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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洗剑录

_3 古龙(当代)
  小公主“噗哧”一笑,道:“傻孩子,谁说是天崩地裂?这不过是咱们坐的船碰上岸罢了,你怕什么?”
  方宝儿呆了一呆,道:“咱……咱们这是在船上?”
  小公主道:“当然是在船上。”
  方宝儿道:“既是在船上,为何我一点也感觉不出?我坐别的船,总是被摇得头晕脑胀。”
  小公主笑道:“因为这船实在太大了。小船会摇,大船却是不会摇的……喂,请你放开手好么?”
  方宝儿这才发觉自己竟还在紧紧抱着人家,连忙松开了手,但怀抱中却似乎仍带着甜甜的温香。
  小公主瞪着眼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方才抱着我干什么?”
  这句话是方宝儿不久以前说过别人的,哪知此刻却被人说了自己,他涨红了脸,呆在地下,真有些哭笑不得。
  小公主大声道:“说呀,干什么?”
  方宝儿垂首道:“我……我……”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对,偏偏又无话可答,又着急又难受,几乎掉下泪来。
  哪知小公主突又“噗哧”一笑,柔声道:“莫难受,我说着玩的,其实我喜欢你抱我的,抱得好舒服哟!”
  突然伸出一双雪白的小手,抱住了方宝儿的脖子,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下,咭咭地笑着跑开了。
  方宝儿望着她飘飘的白衣服,心里甜甜的、酸酸的……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滋味,只觉这滋味自己平生都未感觉过,那真比世上任何滋味都要美妙。
  小公主回眸瞧了他一眼,不知怎的,小脸也变得飞红,跺着脚道:“你坏,你坏死了,我……我再也不要理你……”
  这两个孩子心地还是那么纯洁,对男女之情还是似懂非懂、欲语还休,这光景,这滋味,又有谁描叙得出?
  只见小公主垂首坐到东面的角落里弄着衣角,方宝儿仰面站在西面的角落里,呆呆地出神。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良久良久……
  小公主突然回头道:“喂,你是哑巴么?”
  方宝儿想得呆了,还是不开口。
  小公主道:“你答应我的事,还有几件没有做?”
  方宝儿随口道:“四件。”
  小公主露齿一笑,道:“我当你真是哑巴哩,原来你也会说话的。喂,我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方宝儿连忙摇头道:“不能说,我不能说!”
  小公主红着脸不依道:“说,说,我偏要你说!”
  方宝儿讷讷道:“我……我在想……这船既已靠了岸,岸上一定有许多好玩的事,你若能去瞧瞧多好!”
  小公主呆了呆,忽然背过身子,再也不理方宝儿。过了半晌,只见她轻轻垂下头,竟似流下泪来。
  方宝儿情不自禁赶了过去,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小公主咬着嘴唇,跺着脚,甩手道:“走,走开些!”
  方宝儿茫然道:“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呀?”
  小公主狠声道:“小贼,小坏蛋,我不告诉你,偏不告诉你!哼,你方才原来不是在想我,我什么都不告诉你!”
  她说不告诉,其实还是等于告诉了方宝儿,她生气,她流泪,只是因为她方才在想方宝儿,方宝儿却在想上岸的事。
  方宝儿叹口气,道:“谁说我不在想你?我时时刻刻在想你,我想你都快想得发疯了!”
  小公主破涕一笑,道:“真的?”
  方宝儿道:“自是真的。”心里却不禁暗中责备自己:“怎的我出来一趟,到现在也学会骗人了?唉!骗人虽不好,但我为了要她和我一齐上岸,好乘机逃回去,也不得不骗她一次了,何况,我这样骗她,只是为了要她开心,并不是对她有什么恶意……”
  只见小公主偏着头想了许久,忽又问道:“岸上真的有许多好玩的事么?我……我真想去瞧瞧才好。”
  方宝儿大喜道:“咱们这就去,好吗?”
  小公主轻轻一叹,幽幽道:“每年到了船快靠岸之际,爹爹就会想个法子罚我五十天不准出房门一步,现在才到第三十一天,我怎能出去。”
  方宝儿暗叹忖道:“原来她一生都在船上,竟从未上岸一步,唉!难怪她连男人都只见过爹爹一个!她整日被关在房里,不是读书画画,就是想心思,自是对越是复杂之事知道得越多,对简单之世事一无所知了。”
  想到这种生活的寂寞,方宝儿心里不禁大生怜惜,道:“咱们偷偷溜出去,不让你爹爹知道也就是了。”
  小公主瞪大了眼睛,骇然道:“那……爹爹岂非要气死了?”她似是从未想到要做违背她爹爹之命的事。
  方宝儿道:“你爹爹若是根本不知道,怎会生气?”
  小公主只是摇头,方宝儿道:“咱们只出去瞧一瞧就回来,去瞧瞧那红的樱桃、绿的芭蕉、小桥、流水……”
  他鼓起如簧之舌,将诗词上读来的美景全都说了出来,其实那海岸之上哪有什么樱桃、芭蕉?
  小公主黑黑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显然已被他说得心动,听了半晌,笑道:“是呀!爹爹若不知道,怎会生气?”
  方宝儿笑道:“我说你是个聪明人,一想就会通的。”
  小公主听他夸赞自己,心里更是高兴,但口中却故意说道:“我真的聪明么?哼!你一定骗我。我五岁那年,才学会半套剑法,爹爹常骂我笨;我六岁那年……”她说来说去,只是想听方宝儿再夸她几句。
  但方宝儿却生怕她将话题岔开,故意装不懂,自管自道:“这门外有人守着么?咱们能不能偷偷溜出去?”
  小公主失望地叹了口气,道:“门外的人多着哩,但……但这屋子有条秘道,可以通向上面的前舱客厅,到了那里,就有法子出去了。”
  方宝儿大喜道:“好极了,但……但你爹爹会不会在厅里?”
  小公主摇头道:“爹爹整日在书房,我从未见他到过客厅……”缓缓走到一面铜镜前梳起头发来了。
  方宝儿着急道:“要走就快走!”
  小公主回眸瞪了他一眼,嗔道:“你瞧你这人,咱们要上岸,也得让我先打扮打扮呀,否则怎么见人?”
  方宝儿道:“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已是我见到的人中最最美丽的了,根本不用再打扮,也已比别人美得多。”
  小公主回嗔作喜,道:“真的么?我……”
  方宝儿连忙截口道:“自是真的……秘道在哪里?”
  小公主伸出白生生的小手,指了指那低垂着的绣幔。绣幔后果然有道秘门,小公主打开了它,先走了进去,又回首道:“我还是害怕,心跳得好厉害。”
  方宝儿连忙想出各种话来安慰她。两人一先一后走进了秘道,曲曲折折走了一会,又上了一道楼梯。
  小公主悄悄道:“这楼梯上就是前舱客厅了……”回手拉住了方宝儿的腕子,一步步轻轻走了上去。
  方宝儿心里又何尝不在砰砰地直跳。只见小公主拔起个木栓,托起块木板,上面果然有一线天光射了下来。两人蹑手蹑足走了出去,只见那船舱竟是十分宽阔,布置得也极华丽,静悄悄的寂无人声。
  方宝儿也无心仔细打量,刚想到窗口瞧瞧外面动静,突听一阵脚步声走了过来,已将走到门口。
  方宝儿不禁暗道一声:“苦也!”
  小公主更是面色一变,悄声道:“不好,有人来了!”拉起方宝儿的手,便要自地道中退回去。
  但人声越来越近,再想打开那木板,已是来不及了。小公主与方宝儿俱是慌了手脚,突然瞧见厅舱后也有一道垂地绣幔,两人不约而同跑了过去,藏了起来。小公主附在方宝儿耳边道:“你动也不准动,知道么?若被爹爹发现我不听话跑了出来,我倒霉,你也有得罪受。”
  方宝儿只觉耳朵痒痒的,想笑又不敢笑,只是点头。他靠墙站着,恰巧能从墙与幔之间的小缝里望到外面,便情不自禁眯起左眼,用右眼瞧出去。
  只见六七个身材高大、有如男子一般的壮妇,将那本已极是干净的船舱又扫了一遍,然后,便听得一阵清悦的铃声得铃铃一路响了过来。
  方宝儿暗道:“小铃铛来了。”心念一转,红衣少女铃儿轻盈的身子果然已翩然走人,道:“打扫好了么?”
  一个壮妇道:“回禀姑娘,已打扫好了。”
  铃儿道:“打扫好了就快出去吧!客人这就要来了。”
  壮妇们恭应一声,收拾好扫帚水桶,躬身退了出去。
  方宝儿暗叹忖道:“真是倒霉,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我眼看就能逃走的时候客人就来了。”
  突觉一个软绵绵的身子依偎过来,原来小公主也忍不住那好奇之心,要挤到这帘隙边瞧瞧。
  但见铃儿四面走了一圈,双手展开长裙,盈盈拜了下去,道:“迎宾之地已打扫停当,恭请侯爷大驾。”
  接着便是一阵门户启动声,衣裙悉索声……十六个宫鬓堆云、锦裙曳地的少女,纤手中各个举着一柄碧玉为竿、羽纱为面的宫扇,漫步而出,分立两旁。然后,便有四个手捧金钵的宫装少女拥着位紫衫人大步而出,踏过红毡,走上屏风后的蟠龙交椅坐下。
  方宝儿眼珠无论怎么转动,也瞧不到这紫衫人的身形面貌,只不过能从少女衣裙中瞥见他一片衣角而已。
  小公主悄悄拉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划道:“我爹爹。”
  方宝儿点了点头,心里更是想瞧一瞧这奇人的面貌,却始终不敢探出头去,何况他纵然探出了头,这紫衫奇人的身子也早被屏风挡住。
  那屏风高达八尺,离地不过只有半尺多空隙,方宝儿还是不死心,伏下身子,脸贴着地望出去,却也只能瞧见紫衫人的双足,还有一只纯白色的狸猫,蜷伏在紫衫人的足旁,再上面仍然无法望见。
  这时又有一阵管弦之声传来,乐声悠扬,却不知自何处发出的。
  铃儿伏地道:“是否此刻便开门迎宾?”
  屏风后一个懒洋洋的口音道:“你是迎宾之使,什么事都由你瞧着办吧!”语声有如高山流水,和缓自然,听来这说话的人似乎无论对什么事都不会着急,又似是天下根本没有一件事能令他放在心上。
  铃儿道:“是!”伏地再拜,盈盈站起,转身走了出去。
  方宝儿眼睛还是盯着屏风下面,突见一只有如白玉雕成的手掌由上面垂了下来,五指修长,线条柔和,绝无丝毫污垢瑕疵,拇指、食指间却提着一尾小小的金色鲤鱼,那白猫一直懒懒地蜷曲着,此刻身子一长,便将金鲤鱼吞了下去,又懒懒地伏下身子,紫衫人的手掌却仍在猫身白色柔毛上不住抚摸,似是怜爱已极。方宝儿瞧得又惊又喜,惊的是那金色鲤鱼本是极为贵重之物,一尾已是价值百金,此人却拿来喂猫,喜的是他终于瞧见此人一只手了。
  铃儿走出舱门,走过被水冲洗得干干净净的船板,走上船头,俯身下望。船头前水面上浮着三具木筏,木筏上高高矮矮站着数十人之多。原来此船太过巨大,吃水极深,只有自岸上乘筏而来。此刻铃儿高高站在船头,衬着身后的青天白云,当真有如天上仙子一般。木筏上数十人在下面望将上去,倒有大半瞧得痴了。
  铃儿嫣然一笑,道:“各位是来瞧我的,还是来参拜我家侯爷的?”
  众人怔了一怔,铃儿已接着笑道:“各位若是特地为参拜我家侯爷而来,此刻就请上船吧!”
  木筏上一阵骚动,人人俱待争先而上。
  铃儿突又轻叱道:“且慢,侯爷还交待下一张名帖,帖上有名的人才能上船,若是帖上没有你的名字,你偏要上来,那么……唉,只怕你再也下不去了,可莫怪我没有说在前头。”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突有一个尖锐的语声道:“你家侯爷方自海外归来,怎知咱们有哪些人来了?”
  铃儿含笑道:“我家侯爷还会有不知道的事么?”自袖中取出一张轻飘飘的纸笺,随手抛了下去。
  海风强劲,船头又高,众人只当这轻笺必将被海风吹走,哪知这张轻笺却似有人托着一般,慢慢地笔直地飘了下去,人群中又有人喝道:“姑娘好俊的功夫!”
  铃儿嫣然一笑,道:“各位瞧这名帖可曾开错人么?”
  众人瞧那名帖之上写的果然是此次守候在岸边的知名之辈,几乎一个不漏,只是剔除了几个声名狼藉之人而已。
  铃儿瞧着他们面上骇异之色,秋波中隐含笑意,道:“名帖若是不错,就请各位依序上来。”纤腰一转,飘身人舱。
  只听身后衣袂带风,连连响动,已有十余人跟着上来。这十余人轻功俱是一流高手,落地时毫无声息。
  木筏上还有十余人,个个都是垂头丧气,掉首而去,口中还在喃喃道:“奇怪奇怪,他怎会知道岸上有什么人在等他?”
  方宝儿若是在,此刻便可猜出必是铃儿早已上岸悄悄将这些人来历都探听了一遍,开下这张名单,回程时遇着方宝儿,便顺路将他带了回去。
  但现在方宝儿屏息躲在帘幕后,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动静,过了许久,才见到铃儿的白裙在舱门出现,又见到十余双脚跟在他后面,穿着十余双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鞋子,还有一人竟是赤着足,方宝儿不禁暗奇忖道:“瞧这侯爷如此气派,哪知请来的客人却如此奇怪。”
  只听铃儿道:“回禀侯爷,宾客们都已来了。”
  那和缓的语声道:“请!”
  方宝儿伏在地上,只瞧见那十多双脚随着铃儿走人舱时,有人伏地而拜,但大多只是脚步一顿,似是抱拳一揖,然后便在两旁落座,那赤足的人更是连脚步都未停一停,便笔直走到旁边坐下。方宝儿又急着想瞧瞧这些人的容貌,忍不住悄悄站了起来,但自帘缝中望出去,那些奇怪的宾客的身子却已又都被那十六个宫装少女挡住了,他一个也瞧不见。
  铃儿含笑道:“各位自四面八方远道而来,想必都有极为重要的事要求教我家侯爷,真不知该请哪一位先说话?”
  一人截口道:“吾等既已不远千里而来,便不着急此一时也,何况吾等所谈之事,兹事体大哉,并非片刻所能说完者,不如请路近事小者人先说之。”此人说话斯斯文文,字音虽亦咬得极是准确,但每个字却又都说得极是吃力,令人听来,当真是说不出的蹩扭难受,仿佛听那鹦鹉学舌似的。
  铃儿忍住笑道:“既是如此,尔等暂候可也,却不知哪一位才是路近事小之人,望阁下有以教我?”
  宫装少女们有的已忍不住为之失笑,突听一人沉声道:“各位既然谦让,在下潢州铁金刀先来请教侯爷!”
  语声沉重,中气充沛,一条锦衣大汉随声而出。
  方宝儿这下可瞧清楚了,只见这铁金刀紫黑的面容像貌堂堂,须发虽已俱都花白,精神仍是不输少年,手里提着只小小的紫檀木箱,腰下斜佩长刀,刀鞘之上满缀珠宝,衬得那一身锦缎衣衫更是夺目。
  方宝儿虽不知此人声名之盛绝不在他爷爷“清平剑客”之下,但见这股气概,已不禁暗暗喝彩。
  铃儿道:“侯爷的规矩,铁大侠可知道么?”
  铁金刀躬身道:“在下知道,姑娘的称呼在下却不敢当。”
  铃儿含笑道:“你青年时以这柄金刀独斩川鄂十七寇,称你一声大侠也是应当的。但你近年声誉颇隆,可说是名成业就,不知还有什么定要我家侯爷才能解决的事……再就是……你既知道我家侯爷近二十年的规矩,不妨先将带来的东西拿出来让侯爷瞧瞧。”
  铁金刀见这少女竟将自己往事知道得如此清楚,暗中不觉吃了一惊,躬身道:“遵命!”
  打开紫檀木箱,双手捧上。众人只当他箱中必有奇珍异宝,哪知箱子里竟只是寥寥数本经册,纸色也已枯黄。
  铁金刀道:“晚辈奉上王羲之平临佛经真迹,请侯爷笑纳。”
  方宝儿听得吃了一惊,只因他深知这王羲之平临之佛经端的可称是难以估价的稀世之宝。
  屏风前的人却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也算难为你了,铃儿收下吧!”语声仍是懒洋洋的,似是就连此等稀世之珍也提不起他兴趣。
  铃儿接过木箱,含笑道:“我家侯爷既已收下你的礼物,你有什么困难,就只管说出来吧!”
  铁金刀面露喜色,躬身道:“遵命!”微一寻思,接道:“七十余年前,我潢州卧虎刀与信阳蟠龙钩两门同时崛起武林,当时人称‘卧虎蟠龙,刀钩称雄’。当真是威风赫赫,不可一世,但……”
  铃儿笑道:“话说得越简单越好,莫要自吹自擂。”
  铁金刀面颊微红,干咳一声道:“数十年来,我两门互以兄弟相称,交往极是亲密,哪知自从十七年前韩一钩接长‘蟠龙门’后,情况突然大变,韩一钩竟声言‘蟠龙’两字排名本该在‘卧虎’之上,要我等致歉改过,否则就要与我定期决斗,要天下武林中人瞧瞧,究竟是该卧虎占先还是该蟠龙占先。”
  铃儿微笑道:“名字占了先,难道就会多长块肉么?”
  铁金刀叹道:“姑娘说得是,但这口气……唉,铁某却忍不下去,于是便在信阳城外寻地决斗,江湖中闻风赶来瞧热闹的自然不少,哪知一战之下,区区竟在第七百二十招上被他一钩所伤。”
  铃儿笑道:“你自是输得不服气了?第二年再战?”
  铁金刀叹道:“姑娘猜得不错,第二年在下养好了伤,又在原地与他决斗,那一次情况更是热闹,在下与他苦斗数百合,眼见已占了上风,哪知到了第七百多招,那韩一钩突又使出那一钩来,招式竟与前式一模一样,而在下竟还是不能抵挡,竟又被他这一钩所伤!”
  铃儿道:“你还是不服气,第三年想必还要再战一场?”
  铁金刀道:“这一次在下却伤得更重,直到第五年才能与他再战,但大战之下,嗨……唉……唉……”
  铃儿道:“你可是又输了?”
  铁金刀面容既是羞惭又是悲愤,仰天叹道:“在下不但又败了,而且还是败在他这一招之下!”
  铃儿面上也不禁露出诧异之色,道:“以你的武功与经验,竟会在同一招式之下连败三次?这真叫人奇怪了。唉,你第一次败了时,就该将他那一招仔细研究研究,第二次就该小心提防着才是呀!”
  铁金刀黯然叹道:“在下怎会不知此理,早就将那一招仔细研究过了,第三次决斗时,在下甚至邀请了十余位同道高手一起去瞧,等到在下第三次受伤痊愈后,与这十余位朋友一起研究,纵然聚集了十余人的智力,却也瞧不出他那一招有丝毫破绽,也猜不出这一招后有什么变化,是以只要此招一出,胜负立判!”
  铃儿道:“第四次情况如何?”
  铁金刀沉声道:“第四次在下着着提防,步步为营,先苦练了七年功夫,再向他挑战,但……唉!”跺一跺脚,垂首不语。
  铃儿颔首道:“我知道了,第四次你还是败在那一招下,自然要想在第五次胜他,但直等到现在,你还是窥不破那一招的奥妙之处,所以,你只有来求救我家侯爷,但……但那一招我家侯爷却未瞧见过呀……”
  铁金刀道:“在下早已将那一招出手部位、时间、方向捉摸得清清楚楚,一丝不错,此刻便可学给侯爷来瞧。”
  铃儿叹道:“你既已知道这一招出的部位、方向、时间,却仍破不了它,这一招想必厉害得很,我也想瞧瞧。”
  铁金刀恨声道:“这一招最厉害的,便是内含之后着令人难测,是以在下虽知他的出手,却也无用。”
  说话间已自腰边拔出金刀,沉声道:“在下以刀作钩,但望侯爷指教!”反身一刀,直刺而出。
  那刀身金光闪闪,宛如千百层金鳞闪动,此刻一刀刺了出去,满舱俱是黄金色的刀光,耀人眼目。
  突听一声轻喊:“好刀!”
  方宝儿心头一动,只觉这声音竟似十分熟悉,似乎是他那大头叔叔胡不愁的声音。
  但这心念还未转过,舱中又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道:“这也算是高招么?嘿嘿,我家三尺幼童使出的招式都比这要强些。”不但笑声尖锐刺耳,那语声更是比马嘶牛鸣还要难听。
  铁金刀顿住招式,怒道:“铁某在这招下败了四次,朋友却将这一招说得有如儿戏,铁某倒要请教……”
  那马嘶般语声怪笑道:“某家正要指教指教你!”
  一条身影自角落中横飞而起,突然间又有条身影跟着飞了上来,将他一把拉下,两人身法俱是快如鬼魅,方宝儿只觉眼前一花,连这两人穿的衣服是何颜色都未瞧清,耳中只听方才那鹦鹉学舌般的语声道:“紫衣侯贵地,老兄若是放肆,紫衣侯岂不怪罪哉?紫衣侯若是怪罪之,悲夫,哀哉,老兄所求之事岂得成功?”
  那马嘶般语声大笑道:“然也然也,小弟不敢放肆哉!”
  方宝儿越听越是好笑,越是想瞧瞧这些怪人究竟是生得什么模样,但直到此刻,他还是无法瞧见。
  铁金刀忍住怒气,转过身子,屏风后才又传出紫衣侯那懒洋洋的语声,道:“这一招名为‘乾坤破天式’,乃是自远古剑法蜕变而来,虽然不差,但却绝非毫无破绽……珠儿,你学过刀法,也学过钩法,你去教他。”说完 了这段话,便似已累得很,必须休息休息,是以立刻顿住语声。
  只听屏后一个娇媚的语声道:“是!”一个宫鬓少女婀娜走了出来,满头黑发问悬了四粒光芒四射的明珠。
  铁金刀听得紫衣侯一句话便将此招的名称来历说出,心下不禁既惊又佩,但此刻见他竟要个看来弱不禁风的少女来教自己武功,心里又不觉有些失望,有些怀疑,暗道:“我曾将此招去求教中原武林许多成名的豪杰,却无人能够破解,难道这小小的女孩子却有这么大的本事?”
  那珠儿瞧他面色,已知他心里在想什么,面带微笑,伸手在他臂上轻轻一拉,道:“跟我来吧!”
  铁金刀竟身不由主被她拉了出去,这才知道这女子看来虽然弱不禁风,却怀有一身令人难测的武功!
  这其后又有司徒青、戚长林、段玉、徐左车、武一平等五人依次出来,各个献出了珍宝。这五人俱是武林声名赫赫之辈,此番不远千里而来,所献之宝自都珍贵已极,所求之事自也非同小可。
  但紫衣侯三言两语便将他们打发了,语声仍是懒洋洋的,竟根本未将这些珍宝、这些事放在心上。
  等到这五人全都躬身而退,铁金刀满面喜色,大步奔人,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
  铃儿笑道:“破法学会了么?”
  铁金刀恭声道:“在下今日与珠儿姑娘短短一席话,已胜过在下三十年苦练的武功,在下真不知……”
  屏风后紫衣侯缓缓道:“这本非难事,你既已学会,便快走吧!”竟连别人恭维之言都不愿听。
  铁金刀再拜道:“是!”倒退而出。
  铃儿道:“下面一位,该轮到谁了?”
  只听一人冷冷道:“让这匹马先说吧!”
  语声生硬冷涩,方宝儿一听入耳里,心头就是一跳:“原来木郎君也来了!”接着立刻恍然忖道:“原来小公主的爹爹就是五色帆船……不知大头叔叔来了没有?……但他若来了,我又该怎样出去见他?”一时间心中又惊又喜又是发愁。
  那马嘶般语声怒喝道:“木头人,你是在说某家?”
  木郎君的声音道:“你吃不吃草?”
  铃儿掩口轻笑,马嘶般语声狂吼起来,道:“你……你吃……”
  他平生不愿吃亏,此刻真想反唇相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终于只是怒吼道:“你出来!”一条人影随声而出。
  这一下方宝儿可终于瞧见他了,只见他穿着一件五花锦袍,身材枯瘦颀长,背却是驼的,上半个身子佝在前面,一张脸几乎长达一尺五寸,此刻盛怒之下,鼻孔里咻咻地喘气,那模样委实和一匹马毫无两样,方宝儿却想想木郎君骂他的话,再瞧瞧他的模样,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木郎君冷笑道:“这里可是你寻事的地方么?”
  马面人双臂一伸,周身骨格连珠般轻响了起来,嘶声道:“你不出来,某家抓你出来!”伸出双手,一步步走了过去。
  方宝儿暗道:“他要在这里打架,紫衣侯难道也懒得管么?”其实心里也想瞧瞧这匹马和那木头人打上一架。
  但忽然间方宝儿眼睛一花,已有个圆圆的、金光闪闪的东西挡住了马脸人的去路,再仔细一瞧,这圆圆的东西却只是个又矮又胖、头戴金冠、身穿金袍、面容也生得奇形怪状的人。
  只见他人虽长得富富泰泰,神情却是愁眉苦脸,方宝儿暗笑忖道:“此人似是一天到晚都在想着心事,却不知怎会生得这么胖的?”
  金袍人缓缓道:“古多争先之辈,抢后之人,吾未闻之也,老兄何其迂乎?吾辈先说又有何妨哉?”
  马面人狠狠道:“但这木头……”
  金袍人道:“君子之复仇,三年未为晚也,老兄若要锯木,何苦争此一日哉,然乎?然乎?”
  屏风后紫衣侯忽然长叹道:“铃儿,这两人若是再争吵,就拿他去换些美酒来罢!”
  铃儿道:“是……”却已笑得直不起腰来。
  方宝儿起先还不知她笑的什么,突然想起李白那句名诗:“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去换美酒。”瞧瞧那马儿的五花袍,又瞧瞧那金袍人胖墩墩的身子,方自恍然:“呀!五花马,千金裘,妙极,妙极……”虽然勉强忍住了笑,肚子已经发痛,再看小公主也已弯下腰去,小脸挣得通红——要想忍住笑,实比忍住哭困难得多。
  金袍人既不笑也不怒,正色道:“吾等远自大宛而来,君侯岂能将吾等换酒乎?……”
  铃儿娇笑道:“好了好了,你们远自异邦而来,带的什么礼物,请拿出来,有什么事,也请快说吧!”
  方宝儿恍然忖道:“难怪这些人说话奇怪,生相也奇怪,原来竟非我黄帝子孙,却不知他们求的是什么?”
  只见金袍人不慌不忙自怀中掏出一块白罗帕,雪白的手帕上却沾满了一点点桃花斑,有如血渍一般。
  铃儿皱眉道:“这是什么?”
  金袍人道:“自汉以来,吾大宛之马便为马中之尊也,汉武大皇帝御口以‘天马’两字封之,此罗帕上之桃花斑者,即为吾大宛贰师域所产汗血宝马之汗也,吾邦国主今欲以牝牡天马三对致送与侯爷阁下。”
  方宝儿熟读汉史,知道当年汉武帝曾为求此马不可得,而于太初元年令李广利率十万之师攻大宛,大败而回后,武帝不惜更出兵十八万,后虽获胜,但所损失的人力、财力、物力已是不可胜数,始得汗血马。由此可见,这大宛汗血马实是名贵之极。今大宛国主竟以三对天马来赠,所求自非等闲,就连那些少女听得这“汗血宝马”四字,也不禁为之耸然动容。
  铃儿含笑道:“想不到连大宛国王都有事相求于我家侯爷,但马在哪里?你单给咱们瞧瞧马汗可是不成呀!”
  金袍人道:“老兄汉语流利,老兄叙之可乎?”他方才说了这段话,似已绞尽脑汁,圆脸上挣满了汗珠,此刻便要那马面人来代劳了。
  铃儿道:“你早该让他说啦,喂,说吧!”
  马脸人道:“天马三对,俱已运至滨海之处,由我大宛国十八勇士看守,随时俱可牵来。”伸手一指金袍人,接道:“此乃吾家甘孙,自居第三国师之位。此番吾等东来,只因吾国大君久仰尊侯剑法天下第一,是以欲请尊侯至吾国任第一国师尊位,传授剑术于吾国。第一国师官高位尊,仅居大君之下,此宝乃尊侯无上之荣幸,想尊侯……”
  话犹未了,紫衣侯突然轻叱一声,道:“瞧你言语模样,似乎也是汉人,是么?”语声严厉,已非方才懒散的腔调。
  马脸人拼命想挺起胸膛,但却仍是驼的,口中道:“某家昔日为汉人,但身受大君之恩,已拜在大君膝下……”
  紫衣侯厉喝道:“想不到堂堂炎黄子孙中,也有你这样的无耻败类,竟忘了自己的祖宗,其心可卑,其行可诛。本侯若不念在你今日是客,早已取你首级!但你下次若被本侯遇着,哼!休想活命!”
  马脸人本是洋洋得意,此刻却被这番话骂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方宝儿在一旁听得又是高兴又是痛快,几乎忍不住要鼓起掌来,暗道:“这紫衣侯端的是位大义凛然、气节磅礴的大英雄、大豪杰,我炎黄子孙若都有他这股民族气节,何愁四夷不归?”
  金袍人满头俱是汗珠,讷讷道:“但……汗血……”
  紫衣侯怒道:“你当本侯是何等人物?回去转告你家大君,莫说三对天马,便是三千对、三万对,也休想将本侯买动!”
  金袍人面色如土,道:“这……这……”
  突然间,一个身穿白袍、黄发碧目之人纵身跃了出来,身法奇诡,怪异绝伦,看来有如兔跃狸纵一般,但却轻灵迅快已极,只听他哈哈笑道:“紫衣侯海上不睡马,马不用,你求不行,我送有用,求可以。”此人汉语更是糟透,不但口音生硬,而且语句都无法连贯。
  但舱中俱是聪明绝顶的人物,闻言已知他意思乃是说:“紫衣侯终年身居海上,不用骑马,你送的既是无用之物,所求自然不能如意;我送的却是紫衣侯有用之物,所求必能如意。”听虽听得懂,但人人都不禁笑出声来。
  那碧目之人只当别人俱都赞他话说得对,笑得比谁都得意,又道:“我,居鲁士,安息来的(安息即今之伊朗、古之波斯),带来很多礼物,都是我的大王的,我是大王的……的……”
  他一连说了三个“的”字,也想不到“使臣”两字该如何说法,方宝儿替他着急,恨不得代他说出来算了。
  突听舱外一阵骚动,又有一个黄发白袍之人跃了进来,也是波斯人的打扮,身法亦是怪异已极,一纵人舱,便大叫道:“我,居鲁大士,是大王的使臣,你是什么东西……”此人言语生硬,但终究说出了“使臣”两字。
  居鲁士满脸吃惊之色,道:“你,从哪里来的?”
  那居鲁大士道:“我,安息大王叫我来的,还带来礼物。”双手一拍,四周白衣黄发人抬着两只大箱子走了进来。
  居鲁士叽哩咕噜,说了一连串波斯语,居鲁大士却道:“在汉人地方,不能说汉人听不懂的话。”
  居鲁士又着急又跺足,道:“这礼物是我带来的,我……我是使,你不是……”
  居鲁大士道:“你吃屎,我不吃。”
  这两人一扰一闹,众人已是笑得直不起腰来,却又不禁吃惊诧异,这安息使臣怎会弄出两个人来互争真假?
  铃儿大叫道:“我家侯爷已被你们吵得头痛了,你两人如要争论,到一边去,吵个明白再来!”
  居鲁大士道:“不错不错……”拉着居鲁士走到一旁,两人叽哩咕噜,又吵又闹,居鲁士只是跳脚,突觉胁下一麻,身子立刻软绵绵不能动弹,居鲁大士笑道:“好,你知道错,不吵了,坐着休息休息吧!”将居鲁士一推,居鲁士身不由主倒在角落里坐下,瞪了两只眼睛,口中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边紫衣侯道:“马嘶鸟鸣,实在烦人,换个说人话的出来。”
  铃儿瞧了瞧木郎君,笑道:“你是说人话的么?”
  木郎君直挺挺站起,手提包袱走了出来,道:“今日大宛、安息、身毒、交趾等异邦俱有人来,可见尊侯之名,实是四海所钦。在下带来之礼物虽不能与异邦异宝相比,亦望尊侯笑纳。”
  铃儿笑道:“果然是人话,你求什么?说吧!’’木郎君打开包袱,满堂宝光辉映,映得木郎君更是颜色如木。方宝儿见了他就生气,忍不住地做了个鬼脸。
  但木郎君哪里瞧得见方宝儿,只是沉声道:“在下木郎君,来自东方青木宫,家父木王……”
  紫衣侯缓缓道:“不用背家谱了,你的来历我知道。”
  木郎君道:“家父日前不慎被白水宫妖女所伤,全身溃烂,神功将散,普天之下,唯有尊侯所藏之‘大风膏’可治此伤,是以在下不远千里而来,带来敝宫之珍宝,求尊侯赐给些灵药。”
  紫衣侯懒洋洋笑道:“青木宫主人昔日领袖天下绿林,这批珍宝只怕不是宫中带出来的吧?”
  木郎君道:“无论如何,这总是在下一番心意。”他面上神色不动,只因他容貌如木,纵然脸红,别人也瞧不出。
  紫衣侯缓缓道:“话也有理,此事又非困难……”
  突听一人大嚷道:“不行不行,困难困难……”一个人兔鹿般连蹦带跳赶了过来,竟是那居鲁大士。
  木郎君大怒道:“夷狄野人,也敢来多事?”
  居鲁大士理也不理他,向紫衣侯长揖道:“吾等请求在先,尊侯总得先看了咱们礼物,决定是否答应吾等要求之后,才能答应他的。”他话声听来虽仍蹩蹩扭扭,但倒也十分通顺。
  木郎君怒道:“为什么?”
  铃儿久闻那安息国人手工精巧,早已想瞧瞧他们带来的是些什么奇巧之物,此刻便笑道:“让他们远道来客先说说有何妨?反正你也不着急在这一时。”
  木郎君冷“哼”一声,忍住怒气,退到一旁。
  只见居鲁大士拍掌命人抬来第一口箱子,笑道:“尊侯此地布设虽如天宫,但还嫌少了样东西。”
  铃儿忍不住问道:“是什么?”
  居鲁大士启开箱子,自箱子里拿出一条地毯,命大汉展将开来,只见那地毯光华闪闪,也瞧不出是什么质料织成的,上面织的乃是安息后宫行乐图,将千百个人物织得栩栩如生,神情各有不同,男的醉态可掬,有的举杯劝饮,有的怀抱美女,有的惺忪着醉眼瞧着筵前的歌舞。
  那女的却是一个个娇美妖艳、体态婀娜,眉宇间所带的风情,令人见了更是心旌摇荡,难以自主。
  厅中无论长幼老少,不知不觉间都瞧得痴了,就连紫衣侯也不禁喟然叹道:“安息国人手工之巧,当真巧夺天工。”
  居鲁大士缓缓道:“吾国之人手织地毯,代代相传,每家各有秘传绝艺,这幅地毯却是吾国大君集合国中所有巧匠共一百七十人,耗资千万以上,费了三年之力,方自织成,敢说普天之下只此一条而已,贵地若是铺上这条地毯,便是皇宫大内也要相形见绌了。”
  铃儿动容道:“你送的如此重礼,所求的是什么?”
  居鲁大士笑道:“这礼物也算不了什么,更妙的还在后头。”举手一拍,大汉们又将第二口箱子抬来。
  众人见了这条地毯如此珍贵,都不禁动了好奇之心,忍不住想瞧瞧这第二口箱子的宝贝是什么。
  紫衣侯却缓缓道:“你先说出要求,再瞧也不迟。”
  居鲁大士笑道:“尊侯是怕吾等所求又是与大宛国人相同,是以不愿先看,免得看了心动,是吗?”
  紫衣侯道:“你倒聪明……”
  居鲁大士道:“尊侯此等民族大义,吾等好不相敬,但尊侯只管放心,吾等所求,只是求尊侯三年内莫将那‘大风膏’送给任何一人。”
  这安息使者不远千里而来,送上如此重宝,所求的竟只是这么件事,众人都不禁听得一愕。
  角落中那已被点了穴道的居鲁士更是听得满头青筋暴露,眼睛瞪得滚圆,几乎要冒出火来。
  木郎君怒喝道:“好混帐的东西,莫非专门要和我捣乱么?”
  铃儿拉住了他,笑道:“反正我家侯爷也未见答应于他,先瞧瞧他箱子里是什么又有何妨?”
  木郎君道:“但……”
  铃儿面色一沉,道:“我家侯爷若是要答应他,你阻拦又有何用?”
  木郎君虽明知她是想瞧箱中之物,但听了这话也无可奈何,只得含恨忍住怒气。
  铃儿眼睛一瞪居鲁大士,道:“还不打开箱子,等什么?”
  居鲁大士道:“是!”
  箱盖一启,箱子里立刻传出一阵悠扬的乐声,一个身长不及三尺的侏儒手捧五弦琴,当先跃了出来,随地滚了五个筋斗,滚到紫衣侯面前,叩了三个头,跃到一旁,挥弦作乐。
  这侏儒身形虽如婴儿,但面容已如成人,众人见了,已是啧啧称奇,谁也想不到箱子里竟有个活人。
  
 
 
第五回 锦帆起风波
  哪知这侏儒跃出,箱子中竟缓缓伸出一只玉手,五指纤纤,美胜春葱,白玉般的手腕上系着一串金铃。
  铃声一振,玉手伸出,露出了藕一般的手臂,接着,一个身披纯白轻纱、满头环佩叮当的美人,随着那轻柔的乐声,自箱子里婀娜而起。
  只见她满头长发有如金般颜色,一双媚极艳极的眼波,带着翡翠般绿色,那身上肌肤却有如白玉一般粉光致致,温香滑腻。她随着乐声起舞,那窈窈诱人的身子当真是柔若无骨,轻纱衫中隐约可见她浑圆小巧的腰肢正在一阵阵轻微地颤动……
  如此尤物,纵是女子见了,也难免要心旌神摇,不能自主,何况男子?
  一个个更是瞪大了眼睛,瞧得移不开目光。
  就连方宝儿也不觉瞧得出神,暗叹忖道:“想不到夷狄之邦也有如此美女,当真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是女人,再无……”
  突觉一只小手掩住了他的眼睛,小公主在他手上划道:“不许你看。”
  过了半晌,又划道:“这女人好不要脸。”方宝儿虽是好笑,但小公主越是说这女子“好不要脸”,他却越是想看,只可惜小公主手掌竟是再也不肯放开。
  乐声越来越急,那金发美人舞姿也越来越是诱人。
  其实方宝儿年龄还小,真的瞧见了,也未见如何,但此刻耳朵听见乐声,眼睛瞧不到,反面有些心动,恨不得在小公主的手上咬上一口——这正是天下男人的心理,瞧不见的总比瞧见的好。
  轻纱飘飞,玉肌隐约,一阵阵迷人的香气,随着她冶荡的舞姿飘散在大厅间,众人俱都瞧得目眩神迷、神魂飘荡。
  忽然间乐声停顿,金发美人双手前伸,拜伏在地,那莹玉般的肌肤上已有一粒粒珍珠般的汗珠。
  那丰满的胴体,却犹在不住轻轻颤动……
  良久良久,众人方自长长喘出口气。只听居鲁大土笑道:“此乃吾国第一美女,不但姿色无双,歌舞俱绝,而且还另有……”哈哈一笑,不再说了,男人们自是知道他言外之意,不禁更是心动。
  女人们虽然装作不懂,其实心里也知道得清清楚楚,真不懂的,恐怕只有方宝儿与小公主。
  突听铃儿冷笑一声道:“这有什么了不起?”
  方宝儿暗笑忖道:“小铃铛吃醋了。”
  其实心里暗笑的,又何止方宝儿一人,就连那居鲁大士也咯咯笑道:“这位姑娘说话似乎有些酸溜溜的。吾邦此美人虽非天上仙子,至少已可算是人间绝色了,尊侯可还看得上眼么?”
  紫衣侯尚未说话,铃儿已又冷笑道:“她若也算人间绝色,人间的绝色也未免太多了些。你瞧咱们这些姐妹,有哪个比她丑?何况咱们这些姐妹不但诗词书画、丝竹弹唱样样皆精,又都身怀一身武功,而且一个个俱都善解人意,可以对茗清谈,也可以对酒高歌,你们夷狄之邦的女子行么?”
  木郎君听得心中暗喜:“看来不要我出手,这安息人所求之事也算吹了。”
  居鲁大士却一直边听边笑,此刻缓缓道:“姑娘说的确是不错,佳人虽美,若无情趣就差了许多。”
  铃儿道:“你知道就好。”
  居鲁大士道:“但我若找个既绝美又懂得诗词弹唱、能武能文、能谈能歌的美人出来又当如何?”
  铃儿冷笑道:“这人恐怕难找得很,你何时才能找到?”
  居鲁大士笑道:“现在!”
  铃儿呆了一呆,大笑道:“现在?这美人莫非白天上掉下来的、地下钻出来的不成?”
  居鲁大士微微一笑,也不答话,突然解开了衣襟,脱下了白袍,露出了一个身穿粉色紧衣的绝美胴体。
  众人吓了一跳,再看这“居鲁大士”已将头上满头黄发扯了下来,露出了漆黑青丝,接着,又在面上扯下些东西,丑陋的面容,立刻变成了绝世的容貌。只见她全身骨肉匀亭,再也不能增减一分,秋波明媚,微一顾盼便足销魂,尤其是娇靥上所带的那一分微笑,更是令人目眩神迷。
  若说那安息美人乃是人间绝色,这美人便当是天上仙子!若说那安息美人艳舞销魂,这美人眼波一转,便胜过艳舞千次。
  船舱之中来自四面八方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数十人,竟一齐被这绝世的美貌惊得呆住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那安息美人见了她的容光,也不禁自惭形秽,悄悄躲到一边去了。
  最最吃惊的却是帘幕后的方宝儿,他做梦也未想到这“居鲁大士”竟是水天姬改扮而成的,再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小公主大吃一惊,幸好在方宝儿发出这声惊呼的同一刹那之间,铃儿亦自惊呼道:“你……你不是他的大妻子么?”
  木郎君大喝一声,纵身跃起,怒骂道:“我当是谁来与某家捣乱,原来又是你这贱人!”
  水天姬回眸一笑,道:“你好吗?”
  木郎君怒喝道:“我想宰了你!”一双枯木般的手臂十指箕张,指向水天姬的咽喉。
  水天姬却依然面带媚艳的微笑,身子动也不动,只是柔声轻笑道:“谁敢在这里杀人?”
  紫衣侯亦自轻叱道:“谁敢在这里杀人?”
  还有一个声音竟也叱道:“谁敢在这里杀人?”
  这三声惊呼同时发出,一个声音柔媚软腻,一个声音隐隐含威,另一个声音却是尖细怪异,听来有如针刺耳鼓。
  木郎君不由得硬生生顿住手掌,只见一个光头赤足、身披麻衣、肤色漆黑如铁的苦行僧人缓缓走出。
  紫衣侯道:“大师可是白天竺来的伽星法王么?”语气中已微带惊动之意,显见此僧来历非同小可。
  群豪听得这“伽星法王”四字,更是吃了一惊,只因这伽星法王虽然远在天竺,但中原武林早已有关于他的传说:此人不但身怀极为高深的内功,而且还练有佛门密宗中一种最神奇的瑜伽秘术,入水七日不死,活埋半月不毙,生吃砒霜不毒,赤足走火不伤……
  武林传说中实已将这伽星大师说成神话般的人物,几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群豪见他突然在此现身,自不免大吃一惊。
  只因中原佛家弟子往天竺去的,自唐玄奘以来日渐其多,是以伽星法王汉语倒也十分流利。他合什道:“阿弥陀佛,不想施主竟还认得小僧。小僧且为施主一清耳目,再来说话。”转身走到木郎君面前,道:“出去!”
  紫衣侯有心想瞧瞧这天竺异人手段,是以也不说话,众人也想瞧瞧这木郎君如何对付于他,更是袖手旁观。
  木郎君纵然暗怀畏惧之心,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做出示弱之态,抗声道:“你凭什么要某家出去?”
  伽星法王道:“再不出去,休怪小僧无礼!”
  水天姬娇笑道:“法王要你出去,你不出去,岂非自讨苦吃?”
  这句话无异火上添油,木郎君怒道:“谁也不能令某家出去!”
  伽星法王突然反手一掌,掴向他右脸。
  这一掌来得无声无息,木郎君闪电出手一挡,反应可说迅快已极,哪知伽星法王手臂关节似是活的,竟可向外弯曲,只听“拍”的一声,木郎君虽然格住了他手臂,但他手掌仍然着着实实掴到木郎君脸上,如击枯木败革一般,虽未伤着木郎君骨肉,但却大大伤了木郎君面子。
  木郎君又惊又怒,怒喝一声,欺身扑上,眨眼间便攻出七招,招招俱是奇诡怪异,令人吃惊。
  哪知七招过后,掌声一响,木郎君面上竟又着了一掌!
  金、木、水、火、土五行魔宫,每宫主人都练有一种怪异绝伦的武功,端的令江湖中人闻名丧胆。
  “东方青木宫”木郎君父子所练“枯木功”,不但招式怪异,最厉害的便是能打能挨,无论多么阴毒强劲的掌力,都难伤得了他们,但此刻这伽星法王武功招式竟比木郎君更怪异十倍,木郎君便不禁吃了大亏。两人若是真个生死相拼,木郎君也未见弱了多少,伽星法王也难以伤得了他,最妙的是,伽星法王并非真个想要伤他,只是要扫他面子,这般情况之下,木郎君亏就更吃得大了。
  以他的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挨了人两掌,怎能再厚颜打将下去?突然一个翻身,掠出舱外,接着,“噗通”一声水响,竟似已跃入水里。水天姬笑道:“打不过人家,竟跳水自杀了么?”
  伽星法王道:“这厮此番走去,决不会善罢甘休,必定还另有毒计,女檀樾日后可要小心了。”
  水天姬笑道:“多谢法王指教。”
  方宝儿暗笑道:“若论用计,木郎君不知要比水天姬差了多少倍,上当也不知上过多少,可笑这和尚竟还怕她吃亏。”又忖道:“就以此事来说,她想必早已在暗中将那真的安息使者的模样行动看得清清楚楚,便扮成他的模样前来,借用了他的礼物,不但大出别人意料,而且自己分文不费,这计策用得是何等巧妙,木郎君再活一百岁,也休想胜得过她。”
  伽星法王面向紫衣侯,取出一串檀木佛珠,道:“小僧身在方外,无法致送厚礼,区区之物,但望施主笑纳。”
  紫衣侯道:“多谢大师……铃儿接过来。”
  铃儿接过佛珠,笑道:“法王当世奇人,无所不能,难道也会有什么事,非要我家侯爷来做不可吗?”
  伽星大师道:“有的。”
  紫衣侯道:“不知大师有何见教?”
  伽星大师道:“小僧一生与人交手有胜无败,今日来此,便是想与当代第一剑客一较武功,尝一尝失败是何滋味。”
  众人听得这天竺异僧竟是要与紫衣侯交手而来,都不禁耸然动容,只有方宝儿却在暗中皱眉:“好好的又要打架?”
  只听紫衣侯带笑道:“在下武功荒疏已久,怎会是大师敌手?大师若要求败,确是找错人了。”
  伽星大师道:“施主太谦了!此间地方虽不够宽敞,但你我动手已足够,就请施主赐招如何?”
  紫衣侯仍然带笑道:“在下已有二十余年未曾与人动手,大师远来是客,在下更不会与大师动手的了。”
  伽星大师道:“小僧不远千里而来,施主岂能令小僧失望?”
  紫衣侯道:“抱歉得很,在下委实不敢与大师动手。”
  伽星大师干枯漆黑的面容微微变了颜色,道:“施主莫非是瞧不起贫僧?贫僧莫非连与施主动手的资格都没有?”
  紫衣侯道:“在下并非此意,但望大师莫要强人所难。”
  伽星大师默然半晌,缓缓道:“小僧怎敢勉强施主……”突然脱下麻衣,露出了枯黑的身子,又取出了包袱,包袱里乃是一柄铁锤,无数根三寸长的铁钉,伽星大师左手持钉,右手持锤,“钉”的一声,竟将钉子钉人肉里,一面道:“施主若不答应,小僧必求解脱。”
  口中说话,双手不停,顷刻之间,已钉了十数只钉子下去,三寸多长的铁钉,人肉几达两寸。
  但伽星大师仍是身似无事,面不改色,身上亦无鲜血流出。群豪瞧得大惊失色,方宝儿更是吓得吐了吐舌头,半晌缩不回去。
  紫衣侯道:“大师何苦如此?”
  .
  伽星大师道:“只要施主答应,小僧立刻住手。”
  紫衣侯微微一叹,道:“大师若真要如此,在下也无可奈何!”竟是说什么也不肯和伽星大师动手。
  突然间,只听一阵乐声扬起,那海盗之豪踏着大步走了进来,躬身道:“晚辈已将新鲜蔬果之筵备好,不知侯爷是否此刻摆筵?”
  紫衣侯道:“难为你知道我终年在海上吃不到新鲜蔬果,每年都为我设想得如此周到。”
  那海盗之豪道:“侯爷赏脸,已是晚辈莫大荣幸。”
  紫衣侯道:“如此就请吩咐你的手下,此刻摆筵便是。”
  海盗之豪恭声应了,转身退出。紫衣侯打了个呵欠,道:“各位之事,大多已得解决,在下也觉有些累了,今日就此结束。各位如有兴趣,不妨留下与我同享些新鲜蔬果,否则便请……”
  突听有人朗声呼道:“且慢!”一人大步而出,只见此人头大身矮,双手过膝,额角高阔,眉目开朗。
  方宝儿不用再瞧第二眼,便知道他的大头叔叔果然来了,暗奇忖道:“我这大头叔叔不知有什么事要求紫衣侯?他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此刻却不知带来些什么礼物?”他瞧见胡不愁双手空空,哪里有什么礼物带来!别人重礼相求,紫衣侯都不答应,只怕他所求之事紫衣侯更是再也不会答应的了。
  铃儿皱了皱眉头,道:“你既有事相求,方才怎不出来?”
  胡不愁恭声道:“在下名卑位微,怎敢争先?”
  他长得既不潇洒也不英俊,但气度从容,笑容爽朗,甚是惹人喜欢。
  铃儿瞧了他两眼,道:“侯爷可让他说么?”
  紫衣侯叹了口气,道:“好,说吧!”
  .
  胡不愁道:“晚辈来得匆忙,并无礼物带来。”
  铃儿截口道:“没有礼物带来,你难道不知侯爷的规矩?”
  胡不愁道:“晚辈虽无礼物带来,但所求之事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天下武林同道,来求侯爷出手。侯爷若是拒绝了晚辈,只怕江湖中所有的武林高手都难免要在阵前身亡,武林也必将大乱。”
  他口才便捷,言语扼要,短短几句话已足够令人动容。
  哪知紫衣侯却冷冷道:“天下武林高手之生之死与我何关?我若死了,他们也决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
  胡不愁呆了一呆,道:“但……”
  紫衣侯道:“三十年前,我已不愿为人出手,何况今日?少年人,你年纪还轻,我劝你也少管别人的闲事吧!”
  胡不愁呆在当地,眼珠子转来转去。方宝儿知道他大头叔叔眼珠子一转就有花样出来,暗道:“这一次只怕他无论想出什么花样,都难将紫衣侯打动了。”
  一转念间,胡不愁已沉声道:“但此事与侯爷也有关系。”
  紫衣侯道:“与我有何关系?”
  胡不愁道:“武林中此番遭劫,乃是因为不知从哪里来了个怪剑客,要向天下武林高手挑战!”
  紫衣侯道:“此人口气倒不小。”
  胡不愁道:“此人口气虽狂妄,但剑法之高,却可称得上当世第一,只怕侯爷你……”干咳一声,住口不语。
  他话虽只说了一半,但言下之意似是:“侯爷你也及不上他。”
  紫衣侯道:“当世第一?只怕不见得!”
  胡不愁见他已有些被激,心头暗喜,口中却故意叹道:“晚辈虽不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以晚辈看来,他的剑法确是无人能及。”
  紫衣侯默然半晌,突然哈哈笑道:“少年人,你这激将法虽高,但却激不动我。算他剑法第一,又有何妨?”
  胡不愁声色不动,道:“既是如此,晚辈也告辞了,只可惜……唉!”躬身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眼看他已将走出舱门,紫衣侯突然唤道:“回来!”
  胡不愁回首道:“侯爷有何吩咐?”
  紫衣侯道:“只可惜什么?你且说来听听。”
  胡不愁道:“凡是学剑之人,都该瞧瞧那人的剑法,那人的剑法……唉!不瞧真是可惜!”
  紫衣侯道:“他使的是何剑法?究竟如何高明?”
  他实已被胡不愁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引起了兴趣,不知不觉间已人了胡不愁的圈套。
  胡不愁道:“那人剑法究竟如何高法,晚辈当真无法形容,那……唉!那真可说得上是:‘此剑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晚辈带来了一样东西,侯爷若是一瞧,便可知道他剑法如何高明。”
  紫衣侯忍不住道:“拿来瞧瞧。”
  胡不愁可真是沉得住气,直到此刻,面上仍不露出丝毫欢喜之态,慢慢地伸手人怀,突又缩回手。
  紫衣侯道:“做什么?”
  胡不愁道:“前辈若是决计不肯出手,此物不瞧也罢!”
  紫衣侯道:“谁说我决计不肯出手?快拿来瞧瞧。”
  胡不愁这才缓缓探手人怀,取出那段枯枝。
  这时不但紫衣侯被他打动,众人也被他吊足了胃口,见他探手人怀,都忍不住伸长脖子去瞧,竟无人再去瞧瞧还在钉着铁钉的伽星大师,但见他取出的竟是段枯枝,又不觉有些失望,有些莫名其妙。
  胡不愁却郑重其事地双手将枯枝送到紫衣侯面前。
  大厅中寂无声息,只有铁锤敲打,“叮叮”作响,显见得紫衣侯正在专心向那枯枝凝视。
  众人也不知那枯枝究竟有何好看处,紫衣侯为何竟瞧得如此入神,直过了三四盏茶功夫,紫衣侯方自缓缓长叹一声,道:“好高明的剑法!好快速的剑法!好精深的剑法……”
  这海内外第一剑法名家竟一连称赞了三声,显见这剑削枯枝之人剑法实是非同小可。胡不愁不禁更是忧虑:“若连紫衣侯都非那白衣剑客之敌手,那又当如何是好?”
  铃儿却忍不住问道:“难道侯爷只是瞧了瞧这段枯枝便可看出那人剑法的高低不成?”
  紫衣侯道:“正是!”
  铃儿道:“从哪里看出来的?”
  紫衣侯长叹一声,道:“你剑法到了我这样的造诣,便可自这枯枝切口上看出来了。否则我纵然向你解释三天三夜,你也不会懂的。”
  铃儿怔了怔,苦笑道:“看起来我一辈子也不会懂了。”
  她方才问的话,也正是四下众人以及胡不愁、方宝儿早已想问的,大家听得紫衣侯这不算解释的解释,都不禁失望地长叹一声。
  紫衣侯道:“此人现在哪里?”
  胡不愁喜道:“侯爷莫非要出手?”
  紫衣侯道:“我若不想出手,他在哪里与我何关?唉……能与此等人物一较剑法,也算未曾虚度此生了!”
  众人都未曾想到胡不愁既无礼物,所求又难,而紫衣侯居然会答应,心中都不禁大感惊奇。却不知武功越是高高在上之人,心中越是有种孤独落寞之感,他们若能找到个能与自己不相上下的敌手,那真比交个知心好友还要高兴,便根本不将胜负之数放在心上。
  突听一声裂帛般怒喝:“且慢!”
  那身上已将钉满了铁钉的伽星法王,带着满身铁钉抢到前面。
  众人见他身上有如刺猬一般,心里不由自主感到一种难受恐怖之意。
  紫衣侯道:“大师有何见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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