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碍着你什么事了?”
怀玉也说:“大姐夫,是我让德宝领我去的,要骂要打你冲我来!”
陆雄飞喊:“你们坑了我还理直气壮呀!金团长说我是窝藏罪犯!妈的,我
就是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楚了,他兔崽子躲在我的码头上混饭吃,前后小几
个月,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呸!”
怀玉惊讶地问:“金团长怎么知道他在码头上?”
陆雄飞没好气地:“都知道他在码头上,就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呸!这下
抓进东北军大牢,混帐小子活到头了!”
怀玉叫起来:“真的把他抓走了?!”
陆雄飞解气地说:“抓走了,还是五花大绑呢!”
怀玉脸色蜡黄,快步朝门外跑出去。
我情不自禁地也想去追出去,但是又没动弹,想到郭大器被绑着抓走的样子,
我的心“咚咚”撞着,几乎快跳出嗓子眼来了。心里不住地念叨:抓走了,终于
抓走了……
陆雄飞还没完,他冲着我喊叫:“你兔崽子说清楚,刺客就在我眼皮底下,
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发了一通火,便出了家门,说是要到东北军和小野那
儿去解释。
我想到,当初不敢把郭大器在大连码头的事儿告诉陆雄飞,就是怕陆雄飞把
他卖了,料不到最后出卖郭大器的人竟是我赵德宝。
一会儿的功夫,洗玉也拉着怀玉回到家,怀玉拿着晚报焦急地对我说:“德
宝,郭大器叫东北军抓走了,怎么办?怎么办呀?!”
我打量那报纸,看见上面醒目的大标题写着:“杀死上司、刺杀小野,东北
军原军官郭大器终于落网。”
看见怀玉那火急上房的样子,我真有点可怜她了,可我心里有鬼,气虚得很,
只能编了些连自己都不信的话来安慰她。
几个人商量了一阵,见掌柜的从英租界回来,赶忙闭了口。姐几个说好了,
郭大器的事尽可能地瞒着掌柜的。
当天晚上,叠玉就跟陆雄飞说搭救郭大器的事儿,陆雄飞吃了一惊:“你们
老娘们没脑子怎么的?日本人对那小子恨之入骨,恨不得把他活扒了皮,别说救
不了,就是救得了,我也不敢救呀!”
叠玉道:“怀玉说,她是要嫁给他的。”又把来龙去脉跟他说了。
陆雄飞眼珠子差一点掉了出来,叫道:“嘛玩艺儿?!她是疯了还是傻了?!
你快告诉她,麻利的快跟那小子一刀两断,再跟他腻糊下去,东北军和日本人都
饶不了咱们这一家子!”
同时,洗玉也找到了李穿石,他倒是没有一口说个不字儿,琢磨了半天后,
说要跟怀玉单独聊聊,洗玉怪不痛快的:“干嘛要单独聊,有话跟我们姐俩说不
行吗?”
李穿石说:“你放心,我可不敢打我大姨子的坏主意,我琢磨,二姐有些话
当着你们姐妹面还一定好开口呢。”
见洗玉还嘀咕,李穿石就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信不过我你们就去找
陆雄飞。”
洗玉这才答应了,把怀玉领到李穿石的办公室,就先走了。李穿石跟怀玉聊
了两个时辰,回到家后,看她脸上的模样好像是轻松了几分。叠玉和洗玉都问她
跟李穿石说的嘛?怀玉说,救出人之前,啥话都得保密。只是到了后来,怀玉才
把李穿石那天说的什么告诉了我。那天在李穿石的办公室,李穿石听了郭大器的
来龙去脉只后,他就跟怀玉一见面就说,能不能把郭大器搭救出来,他不敢说,
但起码有法子留下郭大器一条命。怀玉赶紧问究竟,李穿石说,郭大器杀过自己
的上司,按军法是一定要杀头的,但是如果能证明他杀的营长于得久跟日本人是
一伙的,郭大器肯定就死不了。而他就能从日本人那儿搞到于得久跟日本人是一
伙的证据,他还拿出一摞子日本人的文件给怀玉看,说是小野一直托他翻译关东
军的一些过去的文件。一听这话,怀玉像是抓住了一张救命符,央求李穿石无论
如何也要帮这个忙,但是李穿石话题一转,竞没遮没挡的提出个交换条件。原来,
李穿石早就知道恒雅斋藏着一批价值连城的玉器古董,他也探听到陆雄飞一直盘
算着在掌柜的百年之后,怎么独吞了那一大笔家产。他自然不甘心叫陆雄飞得逞,
就一直思谋着如何把赵家的家产闹到自己的手上。但就愁拿不到那些玉器古董的
清单。李穿石知道,除了掌柜的和我,家里只有怀玉能拿到那个清单。现在怀玉
求到自己门下了,不正是个机会吗?自然,怀玉一开始并不答应,如果她真的把
清单给了李穿石,实在是没法子跟老爹交待。李穿石就说,这样作只是为了提防
陆雄飞在老爷子百年之后独吞了家产,他作为赵家的女婿,必须手里捏着那份清
单,日后分家产的时候才有可能讨个公平。如果怀玉答应给他抄出一份清单,他
立刻把于得久的材料弄出来,如果怀玉不答应,他也决不去冒着风险去救郭大器。
因为从日本人手弄出份绝密材料,也是要冒掉脑袋风险的呀!怀玉急不择路,迟
疑了好半天,就答应下来。
确实,那时候李穿石早已经是一边拿着市政府的薪水,一边给小野翻译一些
文字挣外快,大多是小野从各个门路收集到的天津青红帮各堂口花名册、各个帮
派的头头脑脑们的档案、在各国租界作寓公的下野政客和前清的遗老遗少们的资
料等等,但决没有什么关东军的秘密文件。怀玉就没好好想想,一肚子鬼花活,
长了毛比猴子还精的小野,怎么可能把关东军秘密文件字给中国人经手呢?李穿
石这浑蛋,就是打算借怀玉急着救人命的机会把玉器古董清单拿到手。到后来,
怀玉还真的把那清单给李穿石抄了一份,可她要的关东军的文件,他是今天拖明
天,明天拖后天,一会儿是红脸,一会儿是白脸,弄得怀玉没脾气。
我心里的滋味可不好受了,郭大器明明是我害的,可她还要跟我商量如何搭
救郭大器。真是对自己是个莫大的讽刺。见她那伤心欲绝的样子,我觉得我挺卑
鄙,挺不是个人的。当听说李穿石竟然把仓库里的玉器古董清单给了李穿石,我
就急得直跺脚::“哎哟,你干的什么傻事儿哟!这要是叫掌柜的知道了,天还
不塌了?”
怀玉忙央求我千万千万不能叫掌柜的知道此事儿。我当然不敢对掌柜的说,
别说我打心眼里就想替怀玉遮掩,就是冲着洗玉,我也不敢多这个嘴呀。不过打
那儿起,我对李穿石就多了份提防。留过洋的读书人,又是挺有身份的政府官员,
应当是个厚道仁义的主儿,想不到还没进赵家的门儿呢,就开始琢磨起赵家的家
产来了,想必不是个省油的灯。日后这位一肚子弯弯肠子的小白脸真的进了赵家
的门儿,再加上个蛮横霸道的陆雄飞,赵家就有好戏看了。
那天,怀玉又急急火火的找到我说:“德宝哥,东北军里边传出信儿来了,
军事法庭已经开始审判了!万一给判个死刑可怎么办呀?!”
就是那天,报纸上登出消息,说日本驻屯军跟东北军交涉,强烈要求把涉嫌
谋杀日本军人的郭大器交给日本警署审判处理,但是被东北军顶了回去。还说这
事儿已经惊动了在北平的张学良。为审判他杀害上司罪,军事法庭即将在天津开
厅,日子就定在九月十六号。
《玉碎》第十五章那些日子,怀玉为救郭大器一天到晚四处奔走,而掌柜的
从早到晚忙着衡雅斋的生意,一点儿也没察觉身边发生的事儿。自打天津卫四处
盛传恒雅斋的玉观音能化险为夷,保人性命之后,来找掌柜的谈生意的主顾就一
拨连着一拨,先是要卖玉观音挂件儿,到了后来,只要是恒雅斋的玉器,大的小
的,贱的贵的,都抢手。掌柜的是个精明人,甭管人家闲言碎语说他什么,逮住
机会赚银子才是正路。所以那些日子他大部分心思都用在生意上,实实在在赚了
不少银子。更恰好那功夫,“静园”里边的前清皇上溥仪为了还债,差遣刘宝勋
又把几十件从宫里带出来的稀罕玉器送到恒雅斋。掌柜的就拿刚刚赚到手还没捂
热的钱又买下了那些玉器。说实在话,从“静园”里边出来的哪一件玉器都是稀
罕宝贝,只要一转手,都能三翻五翻地赚钱。赵家仓库里的称得起宝贝的玉器越
来越多,摊开来,足可以开个展览会了。掌柜的一有闲空儿,就到仓库里边摸摸
这件,摆弄摆弄那件,像是瞅漂亮女人似的总也看不够。他说,只要家里还有饭
吃,这些宝贝就轻易不卖,就是要卖,也得等到三五年之后,价儿高高的长上去
了再说。
这功夫,麻烦事儿却出来了,冷不丁地从日租界张公馆来了个电话,说是要
拉人来取薛艳卿藏在“恒雅斋”的箱子。掌柜的吓了一跳,张公馆怎么知道薛艳
卿的箱子藏在这儿呢?他琢磨八成是张公馆找不着薛艳卿,就来这儿诈唬。所以
等张公馆来人上了门儿,掌柜的就说根本不知道有什么薛艳卿的箱子。张公馆来
的人很横,说是薛艳卿亲口交代的,她的那只箱子就在衡雅斋藏着。掌柜的哪里
肯信,依然一口咬定没见什么箱子。正在僵持着,不料薛艳卿亲自打来了电话,
要掌柜的把箱子交给张公馆的来人。这一来掌柜的实在是又意外又尴尬,问薛艳
卿怎么好不容易跳出了火坑,怎么又要跳回去呢?薛艳卿在电话里边支支吾吾,
只说是一言难尽。给掌柜的着着实实来了个下不来台。
后来才知道,张必那个老家伙派手下人找到薛艳卿父母家,逼他们交出薛艳
卿,连着一个多月,把二位老人家折腾的死去活来,过不了一刻安生日子。薛艳
卿无奈,只得又乖乖回到张公馆。打那儿起,人就消失了一样,一连多少天也不
见她出来唱戏了。
又过了半个月的样子,我跟掌柜的到日租界去收帐,偏巧在街上碰到了薛艳
卿,人还是那样漂亮,可是过去那股子的水灵劲却不见了。她瞅见我们,先是想
躲开去,我觉着掌柜的一定想跟她说说话的,就叫了她一声。她才勉勉强强站住
脚跟我们打招呼。
掌柜的像是啥事儿没有似的跟她客气寒喧,问:“薛老板,这些日子怎么没
见您上台唱戏呢?”
薛艳卿眼睛里突然冒出汪汪的泪水来,说道:“我不是不能唱,我是……我
是没脸上台了呀?”
掌柜的纳闷道:“这是为什么呀?”
薛艳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就匆匆告别了。
掌柜的瞅着薛艳卿那难受的样子,自言自语地说:“张必那老王八一定给她
罪受了……”
往后那些日子,掌柜的一拿起报纸,总是先看报尾巴,找戏班子演出的广告,
但是一直没瞅见薛艳卿出来唱戏的消息。
到了阴历七月初九,老太太过七十大寿,照天津卫的规矩,本应当找个排场
的地方,气气派派地摆上几十桌酒席,请些有头有脸的宾客,再找个戏班子热热
闹闹唱个堂会。可是一想到年初给小开岁“洗三”时东北军金团长跟小野在酒席
上较劲那场面,掌柜的就后怕。老太太也是怕世道乱,再招惹麻烦,就吩咐掌柜
的别大操办,只要能把家里人都召集到一块,喝杯贺寿的酒,吃碗长寿面就得了。
老太太虽然这样说,掌柜的还是琢磨着怎么即不声张,却又有排场的把老娘的七
十大寿办好。他跟赵如璋商量后才定下了主意,不在家里办,悄悄地到英租界的
跑马场俱乐部给老太太过生日。那时候,跑马场是专门供英国侨民和商人吃喝玩
乐的,也是有钱有势的中国人常去消遣享福的地方,能在那里边给操办老太太的
七十大寿,当然够排场够气派。掌柜的花钱把那儿的小礼堂包了一个下午,定了
两桌酒席,又找了一个戏班子和唱天津时调,京韵大鼓、梅花大鼓的唱堂会。掌
柜的还特别叮嘱陆雄飞和李穿石,老太太过七十大寿,千万别声张。谁要是私自
招来外人凑热闹,别怪他翻脸不认人的。
小礼堂里早就请人挂上了半间屋子大的“寿”字儿,桌子上是红寿桃、盘成
龙型的寿面。先是老太太坐到沙发上,赵如璋跟掌柜的先行叩拜大礼,接着是陆
雄飞领着叠玉和小开岁给老太太磕头,陆雄飞搬出来一个蒙着彩绸、高高大大的
花牌,待撩开那彩绸,众人才看到那什么竟是个用百元钞票组成的大大的“寿”
字,引起众人一片喝彩。
在叠玉怀里的小开岁学着大人的模样两只小胖手抱成拳冲老太太作揖,嘴里
还含含糊糊嗒叭话:“寿、寿……”
这一来可把老太太哄得心花怒放,她抱过小开岁没完没了地亲他的小脸蛋,
又吩咐璞翠给陆雄飞和叠玉发红包,又亲自把一个红包塞到小开岁的手里。
洗玉赶紧悄悄问李穿石给老太太准备的什么贺礼。
李穿石拿出卷画轴来说:“我请人家个老太太画了个画儿。”
他打开来给洗玉看,那上面画的是老寿星手托仙桃。
洗玉急了:“这哪成呀?跟大姐夫一比,你也太掉价了呀。”
洗玉不跟他理论,转脸找掌柜的求援:“爸……”
掌柜的悄声说:“我知道,知道……”
他吩咐我把早准备好的一盒全叶全根的东北野山参悄悄送到洗玉手上。
洗玉感激地看了掌柜的的一眼,又将那人参递给李穿石。
李穿石给老太太磕罢了头,捧着那画和野山参一块儿递到老太太面前,乖乖
地说:“奶奶,李穿石给祝您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洗玉在一边说:“奶奶,穿石听说您七十大寿,特意给您学摸了这两件礼品,
这画呢,象征着您永远健康长寿,这东北老山参呢,给您补身子,让您身子骨永
远硬硬朗朗的。”
老太太笑眯了眼,说:“好,好,穿石还没正式进我们家门,就这么孝顺,
好,好啊!”
璞翠把红包递到李穿石的手上。
陆雄飞故意拿起那老山参打量,嘴里说道:“哎哟,确实是地道的老山参,
要值不少钱呢,穿石,好气派呀……哎,老爷子,我记得去年冬天您就托人从东
北买过这样的老山参吧?我瞧着眼熟呢。”
李穿石闹个大红脸。
赵如璋的老婆古氏将一套绛紫色杭纺的丝绸袄裤捧到老太太面前说:“您老
人家是个大福大贵的命,吃喝穿戴嘛也不愁,我跟如璋合计了好久呢,祝寿嘛,
毕竟不是像商号开张,银行开业,比着撒钞票,是不?我们呀,特意给您老人家
亲手做了套冬天穿的衣裳,这棉裤用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针,嘛意思呢?久久长寿!
这棉袄啊,整整用了一万针,这是嘛意思呢,就取个老太太万寿无疆的意思。”
老太太手拢着耳朵听了就笑起来:“如璋啊,您媳妇可真会说,万寿无疆搁
在我身上,我不就成了太后老佛爷了。”
众人都笑起来。
这功夫,怀玉匆匆跑进来,掌柜的瞪着她问:“全家人给奶奶祝寿,你怎么
才来?”
怀玉说:“爸,我有要紧的事,真的!”
掌柜的没再问下去,说:“赶快去给奶奶磕头吧。”
怀玉匆匆朝老太太走去。
掌柜的又叫住她:“你就这么空手去呀?”
怀玉这才想到:“我……我忘了……”
掌柜的:“忘了?奶奶知道了寒心不寒心?”
怀玉说:“爸爸,我真的在忙别的大事儿,就忘了……”
掌柜的示意我拎过早就准备好的一件装在锦盒里的玉如意递给怀玉,叮嘱道
:“跟奶奶说明白,这可是乾隆年间的玩艺,祝奶奶万事如意。”
怀玉感激地望了眼掌柜的:“爸,谢谢您……”
她感激走到老太太跟前磕头,把那玉如意送给老太太跟前:“奶奶,给您拜
寿了,祝您万事如意!”
老太太笑道:“怀玉呀,你来了奶奶就开心,还送这值钱的玩艺儿干嘛?”
她亲自把红包塞到怀玉手上,一边搂着她问:“宝贝儿,这些天怎么总也见
不着你的面儿呢?瞧瞧,这小脸,怎么瘦成这样啦?”
老太太这么一说,怀玉的眼泪儿顿时就满了眼眶子。
老太太赶紧问:“哎哟,这是怎么了?二子,孩子怎么受委屈了?”
掌柜的忙说:“娘,没有,怀玉是见了您高兴的。”
掌柜的冲怀玉一边使眼色。
怀玉赶紧说:“奶奶,我没事儿的……真的没有……”
掌柜的说:“德宝,该你了……”
老太太说:“德宝,你今年也十九了吧?”
我赶紧点头:“是十九了……”
老太太说:“这年纪也该定门亲事了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生怕老太太把璞翠的名字说出来。老太太早就想让璞
翠作我的媳妇,可我不愿意。我心里最喜欢的女人是怀玉呀!
老太太果然说道:“这么好的小伙子,我可是舍不得叫你作了人家的女婿,
我看呀,璞翠跟你就很般配……”
我情不自禁地说:“奶奶,我,我管她叫姐的呀……”
老太太说:“我知道,她比你大三岁,这女大三可是有说法的呀……”
老太太话儿刚落音儿,赵如璋一家子和叠玉,洗玉还有陆雄飞他们就一齐叫
起来:“女大三抱金砖呀!”
老太太哈哈笑起来:“对,对,女大三抱金砖……所以,我就专等着今天这
个喜庆的日子把这事儿说出来,怎么样?你喜欢不喜欢呀?”
我很不情愿,但是当着这一大家子人,我只能很不情愿地给老太太磕了头。
当脑门碰在地上时,我心里对自己说:“我喜欢怀玉,我就喜欢怀玉……”
老太太哪里知道我的心思,见我磕了头,赶紧招呼璞翠把红包递给我。
璞翠红着脸走到我跟前,将红包塞到了我手上,我们两个谁也没瞅谁。转脸
的功夫我倒是瞟了怀玉一眼,见她心神不定的想着什么,一准是想怎么营救郭大
器的事儿,看样子我德宝娶谁作媳妇她已经丝毫不走心了,真叫人寒心。想到这
里,我就恨郭大器,真恨不得叫东北军赶紧枪毙了他。
给老太太拜了寿,就是唱堂会了,先听了几段“天津时调”和“京韵大鼓”,
接着又听京戏,都是老太太爱听的那几出戏,《麻姑献寿》、《甘露寺》、《大
登殿》,锣鼓家伙一敲起来,热热闹闹的,把在网球场打网球和在滚地球的洋人
们都招引来看热闹。
趁着全家人入神听戏的功夫,李穿石把我拉到外边说话,拿出几张花花绿绿
的钞票塞到我的手上:“德宝,拿着,这可是美元。”
我一看那其实是几张美元,忙说:“无功不受禄,我哪能……”
李穿石说:“你不是快娶媳妇了嘛,一点小意思。”
我收下那钱,再三的谢过。
李穿石拍着我的肩膀说:“兄弟,今后只要你跟着,就决没亏吃。我李穿石
绝不会像陆雄飞那样,动不动就冲你抡拳头。今后他再敢跟你动粗,你就告诉我,
我替你讲理儿!”
我这才明白,他是要拉着我跟陆雄飞对着干。一边是大女婿,一边是小女婿,
我那边也不敢得罪呀。再说,对这个赵家未来的三女婿我早已经有了戒心,岂能
叫他把我当枪使换?
这时,怀玉走过来很不客气地问:“李穿石,你答应我的事到底什么时候才
能办妥呀?”
李穿石尴尬的笑道:“二姐,您别急……”
怀玉气恼地说:“当初你说只要把仓库的清单给了你,你就能搞来证据,我
担着多大的罪名呀,把清单给了你,可是半个多月过去了,你倒好,一句没找到
就对付我了?”
李穿石说:“二姐,您别生气,证据没搞来,您给我的那份清单我就原物奉
还。成吧?”
礼堂里唱戏的锣鼓家伙敲得很响,站到外边都震耳朵。我很想帮怀玉说几句
话,但是没敢开口,终归是个当伙计的身份,小姐和女婿们的事儿没我插嘴的份
儿。
这时,洗玉走过出来问:“嘿!什么要紧的事儿?连戏都不看了?”
怀玉一气之下,就把当初找李穿石搭救郭大器的事儿说了出来。
洗玉听了,很是惊讶:“穿石,这是真的?”
李穿石见怀玉把自己的底儿抖了出来,很是不快,便拉下脸说:“二姐,当
初是您求我办事,事情虽然没办好,可也不能落个恶人的罪名吧?既然你愿意张
扬出去,我也不怕。”
洗玉赶紧对怀玉说:“二姐,甭管穿石怎么不对,看在我的面子上,千万千
万别叫爸知道这事儿,你放心,我一定催着他想办法搭救郭大器。德宝,快陪二
姐进去看戏……”
把我们支到一边,洗玉就冲李穿石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真得跟二姐
要仓库清单了?”
李穿石点头道:“是的,二姐确实把仓库清单给我了。”
洗玉脸色都吓白了,骂道:“你找死呀?!这要是叫爸知道了,你还想登我
们赵家的门呀?”
李穿石叫:“哎哟,洗玉呀,我认识你的时候,哪里知道你们家老爷子藏着
宝贝呢?就是到了定亲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呀。”
洗玉说:“甭管你知道不知道,反正我爸知道了你就死定了!”
李穿石:“洗玉,你们家这阵势,你还瞧不明白吗?陆雄飞是多霸道的主儿,
我们要是连家底儿都稀里糊涂的,难道等你老爹百年之后让他独霸家产不成?”
听了这话儿洗玉的气儿就消了一半:“那你为什么事先不跟我商量?”
李穿石还有理由:“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的,可一琢磨,又怕你跟大姐的关系
不好处,我想,有什么不是,干脆我自己担着吧。”
别看李穿石才二十七岁的年纪,他就楞有本事儿把瞎话编园,编顺。
堂会唱罢,就是吃寿席。赛马场吃的都是西餐,掌柜的特意在南市登嬴楼叫
来两桌席,用十几个大食盒送到这儿来的,独面筋、扒海参、爆三样、古老肉、
全爆杂样、葱烧鲤鱼……都是老太太平日里特别爱吃的菜。
坐桌时,我有意坐在了怀玉身边,偏偏老太太又叫璞翠坐在我身边。夹在两
个女孩子中间,碍着老太太的面子,我想关照的却不好关照,不想搭理的又不能
不搭理,那个别扭劲儿就别提了,满桌的美味佳肴我竟然没吃饱。
吃了好一阵了,老太太还在说唱戏的事儿:“今天的角儿唱得都不错,刘皇
叔和孙尚香都是有模有样的,不过《大登殿》的王宝钏的作派就不如薛艳卿了,
哎,二子,怎么没请薛艳卿来唱呢?”
李穿石说:“他原来叫日租界里边的张公馆包着,前些日子小野又看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