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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之奇迹

_5 (当代)
那决定当然是错误的,三个月后,我们便分手了。
尴尴尬尬地互相躲避了一个月,终于把酒言和,变回好朋友身分。
‘康明天回来了。’我冲口而出地说。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回来’这个字眼,好像我一直守在家里,等待他回来似的。
‘啊!’阿保简短地说。
‘啊什么呀!’我像期待阿保会为我找到死巷的出口般埋怨他。
‘他“回来”了啊!’阿保像鹦鹉学舌地学着我的说法,毫无建树地说。
‘他现在和上爱一起啊!他们两个月前在渡海小轮上碰上了,真有缘分呢!’我假装淡然地说,踩脚踏车的脚步却无意识地慢下来。
糯米团抬起头,以水汪汪的眼睛瞪着我轻哼一声。
我有气没力地加强脚下的力度。
‘啊!’阿保呆了半晌,挂上嘻皮笑脸的表情朗声说:‘亲生姐妹争一男,比金兰姐妹争一男更精彩嘛!那你也要孤注一掷跟他表白呀!’阿保像脑里少根筋似地扇风点火。
‘神经病!’我啐他。
阿保一边跑一边还在做甩手操。‘吕泽爱你令我太失望了!’
‘你以为我是呆瓜?我才不要变成更大的笑话!’我翻翻白眼。
脚踏车旁的糯米团竖起耳朵,摇头摆脑地梭巡着我和阿保,像听得懂人话般饶有趣味地追听广播剧的表情。
‘即使会受伤,还是坦率地表白一次自己的心情吧!免得你年华老去时不断在我耳边啰嗦后悔!’
‘你只是唯恐天下不乱!’我不理他,改变了平常踏单车的路线,转左冲下一条斜坡路,暂时把饶舌的阿保甩在身后。
我吁一口气。
‘我看呀!康明天根本就是个被动型男人!’不消一分钟,阿保又像电动玩具般稳健地在我身旁跑着。
这男人是无敌铁金刚,大腿里镶了电脑零件的吗?
被动型男人?
康明天?
‘就是那种无法对女人说不的男人吧?’
‘当年,你要是没有阻止他,要是让他……’阿保露出色色的表情。
‘阿保!’我双眼射出毒箭警告他不要说下去。
阿保厚脸皮地摆摆手。‘我意思是,要不是你装烈女的话,我敢担保,康明天由那时到现在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啊!听起来,他就是那种型号的男人!’阿保一副恋爱专家的口吻。
那时候,我没有装烈女。
我拒绝康明天,就是因为了解他是那样的人,我才不要一个男人一时冲动后施舍给我的爱情。
我是个贪心的女子,我想要更多更多。
‘阿保,你根本不认识康明天!不要再多管闲事啦!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好了!’我没好气地说。
‘老早以前就听过你们的童年蜜语呀!我好像已认识这男人一个世纪了!’阿保夸张地说。‘他那种温柔,只会刺伤别人。’
‘你根本什么也不了解,康明天喜欢上爱,我从小就知道!’
‘那康明天有去追求过上爱吗?’
‘他们现在不是在一起了嘛!’我没好气地说。
‘我是问,是上爱主动约会康明天的,还是康明天约会她?’
‘我哪知道!’我翻翻白眼。这几天,我一直早出晚归,逃避着与上爱碰面。
我害怕扮演忠实的聆听者,倾听上爱剖白和康明天之间的恋爱物语。
‘吕泽爱,叫你说你又不敢说,郁在心里又放不开,真窝囊!无可救药!’阿保事不关己却以愤愤的语气说。
‘是啊!我就是那样无可救药,没有人邀你听我发牢骚啊!’我负气地嚷。
‘吕泽爱!’阿保突然把我的脚踏车按停。
‘干嘛……’
在我还没说完以前,阿保已把脸凑上来吻了我。
炽热又细腻的吻。
我像鱼儿般呆呆地张着嘴巴。
我当然不是第一次跟阿保接吻。
阿保接吻的功夫很到家。
技术上,我很喜欢和他接吻。
但是技术上喜欢和打从心里喜欢是两回事。
‘阿保!你干什么?’我因为太惊呆,只是一脸笨相地问。
阿保收起平日玩世不恭的笑脸,认真地注视着我。‘爱情是一场不择手段的游戏,谁要是礼让,谁便输了。’
我凝视着阿保热切的眼神,不知道应该感动还是难过。
我慢慢摇头。‘但是……胜出的……也不会快乐啊!不是吗?’
我和阿保无言地互相注视。
我想用言语表达阿保对我错爱的感谢,但语言,有时候只会带来伤害。
我会永远记得这一天,在我和阿保身旁吹过的秋日微风,但愚笨的我,还是眷恋着夏日艳阳。
每段爱情,就像夏日烙在肌肤上的泳衣痕吧?出现时令人忐忑不安,失去时叫人恋恋不舍。
阿保跟我的一段露水情缘,不过是浅浅的一道泳衣痕,有一天,他一定会发现,那曾留下的痕迹,早在不经意间淡褪无影。
然而,我和康明天共度的那些夏日,是太阳太过灼热的缘故了吧?那些夏日骄阳在我肌肤留下的泳衣痕,执拗地永不淡褪。
十一
我悄悄推开排舞室的门,强劲的音乐节奏瞬间冲入耳鼓。
我贴着墙壁,退到舞室一角。
和十多个舞蹈员一起,面朝镜子踏着舞步的上爱转过头来,朝我眨眨眼。
我向她摆摆手做个等待手势。
上爱拥有娇小玲珑的身段,渗满汗水的贴身T恤突现出她胸部优美的线条和纤细的腰肢。因为由四岁起习芭蕾舞,上爱小腿的线条有点粗,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
我喜欢看上爱练舞。投入舞蹈中的上爱,那满有神采的眼眸,闪亮得让人无法正视。
看着她随音乐韵律如鱼得水地舞动着身体,挥洒着汗水时候,令人感到像能触摸著称之为生命力的东西。
音乐停下,上爱从舞伴群中钻出来,一面用小毛巾抹汗,一面小跑步向我走来。
‘真是稀客!姐好久没来看我练舞啦!’上爱睁着那婴儿般澄清的眼瞳笑着。
‘唔……刚好经过附近。’我含糊地说。‘妈今晚又要开会,如果和康明天没约会的话,一起去吃饭吧!’
其实我是在下班后特地绕道过来的。
对于近来总是冷淡地逃避着上爱的自己,我心存歉疚。
早上我从床上爬起来时,上爱睁开眼睛含着睡意抱怨:‘姐最近在跟谁约会吗?我们很久没有在棉被里促膝谈话喔!’
‘又不是小孩了!晚睡会有黑眼圈呀!’我含糊地答。
‘姐最近好奇怪!’上爱眨着清亮的眼瞳瞪着我。
由小至大,每次凝视着上爱那如婴儿般澄澈的眼眸,我就无法理清自己的情感。
我打从心底爱着唯一的妹妹。像陶瓷娃娃般漂亮的妹妹,是我的骄傲。
然而,剖开真心说亮话,令我骄傲的妹妹,也令我感到痛苦。
是的,拥有那样的妹妹,既骄傲,也痛苦。
‘今晚我请客,你想吃什么?’我像害怕上爱看穿我隐密的游思,试图减轻心里的内疚般说。
‘真的?’上爱的表情,就像我刚升上初中时,妈妈让我一个人带她去买冰淇淋时那么高兴。
‘嗯。想吃什么都行!’我点头。‘不阻扰你和康明天约会吧?’
‘刚好!他说今晚有事!’上爱兴奋地弹着手指。‘我想吃义大利面!’
‘还要练多久?’我用下巴指指舞伴们的方向。
‘不练了!我的脚痛又发作,痛死人了!’
‘那根本是你的心理病,想躲懒时不是嚷脚痛,就是腰痛,要不就是骨痛!’
‘跳了那么多年舞,我的骨头全都累坏啦!新伤旧患,我常常不知多痛苦!你和妈妈却总当我无病呻吟!’
‘我们听你喊痛喊了十多年!你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
‘姐一点同情心也没有!’上爱噘起嘴巴。
‘是不是去吃饭呀!馋嘴鬼!快去洗个澡!你脏死了!’我拉起上爱挂在脖项上的毛巾擦她的脸。
‘姐会不会觉得我和康明天一起很奇怪?’上爱用叉子卷起海胆义大利面送进嘴里。
我垂下眼睛,看着粉红色桌布和湖水蓝玻璃罩油灯。‘欸?’
‘因为我小时候一直觉得他很笨很奇怪喔!’上爱嘻嘻笑起来。
‘啊!是呀!你最爱在背后取笑康明天!’我用叉子戳着碟子上的奶油蟹肉粉卷。
小餐厅内只有小油灯照明,上爱垂下眼睛的长睫毛在她小巧的脸庞上投下漂亮的阴影。
‘我想呢!我之所以会喜欢上康明天,是因为康明天是姐姐的初恋吧!’上爱忽然抬起眼睛说。
‘嗄?’我刚把有汽矿泉水送进嘴里,上爱突如其来的话,让我差点被气泡呛倒。
‘是吧?是吧?’上爱的眼睛笑得弯成月形。‘看姐姐的表情就知道了!’
啊!上爱果然知道!
从看见上爱与康明天站在一起那一刻,心里不期然泛起被出卖了的感觉。
康明天是我的初恋,上爱难道不知道吗?在诊察室里,我脑海里流过那样的困惑。
姐妹之间有些心事,不用言传,也能意会。
上爱果然知道!
但事已至此,我只能永远否认。
‘说什么傻话?’
‘不是吗?’上爱挂下脸。
‘当然不是!’
‘我一直觉得姐好倾慕康明天喔!’上爱以可爱的表情微歪着脑袋。
‘你幻想力太丰富了!’
‘好失望喔!’上爱一脸天真地嚷。‘我想我是因为姐姐才喜欢康明天的!’
‘欸?’
‘我好想用姐的眼睛,看这个世界呢!’
‘我的眼睛?’我匪夷所思地问。
‘重遇康明天时,我不断想,姐姐小时候到底为什么喜欢他呢?小时候,看见姐凝视康明天发呆的模样,我就觉得好寂寞。我想像自己变成姐,用姐的眼光看着康明天,然后,我便发现了,康明天真是很棒!’
‘康明天就是康明天呀!’我淡淡地说。
‘唔……那人明明是一脸寂寞得受不了的样子,却又顽固地拒绝别人进入他的世界。那样的男人,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上爱用手指轻轻点着下巴,不甘心地说。
是的,拜倒上爱石榴裙下的男子,只要上爱轻轻勾勾手指,就飞扑向她了。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追男人呀!还要是笨哥哥康明天,他一定逃不了!’
‘你们真的算是在交往了吗?’我装作不经意地问。
‘康明天从来没有对我说不呀!木木讷讷地,也会牵我的手……’
‘好啦好啦!不用说下去了!’我稍微提高了声调,‘上爱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康明天?不要玩弄别人的感情呀!’
上爱扬扬眉撇撇嘴。‘康明天和我都不是小孩了!’
‘嗯。’我叹口气。当然!
‘幸好康明天只是姐的初恋,如果姐现在和我争,我便惨毙了!’
‘都说不是了!’我垂下眼睛。
‘是姐没有发现吧?姐小时候明明喜欢他的,眼光总随他转!’
‘是你人小鬼大一直在脑海编故事!’我若无其事地说。
上爱吁口气,抬起眼睛盯着天花板的欧式风扇。‘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天下男人那么多,好朋友们却要去争同一个男人了!’
我讶异地抬起眼睛。
为什么?
‘因为大家都想看见同一片天空吧?’
‘天空?’
‘唔……就像是我和你,原来一起坐在同一个星球上,看着同一片美丽天空;然后,有一天,发现你被人带到另一个星球去,看见过另一片更美丽的天空,只有我一个人被遗落了呢!于是,我也好想抓紧把你带走那人的手,央求他带我去看看那另一片天空。’
我天真宝贝的妹妹,总是拉着我的手,走在我身后的妹妹。
我不知应该微笑还是哭泣。
十二
‘啊!那样说,都是因为我?’我茫然地问。
上爱大力点头。
‘都是因为你!因为我太喜欢姐了!’上爱天真地甜笑着。
我和上爱走在行人天桥上,朝地铁站走去。
‘谢谢姐姐招待!’上爱淘气地说。
‘不用客气呀!’
‘和康明天在一起,会泛起不可思议的安心感呢!’上爱挽起我的臂弯。
‘是因为我们都不愿长大吧!’我看着桥下缓缓滑过,红与白交错的车光灯流说。
就在那一瞬,我看见了康明天。
康明天和程慕儿,站在桥下的交通灯前等待横过马路。
慕儿微笑着不知跟康明天絮絮说什么,康明天以专注的表情微侧着脸倾听。
啊!当然,我就是因为慕儿的缘故,才和康明天重逢的。
两人横过马路时,慕儿自然地提起手绕着康明天的臂弯……
‘姐,怎么了呀?’
我骤然回过脸来。
‘没有!哎……没什么啊!’我失神地一脚踏上了地上的水洼。
我反射性地退后一步。
水洼中,映照出我和上爱的身影。
在那一刻,我心里升起了自私的想法。
如果康明天和慕儿是恋人也好。
从自己身边溜走的爱情,像水蒸气般蒸发掉就好。
如果那水洼一直近在眼前,我就无法不深深凝视着那水洼,而一直深深凝视着那倒影中浮现的受伤脸容。
‘姐,好冷喔!今晚怎么突然刮起西北风呢!快走啦!’
十月晚上的秋风,没来由地卷着冬的气息,从衣领间爬进肌肤里。
第二个星期的休假日黄昏,我和上爱约好了一起去探望宝姨。
在某天的晚餐桌上,我和上爱装作漫不经心地跟妈妈提起重遇康明天的事,只省略了上爱正和他交往的部分。
‘啊!’妈妈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平淡。
妈妈从来只在爸爸的葬礼上见过宝姨一次。
那时候,妈妈和宝姨就像两个温文的淑女般互相招呼,是我所见过最平和的情敌见面场面。
葬礼上,与爸爸离婚九年的妈妈,比宝姨哭得还要伤心,还要劳烦宝姨抚扫她的背安慰她。
虽然妈妈否认,但我觉得,妈妈到今天还是只爱爸爸。
如果不是,我实在想不透她为什么一直没有再婚,活得像个禁欲的尼姑。
当然,那或许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或许这些年来,妈妈在外头一直拥有多姿多彩的情色生活,只有两个女儿被蒙在鼓里。
不过,我仍想相信,我是遗传了妈妈对爱情的洁癖。
因为无法明白自己对康明天执拗的情感,惟有一股脑儿推在妈妈给我的遗传因子上。
‘那么,给我写下宝姨的电话,找天我也约她出去喝茶见个面吧!说起来,那时在葬礼上真失态,我都还没谢过她。’
我和上爱交换个眼色,不知妈妈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身为女性,我也觉得女人实在是不可思议的动物。
女人如迷宫般的心思,是宇宙永远解不开的奥秘之一。
我捧着糕点,来到了久违了的小白屋前。
上爱在当天突然接到了拍摄音乐录影带的通告,约会原本应该延期,我却决定一个人赴约。
在心的某处,我知道是自己想见康明天,却不愿承认。
‘和宝姨早就约好了,改期就不太礼貌啦!’我像解释什么似地跟上爱说。
‘那你替我问候宝姨啦!我改天再去探望她!’
我像作贼心虚的小鬼般吁一口气。
宝姨和康明天的小白屋,像是长久放在冰柜里冻结着的果冻模型般。站在那小屋门前,像被放在错误的时空中,感觉自己像突然缩小了,瞬间回到十多年前。
我还未伸手按门铃,已听见屋内传出沸沸腾腾的狗吠声。
狗狗们看来不用再被困在动物园阁楼里,已侵占了整间小白屋。
来开门的是康明天。
狗狗们一窝蜂地涌出来,向我狂吠了几声,我吓得倒退几步。
狗狗还是冲过来东嗅嗅西嗅嗅的,终于好像记起我来了。
狗狗们缩起耳朵,露出一脸尴尬惭愧相,开始热情地摇头摆尾献殷勤。
‘Boy!终于认得我了?’我蹲下来逐一抚摸着Apple、Boy、Candy、Doggie和Egg的头。
‘真失礼啊!今早都跟它们说好了呀!狗狗都老了!记性愈来愈差!’康明天煞有介事地说。
我抚摸着狼狗Boy的耳朵,心头一紧。
狗狗的毛色都变淡和变得蓬松了,纵使小白屋外貌仍一如以往,曾经活泼年轻、精力旺盛的狗狗皆老态龙钟了。
想追回逝去的时光,从来只是缥缈的幻象。
‘泽爱你来了!’宝姨还是像我们十多年前初相见那样,以亲切恬淡的表情招呼我,好像这些年来,我每年都来拜访她似的。
因为我每天看着妈妈,才觉得妈妈的外貌没有什么改变吧?十多年不见,宝姨的脸上明显印上了岁月的痕迹,不过仪容还是一样优雅。
我在客厅坐下,和宝姨与康明天喝咖啡吃糕点,谈着工作、旅行、热门新闻等话题。
‘不用一直陪我,你们两个年轻人自己聊聊啦!明天,你不是要带狗狗出去散步吗?’宝姨像能看穿我的心思般站起来说。‘泽爱,写下你家的电话号码。我找天约你妈妈出来喝个茶吧!’
宝姨竟说出了和妈妈一模一样的说话!
时间,真是那么温柔又冷酷的东西吗?
妈妈和宝姨,在时光的另一端,曾打从心里厌恶着彼此的存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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