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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梭罗夫人

_18 大仲马(法)
希科自言自语道:“见鬼!要想得到勋章,这可是一个好机会。我永远得不到这样的机会,真想不到我这一次会失掉一个好机会!”
红衣大主教说道:“陛下,现在请上圣坛。”
“封蒙梭罗先生为上校指挥官,封里贝拉克先生、昂特拉盖先生为指挥官,利瓦罗先生为卫队副官,请按照我赐的封号所应享的权利在祭坛上各就各位。”
几个受封的人,按照正式加冕典礼的礼节,站到各自的位子上。
安茹公爵又向余下的人说:“先生们。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向我提出一项请求,我尽可能不使任何人失望。”
这时候,红衣主教走到圣体龛后面,穿戴起主教的服饰,片刻以后,他捧着圣油瓶出来,将圣油瓶放在圣坛上。
于是他向小修士作了一个手势,小修士就将《圣经》和十字架拿来。红衣主教拿了这两样东西,把十字架放在《圣经》上面,向安茹公爵伸过去,亲王把手按在十字架和《圣经》上,说道:
“我在天主面前,向我的人民宣誓,作为虔诚的基督徒与教会的长子,我必捍卫圣教会并为圣教会争光。愿天主助我。”
全体与会人员齐声应道:“阿门!”
教堂深处仿佛也传来一下回声:“阿门!”
我们说过,吉兹公爵担任军队统帅,他踏上三级楼梯,到了圣坛前面,把他的宝剑放在圣体龛前面,红衣主教为宝剑祝了圣。
然后主教把剑从剑鞘中拔出,用手捧着剑身,递给亲王,让亲王拿着剑柄。主教说道:
“陛下,请拿着这柄经过天主祝福的剑,以期借助它和圣灵的力量,陛下能对抗所有敌人,保护及捍卫圣教会及托付给陛下的王国。请拿着这柄剑,以期借助它的力量,陛下能主持正义,保护孤儿寡妇,拨乱反正;仰望陛下德高望重,四海归心,必能与圣子耶酥,偕同圣父、圣灵,千秋万载,共治天下。”
安茹公爵将剑下垂,使剑尖着地,再一次把剑献给天主,然后交给吉兹公爵。
小修士拿来一只坐垫,放在安茹公爵面前,让他跪在上面。
接着红衣主教打开那金碧辉煌的小盒,拿一支金针,用针尖挑了几滴圣油,放在圣盘上。
主教左手拿着圣盘,对着安茹公爵念了两段祈祷文。然后用拇指蘸了一点圣油,在公爵的天庭上画了一个十字,口中念了一句拉丁文:
“以圣父、圣子及圣灵之名,用圣油为汝加冕。”
小修士差不多在同时用一块绣着金线的手帕把圣油揩去。
红衣主教双手捧住王冠,放到亲王的头顶,他没有给他戴上。吉兹公爵和马延公爵立刻走过来,一人一边,用手托住王冠。
红衣主教仅用左手托住王冠,用右手为亲王祝福:
“天主以光荣和正义之冠为汝加冕。
然后将王冠戴到亲王头上,说道:
“以圣父、圣子及圣灵之名,接受这项王冠。”
安茹公爵脸色苍白,浑身哆嗦,觉得王冠落到了自己的头上,不由自主地用手去摸了摸。
小修士摇了一下铃,全体参加的人都低垂脑袋。
可是他们马上又抬起头,挥舞着剑,高呼:
“弗朗索瓦三世陛下万岁!”
红衣主教对安茹公爵说道:“从今天起陛下就统治整个法兰西,因为陛下是由教皇格里哥利十三世加冕的,我是教皇的代表。”
希科嘀咕一句:“他妈的!多么不幸,我没有生疬子颈!”
安茹公爵傲慢而威严地站了起来,说道:“先生们,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三十个贵族的名字,你们是第一批认为我可以作你们君主的人。现在,先生们,再见吧,愿天主保佑你们!”
红衣主教和吉兹公爵都鞠躬致敬,可是在旁边冷眼观看的希科发现,马延公爵送走新王时,两个洛林亲王互相交换了一下嘲讽的微笑。
希科叫道:“咦!这是什么意思?如果在赌桌上大家都偷牌,那么赌博还有什么意思?”
这时候安茹公爵已经走到地下室门口,一霎时间他就消失在黑暗的地下室里了。其余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都跟着他走下去了,只剩下那三兄弟,他们走进了圣器室,留下那个守门的修士在熄灭圣坛的蜡烛。
那个小修士关上地下室的门,教堂里只有一盏灯照明,这盏不灭的长明灯仿佛是俗人所无法理解的象征,它只向天主的选民作一些神秘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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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希科以为讲的是历史课,实则是一堂系谱学
希科在神工架里站了起来,舒展一下麻木的双退。他以为这次会议一定是最后一次的了,现在已近清晨两点,他要赶紧作些准备,以便度过残夜。
可是,叫他极为惊异的是,三位洛林亲王听见地下室的门锁上以后,他们又从圣器室里走了出来,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都脱下了修士服,重新穿上平时的服装。
小修士一看见他们走出来以后,’立刻纵声大笑起来,笑得那样无拘无束和开心快乐,竟传染给希科,他也跟着笑起来,却不知为什么原因。
马延公爵快步走近楼梯,说道:
“姐姐,不要笑得太大声,他们刚走,可能会听见。”
希科越来越觉得惊讶:“什么?姐姐?难道这个小修士真的是个女人吗?”
小修士已经把他的风帽退下来,露出一个女人的面孔,这是世界上最聪明和最迷人的面孔,连达-芬奇也没有搬上画布过,尽管达-芬奇创作过蒙娜丽莎。
她有一双乌黑的眼珠,闪耀着狡黠的光芒,可是当她把瞳孔扩大,睁开乌黑的圆点时,神情那么严肃,简直叫人害怕。
她有一张灵巧的鲜红小嘴,鼻子方方正正,圆圆的下巴,衬托出鹅蛋脸十分完整标致;脸色有点苍白,显出两道青黛眉毛像弯弓一样。
她是吉兹兄弟的姐妹蒙庞西埃夫人[注],一个危险的迷人妖女。她有一点小缺点:两肩一高一低,右退略弯,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幸而她善于掩饰,那件厚厚的修士服,把这些缺点都遮盖了。
由于有这些缺点,魔鬼的灵魂钻进了她的体内,天主却给了她一副天使般的面孔。
希科认识她,因为她经常到宫里探望她的堂姐路易丝-德-沃德蒙王后。她的在场,以及她的三个兄弟等人都散去以后还留在这里,使希科得以发现一大秘密。
公爵夫人笑得前仰后合,她说道:“红衣主教兄弟,您扮圣人可扮得真像,您谈起天主真是煞有介事!有一阵子,我吓坏了,以为您在假戏真做;而他居然让您抹油和加冕!啊!他戴上王冠的那张面孔真丑!”
吉兹公爵说道:“那有什么关系?我们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弗朗索瓦现在再也不能反悔了。蒙梭罗在这件事上一定有他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否则他也不会使事情这样急转直下,我们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他不可能中途抛弃我们,像拉莫尔和科科纳要上断头台时,他抛弃他们一样。”
马延说道:“哎哟!我看要送我们家族的亲王们上断头台,可没有那么容易,从圣爇内维埃芙修道院到卢佛宫毕竟比从市政厅到沙滩广场[注]近些。”
希科听懂了他们在嘲弄安茹公爵,他也恨公爵,为了这一点,他真想去拥抱吉兹兄弟,不过要把马延除外,连他的姐姐蒙庞西埃公爵夫人也除外。
红衣主教说道:“先生们,还是言归正传吧。门都关紧了吗?”
公爵夫人回答:“我可以向您保证,不过我仍然可以去查看一下。”
公爵说道:“算了,不要去,您当了半天侍童,一定很累了。”
“一点不累,这实在太有趣了。”
吉兹公爵问道:“马延,您说他在这儿。”
“是的。”
“我没有看见他。”
“当然,他躲起来了。”
“躲在哪里?”
“躲在一间神工架里。”
这几句话在希科的耳朵里轰鸣,就像世界末日万千号角齐鸣一样。他在神工架里坐立不安,他问道:
“有谁躲在神工架里?他妈的!我看只有我。”
吉兹公爵问道:“那么他既看到一切,也听到一切了?”
“这有什么关系,他不是我们的人吗?”
吉兹公爵说道:“马延,带他来见我。”
马延从祭坛的一侧楼梯走下去,仿佛辨认一下方向,然后笔直地向希科躲藏的神工架走去。
希科原是个勇士,可是这一次,他的牙齿吓得上下直打战,一滴滴冷汗,从额头上落到手中。
他从修士服的稻缝里拼命摸索着要把剑拔出来,同时心里想:“哼!我不能像一条狗一样死在这木箱里。他妈的!冲出去吧!既然今日狭道相逢,先下手为强,我要先结果你再死。”
为了把这勇敢的计划付诸实施,希科已经摸到了佩剑的把柄,他将另一只手按在门的插销上,正要开门,忽听公爵夫人说道:
“马延,不是这一间,是左边里面的那间。”
马延已经把手伸向希科的神工架,听他姐姐一说,他猛然转过身来,向对面的神工架走去。
“好险!”希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气息之大连戈兰弗洛也甘拜下风,“真是千钧一发!可是到底谁在那边呢?”
只听马延说道:“出来吧,尼古拉-大卫律师,现在只剩下我们几个人了。”
一个人从神工架里走出来,说道:“大人,我来了。”
希科自言自语道:“好呀,尼古拉律师,你错过了一场好戏;我到处找你找不到,最后我不找你了,你自己走了出来。”
吉兹公爵问道:“您都看见了也听见了?”
“大人,请放心,刚才发生的事,我一字不漏都听到了,我把一切细节都记在心上,决没有遗漏。”
伤疤脸吉兹公爵问道:“您能把这一切都向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的特使汇报吗?”
“一字不漏,如实汇报。”
“我的弟弟马延告诉我,您为我们干了许多出色的事,现在,来告诉我们,您到底干了些什么?”
红衣主教同公爵夫人也兴致勃勃地走了过来。三位亲王和公爵夫人围成一圈。
尼古拉-大卫被灯光正面照耀着,离他们有三步远。
他开口说道:“大人,我答应过的事我做到了,换句话说,我已经找到使您无可争议地登上法兰西王座的办法。”
希科叫起来:“他们也要争王位!真是人人都想当法兰西国王。但是俗语说得好:只有最后吃的才能吃得最好。”
由此可见,希科又恢复了他的乐观愉快,这是由于三个原因:
首先,他出乎意料之外逃过了一场大难;其次,他发现了一个大陰谋;第三,他发现他可以利用这个陰谋把他的两个宿敌干掉:他们就是马延公爵和尼古拉-大卫律师。
等到这些想法在他的脑子里都安置好以后,他才畴咕着说:“亲爱的戈兰弗洛,你的修士服给我派了大用场,明天我一定请你吃一顿饭来酬谢你。”
这时亨利-德-吉兹说道:“如果篡位作得太明显,不如不用这个方法。我不能得罪所有天主教的国王,他们都是享有天赋的权利的。”
律师向吉兹公爵鞠了一躬,用坚定的眼光环顾三兄弟一眼,说道:“关于大人的这一顾虑,我已经想到了。我的敌人散布谣言,说我只懂得剑术,这是想挑拨大人对我不信任;其实我还津通神学与法学,我像一个优秀的神学家和津明的法学家那样,查遍了编年史和法令,对我国王位继承的习惯,在理论上找到了重大根据。只要赢得合法性,就等于赢得了一切。各位大人,我发现你们是王位的合法继承人,瓦卢瓦家族只是蔓生的旁系,他们才是篡位者。”
尼古拉-大卫充满自信所说的这一小段开场白,使蒙庞西埃夫人满心欢喜,使红衣主教和马延公爵充满好奇,使满面愁云的吉兹公爵也眉开眼笑了。
公爵又说:“洛林家族固然是法国的望族,但要压倒瓦卢瓦家族,恐怕还有困难。”
尼古拉律师掀起修士服,从宽大的裤袋里摸出一卷羊皮纸来,同时也露出了一柄长剑的把手,他说道:“大人,这可是有凭有据的。”
公爵从尼古拉-大卫的手里拿过了羊皮纸,问道:
“这是什么?”
“洛林家族的世系图。”
“我们的始祖是谁?”
“查理曼大帝,大人。”
三兄弟同时露出不大相信的神色,但仍然带着一点喜悦,他们喊起来:“不可能吧。洛林家族的第一代公爵是查理曼大帝的同时代人,名叫拉尼埃,可是他同这位伟大的皇帝并无任何亲属关系。”
尼古拉说道:“等一等,大人。您很清楚我不会去研究一个简单的否认就能打倒的问题,或者提出一个随便任何纹章学专家都能驳斥的问题。您所需要的,是一场拖延很久的官司,使得最高法院和老百姓都关心这场官司,您可以借此机会争取最高法院,因为老百姓已经站在您的一边。大人,您说得不错,洛林家族的第一代公爵拉尼埃,是查理曼大帝的同时代人。
“他的儿子吉尔贝是温厚者路易的同时代人。
“吉尔贝的儿子亨利是秃头查理的同时代人。”
吉兹公爵说道:“可是……”
“请耐心等一等,大人,我们马上到了。请注意听。博娜……”
公爵插进来说道:“对,她是拉尼埃次子里森的女儿。”
律师说道:“好,她嫁给谁?”
“谁?博娜吗?”
“是的。”
“嫁给查理-德-洛林,法国国王路易四世的儿子。”
大卫律师重复一句:“嫁给查理-德-洛林,法国国王路易四世的儿子。现在请加上一句:他是洛泰尔[注]的弟弟,这位弟弟在路易五世死后,被于格-卡佩把法兰西王位篡夺去了。”
马延公爵和红衣主教齐声喊了出来:“啊!啊!”
伤疤脸吉兹公爵说道:“说下去,这里面似乎有一线光明。”
“在洛泰尔的朝代灭亡以后;应由查理-德-洛林继承。后来洛泰尔家族果然断了后代,你们才是真正的唯一的法兰西王位的继承人。”
希科骂了一句:“该死!这畜生比我想象的更恶毒。”
红衣主教和马延公爵齐声问道:“哥哥,您觉得怎样?”
伤疤脸答道:“我觉得,不幸的是,法国有一部撤利克法典,根据这个法典,我们的一切主张都落空了[注]。”
大卫得意扬扬地大声喊道:“大人,我就等待您这句话。我问您:撒利克法典应用的第一个案例是什么?”
“是菲利普-德-瓦卢瓦排斥了英国的爱德华,登上了王位。”
“他登基是哪一年?”
伤疤脸在苦苦思索。
洛林红衣主教毫不犹豫地回答:“1328年。”
“换句话说,就是于格-卡佩篡位以后341年,也就是洛泰尔家族断绝烟火以后240年。因此,在撒利克法典创始出来以前240年,你们的祖先一直有权继承王位,而大家知道,法律是不溯既往的。”
伤疤脸用佩眼的神情注视着律师,眼光里还带着点鄙视,对他说道:“尼古拉-大卫律师,您真是一个聪明人。”
红衣主教说道:“这真是巧妙得很。”
马延说道:“太好了。”
公爵夫人说道:“确实了不起。我现在是公主了,我的丈夫只能是个德国皇帝。”
希科说道:“我的天主!您知道我从来只求您一件事:勿使我陷于诱惑,解救我脱离律师[注]。”
唯独吉兹公爵在一片爇烈兴奋声中保持着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喟然叹道:
“想不到我堂堂男子汉也要要这种花招;谁能预料到老百姓服从你,不是看你的仪表和武功,而是先看看像这一类的羊皮纸!”
“亨利,您的话说对了,可以说是对极了。如果光看仪表,您早已成为国王,因为据说别的亲王同您比,外表上完全是些凡夫俗子。可是正如尼古拉-大卫律师所说过的,要登上王位,最主要的一条是打赢一场官司,等到我们打赢以后,就像您自己所说的,我们家族的纹章并不逊于欧洲别的王族的纹章。”
享利-德-吉兹又喟然叹了一声,继续说道:“这样说来,这份宗谱很有用。这里有二百金埃居,是舍弟马延要我送给您的,尼古拉-大卫律师,请收下。”
红衣主教对得意扬扬的律师说道:“这里另送您二百金埃居,作为我们托您办另外一件事的报酬。”律师把金子放进他宽大的长裤里。
“大人,有什么事请吩咐,我完全听从阁下的命令。”
“这份宗谱要取得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的批准,必须送到罗马请他过目,我们不能派您去,因为您身份卑微,不可能叩开梵蒂冈的大门。”
尼古拉-大卫说道:“可惜!我虽然心地高贵,可是出身微贱。啊!我要是一个普通贵族就好了。”
希科骂道:“流氓,闭上你的狗嘴吧!”
红衣主教继续说:“可惜您不是,这真是太遗憾了。我们只好把这使命交给皮埃尔-德-龚迪了。”
公爵夫人一脸严肃地说:“我有不同意见,哥哥。龚迪一家人确实很聪明,可是他们没有小辫子抓在我们手上,我们能依靠的只是他们的野心,而这野心,不管是在享利国王那里,或者在吉兹公爵家中,都能实现,这就不能保证他一定对我们忠心。”
马延公爵用他惯常的粗暴态度说道:“姐姐的话很有道理。”我们不能像信任尼吉拉-大卫一样信任皮埃尔-德-龚迪。因为尼古拉-大卫是我们的人,只要我们高兴,吊死他也无所谓。”
公爵的这番话太直率,突如其来地当着律师的面说出来,竟在可怜的律师身上产生奇异的效果:他猛然间纵声假笑,说明他的内心极度恐怖。
享利-德-吉兹对脸色发青的律师说道:“舍弟查理在开玩笑,大家都知道您对我们忠心耿耿,有许多事情都可证明。”
希科心想:“尤其是在对待我的问题上。”他于是向他的仇人,不,向他的两个仇人挥了挥拳头。
“放心吧,查理;放心吧,卡特琳;我早已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皮埃尔-德-龚迪带去的这份宗谱,将要同其他文件混在一起,他不知道他带去的是什么。教皇或者批准,或者不批准,他也不知道。他只把批准或不批准的宗谱带回法国,而他自己却始终不知道他带的是什么。至于您,尼古拉-大卫,您和他同时动身,然后根据我们以后给您的指示,在夏龙、里昂或阿维尼翁这三处地方的任何一处等他。这件事的真正内幕只有您一个人知道。您瞧,您始终是我们所最信任的人。”
大卫鞠躬。
希科嘀咕道:“你知道这信任的代价,亲爱的朋友,只要你走错一步,立刻把你吊死;可是请你放心吧,这里有圣爇内维埃芙的雕像,或者是石膏像,或者是大理石像,或者是木头雕像,不管是什么像,我要凭它发誓,等不到他们吊死你,你就会死在我的手上。”
三兄弟互相握了握手,一一抱吻了公爵夫人。她把他们放在圣器室的三件修士眼取来,帮助他们穿上以后,她也把风帽邀到眼睛,领着他们一直走到门廊,守门修士在那里等着他们,他们从门廊里走了出去。尼古拉-大卫紧紧跟在他们后面,他每走一步,身上的金子都叮叮当当地发出响声。
他们走后,守门修士关上门闩,回到教堂里来,熄灭了祭坛的那盏灯。深沉的黑暗立刻笼罩着教堂,又出现了不止一次使希科毛发直坚的那种神秘的恐怖气氛。
在黑暗中,守门修士踏在石板地上的脚步声逐步远去,渐渐减弱,最后完全消失了。
五分钟过去了,没有什么打破这黑暗和静寂,希科觉得这五分钟很长。
他自言自语道:“好呀,看来这一次真的结束了。三幕剧已经上演过,演员也走了。我今晚已经看够了戏,我要设法跟随演员出去。”
希科自从看见地下墓室能够开闭自如,神工架里也藏着人以后,他就不再想在这里等到天亮,他轻轻地抬起插销,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把脚伸出神工架。
刚才小修士来来往往的时候,希科注意到一个角落里放着一架梯子,是用来揩拭五彩玻璃的。他毫不迟疑,伸出双手,轻轻地走过去,一直无声无息地走到角落边,抓住梯子,尽可能辨认方向,将梯子靠到一扇窗户下面。
希科在月光底下一看,自己的猜想果然没错:窗外是修道院的墓地,墓地外边是博尔德尔街。
希科打开窗户,骑在窗台上,凭着极端快活或极端恐怖时所产生的力量和机智,把梯子从里边放到外边。
下了梯子以后,他把梯子藏到种植在墙脚下的一排紫杉丛里,穿过一个个坟墓直达最后一道墙头,翻过墙头,弄坏了一些石块,石城跟着他一起跌落到街上。
到了外边以后,希科定了定神,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这次深入虎袕,好几次他以为有生命危险,最后只带了一点轻伤出来,总算万幸了。
等到他吸够了新鲜空气以后,他立即奔向圣雅克街,到了丰盛饭店门口,毫不迟疑地叫开了门。
老板克洛德-博诺梅亲自出来开门。他认为凡是不在正常时间来打扰的,一定另有报酬,他就指望靠这些额外赏赐来发财。
他一眼就认出了希科,虽然希科走出饭店时穿的是骑士服,而回来时穿的是修士眼。
他说道:“是您,贵族老爷,欢迎欢迎。”
希科给了他一个埃居,问他:
“戈兰弗洛修士呢?”
饭店老板咧开大嘴微笑起来,他走到那间雅座间,推开了门,说道:
“请看。”
戈兰弗洛修士仍然在希科留下他的原来地方大发鼾声。
希科说道:“哎哟!我的可敬的朋友,你刚才一定是做了一场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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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圣吕克夫妇并肩旅行,他们怎样多了一个旅伴
第二天早上,大概是穿着暖烘烘的修士服的戈兰弗洛修士醒过来的时刻,读者可以在从巴黎到昂爇去的道路上,在夏特勒与诺让之间,看见两个骑马的人,看样子是一位贵族和他的年轻侍从,肩并肩地走着。他们的坐骑性格温和,不时用鼻子互相抚爱,用几声嘶鸣和几下喷鼻来互通情愫,这是不会说话的善良牲口互相沟通思想的方法。
他们两个是昨天这个时候到达夏特勒的,抵达时两匹马浑身冒气,嘴吐白沫,其中一匹甚至在大教堂前面倒了下来。这正是信徒们去望弥撒的时刻,这景象吸引了夏特勒市民的注意,他们奇怪这样一匹骏马累得快要倒毙,而马的主人却并不感到心痛,仿佛那是一匹劣马一样。
夏特勒市民向来喜欢观察一切,有几个市民甚至看见那个较高的骑马者塞了一个埃居给一个少年。少年把他们两人带到附近一家酒店里,他们在那里喝了几杯爇酒,休息了半个钟头,脸上带着酒意,从后门走出,骑上两匹新换的骏马,向着田野奔去。
田野上春寒料峭,还是光秃秃的,不过已经有了一片绿意,预告春天来临。那个较高的骑士张开双臂,走近矮小的那个,说道:
“亲爱的小妞,快过来安安静静地吻吻我,现在这时候我们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矮个子是圣吕克夫人,高个子是她的丈夫圣吕克。圣吕克夫人解开身上厚厚的斗逢,优雅地侧过身来,把两条胳膊搁在圣吕克的肩上,深深地凝视着他,然后按照他的要求,给了他一个又长又甜蜜的吻。
大概是由于圣吕克对他的妻子说了一句保证安全的话,或者同时由于圣吕克夫人给了她的丈夫一个甜蜜的吻,这一天,他们在一个只离夏特勒十六公里的乡村小旅店里就打尖了。这间旅店僻处一隅,有前后门,还有许多别的有利条件,使这对恩爱夫妻认为安全有了保证。
他们在那里度过了整个白天和整个夜晚。他们吃过午饭以后,就叮嘱店主人,由于他们长途跋涉,疲乏已极,不到第二天破晓不要叫醒他们,说完以后他们就关上房门,神秘地躲在小房间里面。店主人遵嘱办理。
因此今天一早,我们就在夏特勒到诺让的路上看见圣吕克夫妻俩。
这一天,他们的心情比昨天还要安定,赶起路来不像逃犯,也不像情人,却像两个小学生,经常离开正路,爬上小丘,让对方欣赏自己骑在马上的英姿。他们损坏嫩芽,寻觅初生的苔藓,采摘新开的鲜花。冰雪已经将近绝迹,花儿冲破冰雪的覆盖,到处可见,像春天的哨兵。他们看见野鸭羽毛上闪耀着绚丽多彩的阳光,田野上窜过一只白兔,就高兴得忘乎所以。
圣吕克突然大叫起来:“哈哈!自由多么宝贵啊!你尝过自由的滋味吗,冉娜?”
少妇笑盈盈地回答:“我?从来没有尝过。我是第一次自由自在地到处走动,因为我爸爸为人多疑,我妈妈深居简出,我每次出门,总有两个贴身女仆,一个家庭女教师和一个穿制服的男仆跟在身后,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在草地上奔跑过。只记得我孩提时代,无忧无虑,经常同我的好友狄安娜在梅里朵尔的大森林里蹦蹦跳跳,同她赛跑,一直跑到谁也找不到谁才停下来。我们气喘吁吁,听着母鹿、麂子或者狍子被我们惊动了,冲出巢袕,飞奔而过,留下我们在广大的树林里,静寂得可怕。你呢?我亲爱的圣吕克,你一定是自由的了。”
“我?自由?”
“当然,一个男人……”
“对呀!自由!我在安茹公爵[注]的身边长大,跟着他到波兰,又回到巴黎。按照永恒的礼节,我永远也离不开他,我一走开,他那哭丧的声音会追上来,不停地叫喊:‘圣吕克,我的朋友,我厌烦死了,过来陪陪我。’自由!我穿的紧身衣勒住我的胸膛。上过浆的皱领磨破我脖子上的皮肤,用胶水粘得卷曲的头发又湿又粘灰尘,还有这顶用别针钉在头上的无边小帽。啊!不,不,不自由。我的好冉娜,我认为我根本比不上你自由。因此,我一得到解放,就要尽情享受自由。天主万岁!自由真是好东西!能够享受到自由,为什么要舍弃呢?”
少妇不安地向后面望了一眼,说道:“圣吕克,如果国王派人抓住我们,把我们关进巴士底城堡呢?”
“我的小冉娜,只要我们俩关在一起,那就算不了什么灾难。我觉得昨天我们一整天关在小房间里不出来,简直同囚徒没有什么分别,可是我们倒不觉得烦闷。”
冉娜莞尔一笑,带着狡猾和快活的神情说道:“圣吕克,不要打如意算盘,如果我们被抓,我不相信人们会把我们关在一起。”
可爱的少妇本来有许多话要说,却只说出一句,不由急得满脸通红。
圣吕克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必须很好地躲藏起来。”
冉娜回答:“你可以放心,说到躲藏,我们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我们一定会躲藏得很好。你要知道,梅里朵尔有参天的橡树,真像是一座庙宇的列柱,苍穹就是这座庙宇的屋顶;还有一望无涯的灌木丛,一条条懒洋洋的河流,夏天河流在绿色浓荫下面流过,冬天在一层层枯叶下面淌走;还有许多大池塘,麦田,花圃,无边的草地,养着许多鸽子的小塔;鸽子整日不断地从小塔里飞出来,在天空中兜着圈子飞呀飞呀,还发出嗡嗡的叫声,真像是一窝蜜蜂环绕着蜂窝旋转。还有,还有,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圣吕克,在这一切的中心,还有这小小王国的王后,她就是阿尔米德的花园[注]里的迷人的仙女,她就是美丽的、善良的、举世无双的狄安娜,她有一颗钻石般的心,外面包着一层金子,圣吕克,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既然她喜欢你,我已经喜欢她了。”
“啊!我敢保证她现在还喜欢我,而且她永远喜欢我。狄安娜不是那种人,她不会随便改变她的友谊。你想想,每逢春天来了,花园里姹紫嫣红,我们在这里要过的是怎样一种幸福生活!狄安娜已经代替她的父亲老男爵主持家务,我们不必有任何顾虑。她父亲是弗朗萦瓦一世时代的将军,过去又坚强又勇敢,目前又软弱又胆小怕事;他对过去只保持着一段往事的回忆:那就是他在马里尼昂一役[注]打了胜仗,而在巴维亚[注]却打败了;他对现在和将来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他至爱的狄安娜。我们可以不让他知道两位在梅里朵尔,也许他永远都不会发觉。要是他知道了,我们就可对他说:他的狄安娜是世界上最标致的姑娘,弗朗索瓦一世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统帅,这就没事了。”
圣吕克说道:“真有意思,不过我想我们一定会大吵一场。”
“怎么会的?”
“我同男爵发生争吵。”
“关于什么事?关于弗朗索瓦一世国王吗?”
“不。他爱说弗朗索瓦一世是最伟大的统帅,就随他说去;问题出在世界上最标致的姑娘。”
“我不算在内,因为我是你的妻子。”
圣吕克说道:“啊!你说得对。”
冉娜继续说道:“亲爱的,你想象一下我们的生活吧。她会给我们住在一幢小楼里,一大清早我们就可以从后门溜到树林里。我熟识这幢小楼,它由一个主体建筑把两座塔楼连接起来,是路易十二时代建造的,建筑风格非常别致,你会喜欢的,因为它饰满花和花边,那是你喜爱的;还有窗户,许多窗户;望出去是一望无际的大树林,浓荫森森,一片岑寂,远处不时可见黄鹿或狍子在那里吃草,听见一点声音就抬起头来。另一边,望出去是金黄色的田野,白墙红瓦的村落,波光粼粼的卢瓦尔河,河中满布小舟。离我们十二公里左右,有一片湖泊,我们在芦苇深处藏有一条小船。我们还有骏马,猎狗,可以到大树林里打黄鹿。老男爵一直不知道我们的到来,他倾听一下远处猎狗的吠声,会对狄安娜说:‘你听,是阿丝特莉娅[注]和弗莱爇通[注]在那里打猎吧?’狄安娜会回答道:‘如果他们打猎,好爸爸,就让他们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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