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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血人

_5 倪匡(当代)
的。围墙并不十分高,我远远的望去,只见花园中有一大半是绿茵的草地。
草地修饰得十分整洁,可以知道屋主人并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我就在佐佐木的屋外等着,足足有一个小时,只见佐佐木博士住所出入的人,只有两
个,一个是女侍模样的人。另一个则正是提着皮包的佐佐木博士。
我心中虽然存有戒心,但是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先取下了面具,因为我如果戴
着那尼龙纤维所织成的,精巧之极的面具的话,佐佐木博士是认不出我来的。我走向前去按
门铃。门铃才响了两下,便听得一个十分清脆悦耳的声音道:“来了!”
那时,我的心情,可以说是烦乱到了极点。而且在东京,除了纳尔逊先生一个人之外,
我也几乎找不出第二个可以信托的人来,我等于是生活在恐惧和不断地逃避之中一样。
然而,那一下应门的声音,听了之后,如令人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宁贴舒服之感。我心
中正在想,那是佐佐木的甚么人时,已从铁门中望到,自屋子中,快步走出一个少女来。那
少女穿着西装衫裙,头发很短。直到她来到了我的面前,我仍然难以说她是美丽的。但是自
她身子每一部份散发出来的那股青春气息,却使人不自由主,心神为之一爽。
那少女是一个毫不做作,在任何地方,都会受到真诚欢迎的人。
她的年纪,约莫在十八九岁左右,见到了我,她面上现出了讶异的神色,但是她的声
音,却仍然是那样地可亲,柔软和动听,道:“先生,你找谁?”
我道:“我找佐佐木博士,是他约我来的。”
她竭力使她的怀疑神色,不明显的表示出来,道:“是家父邀你来的?”
原来她是佐佐木博士的女儿。我连忙道:“是,博士在报上登广告找我……”
我话未讲完,佐佐木小姐(后来,我知道她的名字叫佐佐木季子)已“啊”地一声,叫
了出来,道:“原来是你,快请进来,父亲因为等不到你,几乎天天在发脾气哩。”
她一面说,一面便开门。
我推门走进了花园,笑道:“小姐,博士的广告,登在报上,人人可见,也人人可以说
和我同样的话,你怎么立即放一个陌生人进屋来了?”
她呆了一呆,才道:“你会是坏人么?”
她的嘴非常甜,所讲的每一句话,也都是非常动听的,令人听来,说不出的舒服。我连
忙道:“如果是呢?”她道:“别开玩笑了,父亲在等着你啦!”
我跟在她的后面,向屋子走去。
季子的步法,轻盈得像是在跳芭蕾舞一样,她才到门口,便高声叫道:“爸,你要找的
人来了!”从屋中传出佐佐木博士轰雷也似的声音,道:“谁?”
我立即道:“是我。”
博士几乎是冲出来的,他一看到了我,立即伸手和我握了一下,又向季子,瞪了一眼。
季子低着头,向外走了出去。
博士急不及待地将我拖到了他的书房之中,并且小心地关好了门。他的动作,显示他心
中有着难题。
他坐了下来之后,手指竟也在抖着。我将我坐的椅子,移近了一些,道:“博士,你有
甚么心事?”
博士抬起头来,道:“这件事,非要你帮助不可,非要你帮忙不可!”
他在讲那两句话的时候,面上竟现出了十分痛苦的神色来。我伸手按住了他在发着颤的
手背,道:“博士,只要我能够做得到,我一定尽力而为的。”
博士的面色,好转了许多,他又发了一会呆,才叹了一口气,道:“是季子,我的女
儿,我不能让他和那人结婚的!”
博士的话,使我莫名其妙。我细细地想了一想,才想到可能是他女儿的恋爱问题,使得
作为长辈的他,感到了头痛,要向人求助,但我甚么时候变成了恋爱问题专家呢?我的心
中,不禁苦笑了起来。同时,我也十分后悔,因为我刚才只当博士是有着甚么极其重要的
事,需要人帮助,是以才草草地答应了他的,如今看来,我至少要在这无聊的事上,化去一
个下午的时光了。
我无可奈何地道:“博士,儿女的婚姻,还是让儿女自已去做主吧。”
博士紧紧地握住了拳头,道:“不能!不能!”
我仍忍住了气,道:“季子看来,并不是不听父亲话的女儿,其中详细的情形如何,你
不妨和我详细地说上一说。”
博士叹了一口气,道:“季子是从小便许配给人的,是井上家族的人,她和未婚夫的感
情,也一直很好。”
这是半新旧式的婚配办法,我的反应十分冷淡,道:“忽然又出现了第三者,是不
是?”
佐佐木博士道:“是的,那是一个魔鬼,他不是人!”我笑道:“博士,让你的女儿去
选择,不是好得多么?”佐佐木博士道:“不是,在那魔鬼的面前,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听到这里,开始感到事情并不是我所想像的那样简单了。
季子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是甚么意思呢?有甚么力量能够使佐佐木博士这样的家庭,受
到压迫呢?
我呆了一呆,道:“那是甚么人?”
佐佐木道:“那是季子在某国太空研究署的同事……”佐佐木才讲到这里,我便不自由
主,霍地站了起来,道:“季子是在某国太空署工作的么?”
佐佐木道:“是,她自小就离开本国,一直在某国求学。如今,她是回来渡假的,那个
魔鬼的职位比她高,对不起,是贵国人,叫方天……”
佐佐木讲到这里,我不禁感到一阵头昏。
我的天,方天!罢才我还几乎以为那是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事,而要离开,如果刚才
我离去的话,不知要受到多大的损失?
博士看出我的面色有异,身子摇晃,忙道:“你不舒服么?”
我以手加额,又坐了下来,道:“博士,你见过方天么?”
佐佐木道:“见过的,我发觉季子和他在一齐,像是着了迷一样。她本来是一个极其有
主见的姑娘,但是见了方天,却一点主见也没有了,唉!”
佐佐木搓着手,一副着急的神气。
我道:“或者,那是季子对他多才的上级的一种崇拜?”佐佐木忙道:“不是的,我也
说不出那其中的详细情形,如果你和他们在一起,你就能觉察得到。”我忙道:“我有机会
么!?”
佐佐木道:“有,那魔鬼今天晚上又要来探访季子。”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正是我那时的写照,我
今晚竟可以毫不费力地和方天相见了!
我想了一想,道:“博士,我不是自夸,这件事你找到了我,适得其人,据我所知,这
方天纵使不是魔鬼,也是一个十分古怪的人……”
佐佐木大声道:“魔鬼,魔鬼,他将使我永远见不到女儿!”
我怔了一怔,道:“这话从何说起?”
佐佐木望了我一会,像是他也不知怎样回答我才好,许久,他才道:“我也说不出那是
为了甚么,会有那种……直觉。”
我呆了一呆,“直觉”,又是直觉!
本来,直觉是一件十分普通的事。但是最近,我接触到“直觉”这个名词太多了。纳尔
逊直觉到那只硬金属的箱子和方天有关,而且固执地相信着这个直觉。佐佐木直觉到方天会
使他永远见不到女儿,也是固执地相信着这种直觉。
这绝不是普通人对付直觉的态度,而且,更不是纳尔逊和佐佐木两人的固有态度,因为
他们两人,都是极有头脑的高级知识份子。
在那一刹间,我的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极其奇异的念头来。两个人所直觉到的事,都
和方天有关,而方天是一个极其奇怪的人,他似乎具有超级的催眠力量,能使他的思想,进
入别人的思想之中,我姑且假定为这是他的脑电波,特别强烈,远胜他人之故。
脑电波本来是一种最奇特的现象,方天的脑电波既然十分强烈,会不会他有些并不愿意
为人知道的念头,也会因为他脑电波特别强烈的缘故,而使得当事人感觉到呢?
这种情形,在电视播放和接收中,是常常出现的。有时,在欧洲的电视接收机,可以收
到一年前美洲的播放节目。
有时,电视接收机的银幕上,又会出现莫名其妙的画面,可能是来自数万公里之外的播
放。这一切现象,全是电波在作怪。
如果我想的不错的话,那么一定是方天在想念着那只箱子,所以使纳尔逊感到两件事之
间有联系。而方天也在想着要拐诱季子,所以佐佐木博士才会如此这般的直觉!
我心中想了几遍,觉得在方天这愫的怪人身上,的确是甚么都可以发生的。
如果我的推断不错的话,那么,佐佐木博士和纳尔逊两人的直觉,全是事实,或是事实
上可能发生的事情呢?当时,我也难以作出肯定的论断来。佐佐木博士见我沉吟不语,脸上
神色,更其焦急。
他像是尽着最大的耐心,等我出声。我则因这个问题十分难以得出结论来,所以迟迟没
说话。佐佐木博士终于忍不住了,道:“卫先生,究竟该怎么办?”
我问道:“你要求助于我,季子小姐,知道不知道?”佐佐木叹了一口气,道:“她完
全入迷了,我自然不能告诉她,我只是将她的情形,详细地告诉了季子的未婚夫,……”
一听得佐佐木博士再度提起了季子的未婚夫,我心中又不禁一动。
季子的未婚夫,是井上家族的人。而那只硬金属的箱子,正是井上次雄委托那家精密仪
器工厂焊接的,箱子中究竟是甚么东西,可能只有井上次雄才知道。
那样说来,季子、井上、和方天三人之间,也不是全然没有联系的了。
然而,他们之间,究竟有着甚么样的联系,我却全然没有法子说得上来。
我只是道:“季子不知道更好。我这时,立即向你告辞……”
博士张大了口,道:“你不愿帮助我?”
我道:“自然不,我告辞,只要让季子看到我已离开了,使她不起疑心。然后,我再以
她所不知道的方式,混进你家中来,在暗中观察方天和季子两人的情形。”
博士道:“好极了,我们这里的花匠,正请假回家去了,你就算是花匠的替工吧。”
我道:“自然可以,只不过我还要去进行一番化装,在方天到达之前,我一定会来
的。”
博士叹了一口气,握了握我的手,道:“我就像是一个在大海中飘流的人一样,你是我
唯一的希望了,你不要使我失望,季子……”
他讲到这里,不禁老泪纵横!
我又劝慰了他几句,才大声向他回辞。季子送我出来。她并没有问我她父亲和我交谈些
甚么,我也想不出该问她一些甚么才好。我们一起出到了门口,我才道:“日本真是一个很
可爱的地方!”
一般来说,日本人的爱国心,是十分强烈的。如果一个日本人,有人向他那样说法的
话,他是一定会兴高采烈地同意的。
可是季子的反应,却十分冷淡,她只道:“可爱的地方,在宇宙中不知有多少!”
她一面说,一面抬起头来,以手遮额,望着蔚蓝的天空。
我听得她那样说法,心中不禁一奇,道:“你是说地球上可爱的地方多着?”季子却
道:“不,我是说宇宙中!”
我摇头道:“小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季子道:“对了,很少人明白我的意思,人类在地球上生活,便形成一种可怕的概念,
以为地球就是一切,一切的发展,全以地球为中心。却不知道整个地球在宇宙之中,只不过
是一粒尘埃啊!”
我咀嚼着季子的话,觉得她的话,听来虽然不怎么顺耳,但是却极有道理。
季子又道:“有的人,拼命想使自己成为世界第一的人物,又有的人,想要霸占全世
界。哈哈,就算是达到了目的,那又怎样,也只不过是霸占住了整个宇宙的一粒尘埃而
已。”
我道:“季子小姐,正因为你是在太空研究署工作的,所以你才会有这样超然物外的见
解?”
季子一听了我的话之后,面上神色,微微一变。她那种神情,像是觉出自己所说的话太
多了,所以她立即住口,不再讲下去。
而那时候,她已送我到了铁门口,我不能再逗留下去,便挥手和她告辞。
我曾经对纳尔逊先生说过,我去侦查那箱子的来历,但是如果方天有了讯息的话,那我
便首先要跟住方天,要弄清楚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一离开了佐佐木博士的家,便立即到附近的旧衣市场,买了一套像是花匠穿着的衣
服,又在小巷中,进行着化装,将年纪改大,还戴上了老花眼镜,然后,又回到了佐佐木的
门前。
我发现不但季子认不出我来,甚至佐佐木博士的眼中,也充满了怀疑的神色。他心中一
定在想,何以相隔不到一个小时,一个人竟能变得那样厉害?
我很快地就接手做起花匠的工作来。季子和我在一起修剪着花草,我尽量不说话,以免
露出破绽。同时,我心中暗暗好笑,因为纳尔逊为我准备的住所,我又用不着了。
一日之间,因为情况不断地生着变化,我的身份,竟也改换了数次之多!
第九部:逼问神秘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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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黄昏时分,季子才离开了花园。
在季子离开后不久,佐佐木便来到了我的身边,低声道:“季子在装扮,方天快来
了。”我点头道:“由我来开门,你最好躲入书房中,不要和他们见面,因为我发现你不能
控制你自己的脾气!”
佐佐木博士紧紧地握着拳头,道:“我不能看人拐走我辛苦养大的女儿!”我道:“博
士,不要忘记那只是你的直觉而已,方天是一个杰出的科学家。”
佐佐木博士怒道:“不是,不是!”
我发觉佐佐木的理智在渐渐消失,便不再和他多说下去,挥手道:“你去吧,不要管
了,反正你女儿绝不会今晚失踪的。”
博士叹了一口气,向屋内走了进去。
我也不再工作,洗干净了手,在大门口附近,坐了下来,等候方天的降临。
我心中不断地想着,方天如果出现了,我该要怎样地对付他呢?是立即将他擒住,责问
他的来历?若是那样做的话,事情显然会更糟糕,因为方天身上,有着极其厉害,可立即致
人于死的秘密武器!
我想了许久,才决定方天一到,我便想法子接近他,而在接近他之际,使施展我所会的
空空妙手本领,将他身边的东西,全都偷了来。
一个人身边所带的东西,是研究这个人的来历,身份的最好资料。
我的“三只手”功夫,本来不算差,但已有多时未用了,这次,事关紧要,非得打醒精
神才好。我正在胡思乱想,忽然,门铃声响了起来。
我抬起头来,只见铁门外已站着一个高而瘦削的人。
我连忙跳了起来,而当我来到门旁的时候,只听得季子清脆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道:
“来了。”
我已经拉开了铁栓,打开了门。同时,我抬头看去,那人正是方天。
他面上的颜色,仍是那样苍白。他眼中的神色,也仍是那样奇妙而不可捉摸。他连望也
未向我望一眼,显然他以为我只不过是一个园丁而已。
我侧身让开,只见季子迎了上来,他们两人,手握着手,相互对望着。
这时候,我才体会到佐佐木博士屡次提及若不是在场目睹,绝不能想到季子着迷的情形
的那句话。
这时,季子和方天,四只手紧地握着,面对面站着,那本是热恋中的年轻男女所常见的
亲热姿态。可是,在季子的脸上,却又带着一种奇妙的神情。
那种神情,像是一个革命志士,明知自己将要牺牲,但是为了革命事业,仍然不顾一切
地勇往直前一样,那种神情所表现的情操,是绝对高尚的。
而就在季子面上的神情,表现着高尚的情操之际,我却作着十分不高尚的事。在铁门拉
开,我和方天擦身而过之际,我已将他裤袋中的东西,“收归己有”了。而这时,我又趁他
们两人痴痴地对望之际,在方天的身边,再次擦过。
这一次的结果,是方天短大衣袋中的一些东西,也到了我的手中。我离开了他们,隐没
在一丛灌木后面,立即又停住,靠着灌木的掩避,向他们两人看去。
只见方天全然不知道我已在他身上做了手脚。他们两人,仍是互望着,足足有好几分
钟,才一言不发,手拉着手,向屋中走去。
我的身份只是花匠,当然没有法子跟他们进屋子去。因此,我使回到了花匠的屋子中,
拉上了窗帘,将我的“所获”,一齐放在桌上。
我的“成绩”十分好。包括了以下的物件:一只皮夹子,一包烟,一只打火机,一只锁
匙圈,上面有五把锁匙,一条手帕,和一本手掌大小的记事本。
我曾记得,方天在北海道时,用来伤我的,是如同小型电晶体收音机似的一个物事,我
没有能够得到。只不过我得到的东西中,有一样,是我不知用途的。那是一支犹如油漆用的
“排笔”也似的东西,是七个手指粗细,如香烟长短的钢管联在一起的,钢管中有些摇动起
来,会“叮叮”作响,玩具不像玩具,实在看不出是甚么来。
我将所得到的东西,分成两类。一类是不值得研究的,如烟、打火机、手帕、皮夹子
(因为皮夹子中只有钞票,别无他物)。一类则是有研究必要的。
第二类,就是那“排笔”也似的东西和那日记簿了。
我打开了那本日记簿,想在上面得到些资料,可是一连翻了几页,我却呆住了。那本日
记簿的封面十分残旧,证明已经用了许多年了,而里面所剩的空白纸,也只不过四五页而
已,其余的纸上,都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然而,我却甚么也得不到。
因为,那日记簿上的文字,是我从来也未曾看到过的。我甚至于不能称之为“文字”,
因为那只是许多不规则地扭曲的符号。
但是我却又知道那是一种文字。
因为有几个扭曲的符号,被不止一次地重覆着,可知那是一个常用的字。
这是甚么国家,甚么民族的文字,我实是难以说得上来。
更有可能的,那只是一种符号。我将一本日记簿翻完,里面竟没有一个字是我所认识
的。
我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本日记簿,和那排笔也似的东西,只好交给纳尔逊先生,由他去
送交某国的保安人员去作详细的检查了。
我将那两样东西,放入了袋中,站了起来,准备铺好被子休息了。
可是正在这个时候,我的怀中,突然有声音传了出来!我吓了一跳,一时之间,还不能
确定声音的确是从我身上发出的。
可是当我转了一转身之后,我便肯定,声音发自我的身上!
在那一刹,我当真呆住了。
说来非常可笑,我当时第一个感觉,不是想到了别的,却是想起了“聊斋志异”上的一
个故事:一个书生,外出回家,闻得衣襟上有人声,振衣襟间,一个小才盈寸的人,落到了
地上,迅即成为一个绝色美女……
我心中想,难道这种事也发生在我的身上了?
我竟也不由自主地整了整上衣。当然,没有甚么缩形美女落了下来。
可是,发自我怀中的那种声音,却也绝对不是我的幻觉,在我定了定神之后,声音仍持
续着。
那种声音,乍一听,像是有人在细声讲话,可是当你想听清楚究竟讲些甚么时,却又一
点也听不出来。我将上衣脱了下来,便发现声音发自一只衣袋之中。而当我伸手入那只衣袋
时,我便知声音来自何处了。
这种突然而来的声音,是从那个我不知道是甚么?犹如“排笔”也似的东西中,所发出
来的。
那几个金属管子,如果有强风吹过,可能会发出声音来的,但是,如今屋子中却一点风
也没有,它何以会发出那种不规则的,如同耳语的声音来,却令我莫明其妙。
我将那事物放在桌子上,注视着它。约莫过了三四分钟,那声音停止了。
我伸手碰了碰那物事,仍然没有声音发出来。然而。当我将那物事,再度放入衣袋之
际,只听得那物事,又发出了“叮”地一声。
我不明白那是甚么怪物,一听得它又发出了声音,连忙松手。
在那“叮”地一声之后,那物事又发出了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音来,像是一只音乐箱子
在奏乐一样。
而且,我立即听出,那正是一首乐曲,一首旋律十分奇怪,但却正是我所熟悉的小调。
在我这一生中,我只听过方天一个人,哼着这样的小调。
在那首小调完了之后,那东西便静了下来,不再发出声音了。
我摇了摇它,它只发出轻微的索索声,我只得小心地将它包了起来,又放入了袋中。
这时候,我心中对方天的疑惑,已到了空前未有的地步!
因为这个人不但他本身的行动,怪异到了极点,连他身边所有的东西,似乎也不是寻常
人所能理解的。
我对于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儿,见识不可以说不广,连我自己也有不少方便工作的小堡
具,是常人所不知道的。可是,方天身上,至少有三样东西,是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一样是他令我在北海道身受重伤的武器,一样是那会发声音的一组管子,另一样,使是
那本满是奇异文字的小日记本。
我心中忽然起了一种奇异而又超乎荒谬的感觉:方天似乎不是属于人世的……我的意思
是:他似乎不是属于地球的,因为他实在是太怪了,怪到难以想像的地步。
我熄了灯,身子伏在窗下,由窗口向外看去。只见佐佐木博士的房口,有灯光透出,显
然博士并没有睡。
在客厅中,灯火也十分明亮,那自然是季子和方天两人,正在那里交谈。我知道不用多
久,方天便会发觉他失去了许多东西,而再难在佐佐木家中耽下去。如果我所得到的东西,
对方天来说,是十分重要的话,他一定会焦急地去找寻的。
我并没有料错。在我由窗子向外看去之后不多久,我便听得方天大声的讲话,自屋子
中,隐隐地传了出来。我那时,是在花匠的屋子中,离方天所在,有一段距离,是以方天在
讲些甚么,我并听不出。
方天的声音响起之后,不到一分钟,便见方天匆匆忙忙地向外走出来。
季子跑在他的后面,方天苍白的脸上,隐隐地现着一阵青蓝色,看来十分可怖,季子跑
在后面,两人一直到了门口,季子才道:“要是找不到,那就怎么样?”
方天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们两人,是以英语交谈的。季子立即又道:“要不要请警方协助?”
方天道:“不好,季子,你明天代我在每一家报纸上登广告,不论是窃去的,还是拾到
的,我只要得回来,就有重赏。”季子道:“你究竟失去了甚么啊?”
方天唉声叹气,道:“旁的都是不要紧的,最不可失的,是一本日记簿,很小的那种,
和一只录有我家乡的声音的录音机。”
季子奇道:“录音机?”
我这时,心中也吃了一惊,也同样地在心中,复述了一次:录音机?
方天像是自知失言一样,顿了一顿,连忙改口道:“是经过我改装的,所发出的声音十
分低微,甚至算不上录音机,你刊登广告时,就说是一排细小的金属管子好了!”
季子皱着眉头,道:“你现在到哪里去?”
方天道:“我沿着来路去看看,可能找到已失去了的东西。”
季子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未曾和我父亲进一步地谈及我们的事呢!”
方天道:“我们的事,还是到离开日本时再说吧,你已经可以自主了。”季子的面色,
十分忧郁,道:“可是,我的未婚夫……”
方天的面色,显得更其难看,道:“你还称他为未婚夫?”季子苦笑道:“方,你不知
道,在我们的国家里,如果他不肯和我解除婚约……”
方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那你难道非嫁他不可了?”
季子道:“当然,我可以不顾一切,但这要令我的父亲为难了。”
方天沉默了片刻,道:“我们再慢慢讨论吧,如今,我心中乱得很。”他一面说,一面
向外走去,季子追了几步,道:“他这几天就要到我家来了。”
我知道季子口中的“他”,是指她的未婚夫而言的。方天又呆了一呆,道:“明天我再
来看你。”
季子站定了身子,两人互作了一个飞吻,方天便匆匆地向前走去。
我一等季子走进了屋子,立即从窗中跳了出去,翻过了围墙,沿着门前的道路,向前快
步地走了过去。
不一会,便看到方天正低着头,一面向前走,一面正在寻找着,看来,他想凭运气来找
回他已失去的东西。
我一发现了他,脚步便放慢了许多,远远地跟着他。由于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要跟
踪一个人,而不被人发觉,并不是容易的事。所以,我尽可能跟得远些,不被他知道。
我看到他在一个公共汽车站前,徘徊了好久,显然他是坐那一路公共汽车来的。然后,
我又见他向站长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中有着微弱的灯光,我也跟了过去,只听得方天在向一个睡眼蒙胧的职员,在大
声询问道,可有失落的物事。
那职员没好气地咕哝着,我走得更近了些。
方天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倏地转过头来。我使自己的身子,弯得更低些,看来更像是一
个过早衰老的劳苦中年人。
我一迳向方天走去,鞠躬如也,道:“先生,你可是失了东西?”
方天一个转身,看他的情形,几乎是想将我吞了下去,大声道:“是!是!东西在哪
里,快给我,快!”我故意瞪大了眼睛望着他,道:“有一些东西,是我主人拾到的,主人
吩咐我在这里等候失主,请你跟我来。”
方天的脸上,现出了十分犹豫的神色来,道:“你主人是谁?”
我随便捏造了一个名字,方天显然是极想得回失物,道:“离这儿远不远?”他肯这样
问我,那表示他已肯跟我走了。
我沉声道:“不远,只要穿过几条小巷,就可以到达了。”
方天也没有多说别的,只是道:“那我们走吧!”
我转过身,向前走去,方天跟在我的后面。直到这时候,我才开始想对付方天的法子。
如今,我可以将方天引到最冷僻的地方去。
然而,将他引到了最冷僻的地方之后,便是怎么样呢?如果我表露自己的身份,和他开
谈判的话,他可能再度使用那秘密武器的。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我不能将他带出太远,太远了他会起疑心的。
我考虑了两分钟,便已经有了初步的决定。
我决定将他打昏过去,绑起来,然后,立即通知纳尔逊先生,要警方来做好人。然而,
我立即又否定了那个决定,我改为将他击昏缚起手足之后,由我自己来对付他。我可以完全
不表露自己的身份,而只将自己当作是抢劫外国游客的小毛贼。
为了对付方天这样的人,即使是小毛贼,也要权充一回的了。
我将他带到了一条又黑又静的小巷中,然后,我放慢了脚步。
我并不转过身来,只是从脚步声上,听出方天已来到了我的身后,他问我道:“你怎么
不……”可是,我不等他将话讲完,立即后退一步,右肘向后,猛地撞了过去。
那一撞,正撞在他的肚子上,使得方天闷哼一声,弯下腰来。
那正和我所想的完全一样,我疾转过身来,在他的后脑上,重重的敲击了一下,方天眼
向上一翻,身子发软,倒在地上。
我解下了他的皮带和领带,将他的手足,紧紧地缚住,想起他曾令得我在医院中忍受那
么剧烈的痛楚,我将他手足,紧紧缚住之际,也感到心安理得。
我缚住他之后,提着他,向小巷的尽头走去。
那是一个死巷子,正好合我之需,因为在深夜,是不会有人走进一条死巷子来的。
我一直将他提到了巷子的尽头,才将他放了下来。在放下他的时候,我故意重重地将他
顿了一顿,我听得他发出了一下微弱的呻吟声。
我知道他醒过来了,我将身子一闪,闪到他看不到我的阴暗角落之中,但是我却可以就
着一盏光线十分暗弱的路灯看到他。
我先不让他看到是谁使他变成现在那样的,以便看看他的反应如何。
只见他慢慢地睁开眼来,面上一片茫然的神色,接着,摇了摇头,而当他弄清自己,是
被人缚住了手脚之际,他开始用力地挣扎了起来。我下手之际,缚得十分紧,他挣扎了一
会,并没有挣扎得脱,面上的神色,更是显得骇然之极。
他滚向墙,以下颏支地,勉力站直了身子,看他的情形,是准备跳跃着出巷子去的。
然而,就在他跳第一步之际,我已一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道:“喂朋友,慢慢来,
别心急!”
方天的身子在发抖,声音也在发颤,道:“你……你是谁?”
我放粗喉咙,道:“你又是谁?”
我站在方天的后面,看不到他的脸,但是我却看到,在我发出了那一个问题之后,他的
耳根,已发青了,可见他的面色,一定更青!
只听他道:“我是人,是和你们一样的人,你快放开我吧!”
我刚才的那一问,一则是就着方天问我的口气,二则是因为他为人十分神秘,所以才发
出的。然而我无论如何,未曾料到,方天竟会有这样的回答。
我心中急速地转念着:这是甚么意思呢?他竭力强调自己是一个人,这是为了甚么呢?
难道他竟不是人?这简直荒诞之极,他不是人是甚么?然而,他又为甚么那样讲法呢?
他的身份,当真是越来越神秘了。
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心中虽然是茫然一片,一点头绪也没有,但是我却装着胸有成竹似
地道:“不,你不是人,你和我们不一样!”
我这句话才一出口,使听得方天发出了一声呻吟!
那一声呻吟之中,充满了绝望的意味!同时,他的身子,也软了下来,在墙上靠了一
靠,终于站不稳,而坐倒在地。
这时候,我也呆了。
我绝未料到,我的话竟会引起方天那样的震动!
这不可能有第二个解释,唯一的解释就是:方天不是人。如果他是人的话,何以一听到
我的话,竟惊到几乎昏厥?
然而,这不是太荒唐太怪诞太不可思议太无稽了么?方天不是人,是甚么?是妖精?是
狼人?我一步跨向前去,看得很清楚,只见方天并没有露出“原形”来。
他仍然是我所熟悉的方天,从在学校中第一次见到他起到现在,也仍是一个模样,只不
过如今,他的面色更其苍白而已。
我看他紧紧地闭着眼睛,便道:“你怎么了?”
方天喘着气,并不睁开眼睛来。看他的神情,他像是已感到了绝望,像是一个已到了刑
场上的死囚一样,甚么都不想再看了,所以才不睁开眼睛来的,他只是道:“我的一切,你
已知道了么?”
我又假作知道了一切,道:“自然知道了!”方天急促地呼着气,道:“放开我,放开
我,你是知识份子?我向你说几个公式,你可以一生用不尽了,你不识字,我写给你,你去
卖给任何人,你去卖给任何一个国家都可以……快放开我,放开我……”
方天的话,我越听越糊涂。
我只是听出,方天似乎愿意以甚么科学上的公式,来作为我放开他的条件。然而,那是
甚么公式,居然那样地值钱呢?
我心中一面想,一面道:“不,我放开你之后,只怕回到家中,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我自
杀死了。”
方天的身子,突然如同筛糠也似地抖了起来,道:“不……不……你不见得会害我
吧!”
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甚,已到了如果不解答,便不能休的地步,我回复了正常的声
音,道:“好了,方天,你究竟在捣甚么鬼?”
我料到我一讲完,方天一定会睁开眼来的,所以我立即顺手除下了戴在面上的面具。
果然,方天一听到我的话,立即睁开眼来。
他一睁开眼,使失声叫道:“卫斯理!”
我笑了一下,道:“还算好,你总算认得老同学。”方天面上的每一条肌肉,都在跳动
着,显见他的心中,骇然之极。
他喉问“格格”地作声,好一会,才吐出了四个字来,道:“你……没……有……
死?”
我道:“没有死,你想害我几次,但是我都死里逃生了……”方天道:“相信我,我是
逼不得已的,我是被你逼出来的,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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