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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梭罗夫人

_16 大仲马(法)
希科说道:“我一定要弄个一清二楚。见鬼!我不愿意受骗,要不是您今晚要宣讲的话,我一定请您再一次品尝这酒味。”
修士说道:“为了使您高兴,我愿意再喝一点。”
希科说道:“好极了。”
于是他在爇内维埃芙修士的酒杯里斟了半杯酒。
戈兰弗洛完全像第一次一样战战兢兢地拿起酒杯,也像前一次一样认真地尝了尝。
他说道:“好酒,比我们那天喝的好,我可以保证。”
“算了吧!您同店老板是串通好的!”
戈兰弗洛说道:“一个好酒客,喝第一口就知道这酒是否某地的特产,第二口就能品出优劣,第三口就能说出酒的年代。”
希科说道:“年代?我倒想知道这酒的年代哩!”
戈兰弗洛伸出酒杯说道:“这有何难?再倒给我一点酒,我就能告诉您。”
希科在修士的酒杯里斟了大半杯酒,修士慢慢地把酒喝光,不再要了。
他把酒杯放到桌子上,说道:“1561年。”
克洛德-博诺梅叫起来:“了不起!1561年,一点不错。”
加斯科尼人脱下帽子,肃然起敬,说道:“教皇把那么多人列入真福品,可是谁也没有您这样够资格。”
戈兰弗洛谦逊地说:“这只不过熟能生巧而已。”
希科说道:“还要加上天赋,仅仅多喝酒是不能生巧的,我就是证明,我也认为我喝酒够多了,可是我不懂,咦!您在干什么?”
“您看得很清楚,我在站起来。”
“为什么要站起来?”
“去开会”
“连我的鲤鱼也不吃一口吗?”
戈兰弗洛说道:“啊!对了,我的可敬的兄弟,看来您对食物方面比对饮料更外行。博诺梅老板,您说这是什么?”
戈兰弗洛修士边说边指着那只小母鸡。
老板惊奇地望着提问题的人。
希科也说:“是呀,人家在问您这是什么?”
老板说道:“当然-!这是一只小母鸡。”
希科带着惊愕的神色说:“母鸡!”
克洛德老板再加上一句:“而且是勒芒产的母鸡。”
戈兰弗洛得意扬扬地说:“怎么样?”
希科说道:“看来是我错了;不过,我极想吃这鸡,又不想犯罪,修士,看在我们的友情份上,为我做一件事,洒几点水在这母鸡头上,给它洗礼,命名为鲤鱼吧。”
戈兰弗洛说道:“啊!啊!”
那个加斯科尼人又说:“我求求您,您不这样做,我也许就吃了肉,犯了大罪了。”
戈兰弗洛天性是个好帮朋友忙的人,而且三杯落肚,心情愉快,他说道:“好!不过水刚才已经被您倒掉了。”
希科说道:“我不知在哪本书里看过这样一句话:‘在紧急情况下,你手里有什么就用什么。’只要有这个意思就行啦。修士,用酒来洗礼吧,用酒来代替水吧。这样一来,天主教徒的气味可能少一点,可是鸡味决不会变坏。”
希科说着说着就给修士斟了满满的一杯酒,第一瓶酒就这样完了。
戈兰弗洛说道:“我以巴克斯、莫星斯及科缪斯[注]三位合成为一体的伟大圣人庞因埃[注]之名义,为你洗礼,取名为鲤鱼。”
他边说边用手指蘸了一点酒,洒了两三滴在鸡身上。
加斯科尼人举起杯来同修士碰杯,同时说道:“现在,为新受洗礼鲤鱼的健康干杯,祝它煮得正合火候,祝大老板克洛德-博诺梅施展他的烹调艺术,在它天然鲜美之外,再加上无比的美味。”
戈兰弗洛哈哈大笑,看见希科给他斟满了酒,便止住笑,拿起酒杯说道:“为它的健康,干杯!干杯!啊!真是好酒!”
希科说道:“克洛德老板,马上给我把这条鲤鱼放在铁扦上去烤,在它身上抹上带有肥膘馅和葱花的鲜黄油,等到它开始变成金黄色时,趁爇端上来,顺便把两块烤面包片放进滴油盆里,一起拿来。”
戈兰弗洛一声不吭,可是他的眼神表示赞同,他还动了动脑袋,意思是他完全拥护这样做。
希科看见他的初步计划已经成功,又说:“博诺梅老板,拿沙丁鱼来,拿金枪鱼来,虔诚的修士戈兰弗洛刚才说得好,我们正处在封斋期,我不想吃肉。等一等,再给我拿两瓶这种罗曼内的绝妙佳酿来。要1561年的。”
厨房里飘来阵阵香味,使人想起真正食客最贪恋的南方菜。这香昧开始扩散开来,不知不觉地钻进了修士的脑子里,他垂涎欲滴,双眼放出贪婪的光芒,然而他仍克制自己,还挪动了一下身体,站了起来。
希科说道:“难道到了真正战斗的时刻,您就这样离开我?”
戈兰弗洛回说:“我不得不走,我的好兄弟,”他边说边抬起眼睛望着天空,似乎向天主表示,他为了天主作出多大的牺牲。
“您空着肚子去讲道太大意了。”
修士结结巴巴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您容易出现气虚。加利安[注]说过:‘人肺很弱,容易气虚。’[注]”
戈兰弗洛说道:“唉!可不是吗?我经常有这种体验。只要我中气充足,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大演说家。”
希科说道:“您说得很对。”
戈兰弗洛又倒在椅子上,说道:“幸运的是,我有满腔爇忱。”
“对是对,可是光有爇忱并不够,如果我是您,我就尝一尝这些沙丁鱼,再喝几滴这些仙露再走。”
戈兰弗洛说:“我只吃一条沙丁鱼,只喝一杯酒。”
希科放了一条沙丁鱼在修士的盆子里,把第二瓶酒递给他。
修士吃了沙丁鱼,喝了酒。
希科问道:“怎么样?”他拼命劝爇内维埃美修士吃喝,自己却滴酒不沾。
戈兰弗洛说道:“的确,我觉得不那么虚弱了。”
希科说道:“妈的!一个人如果要发表演说的话,仅仅觉得不那么虚弱是不够的,应该感觉身体十分健康。我要是您的话,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就要吃掉鲤鱼的两个鳍,因为您如果不多吃一点,酒就会上头。所谓‘空腹饮酒最害人’[注]就是这个意思。”
戈兰弗洛说道:“真见鬼!您说得真对,以前我可没想到。”
这时候烤鸡从铁针上取下来了,希科切了一只他赐名为鳍的鸡翅膀给他,修士把鸡翅膀连同鸡退、鸡婰一起吃了,嘴里说道:“耶稣基督!这条鱼的味道真好!”
希科把另一个鳍也切了下来,放在修士的盆子里,他自己却津津有味地啃着鸡翅膀。
然后他把第三瓶也开了,说道:“还有玉液好酒。”
一旦胃口受到刺激,便一发而不可收拾,戈兰弗洛再也没有力量控制自己了,他吞掉翅膀,把整个鸡壳吃得只剩下骨头,还叫唤博诺梅:
“克洛德老板,我饿坏了,您能给我一盘猪油炒蛋吗?”
希科说道:“当然可以,我还点过这菜呢,对吗,博诺梅?”
作为饭店主人,对顾客的意见从来不说一个不字,本来就是他的原则,更何况他们增加消费,就是增加他的收入,因此老板忙道:“一点不错。”
修士说道:“那么,老板,就端上来吧,快端上来。”
希科向老板使了一下眼色,老板回答说:“过五分钟就上菜。”接着急急忙忙地走出去炒蛋去了。
戈兰弗洛把紧握叉子的大手往饭桌上一搁,说道:“啊!我现在好过些了。”
希科说道:“我不是说过吗?”
“炒蛋来了,我一口就能吞下去,正像这杯酒,我一口气就能喝光。”
眼睛里露出贪婪的光芒,修士把第三瓶酒的四分之一喝下去了。
希科问道:“怎么搞的!难道您生病了吗?”
戈兰弗洛回答:“不是生病,我只是太傻,那篇该死的演讲稿叫我恶心,三天以来我一直在想着它。”
希科说道:“那一定是一篇了不起的讲稿了。”
修士说道:“一篇绝妙好辞。”
“横坚在等炒蛋,您说些内容给我听吧。”
戈兰弗洛大声说道:“不行,在饭桌上演讲,你看见过吗?小丑先生,你是在你主人的宫廷里看见的吧?”
希科将头上的毡帽举起来,说道:“愿天主保佑我王!在亨利国王的宫廷里,经常可以听到美妙动人的演讲。”
戈兰弗洛问道:“演讲的内容是什么?”
希科说道:“关于道德问题。”
修士向后一仰,靠在椅子上,大声说道:“啊!原来如此,你的国王亨利三世还是一个十分讲道德的汉子!”
加斯科尼人说道:“我不知道他是否讲道德,可是我知道的是,我从来没有在宫廷里见过使我脸红的事。”
修士说道:“这个我相信,真该死!你这个老色鬼,您好久没有脸红了吧!”
希科说道:“什么?老色鬼?我严守小斋[注],我不近女色,我参加所有迎圣游行,我严守大斋!”
“你参加的游行都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的,你守的大斋都包寒着个人的打算,你敬神是按照你那位萨达那帕洛斯王的方式,是按照你那位纳布肖多诺索王的方式,是按照你那位希律王的方式的[注]。幸喜现在人们已经开始看透你的亨利国王了,让他见鬼去吧!”
于是戈兰弗洛放大喉咙来唱一支歌,以代替他不肯说出的讲道内容:
为了取得金钱,
国王装穷扮苦;
伊然虔诚隐士,
只吃面包和水,
假借斋戒赎罪,
骗得全面大赦,
可惜巴黎人士,
早已识破真相:
过去上当太多,
现在不再解囊;
对他大喝一声:
滚开募捐去吧!
希科大声叫喊:“好极了!妙极了!”
接着又低声对自己说:“行了,既然他肯唱歌,他就肯说出来。”
这时候,博诺梅老板走了进来,一只手端着那盆等待已久的炒蛋,另一只手拿着两瓶酒。
修士叫道:“来吧,来吧,”他的双眼闪耀着光芒,笑呵呵地露出了三十二只牙齿。
希科说道:“等一等,老朋友,我似乎听您说过您今晚要宣讲。”
修士拍了拍额头,说道:“演讲的稿子都装在这里面了。”他的通红的脸,已经开始把额头也染上红色。
希科说道:“九点半开始演讲。”
修士说道:“我刚才是胡说,所有的人都撒谎[注]。”
“那么到底是几点钟呀?”
“十点钟。”
“十点钟?我还以为修道院九点关门呢。”
戈兰弗洛透过酒杯里装着的一大块红宝石凝视着蜡烛,说道:“让它关好了,我有钥匙,让它关好了。”
希科禁不住叫起来:“修道院的钥匙!您有修道院的钥匙吗?”
戈兰弗洛拍了拍自己的那件憎袍,说道:“喏,就在我的口袋里,喏。”
希科说道:“不可能,我知道修道院的规矩,因为我曾经在三所修道院里赎过罪:人家不会把修道院的大门钥匙交给一个普通修士的。”
戈兰弗洛往椅背上一靠,兴高采烈地拿出一枚银币给希科看,说道:“这就是。”
希科说道:“什么。钱!啊!我明白了。您用钱收买看守的修土,放您随时出入,您这卑鄙的罪人!”
戈兰弗洛心满意足地微笑起来,像醉鬼一样咧开大嘴,吃吃地说了一句:“够了[注]”
他正准备把银币放回口袋,希科说道:
“等一等,等一等,这枚银币好古怪!”
戈兰弗洛说道:“上面铸着异教徒的橡,因此在心脏的地方打了一个洞。”
希科说道:“真的,这是贝亚恩国王[注]铸造的银币,上面的确有一个洞。”
戈兰弗洛说道:“这是用匕首猛刺一下的结果,处死异教徒!谁如果能够杀死那个异教徒,就能提前列入真福品,我也要把我在天国那份送给他。”
希科心里嘀咕:“唔,唔!事情的大体轮廓已经有了,可是这家伙醉得还不够。”
于是他又在修士的杯里斟满了酒,说道:
“对呀,处死异教徒!弥撒万岁!”
戈兰弗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弥撒万岁!弥撒万岁!”
希科看见修士的大手掌里放着银币,想起他眼见涌入修道院门廓的那些修士,都伸出手来让守门修士检查一下,就说道:“这样说来,您只要把这枚银币给守门修士看一下……”
戈兰弗洛接下去说:“我就马上可以进去。”
“毫无困难吗?”
“就像这杯酒流进我的喉咙一样容易。”
希科说道:“见鬼!如果您打的比方是准确的,您一定是不打招呼就可以进去了。”
喝得烂醉如泥的戈兰弗洛吃吃地说:“这就是说,这就是说,人家一见到戈兰弗洛修士就打开两扇大门。”
“您怎样演讲呢?”
修士说道:“我演讲,整个程序是这样的:我来到了,你听见吗,希科,我来到了……”
“我当然听见,我正在聚津会神地听呐。”
“我说,我来到了,会场上有许多人,他们都是经过挑选的,有男爵,有伯爵,有公爵。”
“还有亲王。”
修士学着说:“还有亲王,你说对了,还有亲王,场内尽是这些人。我诚恐诚惶地走进联盟的信徒中间。”
轮到希科把话重复了:“走进联盟的信徒中间?这些信徒信仰什么?”
“我走进联盟的信徒中间,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向前走去。”
说着,修士就站了起来。
希科说道:“一点不错,向前走吧。”
戈兰弗洛想言行一致,一边说“我向前走去”,一边就真的走动起来。
可是他刚迈出一步,就在桌子角上绊了一下,滚倒在地板上。
希科扶他起来,把他再放在椅子上,大声说道:“好极了!您向前走去,向听众致意,然后您开口说话。”
“不,我不开口说话,说话的是朋友们。”
“朋友们说些什么?”
“朋友们说:戈兰弗洛修士!戈兰弗洛修士的演讲!多好听的盟员名字:戈兰弗洛修士!”
修士一再用不同的音调反反复复地朗诵自己的名字。
希科不由得也跟着说:“多好听的盟员名字!——这醉鬼的嘴里会吐出什么真话来呢?”
“于是我就开始说话了。”
修士站了起来,紧闭着眼睛,因为他觉得晕眩;靠在墙上,因为他醉得站也站不直。
希科说道:“您就开始说话,”一边说一边扶着他挨在墙上,就像帕亚斯扶着阿勒坎[注]一样。
“我开始说话了:‘兄弟们,今天,对我们的信仰来说,是个不寻常的日子;兄弟们,今天,对我们的信仰来说,是个最不寻常的日子;兄弟们,今天,对我们的信仰来说,是个最最不寻常的日子。”
希科听到他已经使用了最高级的形容词,觉得再也不能从修士的嘴里得到什么了,就松了手。
戈兰弗洛修土完全倚靠希科才得以保持平衡,希科一松手,他就像支撑得不好的木板那样沿着墙边倒塌下来,两只脚碰了一下桌子,使得桌子上几只空瓶子跌了下来。
希科说道:“阿门!”
几乎同时,立刻响起来像雷响似的鼾声,使狭小房间里的玻璃都震动起来。
希科说道:“好呀!现在鸡退起作用了。我们的朋友非睡上十二个小时不会醒过来,我可以顺顺利利地剥他的衣服了。”
希科觉得一分种也不能浪费,立刻动手解除修士的腰带,脱下两只袖子,把戈兰弗洛像只胡桃袋子似的翻了个身,用桌布将他裹住,在他的头上套了一条餐巾,把修士服藏在自己的斗篷下面,走到厨房里来。
他给了老板一枚金币,对他说道:“博诺梅老板,这是晚餐的费用,也请您照看一下我的马,最要紧的是不要弄醒可敬的戈兰弗洛修士,他正像个最有福气的人那样睡着了。”
老板觉得仅仅做这三件事太值得了,他说道:“一定遵命照办,希科先生,请你放心好了。”
听到老板的保证,希科走出饭店,像头小鹿那么轻捷,像只狐狸那样敏锐,一直走到圣埃蒂安纳街角。他在那里换上修士服,小心翼翼地把那枚有贝亚恩国王人像的银币捏在右手掌心,等到九时三刻,就带着猛烈跳动的心,走进圣爇内维埃美修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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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希科怎样发现走进热内维埃芙修道院,比走出来更容易些
希科在穿上修士服时,采取了重要的预防措施:他把暂时用不着的衣服和他的斗篷,巧妙地安排一下,填塞在肩膀前后,增加了肩膀的厚度,他的胡子颜色同戈兰弗洛的胡子颜色相同,虽然他们一个来自索恩河畔,另一个来自加龙河畔,但是希科经常模仿戈兰弗洛的嗓音,模仿得惟妙惟肖,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而我们知道,一个修士戴上风帽以后,所露在外面的只有胡子和嗓音而已。
希科到达的时候,修道院的看门修士正等着几个迟到的人,马上就要把门关上。加斯科尼人出示了中心戳了个洞的贝亚恩银币,毫无困难就进入了修道院。有两个修士走在他的前面,他跟着他们走进了修院的小圣堂,他经常陪伴国王到这里来,对这地方很熟悉。国王对圣爇内维埃芙修道院经常给以特别的眷顾。
圣堂是一座罗曼风格建筑物,换句话说就是建于十一世纪。同当时所有的圣堂一样,圣堂中心修有一个地下室或地下小教堂,因此圣堂中心要比殿堂高出两米六或三米二左右,要从左右两侧楼梯走上祭坛,两侧楼梯中间有一扇铁门,直通地下小教堂,从铁门落到地下室的楼梯级数同登上祭坛的楼梯级数相同。
这祭坛在圣堂内处于突出地位,中央设有祭台,挂着一幅圣爇内维埃芙画像,据说是罗索[注]的作品,祭台两侧有克洛维斯和克洛蒂尔德的雕像[注]。
圣堂内只有三盏灯照明,一盏悬挂在祭坛正中,另外两盏在左右殿堂上,离中央的那盏灯成等距离。
这昏暗的灯光使圣堂增加了肃穆的气氛,也使它的浸沉在黑暗的部分加倍扩大,因为在黑暗中想象力是能将事物无限放大的。
希科首先得使其视力同黑暗相适应,为了练习,希科点数在场的修士权作消遣。在殿堂里一共有一百二十人,在祭坛上有十二人,一共一百三十二人。祭坛上的十二个修士排成单行站在祭台前面,好像一队卫兵在保卫着圣体龛。
希科很高兴地发现他不是最后一个到来的人,他也走进戈兰弗洛修士称为盟员的行列中去;在他后面又来了三个穿宽大灰袍子的修士,他们排在我们比作一队卫兵的那排修士前面。
希科到目前为止未加注意的一个年轻小修士,看样子是修道院里唱诗班的成员,在圣堂内走了一圈,看看所有的人是否都已各就各位。巡视完毕以后,他走过去对后到三个修士居中那个,用洪亮的声音说道:
“一共一百三十六人,天主保佑。”
这话说出以后,跪在殿堂上的一百二十个修士马上站了起来,在椅子上或神职祷告席上坐下。不久,一阵轰隆隆的铰链和门闩声意昧着又大又厚的大门都已关闭。
希科虽然勇气过人,听见了大门关闭的轧轧声,也免不了心慌意乱。为了使自己恢复镇静,他走过去坐在讲道台的陰影下,目光自然盯着台上的三个修士,他们显然是这次集会的主要人物。
有人给他们搬来了交椅,他们坐了下来,样子俨然三位法官。他们背后,那一字排开的十二名修士仍然站立着。
关门声和就座声停了下来以后,铃声响了三下。
铃声响了两下的时候,到处有人发出了叫人安静的“嘘——”声,显然,铃声是叫人肃静的,第三下铃声响起以后,殿堂里立刻鸦雀无声。
刚说过话的那个修士又说:“蒙梭罗修士!您从安茹省给联盟带来什么消息吗?”
有两点叫希科不得不洗耳恭听:
首先,这嗓音抑扬顿挫,响亮有力,仿佛山自战场上头戴盔甲的军人,而不像出自教会中人。
其次,蒙梭罗这个名字,几天以前才在宫廷里传播开来,当时还引起一阵轰动。
一个身材高大的修士,穿着熨得笔挺的修士服,迈着坚定而勇武的步伐,穿过人群,走上讲道台。希科尽力想看清他的真面目。
根本不可能。
希科自言自语道:“好呀,我既看不清别人的面孔,别人当然也不能看清我的了。”
这时候那个高大的修士说话了,希科一听就认出了那是王家犬猎队队长的嗓音:
“弟兄们,安茹省的消息不甚令人满意;原因不是那里缺少同情我们的人,而是由于我们在那里没有代表。原来在这个省里负责联盟传播工作的是梅里朵尔男爵,这个老头子最近由于女儿死掉而十分伤心,把神圣联盟的事务搁在一边,不等到他的哀痛过去以后,我们很难指望他。至于我,我为联盟发展了三个盟员,按照规章,我已将他们的名字投入修道院的募捐箱内。这三位新盟员,我可以保证他们的为人,接纳与否,请理事会决定。”
修士席上,响起了一片啧啧赞美声,蒙梭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声音还没有完全停息。
那个年轻的小修士又在叫下一个了,看来他是派定了来乱点发言人的:“拉于里埃尔修士,请您谈谈您在巴黎城的工作。”
一个把风帽拉低下来的人,走上刚才蒙梭罗先生离去的讲道台。
他说道:“弟兄们,你们都知道我对天主教信仰是否忠诚,都知道我在教会取得胜利的伟大日子里,我怎样用行动会证实我的忠诚。是的,弟兄们,自从那时以后,我就以我是亨利-德-吉兹的忠实追随者为荣;天主保佑德-贝姆先生[注],我是从他的嘴里收到命令的,他居然肯亲自把命令传达给我,我就忠实地执行了,甚至连我自己的客户也想统统杀掉。我对这项神圣事业的耿耿忠心使我被任命为区警卫官,我敢说,这对教会来说是极其有利的。我这样就能记下圣日耳曼一奥塞尔区的所有异教徒的姓名,我在这个区的枯树街一直开设一间吉星旅馆,请你们光顾,弟兄们,我记下异教徒的姓名以后,就转告我们的朋友。说实话,我不像从前那样拼命要杀胡格诺教徒了,可是我不能不记住我们正在建立的神圣联盟的真正目的。”
希科心想:“听呀,如果我记得不错,这个拉于里埃尔是个专门杀异教徒的凶手,从各位盟友对他的信任来看,他的功劳真不小,他一定知道关于联盟的详细内幕。”
几个声音叫道:“说下去!说下去!”
拉于里埃尔自以为天生能言善辩,一向没有机会发挥,今天时机终于来了,于是他沉思片刻,咳了两声,然后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弟兄们,我们关心的不仅是消灭各种特定的异端邪说,还要保证使善良的法国人永远不会见到将来有希望统治法国的亲王中有异教徒。而弟兄们,我们目前所处的情况怎样呢?弗朗索瓦二世本来可以成为一个爇心的天主教徒,可是他没有留下后嗣就死了;查理九世是一个虔诚的人,没有后嗣也死了;国王亨利三世的信仰不必我来评论,他的行动我也不必形容,可是他大概死后也不会有后嗣;只剩下安茹公爵,他不仅没有子女,而且他对神圣联盟也不甚爇心。”
有好几个声音打断了发言人的话头,其中也有蒙梭罗的声音。
那声音说道:“为什么说不甚爇心?谁让您这样指责亲王的?”
“我说他不甚爇心是因为他至今尚未加入联盟,虽然阁下已经以他的名义答应过要加入。”
蒙梭罗说道:“目前有新人提出申请,谁告诉您这些新人里面没有他?我认为您在理事会未作出接收与否的决定以前,不应该怀疑任何人。”
拉于里埃尔说道:“这话很对,我应该再等一下。可是安茹公爵也是人,也要死的,他没有子女,我要请你们注意,他们家族的人都不太长命,王位会落在谁的手里?一定会落到那个最狂爇的胡格诺派党徒,那个一再依附异端的人,那个纳布肖多诺索暴君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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