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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血人

_7 倪匡(当代)
一拉,将挂在窗子上的床单拉断,人也跟着床单,跌了下来。
那是一个十分危险的行动,因为建筑物是在悬崖边上,我可能就此跌下海中去的。所以
我在跌下去的时候,要将床单拉断,那样,不但可以暂时不被人发觉的行动,而且,有一幅
撕成长条的床单在手,就算我跌出了悬崖,求生的机会也多得多了。
幸运得很,我落下来之处,离悬崖还有一些的距离。我定了定神,抛了床单,在悬崖上
向下,慢慢地攀援了下去,好不容易,才到了海浪可以扑击得到的一块大石之上。
我站在那块大石之上,不禁又呆了半晌。
在我的左、右和后面,全是峭壁,而且我就是从峭壁上攀下来的,当然不能再回去,而
在我前面的,却是茫茫大海。
这大海是我的出路,但是我应该如何在海上离开呢,靠游泳么?
这并不是在开玩笑,的确是可以靠游泳的。
因为我可以沿着峭壁游,等到找到了通道,便立即上岸去。
但不到不得已的地步,我又不想游泳,我四面看着,可有小船可以供我利用。也就在这
时候,我听得了峭壁之上,传来了大叫之声。
我抬头向上看去。
只见那古堡型的建筑中,几乎每一个窗口中,都有人探头向下望来。而另有十来个人,
正沿着峭壁,向前奔了过来。
这当更合上了一句古语,叫作“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了。
我一时之间,想不出甚么办法来,眼看从那古堡形的建筑中奔出来的人,沿着峭壁,向
下面迅速地爬了下来,身手十分矫捷。
从这几个爬下来的人,能够这样圆熟地控制他们的肌肉,这一点看来,这几个人,毫无
疑问是柔道高手,而他们的腰际,还都佩着手枪。借着古老的传说做幌子的邪教,再加上最
现代的武器,我虽然被他们认为“会飞的人”,但也不敢再多逗留下去!
我不再犹豫,一涌身,便向海中跃下去!
在我跃下去之际,我听得峭壁之上,有人以绝望的声音叫道:“月神,不要降祸于我
们!”
我心中暗骂“他妈的”,这算是甚么玩意儿,我甚么时候成了“月神”了?如果我有能
力降祸于你们的话,你们这干邪教徒,早已被我咒死了!
我没有机会听到他们第二句话,“扑通”一声,人便沉入海中了。
不要忘记,那正是冬天,海水虽然没有结冰,但是冷得实在可以,那滋味绝不好受。
我在水中,潜泳出了十来公尺,又探出头来。我是沿着岸边的岩石游着的,并未曾远
去,探出头来之后,藉着一块大石,将我的头部遮住,我却可以偷眼看到站在岩石上的那些
人。
只见刚才和我谈话的那个胖子,这时也在,他的身子抖着,面上一块青一块肿,一个长
得十分凶恶的老人,正在一下又一下地掴着他的耳光。
那老者是刚才我在大厅中见过的三个老者之一,他打着那胖子,那胖子一点也不敢还
手,只是哀求道:“二长老,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他……他埋怨我们不该将他放在室
底,用强光照射他。”
我心中暗忖,那正是在说我了。
那老者“哼”地一声,不再动手打那胖子,对四周的人道:“将他找到,要尽一切可
能,将他找到,我不相信地是已活了几百年,从月亮上下来的那人,但是他能使我们的地位
更巩固,蠢材,明白了么?”
他身边的人,一齐答应了一声,道:“明白了。”
我心中暗忖,那老者原来是月神会的“二长老”,难怪如此威风。只是他的话,我却仍
然有不明白的地方,看来,我在垂直的墙壁上,利用速度,纵身直上,这一件事也被他们当
作我能够“飞行”了。
然而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那胖子和二长老都曾提及数百年前月神会创立之际,“一
个自月亮上下来的人”。为甚么他们会以为我……不,以为“方先生”会是“月亮中下来的
人”呢?
方先生是不是方天,我还没有法子证实,但是他的可能却十分大。我不再看下去,又浸
入水中,向前潜泳出去。
我估计已潜出很远了,才又探头出来,果然,已经转过了那度峭壁,眼前是一片十分荒
凉的海滩,我跃离了海水,向前飞奔着,若不是我飞奔,那我可能全身都被冻僵了!
我奔出了很远,才有一些简陋的房屋,我诡称驾艇钓鱼,落到了水中。虽然那一家主
人,对我的话十分怀疑,但是他仍然借给我衣服,生起了火,给我饮很热的日本米酒,使我
得到温暖。半小时后,我的精神已经完全恢复了,我向那家主人,道了衷心的感谢,穿上了
我自己刚被烘干的暖烘烘的衣服,又走出了里许,我才知道自己是身在东京以东两百公里处
的海边。
那也就是说,从东京佐佐木博士家附近被击昏,到我在那堵直墙上,飞窜而上,被重物
击晕之后,一直到再度醒来,看到眼前有三个被催眠的少女在舞蹈,我已被搬离东京,达二
百公里之遥!
“月神会”的神通和势力之大,于此可见一斑了。
这里并没有火车可搭,在大路上站了一会,才拦住了一辆到东京去的货车,我答允给司
机一些好处,他便让我坐在他的旁边。
在车上,我尽量保持沉默,不和司机交谈,那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我要思索。
我不但不能将我所遭遇的事,理出一个头绪来,而且,连我遭遇到的是甚么事,我都说
不出所以然来。那是我从来也未曾经历过的事。
“月神会”所要找的“方先生”,就算是方天吧,月神会找他作甚么?方天是一个杰出
的太空科学家,如果挖空心思要找他的,是某国大使馆的特务,那就不足为奇了,月神会是
一个导人迷信的邪教,和太空科学完全无关,但月神会却在找方天(那是我的假设,我知道
这个假设至少不会离事实太远)。
某国大使馆呢?他们亟亟于将一只神秘的金属箱子,运出东京去,而那只箱子,似乎又
和日本豪门,井上家族有关,箱子中是甚么,我没有法子知道,因为我们未能打开那个箱
子,便已为人所夺,最可悲的是,夺走箱子的是甚么人,我也不知道。
佐佐木博士死了,也的女儿失踪了,这件事,似乎和方天有关。
事实上,我也开始相信,甚么事情都和方天这个不可思议的蓝血人有关。
然而,正因为方天的本身,犹如一团迷雾一样,所以,和他有关的一切事情,也更成了
一团迷雾!再加上了“月神会”这样神秘的组织,甚么“人从月亮下来”,“飞向月亮”的
传说,我想了好一会,脑中嗡嗡作响,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
货车司机却好心地劝我,道:“不要愁,东京是好地方,到了那里,你就会快活了。”
我只得含糊地应着他,司机误会我是一个到东京去找事情做的失业者,又道:“有钱
人,不一定幸福,你看那里!”
我不知他说的话是甚么意思,循着他所指看去,只见在一个山头之上,有着一幢宏伟之
极,单从外表看来,也是极尽华丽奢侈之能事的大宅。
我问道:“那是甚么人的住宅?”
司机以奇怪的眼色望着我,道:“你是从哪里来的?这是井上次雄的住宅啊!”
我一听到井上次雄的名字,心中不禁猛地一动,道:“就是那个全国闻名的富翁么?”
货车司机道:“不错,他是全国最有钱的人,但是他晚上也只能睡在一张床上,和我一
样,哈哈!”
那货车司机是一个十分乐观的人,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比起井上次雄来,有甚么失色。
而在那一瞬间,我心念电转,想及我曾经答应纳尔逊先生,追寻那只硬金属箱子,和发
掘它的秘密。
如今,我已从那家精密仪器制造厂方面获知那只硬金属箱子,是由井上次雄委托所制成
的,那么箱子中是些甚么,井上次雄自然应该知道的了!
我这时回到东京去,一则要躲避某国使馆特务的追寻,二则,也没有甚么别的事情可以
做,何不就此机会,去拜访一下井上次雄?
这时候,货车正好驶到一条岔路口子上,有一条极平滑的柏油路,通向山头去,我伸手
在司机的肩头上拍了拍,道:“请你在这里停车!”
司机将车子停住,但是他却以极其奇怪的口气道:“这里离东京还远得很哩。”
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忽然想起来,我有点事要去看看井上次雄。”
司机一听,起先是愕然,继而,他面上现出了十分可怕神色来,道:“朋友……你……
你……井上家中……是没有现款的……”
第十三部:科学权威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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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整个地看来,那也不像是一家工厂,路是平坦而洁净的柏油路,路旁植满了鲜
花,倒像是一家医院一样。我跟着那引路的人,走到了工厂办工大楼的门前,在踏上石级,
推开玻璃门的时候,那人突然问我:“你就是卫斯理先生么?”我正想随口答应他,我是卫
斯理,但是我的惊觉性,却立即提醒了我,不可以随便出声。
同时,我的心中,也感到了十分奇怪。
因为,我记得十分清楚,当井上次雄和工程师联络之际,并没有讲出要来看他的是甚么
人,更不曾道及过我的名字。
而刚才,在传达室中,我也只不过说要来见总工程师而已,也未曾道出自己的姓名。这
人的口中,何以说出“卫斯理”三个字来?
那人推开了玻璃门,我跟在他的后面,走了进去,那人并不转过身来,只是道:“我是
驻这工厂的保安人员,由于这里生产一些十分精密仪器的缘故,所以有保安人员之设,在你
之前,纳尔逊先生已经来过了,他料定你不久就会来的。”
那人说出了纳尔逊先生的名字,却是令我不能不信他了。我“唔”地一声,既不肯定,
也不否定。他仍然不回过头来,在前面走着,跨进了电梯,我也跟了进去,道:“纳尔逊先
生在甚么地方?”
那人笑道:“他么?到了他最想去的地方去了。”
我心中陡地起疑:“你这是甚么意思?”
那人道:“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他到了甚么地方。”
我心中暗暗责怪纳尔逊,不应该随便向一个工厂的保安人员,讲上那么多不必要的话。
可是我随即发觉那人的话,十分可疑。
纳尔逊先生是一个精细能干,远在我之上的人。连我都认为是不应该做的事,他怎么会
做?我对那人陡地起了疑心,然而我又想不出甚么法子去盘诘他。而正在我动着脑筋的时
候,电梯停了,那人已经跨出了电梯,在走廊的一扇门前,停了下来,敲了两下,道:“木
村先生,你的客人来了。”
里面传来一个雄壮的声音,道:“请进来。”
那人一侧身,让我去推门进去。
在传达室中的时候,我因为未对此人起疑,自然也未曾注意他,在我对他起疑之后,他
又一直背对着我,直到这时,我才迅速地转过头去,向他看上一眼。
那一看之下,我心中便陡地一跳!
那人的面上,戴着一张极其精细的面具!而如果不是我自己也有这样面具的话,我是绝
对看不出这一点来的!
在那一瞬间,我心头怦地一跳,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但是我却可以知道,
事情大是不对头了,我沉声道:“你不进去么?”
那人已转过身去,道:“我不……”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我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将他的后颈捏住,他一仰首,我左
手又加在他的前颈之上,令得他出不了声。
那人瞪大了眼转着我,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这时,我仍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甚么
变故,我只是知道要迅速地解决这个人。
我用膝盖在那人的后腰上一顶,手在那人的后脑上一敲,那人便软了下来。
我在他的上衣袋中,摸出了一柄套有灭声器的手枪,俯身在锁匙孔中,向房内张望了一
下。
一看之下,我不禁暗叫了一声“好险!”
我轻轻地扶起了那已被我打昏了过去的人,伸手去旋转门柄。
刚才,我在锁匙孔中张望了一下,由于锁匙孔小,我不可能看到整间房间中的情形,但
我所看到的,已经够了。我看到一个满面怒容的中年人,被人以手枪指在椅子上不准他动
弹。
持手枪的是甚么人我看不到,但是我却认出那满面怒容的人,是日本有名的科学家木村
信。原来他就是这家精密仪器制造厂的总工程师。
我转动了门柄,推开了门。
当我将门推开了一尺光景的时候,我猛地将那已昏了过去的人一推,那人的身子,向前
直跌了出去,看来就像是有一个人疾扑进了房间一样。
那人才一被我推进去,我便听到了“扑”地一声,那是装有灭声器手枪发射的声音,而
藉着那扇门的掩护,也已看清了屋内,共有三个人,都是持有武器的,我即连发三枪。
绝不是我在自己称赞自己,那三枪,当真是“帅”到了极点!
随着“扑扑扑”三声响,便是“拍拍拍”三声。
前二声自然是我所发的枪声,那三枪,各射在那三个持枪的人的右小臂上,他们在右小
臂血流如注之际,自然五指一移,后三下,便是他们手枪落地声音,直到最后,才是“蓬”
地一声响,那个被我推进去的人,跌倒在地。
那人本来只不过是被我打昏而已,但如今,他却被他的同伴,射了一枪,死于非命了。
木村信立即站起来,我一扬手中的枪,向那三个人道:“后退,站到墙角去!”
那三个人面色煞白,望着我手中的手枪,其中一个,似乎还想以左手去拾落在地上的手
枪,但是我的枪咀向前略伸了一伸,他便立即放弃了那意图。
他们三人一齐退到了墙角,木村信已抓起了电话,道:“你是新来的保安人员么?是你
报警,还是我来?”我连忙走过去,将他手上的话筒,夺了下来,道:“不必忙于报警。”
木村信以十分讶异的目光望着我,我笑道:“我不是工厂的保安人员,我是你的客
人。”
木村信“啊”地一声,道:“你就是井上先生电话中所说的那人。”我道:“不错,我
就是那人,这四个人来了多久了?”
木村信恨恨地道:“他们制住我已有半小时之久了,他们说要等一个叫卫斯理的人,谁
知道那卫斯理是一个甚么样的家伙。”
我脸上保持着微笑,道:“那卫斯理不是甚么家伙,就是我。”木村信“啊”地一声,
面上的神色,尴尬到了极点。我向那三人道:“你们是哪一方面的人?”
那三人没有一个人开口。
我冷笑一声道:“好,那我就通知警方了。”
那三人中一个忙道:“卫斯理,我们之间的事,还是私下了结的好。”我将手放在电话
上,道:“好,但是我要知道你们是哪一方面的人马,你们是怎样知道我会到这里来的。”
那人道:“你一落到月神会的手中,我们就知道了,你离开井上次雄家后,我们的人,
便一直跟在你的背后,如果不是上峰命令,要将你活捉回去的话,你早已死了多次了。”
我一听得那人这样说法,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寒意来,刚才,我在小饭馆吃饭之际,还
在庆欣已摆脱了各方面的追踪,怎知人家先我一着,已在等我了,若不是我还算机灵的话,
这时当然又已落人他们的手中了!
我勉强笑了笑,道:“那多谢你们手下留情了,你们可是要向我追回那只箱子么?”
我已经断定了他们是某国大使馆雇用的特务,才以直截了当地如此说法的。那三人面上
神色一变,仍由那人回答我,道:“是。”
我叹了一口气,道:“你们神通如此广大,应该知道那只箱子,现在在甚么地方的!”
那人道:“我们只知奉命行事,不知其他。”
我道:“好,我可以放你们回去,你们见到了上峰,不妨转告他,我如今,也正在努力
找寻那只箱子的下落,不论是他将我活捉,还是将我暗杀,都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事情。”
那人道:“我们一定照说。”
我向地上那死人指了指,道:“你们能够将他带出工厂去,而不被人发觉么?”
那人连忙道:“能!能!”
我一挥手,道:“枪留在这里,你们走吧。”
那三人显然地松了一大口气,其中一个,扶起了死者,我仍然严密地监视着他们,直到
也们出了房门,进了升降机。
至于他们三个人,用甚么法子掩饰他们受了伤的手臂,和如何不让人发现那个死人,这
不关我的事,他们既然是特务,自然会有办法的。
我转过身来,木村信似乎十分不满意,道:“为甚么不通知警方?”
我道:“木材先生,事情和国际纠纷有关,通知警方,会使日本政府为难的。”
木村信“噢”地一声,道:“究竟是为了甚么?”
我道:“事情十分复杂,但是归根结蒂,都是为了井上家族的那个『天外来物』。”木
村信望了我半晌,道:“我和井上先生的交情十分好,他在电话中告诉我,我可以完全相信
你。”
我点头道:“可以这样说。”
木村信来回踱了几步,从他的神情上来看,他心中像是有甚么重要的隐秘,想对我说,
而又不对我说的模样。他踱了好一会,才道:“你想知道甚么?”
我可以肯定,这句话一定不是他真正想对我说的话。他真正想对我说的话,还未曾说出
来。这是可以从他的神色中看出来的。
我当时,自然不知道他的心中有甚么隐秘,便道:“我想知道,那『天外来物』究竟是
甚么东西?”
木村信道:“你为甚么要知道?”
我将纳尔逊给我的身份证明,取了出来,让木村信过目,道:“我是受了国际警方的委
托,不但要弄明白那是甚么,而且要将已失去的那『天外来物』找回来。”
木村信听了我最后的一句话,面色突然一变,双手也不由自主地震了一震。
那一震,使得他将我交给他的证件,也跌到了地上。他一面连声“对不起”,一面将我
的证件拾了起来,交还给我。
在那片刻之间,我的心中,起了极大的疑惑!
为甚么木村信一听到我说,国际警方要找回失去的“天外来物”,便这样吃惊呢?
当然,要我立即回答出来,是不可能的事。
我假装绝未发现他的神态有异,续道:“原因是一个秘密,请你原谅,因为井上先生说
起你对天外来物的特殊意见,所以我才来向你作更进一步的了解,要请你合作。”
木村信仰头想了片刻,道:“严格地说,那『天外来物』究竟是甚么,我也还不知道。
但是经过我多方面的试验……”
我听到了这里,立即打断了他的话头,覆述他的话,道:“多方面的试验?”
木村信“噢”地一声,道:“是……是……在未曾装入箱子之际,我曾经研究了很
久。”
我觉得木村信的态度,仍有可疑之处,但我仍隐忍着不出声。只是问道:“那么,你初
步的结论,那是甚么东西呢?”
木村信道:“我已经向井上先生说过了,那是一座十分精密的导向仪,是应用于太空飞
行方面的,至于如何用法,我也不知道,我承认自己的知识太贫乏。”
我侧着头望着他,那件“天外来物”,从照片上看来,也的确像是一座精密的仪器,但
是,它却已存在近二百年之久了,那怎么可能?
我问道:“木村先生,你难道没有留意到“天外来物”在井上家族传下来,已有一百八
十年之久的这个事实么?”
木村信大声道:“当然我知道。”
我又道:“那么,你是说,在一百八十年之前,已经有这样的科学水准,去制造这样的
精密仪器,并应用于太空航行方面?”
木村信道:“当然不能,不要说一百八十年,便是如今,也是不能。”
我越来越听不懂他的话了,道:“你这是甚么意思?”木村信霍地站了起来:“地球上
的高级生物不能造这样的精密仪器,难道别的星球上的高级生物,也不能够么?”
我一听得木村信这样说法,耸然动容,也不禁站了起来:“木村先生,你是说……”我
本来是不想讲到一半便停住的。
可是如果我向下讲去,那一定是“你是说那东西是从别的星球来的么”,这样的话,实
在是太荒唐和不可思议了,所以我才突然住口的。
木村信却毫不犹豫地接上了口,道:“是的,我是说,这东西根本不是地球人所造的,
它来自别的星球,是别的星球人科学的结晶。”
我呆了半晌,讲不出话来。
听到了一个权威科学家,工程师,发出了这样惊人的结论,我还有甚么话可以说呢?当
然我不能骤而相信他这个惊人的结论的。
好一会,我才道:“你深信如此么?”
木村信道:“我不得不信。”
我道:“这又是甚么意思?”
木村信道:“我曾经以高速切削刀,将『天外来物』上的金属,切下一点来,那种金
属,地球上是没有的……或者是有而未曾为人类所发现的。”
我吸了一口气,道:“真是有这个可能么?别的星球上的人,真的到过地球么?”
木村信道:“是有可能的『天外来物』是一个证明。还有,长冈博士的故事,你可知
道?”
我摇了摇头,道:“不知道,长冈博士是甚么人?”
木村信道:“长冈博士是日本杰出的物理科学家、化学家,他在一九二四年十月,作了
一个成功的试验……”
他才讲到这里,我便笑起来了。我在学校中所学过的东西,究竟未曾完全还给书本,我
道:“这个试验十分有名,长冈博士发现水银的原子中,有着和黄金的原子相同的地方,于
是,他便利用高压电,使水银的原子分裂,而令得水银变成了金,可是么?”
木村信点头道:“不错,这个试验,是世界科学界公认的重大成功,他证明了金属在某
一种场合之下,是可以转变的,你要知道,今日科学能有这样的成就,有一些完全是基于这
个原理而来的!”
我道:“自然,我绝没有要推翻长冈博士实验的重大意义,但是我记得我们刚才的话
题,是别的星球的人,曾经到过地球……”
我有礼貌地提醒他,但是我心中却暗暗好笑,心想木村信一定是难以自圆其说,所以才
岔开话题了。怎知木村信却一本正经,道:“不错,我仍未离开话题。你可知道,长冈博士
为甚么会集中力量去研究,而想到改变分子排列而使水银变成金么?”
我尴尬地笑了一笑,道:“那谁知道。”
木村信的身子,向我俯了过来,道:“长冈博士的最初动机,只是好奇。他奇怪为甚么
在古罗马,在中国,不论中西,所有的炼丹家,都以水银……汞作为炼金术的原料,而孜孜
不倦地研究着,虽然一无结果,却仍是坚信不移。”我是对一切不可解释的事情,却有着极
其浓烈的兴趣的人。
木村信在才一提起长冈博士的时候,我几乎忍不住要打呵欠。
但如今,我在心中自己问自己:为甚么古代不论中外研究炼金术的人,总是将水银和黄
金联系在一起,顽固地相信水银可以变成黄金呢?
在水银和黄金之间,是没有任何联系的,这是两种色泽、形状,完全不同的金属。
我瞪了眼睛,望着木村信。
木村信续道:“当时,长冈博士觉得奇怪,他知道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于是,他也集
中力量,来研究水银,终于发现了水银和黄金的原子成份相同之处,而使他的实验成功
了。”
木村信讲到这里,又向我望了一眼,发现我正在用心地听他讲话,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续道:“他的实验成功,古代炼金家的想法,也被证明是正确的,但是,他最初怀疑的谜,
仍未曾得到解答,那就是:为甚么古代的人,会将水银和黄金联系在一起,因为在一九二四
年之前,绝没有人发现两者原子有相同之处,和水银原子中含有金成份这一点……”
他重重地将拳头敲在桌上,道:“而且,以古代的科学水平而论,也绝不可能发现这一
点的,但是中国和罗马的炼金家,都顽固地相信水银能变成黄金!”
他结束了讲话,又望定了我。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的解释怎么样呢?木村信先生。”
木村信道:“不是我的解释,是先父的见解。先父是长冈博士的挚友。他说,一定在古
时,有别的星球的人,到过地球。罗马和中国,那时文化最发达的国家,但别的星球的科学
更是发达无比,他们早已知道了用一种十分简单的办法,可以使水银和别的物质,变成黄
金,并且试验过给地球上的人看,所以地球上的人,便顽固地记住这一点!”
木村信的话,是充满了想像力的。
同时,他的话,也充满了说服力。
我不由主地跟着他道:“所以,地球人也想从这个方法生产黄金,但是由于科学家水平
的关系,便一直没有法子成功。”
木村信道:“是的,直到长冈博士,才第一次得到了成功。”
我道:“那么……”
我只讲了两个字,便停了下来,我竭力使我的头确保持冷静,因为我发现我已被木村信
的话,引进了一个狂热的境地之中去了。
木村信显然已看出了我的心意,他吸了一口气,道:“你不相信么?我不要你相信,我
只问你,是不是有这个可能?”
我由衷地点了点头,道:“当然是有这个可能的。”
木村信道:“那就好了,我们可以继续谈下去。”
我道:“我有几个问题,不知是不是可以请你进一步地解释一下?”
木村信道:“我还不是这方面研究的专家,但是我可以尽我所能来告诉你。”
我道:“别的星球人,为甚么来了地球一次,便不来了呢?”
木村信想了一想,道:“这有三个可能。其一、并不是不来了,而是我们不知道:第
二、来而未能到达,太空船就失事了。如今,已有越来越多的科学家,相信十九世纪西伯利
亚通古斯上空莫名其妙的大爆炸,是别的星球的太空船失事的结果!”
我点了点头,木村信续道:“还有第三点,我们不知道传授炼金术的那个星球人,是来
自甚么星球的,可能他来自极远极远的星球,此刻,还在归程中!”
我笑了起来,道:“他有那么长命么?”
木村信以奇怪的眼光望着我,道:“我不信你对『相对论』的最显浅常识也不知道,在
高速不断的运行中,时间几乎是不存在的!”
我默然不语。
木村信又道:“而且,别的星球上的人,时间观念,也和我们绝不一样。我们生活在地
球上,以地球绕日一周为一年。我们的生命有六十年。别的星球的人,也可能以他们的星球
绕日一周为一年,他们的生命也有六十年,但其中差别却大了,你知道么?”
我表示不懂,因为问题似乎越来越多了。
木村信道:“你不懂?海王星绕日一周的时间,是地球绕日一周的一百六十五倍,那
么,同是六十年,海王星的人实际寿命,也比地球人长了一百六十五倍!”
木村信的话,听来十分骇人听闻,但是想来却也不无道理。
我呆了半晌,木村信又道:“由于遗传的影响,别的星球上的人,如果生活在地球上的
话,他们的寿命,也是以他们原来星球上的时间为准的。卫先生,我怀疑你们中国传说中,
活了八百岁的彭祖,和吃过数次三千年一熟桃子的东方朔,都是自别的星球来的!”
木村信的话,越来越荒诞了,我正想大笑而起之际,却陡然想起一件事来,心口犹如被
人重重地撞击了一下一样。
在那一刹间,我想起了方天来!
从方天身上的日记本,和“天外来物”上的文字相对照,肯定方天和“天外来物”有着
联系。井上次雄,曾说及方天就是“天外来人”,但因为年龄的问题不能解决,而井上次雄
在讲这话时,却是当作开玩笑来说的。
但是木村信的话,却使我大为震惊。
木村信说,其他星球来的人,其生命的时间,必以其他的星球为准,如果也来自海王
星,那么就可以比地球上的人,长命一六五倍,那是因为海王星绕日的时间,长过地球一六
五倍之故。
木村信的话,自然只是一种假设。
他的假设,是没法子证明的,因为谁也未曾将一个来自其他星球的人,来作这个试验。
但是他的话,却也不能完全视着是荒谬无际的话,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
那么,方天真的可能是“天外来人”了!
只要方天不是来自水星和金星,他的生命,便可以比地球人长许多,长的数字,是倍
数,而不是延长几年,如果他是来自海王星的话,那么,地球上过了一百六十五年,在他来
说,只不过过了一年而已!霎时之间,我发现木村信的假设,似乎可以解尽我心中有关方天
的疑心。
我和方天分手了多年,他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过;方天的血液是蓝色的……这是地球
人所绝不可能的事情;方天有着超人的脑电波,甚至可以令人生出自杀的念头;方天有一种
小巧的,可在一秒钟内制人于死的怪武器;方天在科学方面的知识,使得最优秀的科学家,
也瞠目结舌……
方天的怪事,实在太多了,多而且没有一样是可以以常理解释的。
但是,当明白了他是来自另外一个星球,根本不是地球上的人之际,一切的疑问,不是
都迎刃而解了么?
本来,我只当木村信是一个想像力十分丰富的人,对他所讲的话,我根本不打算作任何
反驳。
但是,当我一想到了方天这个人的时候,我几乎肯定木村信的推论是正确的了。
我坐在椅上,好一会讲不出话来,只觉得脸颊发热,身子热烘烘地,脑中乱成一片,不
知道在想些甚么。人以地球为中心,已有许多许多代了,陡然之间,知道了在别的星球上的
人看来,我们地球上的人实在比畜牲聪明不了多少之际,那种感觉,实在不是文字所能够形
容得出来的。我呆了多久,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一九八六年按:这是卫斯理故事中,卫斯理第一次遇到外星人,所以反应十分惊异,
以后,见得多了,倒也见怪不怪之感了。)
木村信也和我一样,保持着静止的姿势。他自己对于自己的推断,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他的感觉,自然也和我相同。
好一会,我才站了起来:“木村先生,多谢你的帮助。”木村笑了一笑:“那不算甚
么。”我本来想将有关方天的一切,讲给木村信听的,但是我立即想起,这样的事,还是少
一些人知道的好。所以我改口道:“木村先生,可惜井上氏固执地要将那天外来物,埋到地
中去,不肯给你们进一步的研究,要不然,你一定可以有更新的发现了。”
第十四部:某国大使亲自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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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讲这几句话的时候,我心中又不禁起疑。
因为木村信一直是望着我的,然而一听到我提起了那“天外来物”,他却又转过了身
子,不和我正面相对,而且,面上的神色,也十分难以形容,就像上两次我提到“天外来
物”之时一样!
我心中又动了一动,但是我仍然不知道那是甚么原因。
我站起身来,道:“我可能还要来请教的。”
木村信恢复了常态:“欢迎,欢迎。”
他送了我出来,我心中暗忖,颇有通知东京警局,注意木村信安全的必要。我不用升降
机下楼,而由楼梯走了下去。
不一会,我便出了工厂的大门,回头望去,工厂办公大楼木村信的办公室,灯光仍亮
着,想起木村信刚才的话,我又有身在梦中之感!
我低头向前缓缓地走着,心想事情已有了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发展,我应该向纳尔逊先
生联络才是。我加快了脚步。
但是走不多远,我已经觉出有人迅速地接近了我。
我立即转过身来,那人已站在我的面前,就着街灯,向那人一望,我也不禁一呆,那人
竟是某国大使馆本人!那着实是使我吃惊不已的事情。
要知道,在东京,某国大使是一位十分重要的人物,因为他代表着一个大国,甚至可以
说代表着一个庞大的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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