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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商沈万三

_7 吴恩培(当代)
七十
2沈万三回到周庄,想变卖周庄的田地。褚氏从沈万三的言语中发现陆丽娘不甘做偏房,自知无法与陆丽娘争锋,褚氏绝命而去
这两年,沈万三经商获利后,在周庄也陆续购置了上千亩的田产。当然这些田产平素都交给沈佑在管理着。作为一个一直在田地上做着发家梦的土财主,沈佑靠着儿子,终于挤进了当地大富户的行列。这两年,他也不再和雇工们一起下田劳作了。上午在家看着那一本本账簿,下午在周庄镇上,或是茶馆或是酒馆地泡着,见着的人,无一例外地都极尊敬地喊着他沈老太爷。对他而言,人生快乐的极致,也不过是如此了。对沈万三的经商,尝到这些甜头的他,当然也不会再持什么反对的态度了。可沈万三深夜归来,说了苏州的一通情况后,接着就要卖那些田,这对买了东西,就绝不会想着再卖出去的沈佑来说,太受不了了。在周庄他已是个排上名的大富户,可他在酒馆里吃些炒菜,末了,连菜盆子都要舔得干干净净。
此时,在沈厅内,他也顾不得媳妇褚氏抱着沈茂站在一旁,指着沈万三又火冒了起来:“你是不是疯了,啊?人家往外吐,你要往里吃,这我管不着你。可你,这两年刚刚置了几亩田,这田还没种熟,你就又要折腾着卖了。”
“这卖了,今后赚了钱好再买的呀!”沈万三笑笑,他太了解父亲的个性了。
“卖了再买?哼,你到别处去动脑筋,地,我只要买了就不准再卖出去!”
沈万三有些急了:“我,我现在急着要本钱!可这些地在这儿不会给我生出一个子儿来。”
“什么,不会生出一个子儿?那田里长出的粮食,它就不是钱?”沈佑奇怪儿子竟说出这种话来。
沈万三看着父亲:“靠长出粮食,嘿,那点钱,别说不够我现在的需用,即使够,只怕到了手,苏州也早是另一番天下了。”
“你这急着要钱,我说,汾湖那边的财产,你可……”沈佑突然想起,试探地问。
沈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万三打断:“爹,别提汾湖陆家财产的事了,那不是我的!”
“你这是怎么啦?”沈佑看着沈万三,悻悻地:“再说,你后来又做了几笔大生意,这些钱大约也够你吃,够你用的了。干吗这么不安分?”
“爹,我跟你现在说不清。反正那些地是我这两年买的,这卖的事,您老就不要过于操心了。”沈万三给弄得没办法,只好抬出田产主权人的身份说话了。
沈佑无可奈何而又痛心疾首:“你要是弄得倾家荡产,可别再回家来熬我和你母亲这两把老骨头!”
正在这时,沈万三的母亲王氏走进沈厅:“啊呀,老头子,儿子这刚回来,你怎么就又吵起来了?”说着,她边推走沈万三和褚氏,边对老头子说:“他们小夫妻这刚团圆,你和他吵什么吵?”
褚氏和沈万三回到了卧房内。
坐在账台前的椅子上,沈万三一筹莫展地叹了口气。褚氏抱着沈茂坐在床边,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官人这次匆匆归来,那神色似乎除了生意上的事以外,好像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刚刚公公提到汾湖陆家,那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他还说,汾湖陆家财产,不是他的。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褚氏虽然不谙世事,但在这方面还多少有些敏感。想着,她抬起了头。
“官人,我想问你,你和二娘子是不是有什么事了?”
沈万三也极度敏感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立刻,他发觉自己失言,慌忙掩饰:“我和她能有些什么事?”
“你不要瞒了!”褚氏不悦地低下了头:“刚刚爹爹提起汾湖陆家,你马上把他的话给打断,叫他别再提陆家财产的事。是不是你现在急着要本钱,二娘子她,她不愿意?”
沈万三吁了口气:“陆丽娘她倒不是不愿意,只是……”
褚氏:“只是什么?你说呀!”
沈万三难以启齿地:“唉,你叫我说什么呀?”
褚氏心中最隐秘的那根弦被狠狠地拨动了:“我如果没猜错的话,是为了嫡啊庶啊的,是她不甘做你的偏房了,要当大房,是吗?”
沈万三躲闪开褚氏的眼光,低下头,嘟囔地:“不,不是的,不是的!”
“以她那大人家小姐的身份和较强的个性,她都不是个久甘屈于人后之人。更何况她爹给她留下了那份大家业。这点只怕老爷都不敢不买她的账。更何况,你现在要求她!”
沈万三倔犟起来:“我充其量苏州那些店少盘个几家。”说着他叹了口气:“唉!”
心中怀疑着的一切,都得到了证实,褚氏低下了头,一滴泪从脸上滚下:“老爷,你想得着我,妾身万分感激!只是我知道你,你不能失去这个机会,否则,你会连觉都睡不好,饭都吃不香的!”说着,褚氏看着在怀中已睡着了的沈茂,动情地亲着。
沈万三看着褚氏和孩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一上午,沈万三都在忙着卖那些田地的事。那沈佑在家中,一边喝着酒,一边在破口大骂,也不知他在骂谁。中午时分,沈万三刚回到家门口,就被沈贵一把拉住,硬是把他拖到了周庄镇畔的南白荡。
七十一
这南白荡,本名叫张矢鱼湖,因西晋时著名文人张季鹰曾在此垂钓,故名张矢鱼湖。这张季鹰,本名翰,世居周庄镇东南。《晋书》称他为“有清才,善属文而放纵不拘”。据记载,张季鹰在洛阳为官时,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莼菜、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官数千里,而要命爵乎?”于是归来,回到这里,整日采莼垂钓,直至终老。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莼鲈之思”的故事。唐代诗人赵瑕《长江秋望》中“鲈鱼正美不归去,空载南冠学楚囚”句,上句就用的张翰的故事。
此时的湖中,青色的湖水浩淼。沈万三和沈贵都站在湖畔,看着那湖水。
沈贵缓言说起老父在家中的失态,接着说道:“兄长,为卖地的事,你和爹讲不清楚,和我总讲得清楚吧!”
沈万三大略地说了说苏州的商界风云,接着叹了口气道:“事情就是这样,各人有各人的道道。我卖地去苏州,这也就是我的经商之道吧!”
沈贵看着兄长:“道不同,不相为谋,本不该我说三道四。况且,我只是个读书人,‘管城子无食肉相,孔方兄有绝交书。’然而,尽管人各有志,但为兄为逐铜臭之举,令老父如此,未免有失孝道,令人齿冷。”说着他指着湖水:“西晋张季鹰曾于此垂钓,后从政界辞官归来,就此闲适。而兄长在商界,聚敛财富,只恨少,不恨多。可你聚集这么多财富为了什么?我想这你该是知道的吧”
沈万三被问得懵懂起来:“为什么?我可没想过,不过,我总想把生意做大,做赢,这也许就是因为我是一个商人吧!”
“商人,商人也是人!”沈贵不解地说着:“我想如若是为了荣耀,兄长如今在乡里已是荣耀之人;如若是为了日子富足,我想兄长这辈子已是吃喝不愁;如若是为了子孙么,我担心的是,只怕到那时,恰恰是兄长赚的这些钱害了子孙。”
“兄弟危言耸听了。”沈万三勉强地笑了起来,“即使是撒手,那也不是现在。不管怎么说,苏州这次机会,我绝不会放过!”
沈贵无言了,只是默默地看着茫茫的湖水。
沈万三忙着卖地的时候,他犯了一个令他后来想起就痛悔莫及的错误,他忽视了褚氏的个性、情感。
就在沈贵和沈万三在南白荡边时,褚氏在后房内,正边哭边写着。
昨晚和沈万三说了那些话后,她一夜都没睡着。她想起,她同沈万三新婚的那一夜,洞房花烛,他竟说要外出去经商。现在,他说的这最好的机会要是他没能抓住,虽然现在他对汾湖的陆丽娘有气,可今后,他会不会又迁怒到自己的头上?会的!会的!!她默默地得出了这个结论。其间,她也想到过,她陆丽娘要是逼急自己,倒不如索性放开脸去吵去闹,可是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她不敢!再说,那个陆丽娘她有巨财,有美貌,也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自己无论如何也拼不过她的。与其到了那时候被休,或是被扔在一旁,还不如现在索性让开。
想到这里,褚氏从账台的抽屉里摸出一支毛笔和几张纸笺,她将笔套打开,在一只砚台上蘸了蘸墨,接着伏在桌上写了起来。
可刚写了两句,她就心如刀绞地哭了下来。接着哭哭写写,写写哭哭,直到中午时分,这封信才写好。
褚氏将那封信放在账台上,一人来到了沈家后园的池塘畔。
中午时分,池塘畔空无一人,静得有些可怖。褚氏站在水畔,看着水中的倒影,一时踌躇起来。她想看看儿子沈茂,可沈茂让奶娘带去了,此刻大约在午睡吧。要是看了儿子,不管是他的笑,还是他的哭,褚氏知道,这都会让自己改变主意。但这并不能改变整个事情的结局啊。
很快,她打消了看儿子的念头。
她还想看看沈万三,那毕竟是她的夫君啊。她幻想着沈万三回到房内,见了那信,一定会着急地来找她。一瞧见她这模样,更是会紧紧地抱住她,让她和他一同回去。可她捱了许多时辰,沈万三一直没来。
也许,他见了那信,正中下怀呢!
褚氏心中不由得一颤,旋即心死了。她回过身,朝这熟悉的四周,留恋地望了一眼,接着绝望地朝池塘中纵身一跳。
“砰”的一声,池塘中翻起几个圈。很快,湖水又归于平静了。
被打捞上来的褚氏,换了身新衣,此刻正静静地躺在灵床上。在她头前,点着一盏油灯。
沈万三抱着沈茂,守在灵前,又掏出了褚氏留下的那封信。
“官人,在我和汾湖娘子的事与官人的经商大业绞在一起的时候,我知道即使是为了官人,我也只能选择一条路,那就是让开了。对此我不怪谁,也不怨谁,一切都是命。
茂儿还小,我怎么能舍得离开孩子而去,近两岁的孩子,又怎么能没有了母亲啊!可是,我不走这条路,又能走哪条路呢?
请你代我向陆丽娘求她一件事,今后,茂儿希冀她能视同己出,孩子毕竟是沈家的血脉啊!
三年夫妻,感谢官人对妾身的深情厚意,妾身即使是在九泉之下,也是无悔无怨的!逢年过节,望能给我烧点纸钱,妾身会感恩不尽的!”
沈万三看着看着,眼前的一切幻化成当初新婚时迎娶褚氏时的种种画面。倏地,一切都没有了,依然是青灯照着的褚氏动也不动的尸体。褚氏当初刚进门时,沈万三的心已在俏丽的晓云身上,看着褚氏那张富态的脸,甚是讨厌。及到晓云远去海国,身边的陆丽娘精明中总使沈万三有种被压迫着的感觉,他这才又觉得还是在褚氏身边时,自己倒踏实从容些。此时,沈万三怀中的沈茂已然睡着。看着沈茂,他心里一阵难受。想想苏州那边,也不知情况如何,张士诚他们进城了没有?可自己却在这里伴着青灯亡妻。成年以后,没怎么流过泪的沈万三,此时却禁不住抱着孩子失声呜咽起来。
沈茂被哭醒,也吓得哭了。沈佑和王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慌张地跑来。
沈佑看着哭着的沈万三,心肠软了下来:“万三,别老坐这里了,赶快料理后事吧!”
沈万三抬起泪脸:“不!等陆丽娘来了,让她看看!”
沈万三的一席话,让王氏哭了起来。作为婆婆,她喜欢贤慧的褚氏而对家财万贯的陆丽娘却有种本能的排斥。只是平时她不表露出这些而已。此时,她听儿子这一说,心里也恨了起来,边哭边诉着:“啊呀,蛮好的一个家,都是那个姓陆的女人搅的呀!”
沈佑打断沈母的话,斥责道:“老太婆,别再牵张三牵李四好不好?这种事传出去,好听啊?”
王氏止住哭:“那别人要问起茂儿他娘?”
“外人问起,就说茂儿他娘得暴病而死!”沈佑说。
七十二
3陆丽娘得知褚氏死之真情,倒在沈万三脚下。沈万三牵挂苏州生意之事,赶回苏州。王信献计除关帷,并劝沈万三大事当前,不宜为家事分神
“家有要事,见信携沈旺即来周庄!”
当陆丽娘得到沈万三让一个家人送来的寥寥数语的信时,再三问那个家人,家里有什么要事,家人无奈,说出褚氏得暴病而死的消息,陆丽娘一吓,很快就高兴起来。但在来周庄的船上,她看见家人那闪烁的目光时,心中又禁不住疑惑起来。及到见了褚氏的尸体,她有些恐惧,看看四周沈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现出怪怪的眼光,她更有些害怕。待到回到房中,她就迫不及待地问沈万三:“大娘子她怎么会得暴病而死?”
沈万三冷笑了几声:“这下,可遂你的心了!”说着他狂笑起来:“走的走了,死的死了,只剩下你一个,嘿嘿,也没什么正的偏的了!”
陆丽娘知道他所指的是褚氏和晓云,只是令她不解的是,那晓云可是官人你送给什么南洋商人的呀,怎么算到我头上?她不解地问:“官人,你说些什么?”
沈万三从衣袋中掏出褚氏的那封信,扔在地上:“你自己看吧!”
陆丽娘充满疑虑地从地上捡起信,接着又缓缓拆开,看了起来。可她信还没看完,就神色大变,双手也禁不住颤抖起来:“我,我没要她走这条路的呀!”说着,她身子软了下去,倒在沈万三脚下。
沈万三看了陆丽娘一眼,坐到了房内的一张椅子上。正在这时,一个丫环搀着沈茂,抱着沈旺来到。
陆丽娘在地上坐起,哭着伸出双手把两个孩子搂抱在了怀里。
匆匆入殓,匆匆出殡,沈家这近乎草草的下葬,使得蠡口来的褚家人顿生疑窦。可沈家阖家上下,都早被告之,万不能说出褚氏自杀的真相。褚家的人走了,沈万三这才松了口气,马上又急着要回苏州。尽管办这丧事才不过几天功夫,可对沈万三来说,已是度日如年了。
去苏州的船开了,沈万三回过身来,镇上那建于北宋元祐年间的澄虚道院映在了眼前。他心里突地生出对神的恐惧和崇敬,于是立即吩咐船家将船开回到澄虚道院的码头旁。
穷算命,富烧香,沈万三进这个道院想烧几炷香。
刚进院门,劈面对着一个高达五六尺的木身塑像王灵官,这矗立着的神像,浓眉豹目,右手高擎一支神鞭。在他头上,悬一黑色横匾,上面赫然雕刻着四个大字:“认得我么?”似乎是警告世人,莫要作恶,否则将要受到神灵的鞭笞。
沈万三走到像前,虔诚而又心虚地跪下来祈祷着。
小人认得神灵,只是万三为经商作孽深重。先是让晓云去了万里之遥的海国,如今又让大娘子去了九泉。这,走的走了,死的死了。他禁不住地自问,我到底是怎么啦?想我万三并未作何亏心之事,却为何受此报应哪?商战胜于兵战,兵战中,一将功成万骨枯;可这商战中,难道也要我为成功付出万骨枯的代价么!时至今日,万三甘愿受神灵鞭笞。只是我一求神灵万勿延及他人,二求神灵稍缓我几年,万三今日尚有大事未成,求神灵在冥冥中佑我此去苏州,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他日任凭神灵鞭笞惩罚,万三无怨矣!
沈万三拈起一炷香,抬起头看着神像。正在这时,送沈万三上了船后来到这里的陆丽娘,烧了香出来。她看见沈万三,露出惊讶之色:“你怎么又回来了?”
见沈万三无语,陆丽娘走到他身边:“官人,你快去苏州吧!”
久住旅馆,诸事不便。因此上次沈万三临离苏州时,嘱王信在苏州留意一处住宅。王信这次找着了一处居宅,亭池楼阁,树木丛蔚。房主说这住宅的园子是晋辟疆园旧址。
沈万三刚到,王信就领他去看宅子:“辟疆园,本是西晋顾辟疆所筑。当时,池馆林泉之胜,号为吴中第一。传说大书法家王献之途经吴地,闻顾辟疆有名园,就径入园中观赏。正巧这时,顾辟疆在招待客人,见王献之这么旁若无人一般,就派人把他赶了出去。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辟疆驱客的故事。南宋时编有的《吴郡志》上说,辟疆园今莫知其遗迹所在。看来早在南宋时,晋园已废。时至今日,也不知这个‘辟疆园’到底是真是假。不过,我看此处倒是居室安静,虽然价钱不菲,但比起先前可是便宜多了。如老爷要的话,我明日就和房主签约了,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沈万三并无心看这房子:“这些日子,苏州的情况又是如何?”
王信知道他的心事,笑笑:“张士诚部在常熟休整,苏州城里一些富户像是越来越难以忍受似的,抛售狂潮,有增无减。只是那个关帷,处处与我们为敌。我们越是让他,他倒越是雄赳赳地打上门来。这小子,借与我们作对,自己也私下里大捞好处。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如何拔了这钉子!”
沈万三注意地“噢”了一声,问王信:“你可想出了什么法子?”
“要么收买此人,为我所用。”
沈万三摇了摇头:“不可能!积怨太深了。”
王信继续说着方案:“要么就是以古代兵家三十六计中的一些计策以除之。”
“兵家之计?”沈万三有些惊讶。
王信一笑:“老爷常说商战胜于兵战,既是如此,兵战之计策为何不能用之?”
“那,用哪些计?”沈万三问。
王信看了看沈万三,一字一顿地:“借刀杀人加反间计。”
七十三
沈万三心中一动:“借陈肥商的刀?好!让这个肥商中计,让他犯错误,让他用他的手来掐死关帷。再说,这关帷并非是无懈可击!他捞好处的事,说不定陈肥商已经风闻了呢!”
“我们不管他知道不知道,要想方设法地让他知道,然后借他那把刀。”王信说,“与此同时,我们不妨也搞些动作。比如放出风,说我们将抛出盘进的店,甚至我们也可以抛出几家店,诱使陈肥商判断失误。”说着他顿了顿:“这些天,我让四龙去和陈家的下人认识,交朋友,就是为此做准备!”
真是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
沈万三动情地抓住王信的手:“所有这些,仰仗管家了!”
王信看着沈万三:“老爷家中,大娘子仙逝,如今大战在即,老爷可不能为家务事而一蹶不振。胜败之间,非同小可,我王信是六十多的人了,虽是个马前走卒,尚不敢有丝毫懈怠,大主意可是都要老爷你拿的,万不能分心走神哪!”
沈万三点头道:“不,我不会的!”
“如此甚好,但愿我王信是过虑了!我不想过问老爷的家务事。不过有些事,我想,老爷现在就剩丽娘一个夫人了,再说诸多方面靠丽娘甚多,老爷还是以和为贵,不宜在家中另燃战火。不知老爷以为然否?”
沈万三没说话,只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4陈泰中沈万三的离间之计,发现关帷中饱私囊,愤而赶走关帷。关帷前往沈宅,贺沈万三在情场得胜之后,又在商场大获全胜,并说后会有期
关帷伙同着陈泰手下的一个账房先生近来在帮陈泰吃进那些店铺时,着实捞了不少外财。可在他心中,一直放不下的是那个沈万三。沈万三消失了几天,又出现了,看来他是去汾湖移资去了。沈万三回来后的这些日子,吃进的店,远不比陈记商号的少。为了遏制乃至打击沈万三,关帷这几日派了人到处放风说,周庄的沈万三在和陈记商号争着吃进,从而煽得不少店主都停止将店盘出而睁大了眼在看着,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有些店主在沈万三来和他们谈价时,都头昂昂地把价抬上去了。在沈万三踌躇时,关帷却大把大把地花着陈泰的钱,不管价抬到多少,他都吃进,当然,其中他也少不了有好处。
听说沈万三还在不断买进店铺,更听说他将买进店铺里的现货都弄到乡下,有的甚至弄到太湖里去藏匿起来,关帷甚至想到过去请太湖湖盗们抢他的财物,只是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弄得不好,把他们招惹到苏州来而收不了场,他这才作了罢。
这天,关帷刚起身,那个账房先生就来说,沈万三现在不但停止盘进,而且还将盘进的店抛了几家出来。
关帷听了一声冷笑,他知道,价格被抬上后,沈万三已无利可图,他抛出的目的,无非是想把价再压下来而已,也可能是做出的假象,无非是想更加剧人们的恐慌心理。想到这,他对账房先生说:“他抛,那好啊,我们都吃进!”
“可那价已不低了啊!”账房先生不知关帷在打什么算盘。
可关帷看了他一眼,说:“沈万三的这种伎俩,只能哄哄三岁儿童。你想想,我们陈老爷原有六十多家店,这次盘进二十多家。他沈万三原来在苏州一家店也没有,可他一家伙盘进了四十多家,嘿,现在抛出几家,他这是想把水搅浑,让我们上当!”
账房先生有些胆怯了:“关管家,张士诚还没进城。下来情况不明,我看还是先观望一下再说,万一有个闪失,陈老爷怪罪起来,我们不好交待哪!”
“不!棋慢一着,束手束脚!”关帷一副拼命三郎的姿态,“怕什么?”
账房先生抬起头看着关帷,吞吞吐吐地:“管家,我看还是暂缓一下吧!”
“为什么?”关帷奇怪地抬起头。
账房先生更吞吞吐吐了:“关管家,现在外面,说你我,不顾蚀本不蚀本地花陈老爷的钱,还有,还有,那些店送我们好处的事,现在外面也到处在传!我怕万一传到陈老爷耳朵里……”
关帷猛然觉得背上被人捅了一刀,他立刻知道是谁下的手,不由得站了起来:“这一手,真狠毒!”
“那,我们怎么办?”账房先生六神无主地说。
“慌什么?”关帷鄙夷地看了账房先生一眼,“他们给我们回扣,有什么凭证?到了陈老爷那里,也是这句话,没有这回事!”关帷这句话是在给账房先生打气,可账房先生听起来却像是与他串供一般。
七十四
陈泰在审查这些日子的收支账时,看到关帷买进的二十家店铺子竟花了近六百万两银子,第一个感觉是,他被关帷捆住了。六百万两,几代人的积蓄啊,他心疼得直哆嗦。尽管他知道,这些店要在太平时节,远不止这个数。可“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现在毕竟是兵荒马乱的时候!
猛然,他想起在一次酒宴时,他的一个老家人好像要和他说什么,但当时多喝了几杯的自己,让他去找关帷说去了。不知他那时要说什么?此刻想起,陈泰立刻让人去把那个老家人叫了来。
老家人来了,令陈泰吃惊的是,他说的关帷的那些事情,自己想都没想到过。
“关帷他会这样做?”
低眉顺眼的老家人小心地说着:“老爷,外面是都这么传,现在恐怕整个苏州城都知道关管家借老爷之手,为自己捞好处了!”
“这,不会吧!几年了,他在我这儿倒是勤勤恳恳!”陈泰甚至不敢面对他会骗了自己的这个事实。
老家人说得也很有分寸:“老爷,我看不妨把那些店盘给我们的老板们,叫一两个来问问,这不是就清楚了么?”
“这倒稳妥,你,你现在就给我去请!”
老家人走出去了。陈泰静下心来细细地想着刚才老家人说的那些事。
未几,利源茶庄隔壁的那个原珠宝店汪老板和老家人一同走了进来。从汪老板的困惑神色看,老家人并没和他说起让他来的目的。
陈泰端坐在太师椅上:“汪老板,你把店铺盘给我,有没有另送一笔钱给经手的人?”
汪老板显然没想到会来问他这事儿,惊讶得张大了嘴,不知怎么说是好。
陈泰心中有了几分数,但他要亲耳听到:“你怎么不说话呀,嘿,我可是听说关管家从你这儿得到了一笔好处费呢!”
“陈老爷,不是小人要送他,而是他向小人讨的!”汪老板显然怕事情挪到自己身上,忙不迭地洗刷着自己。
“你说的这话,其中是否有假?”陈泰的嗓音里夹着喘出的粗气。
“陈老爷,小人不敢!小人虽将店盘给了老爷,不再开店。可小人一家老小都住在阊门,小人有几个脑袋,敢来欺骗陈老爷?”
“好啊!姓关的,我待你不薄,你倒玩起我来了!”陈泰大怒,猛然站起,但看到汪老板在场,又慢慢地坐了下来。
老家人见状,连忙朝汪老板示意,汪老板会意地退了出去。老家人也准备要走,被陈泰喊住。
老家人停住脚步,等着陈泰发话。
陈泰看着老家人:“这管家不能让关帷再干下去了。你马上去找他,让他把钥匙、账簿等移交给你,管家的事儿,你给我先担起来!”
老家人面有喜色地:“谢老爷栽培!”
“现在外面情况怎样?”
老家人看了看陈泰:“现在市面上到处乱传,说苏州半城财富已在沈万三之手,另半城在我们老爷手中。”
“我跟这个家伙对半分?哼!”陈泰愤慨起来。
正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家人来报:“禀告老爷,张士诚军队已至苏州郊外的蠡口、陆墓一带,目前尚无攻城迹象。”
“那城内情形如何?”陈泰紧张起来。
“城内元军官兵前些时到处征收守城费、修城费什么的,现已大部往南去了浙江。只有零星士兵群龙无首,在开始抢掠。上午在盘门内城,一群士兵在抢掠一些小商贩。”
陈泰下意识地站起:“那我们那些店,有否损失?”
“有两间新盘下的店,因店中货物来不及藏匿而遭抢掠,损失惨重。”
陈泰惊惶不安地走着,接着回过头问那个年轻家人:“关帷现在在干什么?”
“他还在和沈万三斗着,沈万三要盘哪家店,他就去盘这家店。”
“沈万三现在呢?”
“听说他已将盘进的店在往外吐。还听说,有些店他根本不要盘,只是让我们管家上当去跟他争!”
“砰”地一声,陈泰手中的杯盖掉在了地上,发出很响的声音。
老家人看了看陈泰:“陈老爷,我们都跟你多年了,不知有句话该讲不该讲?”
“讲!”陈泰几乎是瞪着眼睛了。
“值此兵荒马乱之际,本不该如此吃进,弄得尾大不掉。关帷来我们这儿毕竟才两三年,他怂恿我们老爷这么去和沈万三拼。外面还传说他本来就和沈万三有争财之仇,夺妻之恨。”
“是啊,他们原本有恩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此番他是借老爷之手与沈万三斗狠。胜了,他是泄了己仇。败了,他把老爷拖下水,更何况,他还借机中饱私囊。不管胜了败了,他可是旱涝保收,好处总不会少。”
七十五
陈泰眼睛眯了起来:“那你说,我们那些店怎么办?”
老家人:“新盘进的店铺,宁可蚀本,也要全抛出去!”
“那好,你快去办,把那些店都给我出手!”
老家人匆匆走了出去。
陈泰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年轻家人,大吼起来:“你去,把关帷那家伙给我叫来!”
当陈泰看见关帷,眼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你这个东西,为了报一己之仇,不惜把我拖下水。现在你给我滚!”
关帷见这架势,他知道外面传说的那些有真有假的话,在这位陈老爷身上起作用了。他拍了下身上的衣服,看了陈泰一眼,冷笑地:“老爷中了别人的计,只怕还不知道呢!”
“中计?妈拉个巴子,我可中了你的计!”
关帷看着陈泰,叹了口气:“不足与谋的竖子,你去打听一下,你这吐出来,要是不是沈万三吃进,我宁可把脑袋输给你!”
“你这颗脑袋,能值几个钱?我问你,在盘店之中,你可收受了那些店主们的钱?这钱是他们给你的,还是你仗着我陈某人向他们索讨的?”
关帷抬起头:“谁说的,可有凭证?”
“凭证?”陈泰看关帷在抵赖,不由得一声哂笑:“那个珠宝店的汪老板,要不要我找他来对证一下?”
关帷低头不语了,他知道,事情远不是如他想象的那般简单了。
“嘿,你可给我说呀!”肥胖的陈泰,还在一旁吼着。
当沈万三听王信说,陈泰挺不住,往外吐了时,沈万三仿佛看见了两把互相以刃相击的刀,随着清脆的“咣啷”一声响,另一把的刀刃上,开了一个豁口。
那把“开了豁口的刀”,往外吐了,他这一动,整个行情都狂跌了起来。沈万三想到这里,当即一击掌,高兴地说:“他吐出来,我们全部吃进!”面对元官府的士兵抢掠的情况,沈万三显得极冷静:“元兵大部都已南逃,抢掠的都是些散兵游勇,他们主要抢掠金钱和细软。店里的那些货,他们抢了也没法拿!在城中治安无人维持之际,不妨我们招些青壮男子守护店铺。现金不要放在店内,同时,贵重货物尽量藏匿于一些民房之中,特别是珠宝细软之类。”
王信信服地点了点头。然而,对沈万三来说,他最担心的,莫过于张士诚部进城以后的动向了。
正在这时,一个家人走来禀报:“禀老爷,有一故人要见你,现在门外!”
沈万三有些奇怪,我这新家,知晓的人并不多,故人,会是谁哪?
“快请他进来!”他吩咐着家人。
“回老爷,那人他不肯进来,只要老爷出门说几句话。”
“谁呀?”沈万三更奇怪了。说着他随家人向门口走来。
门口的故人,是关帷。他见沈万三走来,客气地一拱手:“沈老爷别来无恙!关某前来,祝贺沈老爷在情场得胜之后,又在商场中大获全胜!”
沈万三没想到关帷会来,不由得也拱着手,说:“哦,是关管家,请到寒舍一叙!”
“不了!关某现已不在陈记商号当管家了,实在地说,是中计落荒败走。只是关帷屡败,尚有屡战之精神。想必你我,后会有期!”说着,关帷转身而去。
沈万三怔怔地看着关帷的背影。
七十六
第十章新硎初试观前风云
1张士诚部进城,发生抢掠事件。沈万三找张士德而不着,焦躁之时,又闻周庄家中发生变故
春秋时,伍子胥相土尝水,建苏州城。从军事上考虑而建的三关六城门,护城河池深水阔,城墙更是固若金汤。然而是时更为令张士诚头疼的是,当初伍子胥似乎考虑到围城后断了粮道,特意在城内留有南园北园两块农田。仅此农田内所产粮食菜蔬,足以使一城人自给。这苏州城的外形,本像一只乌龟,那城内纵横交错的河道,更像那龟背上的纹饰。这更使得张士诚担心,要是元守军在此当个缩头乌龟,那从苏北过的千军万马,在这姑苏城外可真也奈何他不得。即使强攻,损兵折将只怕也很难得到便宜。张士诚听了张士德的“敲山震虎”之计,慢悠悠地从常熟向苏州进发,到了看得见苏州城墙的蠡口、陆墓时,索性屯兵一段日子,其目的,是让元官府的守军向南逃逸。
听说苏州已是一座空城了,张士诚这才下令进城。时至正十六年(1356年)三月,张士诚占领苏州。值得一说的是,一个月后,朱元璋也攻下了集庆。
张士德率师从北面的齐门进城,当天下午,苏州西面的阊门、胥门,西南面的盘门,东南面的葑门,东面的匠门等都插上了“大周”、“诚王”和“张”的旗帜。
张士诚占领苏州后,接着取昆山、嘉定、崇明、常州、湖州、淮安等地。后又由高邮迁都于苏州,改其时名“平江路”为“隆平郡”,改历法为明时历。
这些日子,苏州街头,市面上冷冷清清,人们都躲在了家中,静观时局的变化。
听说张士德率师进城,沈万三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他毕竟可说是张士德的故旧。可忧心忡忡的是,陈泰吐出来的店悉数让沈万三接收了过来,此时他手里盘了近五十家店铺,相当一些店里的货物堆积如山,根本来不及转移,真是尾大不掉。
沈万三不能不担心张士诚部进城后的所作所为了。
他派四龙去找过张士德,可那些苏北过来的兵们,有的说他还在常熟,有的说他又去了蠡口,就是找不到他的踪影。
张士诚部进城已两天了,可张士德全无消息。沈万三最怕在他和张士德没联系上的这些天中,发生什么事。两天中,他几乎没合眼,一直坐立不安地从这屋走到那屋。
第三天了,王信大早就来安慰他说,又派了几拨人去打探张士德住哪儿的情况了,他们会带来好消息的。可到了中午,一个家人神色匆匆走来说:“禀告老爷!”
沈万三以为是打探着张士德的下落了,迫不及待地问:“你快说,张士德他,现在在哪儿?”
那家人一脸的懵懂:“什么张士德?老爷,小人是从周庄来的!”
沈万三一阵失望,不由得心中烦躁起来:“周庄家中,又怎么啦?”
那家人看了沈万三一眼,低下头:“家中又闹起来了!老太爷叫你……”
听说周庄那边又有事,不惟沈万三一怔,连王信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谁和谁闹了?”王信问。
“老太太和汾湖的陆夫人!”家人说。
沈万三大惊,王信的心也抽紧了。
“这个紧要时候,怎么又出这种事儿?”
陆丽娘将汾湖的祖产,除了些细软外,卖得一干二净,那些银款很快成了沈万三在苏州新盘进的店铺,可陆丽娘却只能住在周庄了。
那天,褚氏留下的儿子沈茂,在沈厅中玩耍,那领着他的丫环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沈茂在空旷的厅中,哭喊着叫起妈妈来。沈茂的哭声惊动了王氏。王氏匆匆走过来,见孙子一人,心中就有了几分难过。她搂抱着沈茂:“乖囡,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沈茂哭着:“我要妈妈!”
王氏看着孙儿,想着他妈妈的死,于心不忍地掉下泪来。
正在这时,陆丽娘带着一个丫环匆匆走了过来。
“茂儿!”陆丽娘还没走进厅内,就喊了起来。走进厅内,她看见王氏,不由一愣:“喔,婆婆你也在这儿?”
王氏没好气地:“这没娘的孩子,一个人在这儿哭着要妈妈!”
丫环上前要接过沈茂,王氏一把挡住:“现在要你们做样子给谁看哪?他一个人在这儿哭的时候,你们都到哪里去了啊!”
陆丽娘小心地赔着不是:“婆婆,孩儿年轻不懂事!”
“不懂事?”王氏乜斜着眼,“可逼死人怎么那么在行哪?茂儿他娘和晓云姑娘,多好的人儿呀,哼,一个给逼走,一个给逼死……”
七十七
陆丽娘隐忍地:“婆婆,晓云她去南洋,大娘子去世,这都不干奴家的事!”
“不干你的事,那倒干我的事了?”王氏益发上劲了,“这个家里自从你来了,不要说她俩,哼,有朝一日,我也要给你逼走或是逼死呢!”
“婆婆,我陆丽娘并无对不起你们沈家之事!我变卖了汾湖的全部家产,助官人在苏州做大买卖。就是看在这点上,婆婆你也不该……”
“不该?”王氏脸露讥讽之色:“唷,你这么财大气粗,我这个婆婆哪里该说一句话呢!我们沈家的祖宗牌位上要写上你的名呢!”接着她脸一沉:“呸!你陆家有钱,我沈家也不是个穷要饭的!”
正在这时,沈佑和沈贵走了进来。
沈佑看着王氏,斥责道:“老婆子,你又怎么啦?”
“我怎么啦?老婆子不识时,可是多少还识点事。”说着,王氏拉过沈茂:“每次看见这个没娘的孩子,我心里就像刀割一样。这孩子这么小,干吗要受这份罪哪?”
“啊呀,事都过去了,还在这儿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干什么哪?”沈佑看见陆丽娘脸色不对劲,想赶紧把这事儿糊过去。
陆丽娘哭了起来:“这儿,我可是呆不下去了!”
王氏在一旁可是一句不让:“那你回你的汾湖老家去啊,这里庙小,哪里装得下你这个金装大菩萨!”
陆丽娘抬起头:“老夫人,你不是不知道,我汾湖的家产已是变卖殆尽,你这是逼我,你这是要让旺儿也像茂儿一样,也成个没娘的孩子啊?”
陆丽娘的话中,分明有种死亡的气息。沈万三似乎眼前出现澄虚道院内王灵官高举神鞭的狰狞的脸,更似乎听见他在低声地吼着:“认得我么?认得我么?”
沈万三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发出很响的声音,接着他失神地坐在凳子上。
王信看着沈万三这样,也急起来:“老爷,老爷!”说着,他挥挥手,示意从周庄来的家人走开。
这个家人刚刚走下,又一个家人匆匆走来:“禀告老爷,小人打听着说,张士诚昨天傍晚也进了城。”
王信急切地:“那张士诚他住哪里?”
家人:“不知道!”
王信:“张士德的消息有没有?”
家人:“四龙正和几个兄弟在打探着。此刻,尚无确切消息!”
王信:“那再去打探,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这个家人正欲走开,又被王信叫住:“喔,张士诚部进城后,有什么动向,也立即来报!”
这个家人也走下去了。王信看着沈万三颤抖着的身子,心中担心起来,可他仍面不露色地向沈万三宽言:“老爷,且宽心,不会有什么大乱子的!”
沈万三依然发愣地想着周庄那边的事。他了解母亲的个性,更了解陆丽娘的个性。要是陆丽娘再……他不敢想下去。一刹那,他心中生出一种万念俱灰的伤感。赚钱,赚钱,可家都没了,这人生的乐趣又在哪里?但一想到周庄老屋,他的心又像是被刺得苏醒过来,更何况眼下正有着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大事。他看着王信:“周庄那边……”说着,他几乎哭出声来:“管家,你说,这叫我怎么办哪?”
“婆媳关系,自古就不太好调节。”王信老成地,“再说,这陆丽娘个性要强,家中先前又有些事儿,我看,你干脆让陆丽娘带两个孩子住到这儿来吧!”
“本来我想过了这阵子再把他们接来,唉,现在,也只能如此了!”沈万三叹了一口气。
王信劝慰地:“老爷,现在可是千钧系于一发之际,你可不能因为家中的变故而功亏于一篑啊!”
沈万三握着王信伸出来的手,心里温暖了许多:“我知道,此时此刻,我怎能不担心呢!要是张氏部下军纪松弛,烧杀掠夺,我沈万三的身家性命,汾湖变卖的家产,就都付与东流了。”
正在这时,又一个家人匆匆来报:“禀报老爷,四龙让我来禀告,张士诚军队进城以后,阊门一带出现抢掠的情况,全系张氏军队所为!”
沈万三猛然站起,几乎是吼叫着:“那张士德,他究竟住在哪里?”说着,他几乎是拖着哭腔地:“他在哪里啊!”
那个家人看着沈万三这样子,不知所措了:“老爷,我,我不知!”
“老爷,你莫急,沉住气!”王信说着,话音中也急了起来。
晚,沈万三正在灯下愣愣地坐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像是一会儿把他扔到油锅里,一会儿又拖起来扔到冰窟里。褚氏的离去,伤痕尚未收口,可又被碰出了血。茂儿已是可怜之至,怎能让旺儿又一次哭着叫妈妈。想到那两个儿子,沈万三几次想哭。可这生意场上,昔日生意上赚的,汾湖陆家的祖产,都像赌博似的投在了那几十家店铺上。事已至此,张士德成了他心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这张士德如今在哪儿呀?如果能获得他的庇佑,有幸渡过难关,那自己赚回的将是数倍于汾湖陆德源的财产。可一旦找不着他,或是找着了他,可他不念旧情地变了脸,那,陆丽娘活不了,自己也断然活不了。想到陆丽娘,他又想起她说的话,那令人可怕的场面,褚氏躺在灵床上时,他已见过了她灵床前的那盏灯火,幽幽而又闪闪烁烁的。
七十八
沈万三看着桌上的油灯,失神地用手挑着那灯芯,将灯盏中的油和灯芯一同挑了出来。灯芯在桌上烧着,淌下的油火也渐渐地沾着沈万三的长衫,烧了起来。沈万三仍一动不动地坐着。
正在这时,新来的丫环晴儿端了个茶盘走了进来。她见状大惊,忙不迭地放下茶盘,嘴里喊着:“老爷,老爷,火烧着你了!”说着,她上前帮沈万三扑灭身上的火。
黑暗中,晴儿看着失神的沈万三,有些害怕,于是推了推他:“老爷,老爷,你怎么啦?”
沈万三动了动身子,依稀觉得是晓云在推他,他猛地伸出手捉住了晴儿的手,嘴里不断地叫唤着:“晓云,晓云,你来了!”
晴儿一下子惊恐起来,她不知道沈万三说的晓云是什么人:“老爷,你不能……”
沈万三情绪疯狂而又变态了:“晓云,我,我怕我本都保不住了,你,你得帮帮我!”说着他一手抱住晴儿,一手扯开了她的上衣。露出白皙身体的晴儿吓得跪了下来,只是一个劲地哀求着:“老爷,饶了我吧!”
黑暗中,已被矗立的欲望弄得意识糊涂的沈万三一边扯下晴儿的衣裙,一边说着:“你,你过去不是这样的啊!你得帮帮我!”说着,他的整个身体压了上去。
黑暗中,晴儿惨烈地叫了一声,接着就淹没在沈万三的喘息声中……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还伴着四龙的喊声:“老爷,老爷!”
“什么事?”沈万三不情愿地在晴儿身上抬起头。
“老爷,是我,四龙!张士德他住哪儿,我打听着了!”
沈万三从晴儿身上爬起,穿起衣衫,接着“吱呀”一声,将门开启了。
“他住哪儿?”沈万三站在门口问四龙。
“他和张士诚,现正下榻在承天寺。”
正在这时,显然是听说了这情况的王信也匆匆走来:“老爷,明天一早,就去找张士德吧,请他能否派兵保护我们的那些店!”
沈万三点点头,吩咐四龙:“速备礼品,喔,要丰厚点!”
正在这时,晴儿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地从门内急速地跑了出来。四龙和王信一吓,接着奇怪地看着晴儿的背影,面面相觑起来。
恼怒的沈万三不言语地一拂袖:“哼!”接着关上了门。
2张士诚为在苏州落脚,严饬部属军纪。沈万三见着张氏兄弟。张士德要沈万三以商界的名义,举行欢迎张氏入城的仪式,以安抚人心
承天寺内,成了张士诚和张士德等下榻的地方。
终于进苏州城了。在苏北海边长大的盐民张士诚,心中那份欣喜自不待言,就是张士德,也是高兴异常。进了城后,张士德记起昆山周庄的沈万三,还曾向人打听过那儿怎么个去法,只是听说要乘船进去,这才作了罢。
进城两三天了,在这温柔富贵乡中,近日有些部属免不得地心痒手痒起来。一个部属动了手,其他的将士们都跃跃欲抢了。张士诚头脑倒清醒起来,就是作为山大王,也不能任部属抢了东西自个儿留着的。更何况,他眼里看到的是他四周和他一起造反的各路豪杰。他让士德把各部的大小头目们都叫到了这承天寺,他要给他们整饬军纪。
寺内,那些大小头目们早坐着了,见张士诚、张士德走来,他们都站了起来。
张士德站在众人面前,张士诚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张士德对将士们招招手:“诸位兄弟,承蒙各位将士齐心协力,这次我们打下了富庶的苏州城。这下,穷哥们也要尝尝坐天下的滋味了。”说着他看了众将士一眼:“不过,今天下未定,元兵正大兵压境。再说各路造反的,北面的朱元璋、西部的徐寿辉、南面的方国珍也要逐鹿争天下。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们如果到手的天下最终被别人抢了,那我们只能再回苏北的海边去流窜、逃命,大家说说,我们愿不愿意再回苏北那穷地方去?”
众将士齐声答:“不愿!”
张士德:“既是不愿,那我们打天下总得有块地盘。苏州这地方,风水先生说有王气。既是如此,那我们这块地盘能不能好好经营,那就靠在座的诸位了。”说着他看了众将士一眼,厉声说道:“诸葛亮在他写的《将苑》里有句名言,‘将不可骄,骄则失礼,失礼则人离,人离则众叛。’我们进城以后,有些骄兵悍将,已发生抢劫等军纪松弛的情况。若此下去,我们在这块地盘上是不是能呆下去,那结果是很明显的!”
在张氏家族中,显然张士德是最有才干的。相比之下,张士诚倒显得更粗犷了些。此时,他站了起来,走上一步:“刚刚士德已将一切都讲了,下来各队人马严加管束节制,如再发生抢劫的情况,我张士诚在这里讲一句不好听的话,再抢老百姓的一点东西,那就是抢我张士诚的江山!”说着,他从身上拔出佩剑:“我张士诚决不饶他!”
正在这时,一个军校来报:“士德将军,城内一个富户沈万三说是将军的故旧,前来求见!”
“沈万三?喔,是他!”张士德闻说,急忙走了出去。他也想找沈万三。
七十九
承天寺门口,沈万三终于见着了张士德。和在扬州高邮时相比,这次他的神情可说是非常不安。因有求于人,沈万三一见了张士德连头都没敢抬就跪拜了下去。
张士德极感意外地连忙扶住沈万三:“你我兄弟,何必如此!”
沈万三看着张士德,放心了许多。他指着身后的王信介绍说:“这位是我的王管家!”
当张士德把沈万三和王信领进寺内,刚坐下时,张士诚那边的会也结束了。
刚坐下的沈万三看见张士诚进来,连忙站起又跪了下去:“小民叩见大王!”
张士诚看着沈万三:“这不是上次在苏北见过面的沈老板么?来,来,起来坐!”说着,他问沈万三:“这一向生意可好?”
“感谢大王前次为我运盐给予的帮助!”沈万三重新坐下,头也不敢抬。
“那,小意思!我张士诚,今后长住苏州,这,还有劳沈老板给我帮助呢!”张士诚哈哈大笑。
“这,小人系一商人,资助大王,本是责无旁贷!”沈万三谦恭地作了一揖。
张士德看着沈万三:“沈兄哪,我和王兄在常熟时就说起,到了苏州后我们要来找你,想请你出面为我们和各位商家间架个桥、铺个路!”
“架桥,铺路?”沈万三当然懂得这话的背后就是出钱出粮,可这操作起来却是不易,不由得沉吟起来。看着他俩期待的目光,他也不敢拂了他们的兴头,于是说道:“架桥铺路,这好啊!不过,这些日子,苏州各商家,可是人心浮动,大家都有点怕呀!”
“怕我们是土匪、强盗,抢了他们,是吧?”张士德哈哈大笑。
沈万三点点头:“是啊,还怕元官兵逃离时抢一把。你可没见,那股抛售狂潮,东西简直是不值钱呢!”
“哦,那沈兄有没有趁机吃进一批啊?”张士德笑着说。
“沈老爷岂止是吃进一批,嘿,简直是把本钱统统押上去了呢!”王信插话说。
“那好啊!”
“唉,士德兄且莫说好!”沈万三觉得时机到了,该说出自己这次来所要说的话了:“唉,小人这也是一言难尽哪!”
“怎么了,沈兄……”张士德奇怪起来。
“昨日,小人在盘门的两个店铺,让一队士兵洗劫一空。据说,全系大王部属所为!”
张士诚在一旁笑笑:“军校们刚刚进了城,看花了眼,可是没钱,难免有些手痒痒的。不过,请沈老爷放心,本王已颁布政令军令,着各部严加管束。这种事,今后不会再发生了,你只管放心地去做你的生意。”
“小人怕再有类似情况发生,那……”沈万三吞吞吐吐地说着。
“要是再有这种情况,你直接找我!”张士诚爽快地说。
沈万三感激地抬起头:“谢大王和士德兄!”
张士诚看着沈万三:“我张士诚初来乍到苏州,今后在用度等等方面,还有财利税制等等一应之处,还要靠沈老板多多关照呢!”
沈万三笑了起来:“大王客气,不过只要大王有用得我沈某之处,不敢说两肋插刀,但也会万死不辞!”
张士德看着沈万三:“万三兄,我和兄长,新到苏州,人心难免浮动。为安抚人心,我想借兄长和商界的名义,举行一个欢迎仪式。你看……”
沈万三知道这是张氏兄弟想在苏州造成一个广受欢迎的态势,这样一来,自己和张氏兄弟的关系就广为人知了,像陈泰这些树大根深的商家也不敢背后再给自己捣什么鬼了。再说,张士诚的部属们,知道自己和他们大王有这层关系,就不会再来胡作非为了。这可是一举而数得的好事,何不乐而为之:“这,好啊!沈某这回去就筹备,小人妻子陆丽娘这几天也要从周庄来苏州。如果大王和士德兄认为可以的话,那就在小人新近迁居的家中欢迎大王,如何?”
3陆丽娘去苏州时,在澄虚道院意外地见着关帷。在欢迎张氏入城的仪式上,沈万三赢得满堂彩之际,说起新开观前商市的打算
周庄的小街上,几乘小轿走着。
陆丽娘掀开轿帘,正看着外面。沈万三着人来,让她即带了孩子去苏州,昨晚,在仲春的月下,她看着圆圆的明月,想到家中诸事,一股伤感的情绪蓦地升上心头。此去苏州虽说与官人团聚,可他心中那两个女人的阴影,却难以抹去。及到半夜时分,忽地下起雨来。听着风雨敲窗,一直未能入睡的她起身填了一首《临江仙》词:
依恋分手昨岁,
团圆月又今宵。
愁结底事上眉梢?
晓风周庄夜,
回首望双桥。
冬雪夏云秋意,
春花缕缕香醪。
更闻大风摧芭蕉。
深院人寂寂,
细雨梦中遥。
此刻,在轿中,她一边看着外面的水乡景色,一边回味着词中的句子,在腹中修改着。途经镇上的澄虚道观前时,一位长髯道士拦住轿子。
跟在轿后的家人连忙上前:“道长,你,要干什么?”
八十
道士嵇首说道:“请沈夫人陆丽娘下得轿来,贫道知她将去苏州,不知有几句话她是否要听?”
陆丽娘掀开轿帘看着那道长,她觉得此人面容似曾相识,于是下了轿,随道长来到道院门口的房内。
陆丽娘坐下,看了一下道士:“道长可是要化缘?”
道士不打话,只是抹下粘在嘴边的胡须,陆丽娘这才吃惊地认出了他。
“关帷,怎么是你?”
关帷施礼:“小姐别来无恙。”
“你怎么到了这里?”
“屡败之人,本是无颜再见小姐。只是,前些日子,关帷去了汾湖,知晓小姐已将祖产卖尽。小人再来周庄,闻说小姐在沈家日子并不尽如人意。唉,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关某感陆老爷知遇之恩,至此亦甚为小姐忧虑!他日,小姐如是在沈家无立足地,关帷愿为小姐效犬马之劳!”
陆丽娘被触动心思地低下头:“听说你前些时在苏州当管家……”
关帷一笑:“此事已成昨日黄花,再说生意场中,虽说胜败乃是常事,只是,关某已是又一次败下阵来,也只好落荒而逃矣。”
陆丽娘关切地看着关帷,这些年,她一直难忘他在陆德源墓前虔诚地祭吊的情景:“你下来,如没处安身,不妨到官人那儿谋个职位。”
“不!士可杀而不可辱!让关帷在沈万三手下过日子,这比杀了我还要难受!”
“那你今后?”
“关某将去应天府,投朱元璋处效力!”说着,他脸上露出一丝笑:“今元失其鹿,天下几分。沈万三虽是投了张士诚,亦获益颇多,然据在下看,张士诚这个盐民不足以成大业。今后得天下者,必是朱元璋也!”
陆丽娘刚回来,沈万三就和她说起要在家中举行欢迎宴会。陆丽娘心中一喜,她知道沈万三之所以等她回来才举行这个欢宴,实在是为了给她这个夫人一个在公众前露脸的机会,心中倒是充满了欢欣和感激。这心情一好,在周庄时的不悦之事就一下子抛开了。
欢迎张士诚入城的宴会在传说是辟疆园的沈万三新宅举行,陆丽娘以女主人的身份,指挥着家中的家人、丫环们,一切做得极为到位。
俗话说,摆酒容易请客难。这么一个为人捉刀的主人身份,是否为客人们赏脸,陆丽娘心中没个底。送请柬时,苏州商界的人知道这个新近暴发的沈万三,竟是有张士诚这么一个背景,或微词,或大骂,但都一律地表示欣然接受。没请着的,更是趋之若鹜地找上了沈万三的门。
此时,陆丽娘张了张客厅内,宴席虽尚未开始,可已是高朋满座。她心中稍定了些。
厅堂中,沈万三当日讨饭用过的那只青花瓷盆放在丝缎上,盆下写着“聚宝盆”几个篆字。这只盆,在沈万三心目中倒的的确确地成了他的一个精神支柱。
在沈万三盘进一家一家店时,外面就传着沈万三家有聚宝盆的说法。席间的几位老者终于看到了那传得神乎其神的“聚宝盆”。
“听说,沈万三这只聚宝盆,可是他们家的一个宝呢!嘿嘿,放一块金子,次日就会变成一盆金子。”
“会么?”
“你不信?你想想,他这次将那么多店铺盘到他手中,那钱可是几百万两,这从哪儿来呀!”
“是呀,现在在苏州,除了阊门的陈肥商,大概没人再拼得过沈万三了。”
“那个陈肥商先前也盘了不少店呢,后来挺不住又吐出来,全到了沈万三手中。听说这几天,陈肥商气得吐血了呢!”
“啊呀,心疼得吐血的人,哪里只止陈肥商一个呀。当初大家以为张士诚进城会大肆掠夺,可这些后来都没发生。那些将店盘出的人,也一个个心疼得很呀,听说有人全家上吊了呢!”
“商界风云,有本事没本事就在于什么都混沌一片时,你能火眼金睛,洞晓世事。当盘子都掀开了,这事后诸葛亮,嘿,谁都会当呢!”
“不,我要是和张士诚有这么个关系,我也敢哪!”
“是啊,怪不得他敢下手,这做生意呀,上面要是没人,嘿,也难做呢!”
“这沈万三现在人家称他是沈半城……”
“哪里只止半城?”
妒忌,羡慕,仇视,巴结,各种心态都在各人的话语中表露了出来。
正当宾客们纷纷议论时,男女主人沈万三、陆丽娘和张士诚、张士德等人走进客厅,众人都站了起来。
沈万三和张士德走到主席台前。沈万三端起一杯:“沈某不才,谨借寒舍,以诸位商界同仁的名义,欢迎张大王、张将军率部进驻苏州,造福祉于苏州百姓!”
众人鼓掌,干杯。张士诚也高兴地对众人作揖:“有劳沈万三兄和诸位父老捧场,我张士诚初来苏州,今后还要靠诸位帮助!”
八十一
沈万三看着众人争着敬张士诚、张士德的酒,想着有人背后骂他是舔张士诚的屁股,心里不禁一笑,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态,也不用五十步笑百步。只是他想起今日欢宴也曾请陈记商号的陈泰老板来,可他却推说身体不佳而婉辞。他更想到,他好不容易在阊门打进的商号,这些日子,一直受到种种莫名其妙的势力的排挤。苏州这块地盘素有金阊门银胥门之说,但现在这金银之地都在陈泰手中。沈万三知道他目前无法与陈泰去争。这些日子,就一直就想另砌个炉灶。他曾见过《清明上河图》的摹本,他知道那只是太平盛世才能有的景象。但今日苏州,元官府的蒙古贵族和官兵们都退走了,张士诚可说是兵不血刃地得到了苏州。下来,可能会太平些了吧。在张士诚的治下,能否在这苏州的水乡,重现清明上河图中的繁华商市?这商市地点的选择,他已考虑了一些日子了。战国时的《管子》里说到:“处商必就市井。”唐代人写的《唐会要》里也说到:“关必据险路,市必据要津。”民间的俗谚说得更通俗:“若要富,十字路口开店铺。”他已是看中地处玄妙观前的那条街。玄妙观自北宋时建造至今,历久不衰。观前那条街几条河道环绕,交通便利。整日是人来人往,可是块生意场上的风水宝地,但不知怎么搞的,这么些年,只是些小摊贩们在那里游动叫卖,并无几家店铺。在那儿开个商市,沈万三自知独木难以成林,如能约众人一同进行,此时倒是个绝妙的好时机。再说,那些被盘了店的商人们,此时也急着要重找门面。如此一来,倒也弥合了和他们的仇恨。
沈万三站起来,说起了一行通百市、一市容百行的商家根基,也说起决心与诸位携手,在玄妙观前新开商市的打算。未料,反响之强烈,倒是他始料未及。这商界中,许多人都曾与陈泰有过龃龉。对沈万三倒是尚未交往。对这明显是冷落陈泰的另开新市,当然是心驰神往了,更何况有人挑头。再说,大家都知道,那些被盘了店的,银子在手上,总还想东山再起。谁如能占着门面,不愁没人要。实质性的问题众人心领神会以后,剩下的只是些细枝末节了。
一个老者问道:“玄妙观前这条街至今尚无名称,是不是请沈万三老爷给取个名字。”
“取什么呀,它不是有了吗?观前街——玄妙观前,观前不观后。”沈万三说。
“好啊,语意双关!”那个老者品出了其中的情味,高兴起来。这时,王信走到沈万三身边,悄悄地告诉沈万三,陈泰他带了礼品也来了。
哦,沈万三知道,他的亮相,可说是赢了个满堂彩。但陈泰的折腰,却决不是折服自己,而是因为张士诚。
4观前商市新开,张士诚来观看时,拿走了典当行里李二来典当的“月下葡萄”
几个月后,观前街的商市就初具规模了。一家家的店铺鳞次栉比,店门口的酒旗店招,在风中飘着。
沈万三可说是新硎初试似的露锋芒了。他在观前街上一下子开了首饰店、骨董店、漆店、布店、绸缎庄、珠宝店、山货行、茶叶店、药材店、典当行、银楼、金号、书店、春册店等十多家店。店招上都一律冠以“苏州沈字商号”字样。
为了给这些新店增加些新气象,沈万三请了书家名家,写了“真不二价”和“戒欺”的大字,制成了一块块金字大匾,高悬在一家家店的店堂中。另外,还请人撰写了对子,制成一副副楹联挂在一家家店前。
首饰店挂的两副楹联是:
金柳若摇莺欲语;银花如锭蝶疑飞。
宝钿鸳鸯金钗翡翠;凤鬟助艳鸦髻添娇。
骨董店挂的两副楹联是:
满座鼎彝罗秦汉;一堂图书灿烟霞。
夏鼎商彝陈列满座;隋珠和璧价值连城。
漆店挂的两副楹联是:
金碧丹青资色泽;门闾楹桷焕光华。
藻绘成文彰施有色;金碧夺彩云霞俪光。
布店挂的两副楹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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