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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血人

_6 倪匡(当代)
他的神色实在太惊惶了,令得我非但不忍惩治他,反而安慰他道:“你有话慢慢说,何
必那么紧张?”他呜咽地哭了起来,道:“我完了,我完了,我将永远留在这里了,我完
了……”
他又讲起我听来莫名其妙的话来。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喂,老友,我们一件事一件事解决,你别哭好不?”
方天渐渐止住了呜咽声,道:“你……要将我……怎么样。”
我想了一想,道:“那全要看你自己。”
方天茫然道:“看我自己?”
我道:“是,加果你能使我心中的疑问,都有满意的答覆,那我使不究以往了。”方天
的眼中,突然闪耀着一种异样的光彩,道:“你心中的疑问?那你……并不知道我的一
切?”
我一时不察,道:“是的,所以我才要向你问一个究竟。”
方天道:“你将我放开,你将我放开。”
我摇头道:“不行,如果你再用那东西来伤我,这里没有积雪,我活得了么?方天忙
道:“没有了,那东西只能用一次,已经给我抛掉了。”
我自然相信他的话,但是在搜了他全身,而未曾再发现那东西和可疑的物事之后,我便
松了他的绑,但是我的手,却捉住了他的手臂,一齐向巷外走去,我心中的疑问实在太多,
竟决不定该问哪一个才好,想了一想,才道:“在北海道,你用来伤我的是甚么?”
方天“噢”地一声,道:“那只不过是一种小玩意,那小盒子之中,有一种放射性极强
的金属,盒子又是另一种可以克制那种放射光的金属制成的,一按钮,盒子上如同照相机的
快门一样,百分之一秒地一开一合间,盒中金属的放射线,便足以将人灼伤了……”
“灼死!”我更正着他。
方天显得十分尴尬,道:“但只能一次,一次之后,经过放射线的作用,放射性消失,
金属的原子排列,起了变化,那种金属,便转为另一种金属了。”
我道:“好,我愿意知道那种放射性极强的金属名称。”方天道:“那种金属,叫『西
奥勒克』。”
我怔了一怔,道:“甚么?”方天道:“叫西奥勒克,是十分普通的金属,我们那
里……”他只讲到这里,便住了口。
我从来也未曾听到过有一种金属,有那么强烈的放射性,而又名为“西奥勒克”的,我
正归咎于我自己科学知识的贫乏,然而,我又陡地想起,这其中,有着不对头的地方。
方天说那种金属十分普通,而如果真是十分普通的话,为甚么不见强国用来作毁灭性的
武器呢?我心中放着疑问,握住方天手背的手,也不由自主,松了一松。
方天显然是早就在等这个机会了,他就在那时,用力地一挣,挣脱了我的手,向前快步
地奔出了几步。我自然不肯就这样放他离去,立即起步追去。
然而,方天在快奔出了几步之后,伸手入袋,疾转身过来,叫道:“卫斯理,不要逼我
用武器,快站住!”我离得他极近,只要再冲过两步,就可以将他再次抓住了!
然而,我却停了下来。
我的确是被他吓住了。
虽然刚才我曾搜过他如今插手的那只衣袋,袋中并没有甚么东西。但是方天是一个怪到
那样子的怪人,你根本不可能以常情去料断他的。或许,他是在虚言恫吓。但也有可能,他
是真的有甚么可以杀人于百分之一秒的武器在。
我记得在北海道,我受重伤之前,他也曾屡次说过“不要逼我”的。
我扬了扬双手,道:“好,我不追你,但是我绝不会干休的!”方天叫道:“你别管
我,你别管我,你别管我好不好?你为甚么仅仅为了你的好奇心,而要来管我,使我不得安
宁,使我不得……”
他讲到这里,突然剧咳起来。
我冷笑了一声,道:“方天,你将事情说得太简单了。你还记得我们的同学么?你自然
更没有忘了滑雪女选手?还有我自己,我们都几乎为你丧生!而我如今更受了一位伤心的父
亲的委托,你说我仅是为了好奇心?”
方天向后退出了一步,道:“我是逼不得已的,我是逼不得已的。”
我道:“我相信你是逼不得已的,但是我要知道:为甚么!”
方天道:“我不能告诉你,将来,你会明白。”我叹了一口气,方天的话,说了等于白
说,我以十分恳切的语声,道:“好,为了你,我已惹下了天大的麻烦,我也不必和你细说
了,我是一个不怕麻烦的人,我相信你的麻烦,一定比我更甚。如果你要我帮助的话,我一
定忘记北海道不愉快的事,而很乐意帮助你的。”方天望着我,一声不出。好一会,他才
道:“我走了,你可别追上来!”
我耸了耸肩,道:“我知道,我一追上来,你又要逼不得已了!”我一句话未曾讲完,
方天已经急促地向外奔了出去。
我等也出了巷子,连忙追了上去。
只见他一出巷子,使向左转,我扬声叫道:“还有,你失去的东西。是在我这里!”
方天猛地一停,但立即又向前奔出!
我没有再去追赶,也没有跟踪。我相信,方天即使不会来求助于我,也必然会来我这
里,要回他失去的东西,我发觉方天似乎将所有的人,都当作敌人,大约只有佐佐木季子一
人是例外,我决定回到佐佐木家去,明天,向季子再了解一下方天的为人。
第十部:古老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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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路上极其寂静,我急步地走着,一直走到了佐佐木博士的家门前,都没有甚么事
发生。到了佐佐木博士家花园的围墙外,我一面准备翻墙而入,一面心中还在暗暗高兴。
我高兴的是,一则方天和我之间的纠缠,已是我占了上风。二则,某国大使馆、月神会
等跟纵我的人,这时万万想不到佐佐木博士家中的花匠,就是他们所要追寻的目标。我的心
情显得十分轻松,双手一伸,身子一屈,足尖用力一弹,双手攀住了墙头。
我双手一攀住了墙头,轻松的心情,便立即一扫而空!
我的手已攀住了墙头,自然也可以看到墙内的情形了。只见那个打理得十分整洁,我也
曾在其中化了一下午时光的花园,竟呈现着一片异样的凌乱!
草地被贱踏得不成样子,而在一条道路两旁的盆花,也几乎全都碰翻,有的连盆都碎
了!我呆了呆,双手一用劲,便翻过了围墙,落在园中。
我并不停留,立即向屋子奔去。
还未曾奔上石阶,我便意识到,在我离开这里,大约一个小时之间,这里曾发生过惊人
的变故。我首先看到,镶在正门上的一块大玻璃已经碎裂了。
我纵身一跃,便跃上了所有的石阶,推开门来,只见有一个人,伏倒在地上。我连忙俯
下身来,那人的脸伏在地上,但是我却已可以看出,他是佐佐木博士。
我将博士翻了过来,只见博士的面色,如同黄蜡一样,我心中不禁一阵发凉。一看到这
种面色,不用再去探鼻息、把脉搏,也可以知道,这已是一个死人。
我只觉得心中一阵绞痛,那种绞痛,使得我的四肢都为之抽搐!
佐佐木博士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曾经挽救过无数人的性命,但是这时他却死了。当然,
人人都会死的,但博士却是死于狙击。
我呆了好一会,才直起身子来,突然发狂似地大声叫道:“在哪里,你在哪里,你杀死
了博士,现在躲在哪里?”我不知道是谁杀死博士的。当然,我也明明知道,凶手早已离开
了这里,但是我还是自己不能控制自己地大叫着。
我叫了多久,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佐佐木博士家附近的邻居都很远,不然他们听到我的声音,一定以为有疯子从疯人院中
逃出来,因为我的声音,由于激愤的缘故,变得极其尖锐刺耳。
好一会,我才停止了叫嚷,我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出了几步,手按在墙上,恰好碰到了一
只灯掣,我顺手开了灯,吸了一口气,再向佐佐木博士的尸体看去。
这一次,我看得仔细了些,看出佐佐木是左肩上受了利刃的刺戳,后脑又受了重击而死
的。
他死的时间,大约不会超过十分钟,也就是在我回到这里不久前的事。我心中只感到极
度的悔恨,为甚么我要离开,为甚么不早些回来!
但如今,后悔也没有用了,博士已经与世长逝了!
我倚着墙,又站立了好久,在我混乱的脑中,才猛地想起季子来!博士已经死了,他的
女儿季子,又怎么样呢?
我立即大声叫道:“季子!季子!”
我只叫了两声,便停了下来。
因为我刚才已经发狂也似地高叫过了,如果季子在这屋子中,而且还活着的话,她绝对
没有理由不出来看一看的!
我心中不禁泛起了一股寒意,难道季子也已死了?暴徒凶手的目的又是甚么呢?
我勉力转过身,灯光虽然十分明亮,但在我看来,却是一片惨黄。我定了定神,才看到
从博士伏着的地方,到他的书房,沿途有点点鲜血。
那自然是说明博士是在书房中受击的,受伤之后,还曾走了出来。可能凶徒是在书房
中,刺了博士一刀,看到博士走了出来,便又在他的后脑上,加上致命的一下狙击的。
我立即向博士的书房走去,只见书房之中,也是一片凌乱。
我刚想转身走出书房,去找寻季子之际,忽然看到在书桌面上的玻璃上,有已经成了褐
色的,以鲜血涂成的几个日本字。
我开了灯一看,只见那是“他带走了她”五个字。
“他带走了她”,那“她”,当然是指季子而言了。然而,那“他”又是谁呢?“带走
了她”,“带走了她”,难道那是方天?
方天比我早离去,我又是步行回家的。虽然我步行的速度不慢,但方天如果有车子的
话,比我早到十多二十分钟,是没有问题的。
也就是说,方天有充份的行凶时间,而博士的尸体,犹自微温,也正证明一切是发生在
极短时间之前的事。
我竟没有想到方天会作出这样的事来,而放他走了!我一个转身,冲出了屋子,冲过了
花园,来到了大门口。
到了大门口,被寒风一吹,我的头脑,才逐渐恢复了冷静。
博士已经死了,虽然惨痛,这已是无可挽回的事实了。如今还可以挽回的是季子,方天
以这样的手段带走了季子,对季子来说,那无疑是置身狼吻!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既然是不久之前才发生的事,那么,我只要不放松每一秒钟的
时间,紧紧地追上去,说不定可以追上凶徒的!
我已没有时间去和纳尔逊先生联络,也没有时间和东京警方联络,我必须迅速地采取蚌
人行动,在时间上和凶徒赛跑!
我低下头来,看到大门口有新留下的汽车轮迹,博士并没有车子,那可能是方天留下来
的,门口的轮迹,十分凌乱。
但当我走出几步之后,轮迹清楚了起来。乃是自东而来,又向东而去的。我循着轮迹,
向前奔出,奔出了二十来步,轮迹便已不可辨认了。
我额上隐隐地冒着汗,那轮迹是我所能够追循的唯一线索,但如今却失去了。方天会将
季子带到哪里去呢?会将季子怎么样呢?
我伸手入袋,取出一条手帕来抹着汗,就在那一瞬间,我猛地看到,街灯将我的影子,
投射在地上,而在我的影子之旁,另有人影晃动!
我身子陡然一缩,向后倒撞了出去,双肘一齐向后撞出,我听到有人惨叫和肋骨断折的
声音,我立即转过身来,双臂挥动间,眼前有两个人,向前疾飞了出去,其中一个,撞在电
灯柱上,眼看没有命了。
但在这时候,我的背后,也受到极重的一击。
那一击之力,令得我的身子,向前一扑,可是在我向前一扑之际,我伸足向后一勾,那
个在背后向我偷袭的人,也向地上倒了下来。
我身子一滚,一根老粗的木棍,又已向我当头击到,我头一侧,伸手一捞,便将那根木
棍捞在手中,顺势向旁,挥了出去。
那一挥间,竟击到了两个人!
这时,我才发现,伏击我的人之多,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有人沉声叫道:“不能让他
走了!”接着,又听得“嗤嗤”两声响,有大蓬雾水向我身上落来。我持定了木棍,身子飞
旋,又有几个人,怪叫着躺下地去,然而我转了几转,陡地,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我心中十分清楚,知道那是对方使用了麻醉剂水枪。而我刚才,并未提防,所以才着了
他们的道儿。我心中虽然还明白,但是我的身子,却已经渐渐不听我的指挥了。
我仍然挥动着木棒,只见在街灯的照映下,我的附近,全是幢幢人影。
这时候,我已没有能力看清那些是甚么人了,我只是听得他们不断发出惊呼声,想是他
们在惊异着,何以我中了麻醉剂,那么久还不倒下。
我只想支持着,支持着,我知道我只要再支持五分钟的话,那些人可能就会因为惊骇过
甚而作鸟兽散了。但是我却没有法子再支持下去了,我的头越来越沉重,我的四肢,渐渐麻
木,我的眼前,出现了各种意想不到的色彩,像是在看无数幅印象派的杰作。
终于,我倒下去了!
我刚一倒下,后脑又受了重重的一击,那一击,更加速了我的昏迷。
我最后,只听到脚步声向我聚拢来,那脚步声竟十分清晰,随后,就甚么也不知道了。
等到我又有了知觉之时,我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我在日本,这已是第二次昏迷过
去,又能醒转来了。接着,我便觉得致命的口渴,喉间像是有一盘炭火在烧烤一样。
那是麻醉剂的麻醉力消失之后必有的现象。
我想睁开眼来看看四周围的情形,但是眼睛却还睁不开来。我镇定心情,想听一听四周
围有甚么声息,但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我心中突然生出了一阵恐惧之感:难道我已被人活埋了么?
一想到这一点,我身子猛地一挣,在我浑浑蒙蒙的想像之中,我只当自己已被埋在土中
了,因此那一挣,也特别用力。
可是事实上,我并没有被埋在土中,一挣之下,我坐了起来,也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
片漆黑。我伸了伸手,舒了舒腿,除了后脑疼痛之外,走动了几步,一股潮霉的气味,告诉
我这里是一个地窖。我想取火,但是我身边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
我心知自己成了俘虏,但是可悲的是,我竟不知自己成了甚么人的俘虏!
我只得先尽力使自己的气力恢复,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才听得上面有人道:“他已醒过
来了么?”又有人道:“应该醒了,不然,用强光一照,他也会立即醒过来的!”
那一个人的话才一讲完,我抬头向上看去,正在不明白何以讲话声竟会发自上面间,陡
地,眼前亮起了强光,那光线之强烈,使我在刹那之间,完全变成了瞎子!
我连忙伸手遮住了眼睛,只听得有人道:“哈哈,他醒了。”
我感到极其的愤怒,连忙向后退出几步,以背靠墙,再度睁开眼来。
我睁开眼来之后,好久才能勉强适应那么强烈的光线,而我的怒意也更甚了。我是身在
一间高达十公尺的房子的底部,在房子的顶部有一圈围着的栏杆,可以俯看下面的地方,强
光便自上面射下,集中在下面。
由于强光照射的关系,我虽然看到槛杆之后有人,但却看不清他的脸面。
而他们却可以像在戏院的楼座,俯视大堂一样,将我看得清清楚楚,我陡地感到,这种
建筑,很像罗马贵族养狼、养鳄鱼的地方!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任何修养再好的人,也不免怒发如狂,因为忽然之间,你发现自己
不像是人,而是被豢养着的野兽了。
我大声怪叫,道:“你们是甚么人?”
上面,隐隐有讲话声传了下来,但是我却听不清他们在讲些甚么,只是听出,有两个人
像是正在争论。我本来是背着墙壁,仰头向上而立的,自上面照射下来的强光,令得我双眼
刺痛。
我低下头来,避开了强光,只见我所处的地方,和那些人的所在之虚,虽然很高,而且
是直上直下的,但是我也可以勉力冲上去的。
我猛地吸一口气,发出了一下连我自己的耳朵也为之嗡嗡作响的吼声,向前直奔了过
去,到了对面的墙壁前,我用力一跃,双手双足,一齐抵在墙壁上,向上疾爬上去了几步!
那时,在墙壁上,我绝无可攀援的东西,而我之所以能在光滑的墙壁上上升,其关键全
在一个“快”字,任何人只要动作快,就可以做到这一点。
我相信在武侠小说中被过份渲染了的“壁虎游墙”功夫,一定也就是这一种快动作。而
这一种快动作,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人,都有过这愫的经验的。
我一口气约莫上升了四公尺,只听得上面,发出了几下惊呼声。
我将头向上,虽然强光一样灼眼,但由于离得近了,我可以较清楚地看见那此二人,我
仍看不清那些人的脸面,但是我可以看到他们所穿的服装,十分古怪。
我又是一声大叫,双足一蹬,人向上一跃,又平空弹起来,当我伸出手来之际,几乎已
可以抓到栏杆了。
就在那时候,我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以日语叫道:“我的天,他果然是那个人!”
我只听到那样的一句话,一件重物,便已向我的头上,击了下来。在那样的情形下,我
实在没有趋避的可能,而那一击的力道,又如此之大,使我在刹时之间,只觉得跟前的强
光,忽然幻为无数个飞跃的火球,而在极短的时间中,我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我觉出自己要昏过去了,我所能做的事,只是尽力放松肌肉,以免得跌下去时,骨折筋
裂。
至于我跌下去时的情形如何,我却不知道了,因为那一击,足以令得我在未曾跌到地上
之际,便昏了过去。
当我再度有感觉之际,我只觉得整个头部,像是一颗立时就要爆发的炸弹一样,在膨
胀、膨胀,单凭感觉,我头部比平时,至少大了五六倍。
好不容易,我才睁开眼来。
这一睁开眼来,却又令得我大吃一惊。
这一次吃惊,绝不是又有甚么强光,向我照射了过来,而是其他的事。
首先,我只感到我处身的所在,光线十分柔和,我定了定神,再游目四顾间,看到有三
个少女,正站在我的面前,而我,则是坐在一张式样十分奇特,像是最古老的沙发那样的,
舒适的椅子上。
坐在椅子上,和眼前有三个少女,这似乎都没有甚么稀奇,也不值得吃惊。
令我惊奇的是那三个少女,根本没有穿衣服!当然,她们也不是裸体的,而是她们的身
上,都披着一层极薄的白纱。
那层白纱的颜色,纯洁柔和得难以形容,而那三个少女的胴体,也在薄纱掩映之间,可
以看到一大半。那三个少女面上的神情,极使人吃惊。
她们面上的肌肉,像是全都僵死了一样。
本来,她们三人,全是极美丽的少女,可是再美丽的人,有这种类似僵尸的神情,也是
使人反胃的。她们的神情,像是她们全像在受着催眠一样。
我心中的惊讶,也到了顶点,我不知道是落在甚么人手中,不知道刚才是甚么所在,不
知道我又何以到了这间房间之中,不知道眼前那三个少女,为甚么只披着一层薄纱,而站在
我的面前。
我站了起来。
我刚一站起,就像触动了甚么机括一样,那三个少女,突然向后退去。同时,耳际响起
了一种十分深沉的鼓声,撼人肺腑。
那三个少女,随着那鼓声,舞蹈起来。
那三个少女的容颜美丽,体态美好。然而,她们随着鼓声而起舞,却绝不给人以美感,
反而给人以十分诡异的感觉,使人感到了一股极其浓重的妖氛。
我吸了一口气,不再理会那三个少女,转过身,看到了一扇门,我拉了拉门,门锁着,
我一缩肘,以肘部向门外撞去。
“哗啦”一声响,门被我撞破了。
鼓声突然停止,我正待不顾一切,跨出门去再说时,只听得那三个少女,忽然都惊叫了
起来,我忍不住回头望去。
只见她们三人,拥成了一团,面上再也不是那样平板而无表情,而是充满了羞惭、恐惧
之感,同时,她们竭力想以身上的那层轻纱,将她们赤裸的身子,盖得更周密。
我看到了这种情形,更可以肯定她们刚才是受了催眠,而鼓声一起,她们便翩然起舞,
那也纯粹是下意识的作用。
我并不走向前去,只是道:“你们是甚么人,这里是甚么地方?”
那三个少女不住发抖,只是望着我,一言不发。
我又问了一遍,只听得一个十分阴沉的声音,转了过来,道:“不要问她们,问我。”
我转身过去,只见一个人,已推开了被我撞破的门,走了进来。
他是一个中年人,生得十分肥壮,身上穿着一件月白缎子的和服,打扮得也是十分古
怪。
他一进来,向那三个少女一挥手,那三个少女,连忙夺门而走。
他又将门关上,向被我撞破的破洞,望了一眼,笑了一下,道:“这三个在我们这里,
不是最美丽的,难怪你要发怒了。”那人的话,我实在是莫名其妙,一点也不懂!
然而,我却为那人讲话时下流的态度和语气所激怒了。
我大声道:“你是甚么人?”
那人耸了耸肩,道:“我是这里的主人。”
我踏前一步,那人的身子,立即微微一侧,那是精于柔道的高手的姿势,道:“那么,
我们就坐下来慢慢地谈,方先生。”
我听得他叫我为“方先生”,不禁呆了一呆。
不等我分辩,那人又道:“方先生,坐下来谈如何?”我想告诉他,他弄错了,我并不
是方先生。但是,我在考虑了十几秒钟之后,却并没有说甚么。
一则,这里的一切十分诡异而带有妖氛的情形,吸引了我,我准备将错就错地和这人胡
混下去,以窥个究竟。
二则,那人口中的“方先生”,也吸引了我。固然,姓方的人,千千万万,但是我不能
不立即想到方天。我是从佐佐木博士的家中出来之后遇伏的,会不会这人将我当作方天了
呢?
所以,我在椅上坐了下来。坐的仍旧是那张椅子。那人走了过来,在这张椅子的把手上
敲了敲,道:“这是德川幕府时代的东西,真正的古董。”
我冷冷地道:“对于古董,我并不欣赏。”
那人一个转身,来到了我的面前,道:“那么女人,金钱,你对甚么感到兴趣?刚才的
少女你看到没有?相貌、身材,哪一样不好?但我们还有更好的,只要你有兴趣……”
我越听越觉得恶心,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那人却越说越是兴奋,道:“钱,你要多少,你只要开口,我们有的是钱!”
我四面一看,道:“我可以先问一句话么?”
那人道:“自然可以的。”
我道:“我昏过去了两次,在我第一次昏迷,醒过来之际,我发现自己在一个十分怪的
地方,被强光照射着,那也是你们的地方吗?”
那人道:“是的,因为我们这里的三个长老,要证明古老的传说是不是真的。”
我简直是越弄越糊涂了,甚么叫着“长老”,甚么叫作“古老的传说是不是真的”,那
一切,究竟又是甚么意思?
那人以十分热切的眼光望着我,我叹了一口气,道:“你们想要甚么?”那人来到我的
身边,将他满是肥油的脸,凑得离我极近,以极其诡秘的口气,道:“我们要你为我们表演
一次飞行,以证明我们三大长老的神通。”
我本来以为那人一问,便可以明白究竟了,可是那人一回答,我却更加糊涂了!
“表演一次飞行”。那又是甚么意思?我又不是飞行家?
当我想到“我不是飞行家”之际,我的心中猛地一动!
因为这时候,眼前那个胖子,是将我当作“方先生”的,不管“方先生”是甚么人,他
一定有着特殊的飞行技能,所以才会作这样的要求。
我想了一想:“你们究竟是甚么人?”
那人道:“这一点,阁下不用管了。这一个月的月圆之夜,在下关以北的海滨上,我们
有一个盛大的集会,我们就要你在这个集会上表演。”
我再问一遍:“表演甚么?”
那人道:“飞,表演你数百年来的本领,飞向圆月,飞到虚无飘渺的空间!”
我心中在大叫:“这是一所疯人院吗?”然而,那人讲述这几句话时,虽然表现了一种
狂热,却是十分正经,显然他的神经,只是在兴奋状态之下,而不是在失常的状态之中。
我在这样的情形下,实在是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
那人的神经是正常的,但是他所说的,却又十足是疯话,在这种人的面前,你能说些甚
么呢?
我只是望着他,那人的态度,越来越是兴奋,道:“你表演完毕之后,就成为我们的偶
像了,无论你要甚么,都可以得到……”
他讲到这里,特别加强语气,道:“无论甚么,只要你开口,我们都可以给你。”
我心中的疑惑到了极点,过了好一会,我才道:“你们究竟是甚么人,会有那么大的势
力,可以甚么都做得到?”
那人向我凑了近来,眼中闪跃着异样的光彩,道:“月神会!”
那三个字给我的震动,是无可比拟的,我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立即坐了下去!
月神会!原来我是落在月神会的手中了!
我心中不禁暗骂自己愚蠢,其实,是我应该早料到他们是“月神会”的人马。那人的口
中提到过“三大长老”,提到过海滩边上,月圆之夜的大集会(那是月神会信徒经常举行的
一种宗教仪式),那三个披着轻纱,受了催眠的少女……等等。
这一切,都说明事情是和这个潜势力庞大到不可比拟的邪教有关的。
然而,我此际虽然明白,我是落在月神会的手中了,我仍然不明白月神会想要我作甚
么。
虽然那胖子曾经说过,叫我在他们的一次大集会中,“表演一次飞行”,但是我对他所
说的话,仍然一点也没有听懂。
我呆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原来是你们,原来这样对待我的是你们!”
我本来是随口这样说一说的,而并没有甚么特殊的意思的。
可是那胖子一听,却立即现出了惶恐之色,向后退出了一步,手扶着桌子,身子几乎想
要跪了下去。他道:“我们……我们是不应该这样对待你的,但我们必须证明你是不是那
人。”
我插言道:“甚么人?”
那胖子像是未曾听到我的话一样,面上又充满了谄笑,道:“说起来,没有你,不会有
月神会!”
这时候,我真正开始怀疑这个人的神经,是不是正常的。
月神会之获得蓬勃的发展,乃是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的事情,它像是茅草一样,在战
后的日本废墟上,拚命的生长着。但是,月神会的存在,虽未有确凿的考据,却也有一二百
年了。那胖子却说因为我才有月神会,那不是疯子么?我苦笑道:“那是甚么话?”
那胖子站了起来,像是在朗诵诗歌一样,道:“我们的祖先说,他创立月神会,是因为
看到有人从月亮上下来,他相信人能上月亮,在月亮上生存,比在地球上更美满,这就是月
神会的宗旨。”
我相信月神会创立之际,可能真是有这样的宗旨的。但现在,月神会却是一个真正的邪
教,和以前的宗旨,完全变质了。
我道:“是啊,那和我有甚么关系呢?”
那胖子面上的谄笑更浓了,道:“方先生,那从月亮上走下来的人,就是你啊,是你亲
口对我们的祖先说的,你还在他的面前,表演了飞天的技能,月神会最初的十个信徒,就是
因此而来的,我们会中的经典中,有着详细的记载!”
我听他讲完之后,我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最大限度了。我腾地站了起来,手按在桌上,也
俯过身去,道:“你听着!第一,我根本不是甚么方先生。第二,就算是方先生,他也不会
飞的,他不是妖怪,去你的吧!”
大概是我的话,使得他太过震惊了,所以,他在那一瞬间,完全呆住了。
这给了我以一个极佳的机会,我不给他以喘息的机会,右拳已在他下颚上,重重地击了
一下。
而几乎是立即地,我左拳又在他后颈上,重重地劈了下去。
那一击和一劈,便得那个胖子像一堆肥肉也似地软瘫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我早已看出那胖子的柔道十分精通,所以,他虽然倒地不起了,我仍然不放心,又在他
的后脑上,重重地踢了一脚,肯定他在短时间内,绝不会醒过来了,我才一闭身子,到了那
扇门旁。
我探头向外看去,只见门外,乃是一条极长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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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走廊的两旁,全是房间,所有的房门都关着。走廊中并不是没有光亮,但光亮的来
源,却是每隔一步码,便有许多盏的油灯!
居然还点油灯,这是十分可笑而诡异的事情。我打开了门,轻轻地向外,走了几步,又
停了下来。因为这时候,我听到了距我不远之处,有另一扇门打开的声音,我贴墙而立,只
见一扇房门打开,一个穿和服的男子,匆匆走出,他并没有发现我。我见他向走廊的尽头走
去,到了尽头,推开了门,在门的开台间,我发现那是一度楼梯。我心中这时所想的,只是
想离开这儿。固然我这时所遭遇到的事情,复杂到了极点,而且都是非解决不可的。但是先
决条件,就是要离开这个月神会的巢穴!我一等那人下了楼梯,立即向前奔去,到了走廊的
尽头,推开门来,一闪身,便已顺着那盘旋的楼梯,向下飞奔而下。楼梯上十分沉静,也只
有一盏一盏的油灯,在闪耀着昏黄的光芒。我这时才有机会粗略地打量这一座建筑物,看
来,这是一座古堡型的建筑。
我一口气奔到了楼下,但是我却没有再向下冲去,而是紧贴着栏杆而立,将自己的身子
隐藏得尽量不给下面的人看到。下面,楼梯的尽头处,是一个很大的大厅,大厅上这时燃着
五个火把,那三个火把之旁,各有一张椅子,椅子的背十分高,椅子上坐了人,椅背还高出
了一大截来。在每张椅子高出的那一截上,有着闪耀着月白光辉的贝壳所砌成的一个圆月。
坐在椅上的三个人,全是五六十岁上下,他们身上的衣服,也是月白色的。
五个人坐着,一动不动,另外还有七八个人在一旁站着,也是一动不动。没有人说话。
大厅中不但燃着火把,而且还燃着一种香味十分异特的香,使得气氛更有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之感!看这些人的情形,像是正在等待着甚么。
而我因为下楼梯时的脚步极轻,所以大厅中并没有人看到我,使我可以仔细打量下面的
情形。
如果我不知道自己是处身在月神会的巢穴中,那么我看到眼前这样的情形,一定会疑心
我是不是在梦中了。而如今我既然知道自己是在月神会的巢穴之中,这一切就不足为怪了。
因为月神会本来就是一个以各种各样古怪的形式,来迷惑人的邪教。
只不过很奇怪,月神会的信徒,似乎并不限于下层没有知识的人,有许多有知识的人也
是月神会的信徒,我相信这是他们不知不觉,在宗教仪式中接受了长期催眠的结果。
我打量了片刻,发现我绝无可能通过大厅出去而不被他们发觉。
我又轻轻地回到了楼上。刚才我记得我一共下了六层楼梯,这时候,我只是回上一层。
我到了二楼,推开了走廊的门,发觉也是一条长走廊,两旁全是房门。我拣了最近一个
房门,推了一推,没有推开。我在门上敲了两下,只听得里面有人粗声道:“来了。”
我握定了拳头等着,不到一分钟,房门打了开来,一个人探出头来,我深信那人根本不
及看清楚我是甚么人,就已经中了我的一拳,翻身“蓬”地一声向后倒了下去。我连忙踏进
了房间,房中原来只有那倒地的一个人,房中的陈设也很简单,像是一间单人宿舍。
我走到窗口,推开窗子,向外一看,不禁呆了一呆。我看了海涛、岩石,和生长在岩石
中的松树,这里绝不是东京。
我探头出去,可以看见建筑物的一部份。果然,那是一幢古堡式的建筑。
本来,我是准备从窗口缒下去,以避开那些在大厅中的人的。这时,我的计划仍没有改
变,但实行起来,却困难得多了。
因为那古堡也似的建筑,是建造在悬崖之上的,悬崖极高,下面便是不时涌起浪花的海
潮,并不是如我的想像那样,一下了窗口,便是通衢大道!
可是,我也没有考虑的余地,悬崖固然陡峭,但看来要攀援的话,也还不是甚么难事。
我撕破了一张床单,结了起来,挂在窗子上,向下缒去,等我离海面接近,我双手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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