机一直关着,想打个电话给你,就是联系不上?”
韩冬生一听伤感地说:“不提也罢?那臭婊子,说走就走了!”
波波就瞪了男人一眼。她面向韩冬生陪着笑脸说:“出了那种事?郝燕自愧对不住你,只得走了。——哎呀!再说,天下好女人多得很啦,哪儿就缺她一个?”
高岷挨了老婆的白眼,自知说漏了嘴。便尴尬地举起酒杯说:“嗨,莫想那么多?咱哥俩喝酒喝酒!”
韩冬生也端起杯子,声音有些哽咽地说:“今日有酒今日——醉,管她……”后半句话没有说完,便感伤地独自举怀一饮而尽。
波波便伸腿在桌下踢了高岷一脚,又给他使个眼色说:“少喝点?他这会儿心情不好!”
50
成都西延线的路灯忽倏一齐放亮的时候,高岷和波波已坐在“剑门蛇王火锅庄”聚友阁雅间。两人嗑着里瓜子儿,一心等待着韩冬生的到来。
“剑门蛇王火锅庄”就在西延线立交桥旁。楼上楼下两层。楼下大厅,楼上雅间。装饰豪华,摆放着百十张桌子。在成都虽称不上很上档次,但从规模和装饰的豪华程度看,却也在火锅业中不算“小老弟”了。
高岷一脚迈进“剑门蛇王火锅庄”,左顾右盼地转了一圈后,心里多少有点服了。但他嘴里并不服气。他在心里骂着肥佬说:“狗屁字认不得几萝筐,靠投机炒股暴发起来,纯粹凭他妈的运气好!”
高岷很想见见“蛇王”的模样,就又钻进厨房去打探。可没见到有什么“蛇王”龟王的,却只见到有茶缸粗的几条蛇泡在几只大酒缸里。他想,也许肥佬早把它转卖了,这里不过虚晃一枪罢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一楼大厅几十张桌子已坐满了就餐的人。那时韩冬生还没有来,高岷却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他拿起手机赶忙拨打韩冬生的电话。手机“嘟嘟嘟”叫了几声,通了。等了好几分钟,对方反而关了机并不答话,气得高岷直想骂娘。
正在高岷暗自生气时,韩冬生已大步走上楼来。他一上楼就看到了高岷和波波,忙陪不是说:“我已到了大门口,一看电话是你打来的,就没接。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搬过一条椅子,坐下。开口便问:“见到‘蛇王’了吗?”
波波说:“是有很大的一条蛇,头上的确有一个‘王’字。许多人都想来看看这‘蛇王’究竟什么模样,都奔这儿来了。你看,楼上楼下?一会儿就坐满了。”
高岷说:“狗屁!那么小的蛇?也敢称蛇王?——嗨!成都人就这样,修个厕所新开张,拉屎拉尿都会红火三五天!”
韩冬生拿起菜谱准备点菜。高岷老婆说:“点好了,三百元一锅;看你哥俩喝什么酒?”
高岷说:“喝啥酒?就喝泡的‘蛇王’酒呗!不然奔这儿来做什么?”说着,就吼站在门外的服务生:“打一斤蛇王泡酒来?”
一会儿,服务生端来鸳鸯火锅,一眨眼菜也上齐了,三人就先烫毛肚吃。可过去有半袋烟的功夫了,酒还没有送过来,高岷就有些不耐烦了。他边涮毛肚边侧脸招呼服务小姐:“喂,打酒来,咋搞的?”
一服务女生应声道:“来——了!”
果然来了。随着应答声,一位身穿红衣红裙西服套装的服务女生,用托盘托着三只玻璃杯走了过来。杯中盛满淡红色的蛇王泡酒。
服务女生先端一杯递给波波,又端一杯放在高岷面前,接着端起最后一杯酒,准备递给坐在里面的韩冬生。
那时,当服务女生从波波背后走过去,端起酒杯正要放到韩冬生桌前时,韩冬生却一眼瞥见了服务女生左颈处的那颗黑痣。
“啊!你不是小红吗?”韩冬生忽地又惊又喜。他心想:众里寻她千百度,今晚怎么会在这儿遇上她呢?
服务女生一听,惊诧地侧脸愣了一回神儿。
趁服务女生伸手往桌上放酒杯时,韩冬生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高岷和波波被韩冬生忽如其来的举动闹懵了;两人四目相对。
服务女生无法抽出端杯的右手,可她正色地说:“先生,请端你的杯子?”
韩冬生仍然不慌不忙,紧紧抓住服务女生的右手不放。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用关切的口吻说:“你真是小红?”
服务女生并不想与韩冬生搭话,她反而背过脸去,做出一副不愿理他的样子。
高岷扫了服务女生一眼,对韩冬生说:“怎么,你们认识?”
服务女生左手托着空盘,端酒杯的右手任由韩冬生抓着。半响,她才转过脸来,没好气地说:“你认错人了!”
韩冬生仍没放开她的手。他提高嗓门说:“我问你,你咋到这儿来的?”
服务女生发火道:“这你管不着?”
她,的确就是小红。
他也发火了。说:“肥佬对你就那么好吗?”
小红一听,一肚子气不打一处来。她忽又想起在剑门镇“剑山红”旅馆打工被罚款的事儿,就曾埋怨是因韩冬生多管闲事惹得祸。这会儿,小红根本顾不上多想,她气恼地把端着的酒杯顺手一扬,没想到酒水却端端正正泼在了韩冬生的脸上;酒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就象脸上挂着两行悲泣的泪水……
这时候,小红猛劲从韩冬生手中抽出自己的右手,空酒杯“叭嗒”一声掉到了地上。小红继而转身离去。当她一步一步迈出雅间的门后,愤然回头说道:“我不想见你!”
泼在脸上的酒顺着面颊流到脖颈处,韩冬生用手抹了一把,气得他伸手操起桌上的一只小碗,“叭嗒”一声狠狠甩在地上,溅起无数破碗的碎片……
这时候,怀着一腔说不明道不白的怨恨和忧愤,韩冬生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扭身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他缓缓地走着,一副潇酒的样儿;大步走出了肥佬的“剑门蛇王火锅庄”。
浓浓夜色己笼罩着整个都市。街头霓虹灯闪闪烁烁,人来车往。韩冬生走在大街上,却对来来往 往的人流车流视而不见。他仍然一步一步地茫然向前走去走去……
高岷夫妻俩相跟着奔了出来。他们对今晚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当韩冬生横过马路时,差点与迎面驶来的一辆的士撞上了。的士司机嘎地停住了车子,从车窗口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无视交通规则的韩冬生,气恼地骂了一句说:“想找死吗?”
在那危险的一瞬,高岷和波波已大步赶过马路去;夫妻二人各自扯住韩冬生的一只胳膊,才连拖带拉把他架过马路一边,安顿他在街旁一侯车站点的镀铬椅上坐下来。波波那时又饿又累又气,便没好脸色地对韩冬生说:“你咋啦?一个大男人,疯了吗?”
韩冬生气恼极了。他双手握拳,狠狠地砸着自己的头,一边口无遮栏地疯骂道:“疯了?谁疯了?我没疯?是他妈的这座城市疯了……”
51
最近一段时间,韩冬生呆在家中整理自己的画作,他显得轻松而又忙碌。
他正着手选编一本《韩冬生山水画作选》;同时又紧锣密鼓地准备在九、十月份搞一次个人画展。
一个月以来,一切都按照韩冬生自己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觉得很满意。
当然,他仍旧挤出了好几个晚间,去锦江宾馆门前兜售自己的画作。他已经习惯这样做了。当然,这也是他获得生存之本的经济手段之一。每逢他自己的画作被别人买走时,一种油然而生的成就感也会涌上心头,让他高兴一阵子,骄傲一阵子。他想,这样的心情是其他人无法理解的!
夜里躺在床上睡不着觉的时候,他仍免不了想起在剑门关和蜀南竹海遇到的人和事。想着想着,他会情不自禁地傻笑起来。
这天傍晚,韩冬生正在家中整理自已的画稿,高岷笑嘻嘻地来了。
高岷一进屋子就大声嘲问:“我说你呆得烦不烦呀?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出门走走吧,哥们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散散心,玩玩去!”
的确把自己关久了,谁都会有烦腻感。韩冬生也想出去走走了,便笑问道:“哪儿又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了?”
高岷说:“别问那么多?想去,就跟我走?”
两人就离家来到街头拦了一辆的士坐上去。高岷对的士司机说:“开到‘老地方’去!”
的士绕过几条小街小苍后,很快便开上了大道,半小时不到,的士便嘎然停在一个郊区小镇——“老地方”到了。
“老地方”是许多成都人对“一五一条街”的代名词。所谓“一五一条街”,据那些臭男人讲,就是那儿的歌厅*“三陪”女们,一百五十元搞定。前些日子,公安机关严打了几次,如今虽然明着不敢干了,可暗中的“三陪”女们仍然象地里拔不尽的草。高岷爱用“野火烧不尽”来形容她们。如今,“老地方”这个有点让人怀旧意味的名儿,早已代替了“一五一条街”的臭招牌。
街灯已发出昏黄的光,影影绰绰映着人们的身影……
迎着街灯,高岷领着韩冬生走过七八家*和歌厅门口,花枝招展的女人们献给他俩一个个媚笑。那会儿,高岷真象一位情场“将军”检阅着他的仪仗队,不时向她们挥手飞吻致意。
韩冬生早听人谈起过这里的丑事儿。但今晚他却是第一次来这儿“领教”。他对健步走在前面的高岷说:“这有什么好玩儿的?闻着,给人一股恶心味!”
高岷说:“别假正经了?陪我唱歌去!反正,这几天,哥们心里堵得慌。”
两人走进一家名叫“一帘幽梦”的歌舞厅。他俩坐在歌厅一角,要了两杯咖啡喝着。高岷似乎跟女老板很熟悉,他伸手把指头一勾,女老板却没有出来。走来的却是一位吧台女。高岷说:“挑好样儿的,来两个,陪咱哥俩跳跳舞?怎么,老板娘不在?”
吧台女笑道:“老板上街了,一会儿就回来。要茶吗?”
高岷说:“上一壶好茶!”
一会儿,吧台女便领来一胖一瘦两位二十出头的小女人。
高岷一见,伸手去拉那位胖女子,嘻皮赖脸地说:“胖妹,坐过来,跟我亲一个?”
胖妹笑着,伸手打了一下高岷的手说:“抓啥?猫儿抓糍粑,脱不倒手哩!——哎,咱俩跳舞去吧?”
说完,胖妹挽着高岷的胳膊,拉 拉扯扯走进了灯影迷朦的舞池中……
韩冬生走去歌台点唱了两支歌,瘦女人却早坐得不耐烦了。当韩冬生唱完歌走回自己的坐位时,瘦女人飞了他一眼,直截了当地问道:“干哪事儿不?”
黑暗的灯影里,韩冬生扫了瘦女人一眼,但没看清她的脸红了没有。他只见她眼里闪着一种说不出的光。半响,他不屑地说:“我怕染上病!”
瘦女人一听生气了,腾地站起身来。说:“一看你就是个‘二百五’的货!姑娘没功夫白陪你?”
说完,瘦女人气乎乎的扭头走了,甩下韩冬生一人独坐。
高岷与胖女人走进小舞池后,许久都未走出来,直等得韩冬生心烦意乱……
当高岷再次走出来时,陪他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高岷向韩冬生介绍说:“这是女老板甜姐儿!”
是的,正是原“剑山红”旅馆的女老板甜姐儿。现在已是“一帘幽梦”歌舞厅的女老板了。
那晚,韩冬生与甜姐儿一见,两人都有些尴尬。
还是甜姐儿先“啊哟”一声,打破了两人的沉默。甜姐儿说:“看看,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才几个月,就不认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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