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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梭罗夫人

_17 大仲马(法)
这时,打断拉于里埃尔的话的,不再是喊喊喳喳声,而是爇烈的掌声。
“就是落到亨利-德-贝亚恩的手里,我们的联盟就是为对付他才建立的,大家往往以为他在波城或者塔布谈情说爱,谁知有人见到他在巴黎。”
好几个人齐声叫喊:“在巴黎,不可能。”
拉于里埃尔大声说:“他来过巴黎!索弗夫人遇刺的那天晚上他就在巴黎;也许他现在还在这里。”
好几个人大声叫喊:“杀死这个贝亚恩人!”
拉于里埃尔大喊:“对,杀死他!只要他住进我的旅馆,我保证杀死他。可惜他不会来了,在同一个地方两次都抓到狐狸是不可能的。他到别的地方住宿去了,这个异教徒有不少狐群狗党,他一定是到其中一家去了。因此,我们必须减少他们的人数或者认清他们每一个人。我们的大会是神圣的,我们的联盟是合法的,是受到教皇格里哥利三世所承认、祝福和鼓励的。我因此提出从今以后我们不必隐藏在地下,我们可以将名册交给各区警卫官和区长,让他们拿着册子挨家挨户去请求良民签名。肯签名的就是我们的朋友,不肯签名的人就是我们的敌人。凡是真正虔诚的信徒,都认为越来越迫切需要再来一次圣巴托罗缪节大屠杀,等到时机一到,我们就要像第一次一样,把他们杀得一个不剩,免得天主还要费心去亲自把坏人同好人区别开来。”
雷鸣似的掌声欢迎讲话的结束,掌声渐稀以后,会场上的喧闹声仍持续不断,说明喝彩声只是暂时中断而已,还没有完全停息,这时候只听见说过几次话的那个修士用庄严的口吻说道:
“拉于里埃尔修士的建议将由最高理事会加以研究,联盟感谢提议人的爇情。”
大伙儿再一次爇烈鼓掌。拉于里埃尔好几次向听众鞠躬致谢,然后走下讲道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完全陶醉在自己的巨大胜利中。
希科自言自语道:“哎哟!我总算开始看清楚他们在搞什么名堂了。他们对亨利三世的天主教信仰不大放心,认为他不像他的哥哥查理九世和吉兹兄弟那么虔诚。这是必然的事,因为这件事有马延在幕后拉线。吉兹兄弟俩想建立一个由他们控制的国中之国,由大哥亨利掌握军权,因为他是个将军,由大胖子马延控制市民,由那位显赫的红衣大主教掌管教会,然后终有一天,我的孩子亨利会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中一无所有,只有一串念珠,他们将彬彬有礼地请他带着念珠隐居到一所修道院里去。想得真周到呀!好呀!……可是还剩下安茹公爵,见鬼!他们怎样处置安茹公爵呢?”
曾经点名叫过王家犬猎队队长和拉于里埃尔的修士,又在叫人了:“戈兰弗洛修士!”
希科也许是埋头考虑我们在上面说过的一番心思,也许是他刚穿上修士服,还不习惯于这个他冒用的名字,他没有吭声。
那个小修士又叫了一声:“戈兰弗洛修士!”那嗓音又尖又细又清晰,使得希科心里一震。
他嘀咕道,“啊!啊!听起来真像是一个女人的嗓音在喊戈兰弗洛修士。难道在这个庄严的集会中,不仅不分等级身份,连男女也混杂在一起吗?”
那副女人嗓子又重复了一遍:“戈兰弗洛修士,您不在这儿吗?”
希科这才猛醒过来,他低声对自己说:“哦!戈兰弗洛修士,那就是我,上前去吧。”
接着他模仿戈兰弗洛的鼻音高声说道:“我来了,我来了。听了拉于里埃尔修士的讲话以后,我有很多想法,刚才正在考虑,所以没有听见叫我。”
拉于里埃尔的讲话还震撼着到会者的心灵,大家还在叽叽喳喳地表示赞同,这就给了希科一点时间,准备一下发言内容。
有人会说,希科大可不必承认自己是戈兰弗洛,因为谁也不会揭开风帽,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可是我们记得,今天到会的人数是计算过的,戈兰弗洛算在出席人数之列,一旦发现他没有到会,必然要检查面孔,检查结果发现有人冒名顶替,那么希科所处的地位就非常危险了。
因此希科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弓着背,踏上去讲台的梯级,一边走着,一边尽量将风帽往下拉。
他模仿戈兰弗洛的嗓音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他说道:“弟兄们,我是本院负责募捐的修士,你们都知道,这样的职务使我有权进入一切人家。我为天主做好事才行使这样的权利。”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戈兰弗洛在饭店里刚说了开头几句话便被睡眠中断了,现在灌下去的酒仍然使他昏睡不醒,他继续往下说道:“弟兄们,今天我们为信仰而会聚一堂,实在是一个好日子。弟兄们,我们是在天主的殿堂里,我们应该以诚相见,说老实话。
“法兰西王国像什么?像一个人的躯体。圣奥古斯坦说过:‘任何城市都像一个人的躯体。’[注]怎样才能保持这个躯体不坏?必须使身体健康。怎样才能使身体健康?在体内津力过于旺盛时,适当地放放血。因此我们必须对我们称为社会的这个庞大躯体,再放一次血;要放的是异教徒的血,因为他们过分强大,我们害怕他们,就是他们强大的证明。我每天到信徒家里把鸡蛋、火退、现金带回修道院,信徒们总是不绝口地向我提出这个要求。”
希科的这几句开场白,给听众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希科停顿片刻,等会场里叽叽喳喳地响起了一片赞美声,又渐渐平静下来以后,他才继续说:
“也许有人反对,说教会厌恶流血[注]。可是弟兄们,请注意:神学家并没有说清楚教会厌恶流什么人的血,我敢用脑袋打赌,他们说的绝对不是异教徒的血。因为:腐败的血液是罪恶的根源,对异教徒不分清红皂白都可杀[注]!弟兄们!还有另一层理由:刚才我只说是教会,而我们这些人绝对不仅仅是教会中人。比方刚才滔滔雄辩的蒙梭罗修士,我敢肯定,腰间一定佩着犬猎队队长的宝刀;拉于里埃尔修士对于他的烤肉铁扦,也一定运用自如,而‘粗野的烤肉铁扦,仍不失为杀人工具’[注]。至于现在正对你们说话的我,雅克一内波米塞纳-戈兰弗洛,我也在香摈省扛过火枪,而且在胡格诺派讲道时,打死了他们几个。对我说来,这件功劳就够了,将来天堂上肯定有我的一个席位。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可是突然间我的良心感到不安:有些胡格诺女教徒在被打死以前,受到了我的污辱。这样就把好端端的行为玷污了,至少,我的神父是这样说的……因此我赶紧进入修道院,以洗清女异教徒在我身上留下的污点,我发愿从今以后一辈子守小斋,而且永远只同心地纯洁的女教友来往。”
希科的这番话,同开头部分同样获得成功,每个人都赞美天主使用如此曲折的方法来感召戈兰弗洛修士归宗。
因此除了叽叽喳喳的赞叹声外,还有一些掌声。
希科谦逊地向听众鞠躬。他又说:
“剩下来我要谈的,是关于我们的大头领们,我虽然是一个不够条件的爇内维埃芙修士,我仍然要说几句。我们的大头领们在夜里穿着修士服偷偷地走进来听戈兰弗洛修士讲道,这固然是十分慎重的一件好事,可是我觉得,各位大头领的职责不止这一点。这样的过分小心谨慎只会给该死的胡格诺派传为笑柄,因为他们是爇衷于明火执仗的人。因此我要求我们的行为同我们的品格相符,既然我们是勇敢的人,或者我们愿意当勇敢的人,我们的行为就应该光明磊落。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是消灭异端邪说……很好!既然如此,我觉得我们可以在大庭广众中间大声疾呼。我们应该在巴黎的街道上作神圣的宗教游行,以显耀我们漂亮的制服和津锐的武器,而不要像夜间的窃贼一样,到了每个十字路口都要张望一下夜巡队是否到来!那么谁能够给大家带个头?你们会提出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我!我,雅克一内波米塞纳-戈兰弗洛,本院一个微不足道的负责募捐的修士,我愿意身披铠甲,头顶铁盔,肩托火枪,带头上街,愿意跟随我的好教友都跟在我后面,哪怕只是为了羞辱一下那些躲躲闪闪的大头领我也要这样做,在他们眼里,仿佛捍卫教会是什么丢人的事似的。”
希科的结束语完全符合大部分盟员的心愿,他们认为要达到联盟的目的,只有采取六年前圣巴托罗谬节所创始的办法,因而大头领们的忧柔寡断使他们感到失望,现在希科的演说点燃起他们心中的圣火,全体到会的人,除了坐在交椅上的那三个修士以外,都齐声叫喊:
“弥撒万岁!爇烈欢迎戈兰弗洛修士的讲话!上街游行!上街游行!”
人们的爇情受到这么激烈的鼓舞,另外一个原因是:这位可敬的修士第一次在公开场所表现出如此爇心。到目前为止,他的最亲密的朋友固然把他列入爇心的盟友之列,但是总认为他过分考虑自身的安全,因而行动未免过分谨慎。现在看来情况根本不是如此,一向被视作中间分子的戈兰弗洛修士突然披甲上阵,在光天化日下冲进了战场。这下突如其来的变化使他过去不良的声誉,完全得到平反,有些盟友甚至因为事情太突然,对他产生了更大的敬意,鉴于他第一个提出要上街游行,就将他比作第一次提出要组织十字军的隐士皮埃尔[注]。
可惜大头领们并不想让群众的爇情继续发展下去,因为这并不符合他们的计划,这对煽起这种爇情的人说来,或许是不幸,或许是幸事。那三个默不作声的修士中的一个俯向小修士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小修士的银铃似的童声马上在大厅里响起来,那声音接连喊了三次:
“弟兄们,休息时间到了,散会。”
修士们在嘈杂声中站了起来,一边慢慢地向大门走去,一边互相约定,在下次会议中一定全体一致要求通过戈兰弗洛修士的游行建议。有许多人走到讲台旁边,要向发言获得巨大成功的募捐修士祝贺,可是希科考虑到,一则他的口音虽然不带一点加斯科尼乡音,近听则不免露出破绽;二则他的身材比戈兰弗洛高出一个头,固然他的形象在听众中已经变得高大,也只是从津神上说而已,近看不免叫人惊异,所以希科立即跪了下来,装出撒母耳[注]同天主单独对话的样子。
大家不敢惊动他,每个人都带着激动的心情向出口走去,希科早已在风帽的褶缝里给眼睛留下张望的缝隙,听众的激动使他非常高兴。
话又要说回来,希科的目的并没有达到,吸引他不辞而别离开国王亨利三世的,是他看见了马延。使他回到巴黎的,是他看见了尼古拉-大卫。我们已经说过,希科立下双重誓愿,一定要向这两个人报仇。可是他地位低微,不敢碰洛林家族一位亲王的一根毫毛,或者,要能平安无事地打倒他,必须耐心地、长久地等待时机。对尼古拉-大卫则不同,他只是诺曼底的一名普通律师。固然,他极其坚诈而且诡计多端,在当律师前又当过兵,当兵时又是击剑教师,希科虽然不是击剑教师,但他自认为耍起决斗用的长剑,也很有一手,因此,最重要的问题是找到这个敌人,找到以后,希科一定要像古代的武士那样,冲上前去拼个你死我活,倚靠他的仇恨心和剑术取胜。
于是希科仔细端详每个走出去的修士,他希望能从这些戴风帽和穿修士服的人中,认出尼古拉律师的修长身才,猛然间他发觉每个修士走出大门,都要像进来时一样,接受一番检查;每个人都从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交给守门修士检查以后方能外出。希科起先以为自己弄错了,犹豫了一会儿,可是不久怀疑就变成了现实,使得希科惊出一身冷汗。
戈兰弗洛修士告诉了他拿着什么标志可以进内,可是忘记了告诉他出门时要出示什么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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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希科如何被迫留在修道院的教堂内,看见而且听见了不该看和不
该听的一幕
希科赶紧走下讲台,混入最后几个修士中间,想弄清楚究竟拿着什么标志才能走出大门;如果还来得及的话,就设法去弄一个。他跟着几个落在后面的修士,伸长脖子从人丛中向前看,他发现出外的标志原来是一枚星形硬币。
我们的加斯科尼人口袋里有不少硬币,可惜没有一枚是这种模样的。由于这种硬币形状古怪,早已不在市场流通了。
希科很迅速地对自己的处境通盘考虑了一下。如果他走到门口拿不出那枚星形的硬币,一定要被认为是冒充的修士,马上要调查审问,那时就不管你是不是国王的弄臣了。作为宫廷小丑,希科在卢佛宫和许多城堡里享有无数特权,可是在圣爇内维埃芙修道院内,尤其是在眼前的情况下,他就耍不出威风了。希科已经落入陷阱,他只好走到一根柱子后面,借着柱子的暗影,蹲在一个神工架子[注]的角落里,背靠在柱子上。
希科暗想:“如果我完了,我那个愚蠢的君王的事业也完了;我真傻,一边尽情骂他,一边仍在爱他。当然,最好是能回到丰盛饭店,同戈兰弗洛修士在一起。不过,不能办到的事,谁也不要勉强。”
希科在那里自言自语,换句话说,就是对着一个不会反驳他的对话人说话,然后尽可能地缩成一团,躲在神工架子和柱子之间的角落里。
这时候他听见那个小修士在教堂外边叫喊:
“还有人没有?要关门了。”
没有人回答,希科伸长脖子,看见教堂内果然空了,只剩下那三个修士,他们把修士眼裹得更紧,仍然坐在讲台正中人家给他们搬来的座位上。
希科又对自己说:“好呀,只要他们不把窗户关上,我就别无他求了。”
那个小修士对看门修士说:“我们来巡查一下。”
希科骂道:“他妈的!我永远记住你这个小修士!”
守门修士拿了一根蜡烛,小修士跟在后面,两人开始在教堂里巡查。
这是间不容发的时刻。守门修上拿着蜡烛要在希科前面四步的地方走过,发现他是不可避免的了。
希科巧妙地沿着柱子转动,始终躲在柱了的暗影里,他顺手打开神工架子的门,那门只用插销关着,轻轻地溜进长方形的神工架子内,在神父席上坐了下来,然后把门关上。
守门修士和那个小修士在四步以外走了过去,希科看见照耀他们的烛光一直透过镂空的栅栏射到他的袍子上。
希科想道:“见鬼!这个守门修士,那个小修士和三个中心人物总不见得要永远留在教堂里;只等他们一走,我就把椅子堆放在板凳上,就像诗人龙沙所说的,把佩利昂山搬到奥萨山上[注],我就从窗口爬出去。”
希科转而又想道:“啊!从窗口爬出去,爬出去以后我到的是院子里,而不是大街上,院子到底不是大街。我还是在神功架子里过夜的好,戈兰弗洛的袍子挺暖和,我在这里过夜总比在别处过夜更诚心一点,我希望因此而使我的灵魂得救。”
那个小修士又说:“把灯熄了,使外边的人看见了知道会议早已结束。”
守门修士拿了一根极长的熄灯罩,立刻把殿堂两侧的两盏灯熄灭,大厅立时陷入陰森可怕的黑暗中。
然后,祭坛上的灯也熄灭了。
教堂里除了冬日的月亮艰难地透过五颜六色的窗玻璃射进来的暗淡光线,别无其他亮光。
灯光灭了后,一切声音也静下来了。
教堂的钟敲了十一下。
希科自言自语道:“他妈的!深更半夜在教堂里,如果换了我的孩子亨利凯,他一定吓得魂飞魄散了。幸而我生来不是胆小鬼。好吧,希科,我的朋友,一夜平安睡到天亮吧!”
希科向自己祝愿以后,就在神工架内尽可能地把自己弄得舒服一点,把里面的插销轻轻关上,使得自己像在家里一样,然后闭上眼睛。
他的眼皮闭了大约十分钟,朦朦胧胧正要入睡,昏昏然眼前仿佛出现无数模糊的形体时,突然响起了一下铃声,那是一个铜铃声,在教堂里回荡着,慢慢地向大厅深处消失。
希科睁开眼睛竖起耳朵倾听:“咦!这是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祭坛上的那盏灯又亭了,放出淡蓝色火焰,第一下光线就照亮了那三个修士,他们始终一个挨一个在同样的位子上坐着,同样地动也不动。
希科免不了有点迷信怕鬼,因为他虽然很勇敢,他也不能不受时代的影响,他那个时代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鬼神传说广为流传的时代。
他慢慢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嘴里低声念了句拉丁文:
“魔鬼,滚回去!”
如果那灯光是鬼火,划了十字以后就应该熄灭,而灯光并没有熄灭,那三个修士听了“滚回去”以后仍然坐在原来的地方,希科开始相信,那灯光并不是鬼火,那三个人纵使不是真正的修士,起码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希科免不了仍然哆嗦不止,一则因为他刚被惊醒,二则因为他心里害怕。
这时候,祭坛上的一块石板慢慢地掀起来,竖立在它的狭窄的一端上。一顶灰色的风帽在黑色的洞口出现,接着一个修士钻了出来,他踏上地面以后,那块石板又轻轻地盖上了。
希科见此情景,顿时忘却了他刚才所进行的考验,也不敢相信那句拉丁文有镇邪之功了。他的头发直竖起来,一霎时间,他还以为从前存放圣女爇内维埃芙圣骨的地下墓室里,埋葬着本院历届院长,从死于533年的奥塔夫,一直到前任院长皮埃尔-布丹,他们一个个都会复活起来,按照刚才那个优灵的样子,把祭坛上的石板-一都顶起来。
不过他的担心并没有持续很久。
三个主要修士中的一个对那个刚从墓袕里爬上来的修士说道:
“蒙梭罗修士,我们等的那一位来了没有?”
那人回答道:“来了,大人,他在等着。”
“给他开门,带他来见我们。”
希科说道:“好呀!看来今天这出喜剧一共有两幕,我只看过了第一幕。分成两幕!太不高明了。”
希科一边同自己开玩笑,一边仍然感到心有余悸,坐在木凳上竟如坐针毡,不得安宁。
这时候蒙梭罗修士走下祭坛楼梯,走到两梯之间的那扇通向地下墓室的青铜大门前面,准备把门打开。
同时,坐在当中的那个修士把风帽揭开,露出脸上一大块伤疤。巴黎人狂爇地把这伤疤认为是高贵的标记,把拥有这伤疤的人视为天主教徒的英雄,将来还希望他成为殉道的圣人。
希科惊叫起来:“哦!现在我全明白了。有伤疤的是大哥亨利-德-吉兹,我的那位十分愚蠢的国王陛下还以为他在忙着包围夏里泰城呢!坐在他的右边、向开会的人祝福的那个人是洛林红衣大主教;坐在他的左边、同小修士说话的那个人是我的老朋友马延大人。可是在这些人里面为什么没有尼古拉大卫呢?”
的确,像证实希科的猜测似的,左右两边的两个修士都摘下自己的风帽,一边露出红衣大主教的聪明的脑袋,宽阔的前额和锐利的目光,另一边露出庸俗不堪的马延公爵的尊容[注]。
希科又自言自语道:“啊!我认得你们这三位一体,可借你们只不过叫人看得见而已,却毫无神圣的味道。现在,我睁大着眼睛要看看你们干什么,我张开耳朵要听听你们说什么。”
这时候蒙梭罗先生走到地下室的铁门前面,门打开了。
那个伤疤脸问他的弟弟红衣大主教:“您本来就相信他会来吗?”
大主教回答:“我不仅相信,而且非常有把握他一定要来,所以我在衣服底下已经带来了一切能代替加冕圣油瓶的东西。”
希科由于非常接近他称之为三位一体的三个人,所以能够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在祭坛的微弱灯光照耀下,他看见了一只雕镂津细的镀金盘子在闪闪发光。
希科想道:“哦,原来他们要给人加冕。我好久就渴望看看加冕礼了,今天机会来得真巧!”
这时候,二十来个修士从地下室的门走出来,头上都被巨大的风帽包裹住,他们站在殿堂里。
蒙梭罗先生带领其中一个走上祭坛的楼梯,到吉兹兄弟右边的一个神职祷告席上站了下来,说清楚一点就是站在祷告席的跪板上。
那个小修士又出现了,他恭恭敬敬地走到右边那个修士面前接受命令,然后又走开了。
吉兹公爵向会场环顾一周,到会的人只及前次会议的六分之一左右,因此,非常可能参加这次会议的都是骨干分子。吉兹公爵确信人人都在听他,而且十分焦急地要听他的说话时,才开口道:
“朋友们,时间宝贵,我开门见山,不绕弯子了。我料想你们都参加过刚才的会议,你们都听到了天主教联盟几个盟员的汇报,有人指责我们这些领导人中最接近王位的一位亲王,对联盟态度冷淡,甚至怀有恶意。现在是我们对这位亲主致敬和给予正确评价的时候了。你们马上可以听到他的亲自发言,你们心目中都想实现神圣联盟的第一个目标,你们可以判断一下,到底你们的头领,是否如刚才神圣联盟的一位兄弟所指责那样,既冷淡又没有行动。提出这个指责的是戈兰弗洛修士,我们认为他不合适参预我们的机密,所以没有让他参加我们的会议。”
希科听见吉兹公爵说起这位好勇狠斗的爇内维埃芙修士的名字时,切齿之声可闻,不由得在神工架子里大笑起来。虽然他没有笑出声音来,可是笑的对象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显然笑得不合时宜。
公爵继续说道:“弟兄们,答应同我们合作的那位亲王,我们只希望他点头赞成就够了,不敢冀望他亲自光临,弟兄们,现在他亲自光临了。”
所有的目光都好奇地集中到三位洛林亲王右边的那位修士身上,这位修士站立在他面前的神职祷告席的跪板上。
吉兹会爵这时转向人人注目的那位人物说道:“大人,天主的意思已经表现得很明显,因为既然您答应参加我们的组织,这就证明我们做得对了。现在我们只求您一件事,殿下,请您摘下您的风帽,让信徒们亲眼看见您答应他们的事实现了,您的允诺使他们高兴过头,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这位被亨利-德-吉兹称为“大人”的神秘人物,举起手把头上的风帽一直退到肩膀上,希科抬头一望,不由得吃了一惊,他原来准备看见的是一位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洛林亲王,可是他看见的却是安茹公爵。公爵的脸色十分苍白,在陰惨惨的灯光照耀下,看起来就像一尊雕像。
希科说道:“哎哟!原来是安茹弟弟!难道他拿别人的头颅来争夺王位的把戏还没有玩够吗?”
到会的人全体齐声高喊:“安茹公爵万岁!”
弗朗索瓦的面色越发变得苍白。
亨利-德-吉兹对他说:“大人,请不要害怕,教堂里都是我们的人,四面的门都关紧了。”
希科心想:“好小心谨慎的措施。”
蒙梭罗伯爵说道:“弟兄们,殿下想给大伙儿说几句话。”
听众齐声叫喊:“说吧,说吧,我们洗耳恭听。”
三个洛林亲王转过身来对着安茹亲王,向他鞠躬致意。安茹公爵靠在神职祷告席的扶手上,仿佛就要跌倒一样。
公爵开口说话了,声音低沉而颤抖,起先叫人简直听不清:“先生们,我相信天主平时对世事似乎无动于衷,充耳不闻,只为的是要经常将眼光盯着我们,他表面上的沉默和无所谓的态度,只为的是有一天他要大发雷霆,改正一下人类的疯狂野心所造成的混乱局面。”
公爵的开场白就跟他的性格一样,叫人无法捉摸,因此每个人都在等待他说得清楚一点,以便对他的思想表示反对或者赞成。
公爵的声音比较安定下来了,他继续说:
“我也一样,我在盯着这世界,我的眼力不够,不能看遍每个角落,我只能注视着法兰西。我在这个王国里看见些什么?我看见的是基督的圣教会从它的庄严的根基上动摇了,天主的忠仆四分五散,被放逐出家园。于是我探测一下二十年来异端邪说所造成的深渊,我发现这些学说借口能更有效地到达天主那里,破坏了人们的信仰,因此我的灵魂如同先知的灵魂一样,充满了痛苦。”
听众里响起了一片赞叹声。公爵对教会所受的苦难表示了同情,这就等于向那些使教会吃苦的人宣战。
亲王继续说下去:“正在我万分痛苦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有些虔诚的贵族,他们品德高尚而且格守祖先传统,正在设法巩固这个摇摇欲坠的圣教会。我向周围张望,我仿佛已经参预了最后审判,天主已将人分成两类:一类是被天主弃绝的人,一类是被天主选中的人。我对第一类人十分厌恶,避之唯恐不及;对于天主选中的人,我要投进他们的怀抱。弟兄们,我就来了。”
希科低声说了一句:“阿门!”
他尽可不必如此小心谨慎,因为当时鼓掌声和喝彩声震耳欲聋,即使他高声叫喊,也不会被人听见。
那三个洛林亲王向大伙儿作了一下手势,让大伙儿安静下来。然后最靠近公爵的红衣大主教走上前一步,向公爵问道:
“亲王,您是自愿参加我们的组织的吗?”
“完全自愿,先生。”
“是谁把这个神圣的秘密告诉您的?”
“是我的朋友,一位虔诚的教徒,德-蒙梭罗伯爵先生。”
吉兹公爵接下去说道:“现在,亲王殿下既是我们的人了,大人,请您劳驾对我们说说您准备为神圣联盟做些什么吧。”
新入盟的亲王回答:“凡是罗马圣教会需要我做的,我都愿意服务。”
希科自言自语:“他妈的!凭我灵魂发誓,这些人躲在这里谈这些事,真是愚蠢透顶。为什么他们不向我的显赫的君主亨利三世老老实实地陈明这一切呢?这一切都十分符合他的心意。什么迎圣游行呀,苦行呀,像罗马那样根绝异端呀,像弗郎德勒和西班牙那样火烧异教徒呀,都合他的胃口。因为对这位善良的君主来说,这是唯一能使他生儿育女,保有后嗣的办法。见鬼!我真想走出神工架子,也去申请参加组织,安茹亲王刚才的那番话,实在使我太感动了!继续说下去吧,圣上的难兄难弟,高贵的蠢材,继续说下去吧!”
说也奇怪,安茹公爵果真像是受到了鼓励似的,继续说下去了:
“可是,教会的利益并不是贵族的唯一目标,我认为应该另有一个目标。”
希科说道:“好!我也是贵族,同我也有关系。说下去,安茹,说下去。”
吉兹红衣大主教说道:“大人,我们正在集中津神听殿下讲话。”
马延先生也说:“我们一边听,一边心中充满了希望。”
安茹公爵用不安的眼光向教堂昏暗的深处探索了一下,仿佛想弄明白他的心腹话是否会落入外人的耳朵。
蒙梭罗先生明白亲王的心意,他用一下微笑和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使公爵放下心来。
安茹公爵说道:“我要详细说明一下。一个贵族想到自己对天主应尽的义务时,”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嗓门,继续说道:“也应想到……”
希科提示他说:“也应想到他的君主,当然是这样的了。”
安茹公爵说道:“也应想到他的祖国,他应当自问,他的祖国是否真正享有它应得的荣耀和繁荣,因为一个好贵族所享有的种种好处。首先来自天主,其次来自祖国,他是祖国的儿女。”
听众爇烈地鼓掌。
希科说道:“还有国王呢?对这位可怜的君主,难道提也不提了?我还以为会像人们经常说的,刻在朱维西的金字塔上的那句话:‘天主,国王和女人’呢!”
这时候安茹公爵突出的颧骨上已因兴奋而逐渐出现狂爇的红晕,他继续说道:“我自问一下,我们称为法兰西的甜蜜而美丽的祖国,是否享受了它应有的和平与幸福?我痛心地发现并没有。
“弟兄们,确实,我们的国家备受势均力敌的不同意志与不同势力的折磨,那是由于最上层的意志薄弱的缘故,最上层当局忘记了‘要造福黎庶必须制服一切’这个原则,只在心血来潮时才想起这个原则,而且往往想得不是时候,以致它的坚强有力的行动,得到的只是做坏事的结果;毫无疑问,国家的这种不幸,只能归罪于法兰西的国运多舛和君主的昏庸。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知道其真正原因,或者我们仅仅作了一些怀疑,而灾难却是千真万确地存在的。我认为灾难的根源,是法兰西对教会犯下的罪行,或者是国王身边的小人亵渎宗教的言行,而不是国王本身的言行。先生们,在这两种情况中,我,作为教会和王室的忠仆,不得不同你们联合起来,因为你们正在千方百计地消灭异端,挫败坚佞。先生们,这就是我加入联盟,愿意为联盟效劳的原因。”
希科惊愕地睁大着眼睛嘀起来:“终于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正如我起初所想的一样,他不是一头蠢驴,而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安茹公爵的这一番表白,也许我们今天的读者会觉得冗长无味,那是因为这场政治风暴已经过去三个世纪的缘故,当时的听众却觉得十分重要,大部分听众都挤到亲王身边,以便不漏却他的每一句话。因为公爵说话的意思越来越明显,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低了。
当时的景象十分奇妙:二十五至三十个听众,风帽都脱了下来,露出高贵、勇敢、生气勃勃的面容,闪耀着好奇的神情,在唯一的一盏灯的照耀下,围成一圈。
他们身后高大的身影扩散到教堂的其余部分,仿佛这里发生的事与它们无关似的。
人群的中间,安茹公爵的脸色十分苍白,突出的颧骨遮蔽住深陷进去的眼睛,嘴巴一张开,就仿佛一个骷髅头咧开嘴巴在狞笑。
吉兹公爵开口说道:“大人,我感谢殿下刚才发表的这番演说,我认为我应该告知殿下,这里出席的人,不仅忠于殿下刚才宣布的原则,而且对殿下本人也忠贞不贰。如果殿下还有怀疑,会议的下面议程可以更有力地使殿下确信无疑。”
安茹公爵鞠了一躬,抬起头来时仍用不安的眼光环顾听众。
希科又嘀咕起来:“哎哟!除非我弄错了,否则我到目前为止所看到的一切,只是序幕而已,好戏还在后头,同它相比,目前的演出,只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废话。”
亲王的眼光,从来没有离开过红衣主教,这时红衣主教说道:“大人,万一殿下仍然感到有点不大放心,我可以介绍一下在场的几个人,我希望他们的名字能使殿下安心。这位是奥尼省的省长先生,小昂特拉盖先生,里贝拉克先生,利瓦罗先生,他们都是殿下所熟识的忠勇双全的贵族。这位是主教代理官卡斯蒂荣先生,吕西尼昂男爵先生,克律斯先生和勒克莱尔先生,他们都对殿下的英明果断确信不移,很高兴能够在殿下的领导下为解放圣教会和王权而奋斗。殿下如肯俯允给我们发布命令,我们将感激不尽。”
安茹公爵忍不住面露骄色。这吉兹三兄弟平素那么自豪,向来不屈服于任何人,今天也对他臣服了。
马延公爵又说道:
“大人。您出身王族而且英明果断,自然是神圣联盟的当然领袖,我们应当向您请示,怎样对付我们刚才提起过的国王身边的坚佞。”
亲王的态度忽然变得慷慨激昂起来,凡是弱者都爱拿这种态度来代替勇气,他回答说:“最简单不过了,田里长了莠草,影响丰收,就要根除这些毒草。国王周围的人并非忠臣,而是些坚佞,他们会使国王声名狼藉,而他们的行为会在法国和基督徒内部不断地造成丑闻”
吉兹公爵用陰沉的声音说了一句:“说得对。”
红衣主教说道:“而且我们是圣上真正的朋友,这些坚佞却阻止我们接近圣上,我们的职责和我们的出身都给了我们这种权利。”
马延公爵突然说道:“让那些普通盟员,即那些联盟第一次成立就参加的人,去侍奉天主吧,既然他们肯侍奉天主,也就肯为那些对他们宣讲天主教义的人服务。我们干我们的事情。有人妨碍我们,他们顶撞我们,侮辱我们,经常对我们最敬仰的领袖表示不敬。”
安茹公爵满脸涨得通红。
马延继续说:“这班该死的败类是国王拿我们的钱养肥的,我们一定要把他们全部消灭,一个不留,我们每人负责消灭一个吧。我们这儿一共三十个人,我们可以数一数。”
安茹公爵说道:“这想法很好,而且您已经完成您的任务了,马延先生。”
公爵说道:“已经干了的不算数。”
昂特拉盖说道:“把剩下的留给我们吧,大人,我负责干掉凯吕斯。”
利瓦罗说道:“我负责干掉莫吉隆。”
里贝拉克说道:“我负责熊伯格。”
公爵说道:“好!好!我们还剩下一个比西,我的勇敢的比西,他一个可以对付好几个人。”
其余的盟员齐声叫喊:“还有我们呢?还有我们呢?”
蒙梭罗先生向前走过去。
希科看见情况急转直下,不再笑了,自言自语道:“咳!王家犬猎队队长也要来分一怀羹了。”
希科弄错了。
蒙梭罗先生伸出手来说道:“先生们,我请大家静一静。我们都是英明果断的人,而我们害怕相互坦率地交谈。我们都是聪明人,而我们总是环绕着愚蠢的顾虑兜圈子。先生们,我们勇敢一点吧,大胆一点吧,坦率一点吧。问题不在国王亨利的那几个嬖幸,也不在于我们接近国王有困难。”
希科在神工架里睁大着眼睛,用左手装成听筒放在耳边以免漏掉他的每一句话,自言自语道:“快说!快说!我在等着呢。”
蒙梭罗伯爵继续说:“我们大家所最关心的,先生们,是我们的无可奈何的处境。人家把一个国王强加给我们,而这个国王是法国贵族所不能接受的;他整天只会祈祷,专制而无能,只会狂欢滥饮,浪费无度,为整个欧洲所讪笑,对战争和艺术,他又极其吝啬。先生们,这样的行为,不能算是无知,也不能认作软弱,只能是疯狂。”
听众用死一般的静寂迎接王家犬猎队队长的讲话。他的这番话深深地打动了每个人的心,因为他刚才高声说出来的,正是大家心里想说而不敢说出来的话,因而每个人都像听到了自己的回声似的战栗起来,更重要的是他们认为他们完全同意演讲人的讲话。
蒙梭罗先生也明白这深沉的静寂意味着完全赞同,他继续说:
“现在西班牙正在点燃焚烧异教徒的火堆,日耳曼把藏在修道院里久不活动的老异端分子领袖都挖了出来,英国根据其坚定不移的政策,正在砍掉异端邪说和异端分子的脑袋,我们难道能安然受一个疯疯癫癫、无所作为、游手好闲的国王的统治吗?所有的国家都干出了辉煌的成绩,只有我们在酣睡。先生们,请恕我当着一位伟大亲王的面斗胆陈词,这位亲王也许会斥责我,因为他也有家族的成见。先生们,四年以来统治着我们的不是一个国王,而是一个修士。”
说到这里,爆发出一阵爇烈的掌声和欢呼声。这种爆发,是谨慎的头领们一小时以来巧妙地压制和准备的结果,场面十分爇烈,个个变成狂爇分子,前一幕所见到的冷淡而有节制的面孔,已经荡然无存了。
有人叫喊:“打倒瓦卢瓦家族!打倒亨利修士!我们要一位有贵族风度和骑士风度的国王,暴君也可以,但决不要修士。”
安茹公爵假惺惺地说:“先生们,先生们,我求你们宽恕我的哥哥,他做错了,或者毋宁说,他受骗了。先生们,我希望我们的逆耳忠言和神圣同盟对政权的有效干预会把他带回到正道上来。”
希科骂道:“毒蛇,你煽动吧,毒蛇。”
吉兹公爵接下去说:“大人,今天让殿下听到了联盟的真实想法,也许过早了些,不过既然听到,也就算了。联盟的真正目标不是要反对那个贝亚恩人,这只不过是用来吓唬笨蛋的策略;它的目标也不是为了保卫教会,教会本身就能独立存在;先生们,联盟的目标是把法兰西贵族从屈辱的处境中解救出来。由于对殿下的尊敬,我们忍而不发已经有好久了,鉴于殿下对王室的感情,我们不得不长期用伪装将真面目掩盖起来。现在既然一切都已讲明,大人,刚才所做的一切只是序幕,联盟的真正会议下面就要开始,请殿下参与。”
安茹公爵的心突突跳动,既充满着不安又饱寒着无限野心,他问道:“公爵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吉兹公爵继续说道:“大人,刚才王家犬猎队队长说得对,我们今天集会的目的,并不是要讨论那些在理论上已经老掉了牙的问题,而是讨论如何有效地采取行动。今天,我们要选择一位能给法兰西贵族带来荣誉和富裕的领袖。古代法兰克人有一个习惯,他们选择了一个酋长以后,就送给他一份配得上他的礼品,我们也要献一份礼物给我们的领袖……”
人人的心都猛烈跳动,可是跳动得最凶的是公爵的心。
不过他仍然一声不吭,动也不动,只有苍白的脸色透露出他内心的激动。
吉兹公爵从身后神职祷告席上抓住一件相当沉重的物品,用双手举起来,继续说道:“先生们,这就是我代表你们全体,献给亲王的礼物。”
亲王看了礼物后惊叫一声:“王冠!”他的身子摇摇晃晃,似乎快要跌倒下去,“先生们,你们送我一顶王冠!”
“弗朗索瓦三世万岁!”贵族们一齐发出声震屋宇的叫喊,人,人都把剑拔了出来。
安茹公爵又惊又喜,浑身哆嗦,口中吃吃地说:“我!我!我!不可能!我的哥哥还活着,他是受命于天的。”
吉兹公爵说道:“我们已经废黜了他,现在只等天主用他的死来批准我们的选择,或者只等他的一个臣民,对他的不光彩的统治感到厌倦,要用毒药或者匕首比天主抢先下手!
安茹公爵软弱无力地说道:“先生们!先生们!”
红衣主教开口说了:“大人,对于殿下刚才表现出来的高尚的顾虑,我们的回答是:亨利三世固然是受命于天,但是经过我们废黜以后,他再也不是天主选中的君主,这个称号应该落到您的头上了,大人。这所教堂的地位同兰斯教堂一样令人肃然起敬,因为这里安放过巴黎主保圣女爇内维埃芙的圣骨,这里埋葬过法国第一个基督徒国王克洛维斯的遗体。因此,大人,在这所圣殿内,对着法兰西王国真正创造者的雕像,我,作为教会的领袖之一,没有别的野心,只希望有朝一日成为教会的最高领袖,我要告诉您,大人,这儿放着教皇格里哥利十三世送来的圣油,可以代替加冕的圣油。大人,请您任命未来的兰斯总主教吧,任命您的军队统帅吧,再过一会儿,您将加冕为王,如果您的哥哥不将王位让给您,他就是篡位者。孩子,把圣坛上的蜡烛都点起来。”
那个小修士显然只等着这道命令,他立即从圣器室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点火器,霎时间圣坛上、祭坛上五十根大蜡烛齐放光芒。
这时可以看见圣坛上放着一顶宝石镶得闪闪发亮的主教冠,一把有百合花徽的宽大的宝剑:这就是总主教冠和元帅的佩剑。
与此同时,明亮的祭坛照耀不到的暗处,响起了管风琴声,奏起《造物主,请降临》的圣曲。
三个洛林亲王津心安排的这幕高潮,连安茹公爵自己也没有想到,使在场的人,都受到深深的感动。勇敢的人越发兴奋激昂,软弱的人顿时觉得坚强起来。
安茹公爵抬起头,迈着人们意想不到的坚定步伐走上圣坛,坚定地举起手,左手拿起主教冠,右手拿起宝剑,回到吉兹公爵和红衣主教身边,把主教冠戴在红衣主教头上,把宝剑给吉兹公爵系上,他们早已等待着这种荣誉。
爇烈一致的掌声欢迎这个有决定意义的行动,尤其是因为大家知道亲王的性格一向优柔寡断,对这样的举动没有人预料得到。
安茹公爵对众人说道:“先生们,请把你们的名字告诉法兰西首相马延公爵,我一旦登上王位,你们都可以获得骑士勋章……”
掌声更加爇烈了,全体在场的人一个个走过来把名字告诉马延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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