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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唐

_3 陈汝衡(清)
秦王领众追赶,直抵洛阳。王世充败入城中,闭门不出,秦王下令安营。
是晚明月皎洁,如同白日,秦王同殷马二将,出营观赏。行上山坡,忽见一只白鹿,慢慢走来。秦王取得弓箭射去,正中白鹿头上,那鹿如飞走去。秦王纵马追赶,赶了许多路,回头一看,不见了殷马二将。到了一座山上,又不见了白鹿。对面有一座大大的城池,秦王又不知是什么城池。原来这就是金墉城。是夜秦叔宝与程咬金巡城,只听得那边山上有马铃响,二人疑心,下城上马提了兵器出城,奔上山来。秦王看见两马跑来,咬金一马先到,大喝道:“山上是何人,敢来私探俺金墉城?”秦王吃了一惊。忙应道:
“我乃大唐皇帝次子李世民便是。请问王兄,却是何人?”程咬金闻言大怒道:“唐童,你来得正好。”即举斧砍来。秦王把定唐刀一架,叫一声:“王兄,我与你无仇,为何如此?”咬金道:“你不晓得俺程咬金,在紫金山被你兄弟元霸,打得十八家王子没了火种。又抢了俺们的玉玺去,怎说无仇?今日相逢,难逃狗命。”当的又是一斧,秦王抵挡不住,回马败走。咬金紧紧赶来,前边走的,好似猛风吹败叶;后边赶的,犹如骤雨打梅花。赶得秦王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叫得苦。
叔宝也在后赶来,赶到天色微明,秦王转过山坡,又叫一声苦。原来是一条尽头路,侧边有所古庙,上有匾额,写道“老君堂”三字。秦王下马,悄悄牵马入庙,伏在菜桌下。外边咬金、叔宝二人赶到,咬金看道:“此间四下无路,一定在庙内。”跳下马,一斧劈开庙门,果然秦王伏在桌下。咬金道:“如今没处走了!”便把斧砍来。叔宝将锏架住道:“他是重犯,如何擅自杀他?且拿他见主公发落才是。”咬金道:“有理。”
遂将腰间皮带解下来,把秦王绑在逍遥马上,咬金上前牵着秦王的马,望金墉而来。
再说殷开山、马三保见主人射鹿,随后赶来,转过山坡,忽然不见。二人登高一望,见山下有三人前来,一个执斧,一个提枪,一个捆缚在马上。二人见了,好生疑惑,忙走下山仔细一看,原来绑缚在马上的,就是秦王。二人大惊,忙来抢夺。叔宝心中本要放走泰王,怎奈程咬金牵住秦王的马。忽见马三保、殷开山来夺,咬金大怒,举斧交战。
早有探军报到金墉城,众将都来接应。殷马二人见人多了,料想寡不敌众,不敢上前抢夺,竟逃回本营,领兵回牢口关,差官飞报入长安去了。
这边叔宝、咬金将秦王拿入金墉见魏王李密,李密见秦王,拍案大怒道:“孤家举义兴兵,追杀宇文化及,乃汝弟元霸毫无情面,自恃凶狠,抢夺皇家玉玺。这也罢了,又要众王写降表,跪送投降。我只道你唐家永远有这小畜生,不料天理难容,短命死了。
孤家正要兴兵报仇,你却自投罗网。”吩咐左右绑去砍了。忽见徐茂公出班奏道:“启主公,那世民虽然该斩,但他与主公曾有恩惠,将他暂禁,另寻别故,杀之未迟。”李密道:“孤家与他并无干涉,有何恩惠?”茂公道:“主公未知其详。昔日主公曾被炀帝加罪,虽亏朱灿救出,后来炀帝差世民、元霸追赶,其时若非世民卖情,暗纵逃脱,已被元霸擒杀矣!今日主公骤然杀之,必被诸邦豪杰讥笑。”李密听说,皱眉一想,俄而开言道:“既是军师这等讲,将他发在天牢,留限一年处斩,不必多议。”遂把世民入天牢监禁不表。
且说马三保报入长安,高祖得报大惊,放声大哭。满朝文武,各各下泪,惟有殷齐二王,暗暗欢喜。忽见当驾官启奏说:“三原李靖现在午门候旨。”高祖闻言,反忧作喜,道:“此人到来,我儿有命矣!”令宣入朝,李靖山呼已毕,高祖问道:“卿向在何处?”李靖道:“臣向在海外访友,今闻秦王被拘在金墉,特来设计相救。恐圣躬忧坏,先来安慰,包管百日之内,秦王安然回国矣。”高祖大喜,忙问何策救取吾儿。李靖道:“臣今密下小策,侍秦王回国之时,自然明白。”说罢,辞别高祖出朝,竟往曹州而来。曹州宋义王孟海公,一日坐朝,黄门官启奏:“有一道人,自称三原李靖,要见大王。”孟海公叫宣进来。李靖入朝,参见孟海公,孟海公道:“先生此来,必有高议,乞请赐教。”李靖道:“贫道曾遇异人传授,善于呼风唤雨,算阴阳,先知吉凶。
见大王乃是真正帝星,故特来请大王兴师,先取金墉,次取和安,以图一统基业。若天时一失,反为不美,乞人王裁之。”孟海公大喜道:“多承先生指教,不知该何日兴师?”
李靖道:“天时已至,不宜迟缓。贫道当保大王,即日兴师,先下金堤,次取金墉,最为上策。”孟海公欣然降旨,亲统大兵十万,直奔金堤而来。
那金堤关守将贾闰甫、柳周臣,引兵出关交战,被宋义王打得大败,入关坚守不出,便差人连夜往金墉告急。孟海公将金堤围住,日夜攻打,李靖道:“大王要破此关,不出十日。贫道暂别,与大王往太行山借一件宝贝来。待李密救兵一到,管叫他片甲不存。”
孟海公大喜道:“速去速来。”李靖应允,竟往海外访道去了。
那金墉李密,得了告急表章,亲自点兵五万,带领五虎大将,来救金堤。其余诸将同徐茂公等守国。兵到金堤关,贾闰甫、柳周臣接入。次日,李密领众将出关对敌,罗成一马冲到阵前,孟海公手下元帅尚义,提刀迎住。战未三合,被罗成拦开刀耍的一枪,打中左肩,伏鞍而走。李密将号旗一展,五虎大将,一齐冲杀过来,如砍瓜切菜一般。
杀得曹州人马,尸山血海。孟海公率领残兵,奔回曹州去了。
且说李密鸣金收兵,入了金堤关,心中得意,即降旨传修撰官写赦书一道:“颁谕金墉众臣知悉。孤家亲救金堤,赖上天之佑,马到成功,合该赏军泽民,赦宥一切罪犯。
凡已结案未结案,除十恶大罪外,尽行赦除。预仰朝臣悉行释放,钦此遵依!”修撰官写毕诏书,启读一遍,排在案上。李密暗想:“南牢李世民赦不得。”遂拿起笔,在赦书后面,批下二句云:“满牢罪人皆赦免,不赦南牢李世民。”批毕,即差官赍诏到金墉,徐茂公、魏征等开读过了,即令职使释放一切罪人。茂公收了诏书,私对魏征道:
“李世民乃是真命天子,你我日后归唐,俱是殿下之臣。如今监禁南牢,应当及早救他才好,怎奈魏王赦书后面,又批这二句,如何是好?”未知魏征怎说,且听下回分解。;
当下魏征接过赦书一看,沉吟半晌,便说道:“不难。可将第二句中‘不’字上,竖出了头,下添一画,改作‘本’字,‘本赦南牢李世民’,便可以放他了。”茂公称善。二人随即改了赦书,令从人带了秦王的逍遥马、定唐刀,同到牢中见秦王。将改诏放走之事说知,秦王拜谢。徐、魏二人道:“主公,臣等不久亦归辅主公。今事在匆促,请主公作速前去,恐魏王早晚回来,难以脱身矣!”秦王十分感激,提刀上马,拱手辞别而去。
再说魏王班师回来,问起秦王如何,徐茂公道:“主公诏书后批语:有‘满牢罪人皆赦免,本赦南牢李世民’,故臣已放他去了。”李密闻言,大怒道:“取诏书我看。”
徐魏二人连忙取上,李密细细看出改诏的弊端,拍案大喝道:“都是你二人弄鬼,侮玩孤家。本当处斩,姑念有功有前,饶你们一死。你们去吧,孤今用你们不着。”喝令廷尉将二人赶出。茂公冷笑,写诗一首,贴在午门上,诗曰:
丧失贤良事可伤,昏君无智太荒唐;
强郃压境谁堪恃,不及当年楚霸王。
茂公将诗贴毕,与魏征出城而去。
这边午门外有值日官连忙报知李密,李密看了诗句大怒,即差秦叔宝、罗成赶走,拿他们回来,以正国法。叔宝,罗成出城,鬼混了一日,进朝回复道:“臣等追寻二人,并无踪迹,不知去向。”李密大怒道:“好奸党,明明私情卖放,还敢在孤家面前搪塞!”
喝左右绑这二人,押出斩首。闪出程咬金大叫道:“主公,这个使不得,你不想想,这皇帝是那里来的?如今怎么无情,动不动就要杀起来。”李密大喝道:“好匹夫,焉敢奚落孤家!”吩咐左右,一并把他推出斩首。吓得两班文武,一齐跪下道:“乞主公息怒,看他三人从前之功,免其一死。”再三保奏,李密怒犹未息,说:“既是众卿力保,将三人削去官职,永不复用。”三人勉强谢恩而出。程咬金一路大叫道:“有这样可笑的人!我让他做皇帝,如今他倒作威作福起来!”叔宝道:“事已如此,说也无益。”
咬金道:“秦大哥、罗贤弟,我们如今周游列国,到处为家,看有甚么机会罢了。”罗成道:“说得有理。”
此时秦母、程母俱已去世,只有罗成母亲在堂,三人各各收拾车辆,带了家眷,一同登程,沿路周游去了。当时金墉关六骠八猛十二骑,见魏王如此,渐渐分散。那洛阳王世充听了这消息,心中大喜,即密传将令,暗暗起兵来取金墉不表。
再说李密兵势大衰,手下只有王伯当、张公瑾、贾闰甫、柳周臣保护,心中也有些着急。时值荒年,粮饷均无着落,心中十分着急。一天黄昏时分,忽听炮响连声,军士来报说:“王世充来袭金墉,攻打甚急。”李密大惊,连夜与众将计议,都是面面相觑,粮草又无,兵马又少,怎生迎敌?君臣商议,惟有弃了金墉。投奔别国,再作区处。李密道:“如今投那国去好?”王伯当道:“若投别国,俱是小邦,未必相容;莫特投唐,庶可苟全。”李密道:“我与世民有隙。”伯当道:“不妨。向来李渊仁厚,世民宽宏,决不会难为主公的。”李密犹豫未决,忽报王世充人马攻破两城了,李密大惊,伯当道:
“主公快上马。”张公瑾、贾闰甫、柳周臣都弃了家小,走马出城,望长安而奔。这里王世充入城安民,只斩了萧后,其余各家家小,俱皆赦免,不在话下。
再说李密一行五人,行到长安,在午门外,先自绑缚,送人本章。高祖看了,对世民道:“金墉李密,被王世充暗袭,破了城池,今来投顺,我欲杀之,以消你之恨。你意若何?”世民道:“乘人之危,杀之不仁,又失人望。望父王怜而赦之,复以恩结之,则天下归心矣!”高祖大悦,即宣进来。李密到金阶,俯伏在地,高祖离坐,亲解其缚,赦其前罪,封为邢国公。又将淮阳王李仁的公主,配与李密为妻。封张公瑾、王伯当、贾闰甫、柳周臣为廷尉。伯当不受,愿为李密幕将,高祖许之。这话休表。
再说洛阳王世充得胜回国,想起妹子青英公主尚未招驸马,遂下旨在午门搭一彩楼,凭妹子掷球自择。公主遵兄之命,在彩楼上,抛球择婿,对天祝道:“姻缘听天由命。”
就吩咐宫女,将球掷下.却落在一个青面红须大汉身上。你道那大汉是谁?却就是单雄信。只因他抛弃了李密,来到洛阳,在彩楼边经过,公主一球,正中顶梁。两边宫官太监,邀住雄信,延入午门。王世充见了,心中大悦,立与成亲。过了数日,叔宝、罗成、咬金三人。游到洛阳,闻得单雄信为驸马,同来投他,雄信接见大喜,意欲奏知王世充,封他们官爵。但恐他们与唐家有旧恩,异日反复无常,反为不美,不如且款留在此,再
作理会。便奏过王世充,将金亭馆改作三贤馆,供养他三人在内,逍遥安乐,不表。
且说李密虽为驸马富贸,焉能比得前日为魏王时快意?欲要反唐,未得其便。适值山西有变,李密就在高祖面前,讨差出师,愿效微劳。高祖下旨,命他收服山西。李密得旨甚喜,退回府中,意欲公主同去,遂将心思,一一说知,并道:“此去成功,公主即为王后。”公主大怒骂道:“你这狼心狗肺之人,我家伯伯何等待你,你不思报恩,起此反心,真逆贼也!”李密骂道:“你这贱人,如此无礼!”遂拔出宝剑,将公主杀了,即招伯当相商。伯当见杀了公主,大吃一惊道:“不好了!还有什么商议?此时不走,等待何时?”李密慌忙与伯当上马,逃出东门而走。
这里邢国公府中家将,飞报入朝,高祖得报大惊,命秦王领兵追赶,碎尸万段。秦王领兵出东门一路赶去,李密回头一看,只见一队人马飞奔赶来。李密与王伯当纵马加鞭,行不上十里,到了艮官山断密涧,见追兵已到,李密连声叫苦。王伯当把戟向前,大喝道:“唐兵休赶,俺王伯当在此。”秦王道:“王兄,李世民特来劝你。今日之事,猜理皆亏,劝王兄不如降了唐家吧!”伯当道:“千岁,不必多言。俺王勇素重纲常,事虽无济,有死而已!”遂勒马挺鼓刺来。这里众将一齐放箭,伯当恐伤了李密,把身向前挡住。用戟挑拨,叮叮当当,把箭杆都拨在地下。不料旁边一箭,射中李密左腿,李密呵呀一声。伯当回头,才掇得一掇,就着了数箭,手戟一松,万弩射身而死。李密
并同行数人,亦被射死。秦王下令,将王伯当尸首葬在艮宫山,把李密首级斩下,收兵回长安,入朝复旨。高祖命将李密首级,号令午门示众。
不多几日,徐茂公、魏征,行至午门外,见了孪密首级,哭拜于地。有守门军人,将二人绑缚,入朝启奏。高祖闻知,叫推进来,军士将二人拿到金阶,秦王一见,忙奏道:“这就是徐绩、魏征,改诏私放臣者。”高祖闻奏,即令秦王下殿解缚。秦王领旨,下阶解缚,谢叙前情,就要二人归唐。二人道:“要臣归辅,必须葬祭了魏王尸首,以尽旧主之谊,然后归附。”秦王将此言奏请高祖,高祖准奏,命秦王前往主等。秦王就将李密尸首,用天子礼葬于艮宫山。致祭毕,徐绩、魏征,就旧唐朝。高祖封徐绩为军师,魏征为洗马,按察四方,招集金墉七骠八猛十二骑。那些金墉旧将,闻二人归唐,皆来归附。欲知后事,再听下回分解。;
却说山后朔州麻衣县,有一人姓尉迟、名恭,字敬德。生得身长一丈,腰大十围,面如锅底,一双虎眼,两道粗眉,腮边一排虎须。善使雌雄两条竹节鞭,有万夫不当之勇。娶妻梅氏。妻舅梅国龙、梅国虎,在麻衣县当马快。他住在城外打铁,务农为业。
一天,梅国龙、梅国虎到尉迟恭家里看姐姐,同迟恭道:“我闻定阳王刘武周,特差元帅宋金刚,在麻邑募选先锋。要想前去,只因你姐姐有孕在身,如今二位老舅到此,愚兄拜托前行,凡事全赖照顾,我留下雌鞭在此,倘或生下孩儿,取名宝林。日后夫妻父子重逢,可将雌雄二鞭为证。”当下拜别,彼此流泪。
尉迟恭带了盔甲枪鞭,往麻邑而来。到了麻邑,写了投军状,投入帅府。宋金刚唤他进来一看,好像烟熏太岁,火烧金刚。就命他演武,果然十分猛勇。即着他在午门候旨,自己先入朝中启奏,武周即降旨宣他进来。尉迟恭闻宣入朝,到殿下俯伏。武周看他豹头燕额,虎步熊躯。细问武艺行兵之事,尉迟恭对答如流,武周大喜。下旨封尉迟恭为先锋,宋金刚为元帅,来抢唐家世界。
且说雁门关守将王天化得报,忙写本章,差人上长安求救,高祖见了此本。便问:
“那位卿家可以领兵退敌?”闪出殷齐二王道:“臣儿愿往。”高祖遂命点兵十万,与二王前去退敌。这边尉迟恭前军到了雁门关,守将王天化出杀迎敌,尉迟恭把枪冲杀过来。王天化举枪来迎,未及三合,被尉迟恭一枪刺死。抢进雁门关,宋金刚的大队也到,一齐进关。尉迟恭即领兵直奔偏台关杀来。关中守将金日虎,领兵出关迎敌。战不上五合,被尉迟恭一鞭打下马去,又占了偏台关。即刻拍马抢先,宜奔白璧关。其时殷齐二
王到了,忽报半日工夫,失了两关,又报兵到城下,二王大惊,上城一看,见那尉迟恭犹如灶君一般。二王忙令画工,在城上描了他的形像,随后领兵出城。却被用迟恭鞭打枪挑,连丧上将数十员,杀败二王,抢了白璧关。宋金刚人马也到,尉迟恭即起身追赶二王。一夜之间,连劫他八寨,赶得二王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幸喜宋金刚有令,着尉迟恭先取太原,尉迟恭只得带马回白璧关去了。
再说高祖驾临早朝,忽报二王大败回来,高祖大怒,叫声:“宣进来。”二王到殿下,俯伏奏说:“来将凶狠,一日一夜,被他夺了三关,劫了八寨,杀死上将数十员。
臣儿画他形像在此,请父王观看。”高祖命挂在殿旁,两班文武见了形像凶恶,齐吃一惊。高祖问道:“此人如此厉害,众卿可有良策,退得他否?”闪出徐茂公奏道:“此人必须秦王前去,方可收服。”高祖准奏,着秦王领兵前去。秦王奉命同茂公出朝,问茂公道:“孤闻金墉五虎大将,王伯当尽义射死,单雄信在洛阳为驸马,俱不必提。还有秦叔宝、罗成、程咬金三人,不知下落,谅军师必知踪迹。孤家一再道及,军师从未实告。如今俺家被黑将杀败,难道军师终不肯与孤家图谋?”徐茂公道:“主公不必心焦,几个大将都在洛阳,待臣就去访寻,请他来保驾便了。”秦王大喜,就命茂公前去寻访,自己领兵先行。
且说徐茂公扮做游方道人,带了尉迟恭图形,向洛阳而来。不料洛阳铁冠道人对王世充道:“唐家被刘武周大将尉迟恭杀得大败,不敢出战,徐茂公必暗暗来请秦叔宝、罗成、程咬金,前去保护唐家,早晚就到。”王世充闻言大怒道:“天下也没有这样便宜,平静时节,我却供养她,如今用人之际,就要来请,理上也难容得去!”铁冠道人道:“徐茂公此来,一定扮作游方道人,主公可下旨四门,凡有游方僧道,一概不许入城。”这旨一下,徐茂公那里知道?敲着渔鼓简板,要入城去。守门军士喝道:“你这道人,是瞎眼吗?这里现奉圣旨,挂着榜文,不许游方僧道人城,你何不看看!”茂公见喝,抬头把榜一看,叫声:“列位,贫道初来,不知令旨,如今不进去便了。”遂回身走到一个面店门首,化些面吃,就把手中渔鼓简板敲动,唱起道情来。众人围住听唱,见他唱得十分好听,听的人一发多了。忽望见程咬金骑马冲出城来,把众人吓得乱嚷乱跌。程咬金见了,哈哈大笑,故意把马连转几个窠罗圈,吓得众人个个跑走,一拥拥进城去。茂公乘此也混入城,把门军士也不由做主,那里查点得许多?茂公一路访问叔宝住处,有人指引在三贤馆内。茂公听了,即往三贤馆来。忽遇秦安在门首,秦安认得茂公,就引入府,来见叔宝。叔宝看见茂公大喜,行过礼,茂公问:“罗成兄弟在那里?”
叔宝道:“他有病睡在床上。”就引茂公进房,见了罗成,相叫一声,放下渔鼓简板,坐在床上,与罗成把脉,说道:“罗兄弟,你的病,是个烟缠病,过几日就好。”忽见程咬金回来,走进房中,见了茂公,心中大骇。想他做了唐朝军师,为何到这又见他这般打扮,摸不着头路,便叫道:“你为何做这般叫化生理?”扯过简板,折为两段,拿起渔鼓,打得粉碎。扑通掉出一轴画来,拾起来打开一看道:“呵呀,原来是灶君菩萨!”叔宝一看道:“这不是灶君,是个将官的图形。”茂公说道:“正是。”咬金听了便大叫道:“我晓得了。前日单二哥说:‘刘武周有一员大将,叫做尉迟恭,身长面黑,起兵伐唐,日抢三关,夜夺八寨,杀得唐家不敢出战。’目下唐家用人之际,就是秦王思想我们,故差你来请俺三人么?”茂公道:“然也。”咬金道:“秦大哥快快收拾,我们就走。”叔宝道:“兄弟,你为何说这等话?罗兄弟病尚未愈,我们如何抛了他去?”罗成道:“表兄,你老大年纪,不趁此时干些功名,等待何时?你二人快
快前去,勿以我为念。”叔宝流泪道:“表弟呵,承你好心,倘或我二人一去。单雄信一定要难为你了,如何是好?”罗成道:“你放心,快快前去,兄弟自有道理。”叔宝只得收拾二辆车子,载着张氏、裴氏,令秦安先送到长安去,又叫徐茂公远远相等,遂拜别罗成,吩咐守门军士,去报单雄信来城门口相别。未知雄信来别,说出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当下单雄信闻军士来报这事,即时上马跑至城门口,跳下马来,双手搦住秦叔宝手,叫声:“秦大哥,你就要去。也须到小弟舍下相别一声,小弟也摆酒送行。如何到了这里,方才通知,如今要往那里去?”叔宝道:“小弟在此打搅不当,所以要往到处去,尚未有定着。”雄信道:“秦大哥,何必如此相瞒,莫非要去投唐么?”咬金道:“然也。你竟是个神仙,我今好好把一个罗成交与你。若是病好了,还我一个人。若是不济事,也要还我一把骨头。”叔宝道:“你这匹夫,一些道理都不晓!二哥,你也不必介怀。”雄信叫家将斟酒来,捧与叔宝,叔宝一饮而尽,一连三杯。雄信又来敬咬金,咬金道:“谁要吃你的酒?”叔宝与雄信对拜四拜,二人上马而去。
雄信遂上城观看,望见树林内走出徐茂公,同二人而去,雄信见了大怒道:“这牛鼻道人,你来勾引了二人前去。那罗成小畜生不病,一定也要去了!”就下城提槊,要来害死罗成。那罗成见二人去了,就叫罗春吩咐道:“你立在房门口。若单雄信来,你可咳嗽为号。”罗春立在房门口,只见单雄信提槊走来,罗春高声咳嗽。雄信问道:
“你主人可在房内?”罗春道:“病睡在床上。”雄信走到房门口,听罗成在床上叹气道:“秦叔宝、程咬金,你这两个狗男女,忘恩负义的,没处去住,就在此间。如今我病到这个田地,一些也不管,竟自投唐去了!呀,皇天呀!我死了便罢,若有日健好的时节,我不把你唐家踏为平地,也誓不为人了。”雄信听了,即忙弃了槊道:“我一时之忿,几乎断送好人!”忙走进来,叫声:“罗兄弟,你不必心焦。你若果有此心,俺当保奏吾主,待兄弟病好之日,报仇便了。”罗成道:“多谢兄台,如此好心,感恩不尽。”过了数日,罗成病好了,雄信保奏,封罗成为“一字并肩王”,按下不表。
再说茂公、叔宝、咬金三人正行之间,咬金大叫道:“此去投唐,自有大大前程。”
叔宝道:“我去不必说,但你去有些不稳便。”咬金道:“为什么呢?”叔宝笑道:
“兄弟,你难道忘怀了斧劈老君堂,月下赶秦王么?”咬金闻言叫声:“呵呀,如今我不去,另寻头路罢了!”茂公道:“不妨,凡事有我在此,包你无事便了。”咬金道:
“你包我无事,这千斤担是你一肩挑的。”茂公道:“这个自然。”三人行到白璧关寨边,茂公道:“二位兄弟,且在此等一等,待我先去通报,再来相请。”咬金道:“我的事,须要为我先说一声,不可忘记。”茂公应声:“晓得。”走入帐去。
秦王一见,就叫:“王兄,三人可来么?”茂公道:“罗成有病不来,秦叔宝、程咬金在外候旨。”秦王大喜,就要宣进来。茂公道:“且住,那程咬金进来,主公必要拍案大怒,同他斧劈老君堂之罪,把他竟杀便了。”秦王道:“王兄此言差矣!那‘桀犬吠尧’,各为其主。今日到来,就是孤的臣子,为何又问他罪?”茂公道:“这人若不同他以罪,他必认唐家没有大将,才请他来退敌,他就要不遵法度了。主公须要杀他,他方得伏伏贴贴,那时臣自然竭力保他便了。”秦王依允,下旨宣:“叔宝秦恩公入营。”
叔宝闻宣,即入营拜伏于地,秦王用手扶起,谢他前日大恩,又下旨:“宣程咬金犯人入营。”咬金闻宣入营,俯伏在地,叫道:“千岁爷,臣因有罪,原不敢来,是徐茂公力保臣来的。”秦王见了,心中不忍,只得硬了头皮,叫声:“绑去砍了!”茂公、叔宝忙道:“主公权且赦他前罪,叫他后来立功赎罪便了。”秦工忙令松绑,当下大摆筵席接风。
次日叔宝提枪上马,直到白璧关,单讨尉迟恭交战。探马报入关来,此时尉迟恭往马邑催粮去了,宋金刚便问:“那位将军出去会战?”有大将水生金愿往,提刀上马,冲出城来。战了三合,被叔宝一枪刺落马下。败兵飞报入关,大将魏刁儿大怒,举枪上马,又冲出城来。战了二合,又被叔宝刺死,宋金刚失了二将,打听来将是秦叔宝,便令军士闭关,不许出战。叔宝知尉迟恭不在关内,便收兵回营,秦王闻叔宝得胜,吩咐摆宴庆功,饮到黄昏,茂公、叔宝告辞,回自己帐内安歇。
程咬金对秦王道:“主公你看,今夜月明如画,臣闻白璧关十分好景,臣保主公去探看如何?”秦王依允,君臣二人,悄悄上马,离了营门。果然月色皎洁,万里无云,走至白璧关下,见得关门十分险峻。君臣二人,正在城下讲话,不料尉迟恭催了五千粮草,入关缴令,宋金刚把日间与叔宝交战事情,说了一遍,并道:“你今夜可去巡关。”
尉迟恭领了帅令,到关上来巡关。有军士指道:“南首月光之下,有二人在那里指手画脚。”尉迟恭一看,见远远一个插野鸡翎的,说道:“这一定是唐童。”忙下关来,提矛上马,悄悄开关,把马加鞭跑来,大叫:“唐童休走!”咬金道:“不好了!主公退后些!”宣花斧迎上前来,见他如烟熏太岁,火烧金刚,比那画上的更加凶恶。
当下尉迟恭大喝道:“你这厮却是何人?”咬金道:“爷爷就是程咬金。你这黑炭团,可就是尉迟恭么?”尉迟恭道:“然也。”咬金把斧砍来,尉迟恭把长矛架住,当的又是一斧,他又架住。一连挡过三斧,到第四斧也没劲了。尉迟恭叫声:“匹夫,原来是虎头蛇尾!”即把蛇矛刺来,咬金把斧乱架,尉迟恭拦开斧,扯出钢鞭,耍的一鞭,正中左臂,跌下马来。秦王叫声:“动不得!”尉迟恭即把长矛来刺秦王,秦王把定唐刀架住,尉迟恭又把蛇矛劈面刺来。秦王看看遮架不住,想不到程咬金跌在地上,并未身死,他拾斧在手,跳上马,叫声:“尉迟恭,勿伤我主。”尉迟恭回身来战咬金。咬金道:“尉迟恭听着,我有话说。”尉迟恭遂道:“咬金,你有何话?快快说来。”咬金道:“我君臣二人,都是没用的。你就打死,也不为好汉。我那边有个秦叔宝,胜你十倍,你若有本事对得他过,才算是好汉。你今不要伤我主公,待我去到营中,请了叔宝来,与你对敌。若是怕他,不肯放我去,竟将我君臣或是拿去,或是打死,明日他来问你,你却也活不成了。”尉迟恭听了,气得三尸直爆,七窍生烟,叫声:“快去叫他来,我有本事,在他面前拿你们,你快去叫他来。”咬金道:“我不放心,万一我去了,
你把我主公打死了,如何是好?”尉迟恭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有本事,等那秦叔宝来,一并拿你三人。去,你快去!不必多言!”咬金道:“我只是不政心,你可赌个咒与我,我好放心前去。”尉迟恭道:“你去之后,我若动手杀唐童,日后不得好死!”咬金道:“如此我便放心前去。主公,你在此等一等,等臣去叫他来便了。”
当下咬金奔回营中,擂起鼓来。茂公起来,问有何事?咬金道:“不好了,快叫秦大哥去救驾!”就把前事说了一遍。茂公听了大惊,忙问道:“主公如今在那里?”咬金道:“主公,我交与尉迟恭了。”茂公喝道:“你这该死的人,怎么把主公交与敌人,自家却走了!”叫一声:“拿起锁了,跪在辕门,若救主公不得,把你万割千刀。”左右将咬金绑出。一边忙请秦叔宝起来,说出情由。叔宝遂顶盔贯甲,提枪上马赶去。这边尉迟恭果然一些不动,那秦王却倒去引他,劝他投降。尉迟恭听了大怒道:“唐童,你说这话,我也顾不得了。”就提起蛇矛刺来,秦王回马便走,敬德纵马赶来,看看赶近,忽听后面大叫:“尉迟恭勿伤我主,俺秦叔宝来了!”尉迟恭回头一看,见叔宝果然人材出众。叔宝把尉迟恭看,真正好像黑煞神,忙提枪迎面刺去。尉迟恭举矛相迎,二人武艺,不相上下。
二人正在交战,忽听得秦王叫声:“秦王兄,下不得绝手,这人孤家要他投降的。”
尉迟恭听了大怒,回马竟奔秦王,秦王回马便走,尉迟恭紧紧赶去,叔宝却也追来。此时天色微明,追到美良川,却是一条极狭极小的弯路。尉迟恭追过山弯,就想要打叔宝一个不防备,遂左手举鞭,右手提矛等着。叔宝追到这个弯边,心中一想:“这黑贼若躲在那面,我若走去,他一鞭打来,怎样的招架?”便按下了枪,取出双锏,上下拿着。
一过弯来,尉迟恭大喝一声,将鞭打下。叔宝把左手的锏架开鞭,右手的锏打去。尉迟恭把右手的矛一架,左手鞭又打来了。叔宝架开鞭,又打一锏。尉迟恭一矛加开锏,又是一鞭,叔宝架开鞭,却待要打,尉迟恭回马就跑了。这名为“三鞭换两锏”,尉迟恭打出三鞭,叔宝只换得两锏。
当下尉迟恭追赶秦王,到了一个所在,秦王只叫一声苦,原来是一条大涧,名为红泥涧,约有四丈阔,水势甚急。秦王把马加上几鞭,叫声:“过去!”那马一声嘶吼,从空一跃,即跳过岸去。尉迟恭赶来,把马一夹,叫声:“宝驹,你也过去。”那马扑通一响,也跳过去。叔宝见了,便心下着急,把马鞭在呼雷豹头上乱打。此马着急,吼叫一声,那尉迟恭幸也是宝驹,不致跌倒,叔宝的马也跳过去。三人一路赶到一山,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当下尉迟恭赶秦王到一山,名为黑雅山,茂公早已算定,差下马三保、殷开山、刘洪基、殿志贤,盛彦师、丁天庆、王君起、鲁明月八将,在此等候。见尉迟恭追来,一齐出战,尉迟恭挺起蛇矛,逼得那八将如走马灯一般。忽有宋金刚传令到来,叫尉迟恭即刻回关听差,不得有误。尉迟恭得令,只得去了。
叔宝遂保秦王回营,见咬金绑缚,跪在辕门首。咬金金见秦王。就叫道:“主公,你见了军师,求主公认是自己要去探白璧关,令臣保驾,臣方有几分活命。不然,臣的性命一笔勾了。”秦王应允,遂入营来,茂公迎入帐中,说道:“主公受惊!”秦王道:
“这是孤家自取其祸,要程王兄保驾,去看白璧关,不意撞见尉迟恭。”茂公微笑道:
“主公不必瞒臣,臣已知道了。”吩咐把程咬金推进来。左右答应一声。即把程咬金推入。茂公喝道:“你这匹夫,怎么劝主公夜探白璧关,几乎丧了性命?”咬金大叫道:
“屈天屈地,只是主公要我保驾,去探白璧关,故此我同去的。”秦王道:“军师,果然是孤家要他同去的。”茂公道:“既是主公认了,臣怎么好杀他?但此人这里用他不着,吩咐册上除名,速速赶出去。”咬金尚欲再言,茂公拍案大喝道:“你这匹夫,还不快去,在这里怎么样?”咬金没光没采,只得向秦王道:“主公呀,军师要赶我出去,还求主公劝解军师一声。”秦王道:“凡事只可一,不可再,孤家说过一遭,难以再讲。”
咬金看看茂公道:“军师,你当真不用我么?”茂公喝道:“你这匹夫,还不快走,若梢迟延,吩咐左右看棍。”咬金道:“罢罢罢,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叫声:
“主公,臣去了!”秦王见茂公认了真,不好多言。
咬金走出营外,跳上马,招齐家将说:“军师不用我,我们去吧。”一路走了二十余里,到一个所在。地名言商道。只听得一声锣响,跳出五六个强人来,挡依去路。为首的二人,一个叫毛三,一个叫勾四,大叫:“留下买路钱,饶你性命!”咬金大笑道:
“原来是我子孙在这里!”勾四听了这话,就问道:“你是什么人,说我们是你的子孙,难道你不怕死么?”咬金道:“你这狗头,人也认不得,爷爷就是瓦岗寨混世魔王程咬金便是!”那一班强人听说,皆跪下道:“果然是前辈宗亲!不知老爷因何在这里?”
咬金道:“我因与唐朝的军师不和,因此出来,去向尚未有定。”众人道:“既是老爷方向未定,何不同小人们在这言商道中东岳庙居住?”咬金道:“如此甚妙。”就同众人到庙中来,坐在公案上,众人一齐拜倒,山呼千岁。咬金就封毛三为丞相,勾四为阁老。令大小喽罗,凡有孤单客商,不许抢劫。越是大风,越是夺他。众人一齐答应。
且说秦王见茂公赶了咬金出营,便问道:“军师今日因何这般认真?”茂公道:
“臣岂认真逐他,不过激他去与主公干立一件功劳,使他将功折罪,不过六七日内,他即来了也。”秦王道:“原来如此,孤实不知,今可放心了。”
再说,过了几天,毛丞相来告咬金道:“今喽罗来报说:介休县解了粮草上万,打从此处经过,我们去夺取来,不知可否?”咬金道:“妙甚!妙甚!”勾阁老道:“主公,臣有一计,包管容易成功,如今主公可穿出大路,挡住解粮将官,臣等往斜路上抢了就走,不怕不成功。”咬金道:“倘被他们追杀而来。又费力了。”毛丞相道:“主公放心,这言商道中,路径最杂。凡活路上都有圈儿暗号,死路上没有圈儿暗号,我们这班人认得明白,若外来的人,那里晓得?凭他走来走去,没处旋转。纵有干军万马,亦是无用。”
咬金听了大喜,即提斧上马,抄出言商道,远远望见粮草来了,一马上前喝道:
“你们留下买路钱来!”众兵见了,连忙退后,报知尉迟恭。尉迟恭挺枪上前,两人一看,各各认得。尉迟恭便问:“你这匹夫,在此做什么勾当?”咬金道:“奉军师将令,在此候你。你今把粮草送我,我便饶你的狗命。”尉迟恭大怒,挺矛刺来。咬金把斧架住,战了几合,那边毛三、勾四、一班喽罗,杀散众兵,推了粮草,拥入言商道中去了,咬金把斧一按,叫声:“承惠,改日相谢。”回马一溜,也进言商道中去了。尉迟恭回
头,见失了粮草,拍马追来,见咬金跑过两弯,忽然不见。尉迟恭大叫程咬金,又不见答应,催马追前一步,兜转去,是这个所在,兜转来,又是这个所在,心向无法,暗想:
“没有粮草,如何缴令?我今再往介休去见张士贵,告际此事,要他再发粮草一万,以应军需便了。”遂领众人往介休去,不表。
再说程咬金打听得尉迟恭去了,遂动众人将这粮草投送秦王去,秦王自然重用。若在此,终非了局。毛三道:“主公议论虽是,倘然军师照前不用主公,那时岂不进退两难?”咬金道:“这有何难,若是不用,我们依旧再来。”众人听了,只得从命。咬金令五百余人报了粮草,竟往唐营。军士报知秦王,秦王大喜,吩咐摆酒伺侯。咬金进营,先拜见秦王,后参见军师。秦王同咬金道:“这几日在那里安身?”咬金道:“臣前日被军师赶出,来到言商道,降伏了一班喽罗,封了几个臣子,做了草头王。不料尉迟恭在介休县解来十万粮草,被臣尽数劫来,献与主公。军师若肯收用,依旧归保主公,若一定不收,臣带了粮草,自去图王立业,日后兵精粮足,抢州夺县,成了气候,那时主公不要怪我。”
茂公微笑道:“你要我收你,且吃了酒,再到一处去,成了一椿功劳,即便收你。”
秦王遂赐坐与众将饮宴。及饮罢,咬金就问:“军师发令,要到那里去干甚功劳?”茂公道:“你可带领原来的人,我再差马三保等八将,点兵一千帮你,仍到言商道去。那尉迟恭又解一万粮草来了,再劫了他的,便算你一大功劳。”咬金欣然领命,同八将与原来的一班喽罗,齐到言商道扎住。
再说尉迟恭又往介休县,来见张士贵,说出粮草被劫,如今要乞贵职,再发兵粮一万,以济军需。张士贵没奈何,又发粮草一万,交尉迟恭解去。尉迟恭领了粮草,起解而来,到了言商道。程咬金望见粮草到了,就哈哈大笑,横开宣花斧,出马拦在路口。
尉迟恭趱行到此,一见咬金,便问道:“你这狗头,又在此做什么?”咬金道:“我家军师叫我来致谢你,你如今一发把粮草送我,改同一总奉谢。”尉迟恭大怒道:“好狗匹夫,前日不曾捉防,被你劫去,今日又来,看爷爷的枪,送你命吧!”遂把枪刺来,咬金又会跳纵法,如猴跳圈一般,窜来窜去。尉迟恭在这边,他便跳到那一边,尉迟恭赶到那边,他又闪在这里。正在躲来躲去,那边马三保等一齐杀上,冲散军士,抢了粮草就走。程咬金战了些时,料粮草已到手了,就说道:“多谢你今日的粮草,另日一并总谢。”回马一溜,竟往言商道去了。尉迟恭大怒,拍马赶来,这一路兜转去,依然是这个所在,那一路抄出去,又是这个所在,心中又气又恼,没奈何,只得又往介休县去,这里程咬金与马三保一千人,推了粮草,竟往营中,来见秦王,细言其事。徐茂公道:
“你们不必停留,再往言商道中去。那尉迟恭还有粮草来,如今可如此如此,就算你的功劳。”咬金等得令,又来言商道中等候,不表。
再说尉迟恭又到介休县,来见张士贵,细迷复失粮草之事,张士贵大惊道:“呵呀,将军失事二次,非同小可,如今粮草实在没有了。”尉迟恭道:“实是小将不识路径之罪,如今万望贵县周全,随多随少,付我前去应用也罢。”张士贵只得又凑齐五千粮草,交与尉迟恭。尉迟恭道:“贵县如今可把车辆内用铁环搭扭,搭做一连,使他抢劫不动。
再差人到白璧关通知宋金刚,领兵接应。”申发了文书,然后起解而行。
再说徐茂公时刻算计,那日令秦叔宝带领一千人马,往白璧关西首埋伏,如此如此。
叔宝得令,领兵去了。再说宋金刚得了尉迟恭文书,心中着急,连夜点齐一万人马,悄悄出关,往介休接应,正行之间,一声炮响,叔宝当先拦住,大喝:“宋金刚,往那里走?”宋金刚见是叔宝,吃了一惊,战未三合,被叔宝拦开刀,耍的一枪,刺落马下。
枭了首级,杀散众军,竟奔白璧关来。那关中不曾提防,被叔宝杀入关中,接了秦王兵马进城。叔宝又往偏台关、雁门关来,一夜复了三关,按下不表。
且说尉迟恭解粮到了言商道上,程咬金拦住大叫道:“好军师,料得到,果然又来了。你今快快送过来,不然,大家得不成,就放火烧了吧。”尉迟恭大怒,拍马使矛刺过来,咬金遮拦招架,又跳来纵去。后面马三保一千人马过来,抛上干chai烈火,竟把车辆烧着,程咬金道:“如何,你不会做人情,如今大家得不成了,我也要告别了。”尉迟恭回头一看,好似火焰山一般,心中大怒,拍马追来,咬金又两三转弯,竟不见了。
尉迟恭气得目瞪口呆,只得回介休县去。这里程咬金一千人马回来,见了秦王复命,秦王就令起兵到介休县下寨。不知又作了何事,且听下回分懈。;
当下秦王安营事毕,便问茂公道:“孤再遣一人去劝尉迟恭,未知何人可使?”茂公道:“臣闻此处有一隐士,名唤乔公山,与尉迟恭十分情厚。若得此人前去便好,主公可差人以礼聘来,必有商处。”秦王遂令秦叔宝备礼往聘。不一日,叔宝聘取乔公山来。秦王宣公山进帐,公山见秦王生得龙眉凤目,实乃帝王之相,心中暗喜,口称:
“山野农民乔公山参见。”秦王亲手扶起,吩咐看坐,问公山:“素闻长者与尉迟恭交情甚厚,不知真否?”公山道:“臣昔日在麻衣县务农,尉迟恭打铁营生,十分穷苦。
臣见他生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必是国家栋梁。因他时运未来,臣不时周济。近闻他在刘武周处为将,可惜误投其主。”秦王道:“孤家闻刘武周拜宋金刚为元帅,封尉迟恭为先锋,日抢三关,夜劫八寨。今孤家复夺三关,宋金刚已死。那尉迟恭现日在介休城内,今欲烦长者往彼说降此人,不知可否?”乔公山道:“臣蒙主公委命,敢不愿效微劳?”秦王大喜,遂封乔公山为参军之职。
乔公山辞别,当即到介休城下,叫喊上军士,相烦通报尉迟将军,说有故人乔公山相访。城上军士将此言报知尉迟恭,尉迟恭命军士开城,请入帅府相见。行礼叙坐,拜谢往日大恩。乔公山谦逊一回,尉迟恭道:“我亏了定阳王封我为先锋,日抢三关,夜劫八寨,杀得唐家亡魂丧胆。目今在此运粮,谁想在言商道上,被程咬金劫去了粮草二次。又闻得秦叔宝杀了俺元帅,恢复了三关。俺今独守介休,进退两难,不知老员外到此,有何贵干?”乔公山道:“老夫此来,专为将军而来。”尉迟恭道:“有何见教?”
乔公山道:“老夫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将军有这一身本事,可惜误投其主。
老夫承秦王相召,封我为参军之职。今我奉令旨,来劝将军归降,将军可念老夫昔日交情,降了唐家吧。”尉迟恭大叫道:“老乔,你此言差矣!我尝闻烈女不更二夫,忠臣不事二主。你这些不忠言语,不须提起。若不看昔日交情,就要一刀两段。”吩咐摆酒,道:“老乔,你快吃了酒去吧,休再多言。”
乔公山无可奈何,只得坐下吃酒,正饮之时,忽闻得城外炮响连天,喊声不绝。军士忙报进来说:“唐兵攻城,四围架起云梯,团团围住,攻打甚急,请令定夺。”尉迟恭拱拱手别了乔公山,提矛上城,往外一看,见城下程咬金、秦叔宝一班战将,在城下指手画脚道:“尉迟恭,你此时不降,更待何时?”尉迟恭大怒,把箭射下,正中程咬金坐骑。那马前脚一低,后脚一起,把程咬金一个觔头,跌在地上,忙爬起来上了马,也取了弓箭追到城下道:“黑面贼,降不降由你,为何射我一箭?难道我不会射你么?”
也把一箭射上城去。尉迟恭大怒,吩咐军士,一齐放箭射下去,秦叔宝也令军士一齐放箭射上去。那里徐茂公、秦王出营观看,只见一边射上去,一边射下来。秦王因见自家的兵将多,恐伤了尉迟恭,忙令军士不许放箭,只把介休团团围住。
尉迟恭在城上,督守了半日,见唐兵不十分攻打,心下宽了三分。过了下午,下城回县,见乔公山还在堂上,尉迟恭道:“你怎么不去?”乔公山道:“还没有将军号令,不敢擅自回去。”尉迟恭道:“你今快些回去,上复你家主公,我尉迟恭宁死不降。若要归降,除非我主公死了,我便归顺。”这话尉迟恭是说差的。他心里要说断绝的话:
除非我与主公都死了,然后降你。意思是来生才肯归降你,不料说差了。那乔公山道:
“将军既然如此说,日后不可失情。”尉迟恭也不开口。乔公山又道:“不可失信!”
尉迟恭只说:“死了便罢。”乔公山作别出城,回营缴令道:“他说主人死了方肯曰唐。”
秦王道:“刘武周年尚未老,怎么能死?他明明把这句话难我。”茂公道:“主公放心,臣有一计,可在众军中觅一个象刘武周面貌的,封他子孙万户侯,赠千金,将他杀了,把他首级送去,只说是刘武周是我们杀了送来,他一见了,自然认是真的,决来归降。”
秦王就令将数上灯兵一一选过,有一个生得面貌与刘武周无二。秦王见了大喜,问道:“你姓甚名准?年纪多少,可有妻子?孤家今日要借你一件宝贝,即封你了为万户侯。”那人听了不胜欢喜道:“小的名唤孟童,妻子死了,养了三个儿子,大的今年十岁,两个小的还小。小人的妻子死后,将三个儿子寄在外婆家里。小人今年四十二岁,若要小人有的东西,无有不肯借与千岁的。”秦王道:“孤家见你相貌与刘武周一样,故此要借你的首级,前去招那尉迟恭来降。孤家即封你子为万户侯,赐以千金。”那人道:“呵呀,这事真正使不得!”咬金道:“只此一遭,下次不可。”那人大哭道:
“小人死了,千岁爷方才的话,切不可失信。小的住在太原东门外,青布桥西首,有一个王阿奶,就是小人的丈母,三个儿子都在那里。”程咬金道:“知道了,莫要累赘!”
就把那人的头砍下,茂公取木桶盛了,付与乔公山,令他再往介休去。
乔公山奉令,到了城下,大叫:“城上的,快报进去!那刘武周已死,特送首级在此。”军士忙报与尉迟恭知道,尉迟恭令开城门放人。乔公山来至堂上,尉迟恭道:
“老乔,俺主公首级在那里?”乔公山道:“这木桶内就是。”尉迟恭把本桶盖一开,只见鲜血淋漓,一个刘武周的首级在内,即放声大哭,双手把首级提起来一看,便大哭道:“我恩俺主公部下还有强兵十万,战将千员,焉能就取得他的首级?”便叫一声:
“老乔,我问你,这首级果是谁的?你好生欺俺!”将首级照着乔公山劈面打来,乔公山慌忙闪过,便道:“将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将军有言在先,说主公死了,即便归唐,而今你主公首级在此,如何你悔却前言,岂是大丈夫的气概:我说你悔却前言,便为不信,抛掷主公首级,又为不忠。不忠不信,何以为人?我家主公非无良策擒你,今苦苦劝你,无非要你投降,故不加毒害,你只管越抚越醉,觉得太过了!”
尉迟恭闻言大怒道:“你这老头子学这些鬼话,只好骗三岁孩童,俺尉迟恭岂是为你所骗得信的!你去对你主公说,有本事的前来斯杀,不要用这些鬼计!”乔公山道:
“将军怎见得不是你主公的首级?”尉迟恭道:“老乔,俺主公鼻生三窍,脑后鸡冠,你岂不知鸡冠刘武周?俺的主公若果真死,俺不会失信于你。”乔公山道:“将军既不失信,管教取鸡冠刘武周首级来。”遂出城,将此言回复秦王。徐茂公道:“要真的也不难。武周手下有一人,姓刘名文静,官拜兵部尚书。他心向主公久矣,待臣修书一封与他,管叫将刘武周首级来献。”秦王大喜,茂公遂修书差乔公山领五百人,用尉迟恭旗号,如此如此,公山领命前去。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当下徐茂公见乔公山领兵去了,又令秦叔宝带领一千人马,埋伏在白璧关之南,地名“多树村”。吩咐说:“或见刘武周兵马来时,不可拦阻,让他过去。他若复回,方可阻截,不许放他回兵,须要他首级回来缴令。”叔宝得令,领兵去了,茂公又令程咬金也带兵马一千,慢慢而行。可迎着刘武周之兵,只许胜,不许败,违令者斩。咬金道:
“禀军师,小将昨夜受了风寒,肚里作痛,难以交战。须要带个帮手同去,才可放胆。”
茂公道:“你自前去,少不得自有兵来接应,不必帮手就得的。”咬金道:“小将实是有病,若能取胜,就不必言;倘然败了,请军师念昔日之情,莫要认真。”茂公道:
“自有公论,不必多言,快些前去。”咬金皱着双眉,捧着肚子,走出营来,叫家将扶他上马,勉强提了斧头,领兵前去,从军师吩咐,慢慢而行,按下不表。
再说乔公山奉了将令,领五百人马,打着尉迟恭旗号,行近马邑地方,忽见定阳王刘武周带了人马,在前面扎下大营。你道刘武周为甚扎这大营?因他闻秦王复了三关,元帅已死,又闻介休被困,恐尉迟恭有失,故此起兵前来接应。为因出兵日子不利,扎营在此。乔公山来至营前,叫军士报进去,说有先锋尉迟恭差人到此求救。定阳王闻报,就令宣进来。乔公山走进营来,双膝下跪,口称:“山野农民,朝见千岁。”武周就问:
“卿何方人氏?有何话说?”乔公山道:“臣乔公山乃朔州麻衣县人,务农为生,与尉迟将军同乡。自幼相交,因往介休访尉迟将军,正遇唐兵围城,十分危急。今特奉尉迟将军之令,前来求救,望我王早起救兵。”刘武周道:“贤卿请起,孤家恨唐童复了三关,杀了元帅,正要统兵前去救应,只为起兵性急,遇了黑道红沙,故此扎营在此。”
乔公山道:“今日乃是黄道吉日,何不发兵?”武周大喜,吩咐大小三军,即日起兵,乔公山奏道:“臣乃农民,不谙武事,但闻厮杀之声,就惊得半死。望大王放臣回去,自耕自种,以终天年,臣之愿也。”武周道:“卿不愿为官,孤家也不好相强,赐你回乡去。”公山谢恩,竟往马邑而去。
刘武周兴兵起行,来至白璧关,过了许多树林,就是秦叔宝埋伏之处。他见武周兵马过去,方才出来,绝他归路。那刘武周又引兵前进,不多时,忽见程咬金兵马扎住,不能前进。武周遂下令扎寨,便问:“那一位将军出去战一阵?”有大将王龙上前道:
“臣愿往。”就提一柄月牙铲,上马直抵唐营讨战,此时程咬金有病在营,闻军上来报,营外有人讨战。心内好不惊慌,遂吩咐小军道:“我老爷肚痛得紧,挂了免战牌吧!”
小军就把免战牌挂出。王龙一见大怒,一马来至营前,把免战牌打得粉碎,高声大叫道:
“我闻得唐家大将甚多,今日正要会战,为何把免战牌挂出?今日我若不冲你的营,也不为上将!”把手中月牙铲摆一摆,一马冲来。这边军士把箭乱射,他进来不得,只在营前讨战。
军士将这事报知程咬金,咬金道:“呵呀,我肚中疼痛,如何是好?待我解一解手去战他吧。”忽旁边走出一个家将,叫道:“老爷,真正是‘急惊风遇了个慢郎中’。
战与不战,速速定夺。若再停一会,被他杀进营来,这叫做‘滚汤泡老鼠,一窝都要死’。”
咬金听说,心中无奈,手也不解,心中想道:“‘丑媳妇少不得要见公姑。’况我程咬金也是一个好汉,不管死活,出去战他一战吧。”遂走至营门,家将扶他上马,咬金把斧一提,比平日重了许多。没奈何,把斧双手拿了,来至营前,抬头一看,见不是刘武周,心中放下几分。两将各通姓名,王龙道:“程咬金,俺一向闻你也有小小的声名,今日遇俺,只怕你难逃狗命了。”说罢,就是一月牙铲铲过来。咬金双手把宣花斧往上一架,叫声:“住着,俺程爷爷一时害了肚泻病,你略等一等,我前去解一个手,再来与你交战。”王龙大怒道:“你这狗头,戏弄我王爷么!”又是月牙铲铲过来。程咬金见他连铲二铲,心头火起,提起宣花斧,照着王龙一连三四斧,把王龙杀得盔歪甲散,倒拖兵器,回马便跑。
咬金见他去了,意欲下马出恭,在战场上不好意思。看西边一带大树,不免到那里解一解手吧。一马来至树林边,下了马,拿了斧头,走出一株松树背后。正撒得畅快,王龙回马一看,见咬金往西边树林内去了,他却回马轻轻走来。看见咬金的马拴在树上,转过树林一看,又见咬金在那里解手,心中大喜。想这狗头该死了,便轻轻走至衬边。
咬金见有人走来,只道是乡民在那里砍柴,遂叫一声:“砍柴的,有草纸送一张来与我。”
王龙应道:“有,送你一铲。”突的一铲过来。咬金吃惊一看,见是王龙,叫声:“不好!”立起身来,一只手提着裤子,一只手提着斧头,只拣树多的所在就走,却去躲在一株大树背后。王龙欺他无马,放心追来。不防咬金提斧等候,王龙才到树边,被咬金狠命一斧,砍着马头。王龙跌下马来。咬金又是一斧,结果了性命,把王龙首级砍下来,上马回营,将首级号令示众,自此咬金的肚泻痛也好了。
再说刘武周探子飞报进营说:“王将军被程咬金杀了!把首级号令营前了!”武周大怒,亲自出马,直抵营前讨战。这边军士连忙报进,咬金道:“说不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怕不得许多。”就提了斧头出营。来至阵前,只见刘武周金盔金甲,身坐嘶风马,手执大砍刀,赤面黄须,好似天神下降。咬金叫道:“定阳王请了。”武周骂道:“唗,卖柴扒的匹夫,谁与你打拱?”咬金笑道:“你这人不识抬举,我好意与你打拱,你缘何开口便骂?难道我不会骂人么?你这变不完的畜生!”武周举刀劈面就砍,咬金把斧急架,大战十余合。咬金那里是武周的对手?因奉军师将令在身,只许胜,不许败。故勉强支持几个回合。况又水泻病方好,如何支持得来,那武周把大砍刀夹头夹脑砍下来,咬金无法抵挡,只得回马往白璧关南首败下来。
后面武周阵内,又转出四个大将:一个姓薛名花,一个姓柏名样,一个姓符名大用,一个复姓太叔名原,随武周在后赶来。程咬全心惊胆战,向前乱跑。忽见前面树林中闪出一员大将,大叫:“秦叔宝在此!”咬金大喜,勒住马看叔宝交战。那武周一见叔宝,大骂道:“黄脸贼,你杀孤元帅宋金刚,今日相逢,决难饶命!”即把砍刀砍来,叔宝举枪交战,武周后面四个大将,一齐杀上前来。咬金看见,也杀入阵。叔宝一枪剌中太叔原,咬金也一斧砍死柏祥,武周见损了二将,无心恋战,回马便走。叔宝、咬金随后追赶,直至武周营前,那营内闪出十数员将官,救驾进营去了。这边叔宝、咬金合兵一处,按下不表。
再说乔公山来到马邑,寻至兵部尚书衙门,就烦门上通报一声,说:“有紧急军情的,要见你家老爷。”门上人遂进内通报,这老爷就是刘文静,乃京兆人,与李靖同窗,胸藏韬略,文武全才。数日前接得李靖锦囊一封,说他误投其主,今应归唐,世子秦王,乃真主也,故而有意归唐,但未有便。那日闻报有紧急军情的来人求见,即吩咐叫他进来。门上人传话出来,乔公山来至里边,双膝跪下,将书呈上。文静拆书一看原来是徐茂公的书,只见上面写道:
大唐皇帝驾前军师徐绩,致书定阳王驾前兵部尚书刘老先生台下:绩闻识财务者为俊杰。目今兵困介体,尉迟恭不日归唐,你主刘武周已入我牢笼之计,犹如网中之鱼耳。先生岂未识天时而恋恋在彼耶!今念先生与李药师系同窗好友,故特差参军一员,致达先生。请先生通权达变,速取刘武周首级,以作归唐计,不失公侯之位。书不尽言。徐绩顿首。
文静看了书,忙离座请乔公山起来见礼,问了姓名,留在内署,款待酒饭。次日领了三千人马,只说解粮为由,同公山带了夫人马氏,妻舅马伯良,往介休而来。到了武周营前,军士忙报入营,武周命宣进来。文静进营参拜道:“臣闻唐童害了元帅宋金刚,又兵困介休,特解粮草,带领兵马三千,亲来保驾,共破唐兵。”武周大喜,吩咐排宴共饮,至晚方散。是夜刘文静手提宝剑,来到帐中,守兵见是自家人,不甚提防,被文静闪入帐中,举剑刺死,斩了首级,带出营去,招呼军士道:“有愿投唐者同去;如不愿投唐者,大家散去。”斯时兵将一半散去,一半随刘文静来唐营投顺。叔宝、咬金接着,见了武周首级,不胜之喜。合兵一处,同往介休,来见秦王。一齐俯伏在地,各献功劳。刘文静献上刘武周首级,秦王大喜道:“列位王兄请起,吩咐记上功劳簿,命排宴贺功。”
次日就差刘文静,往长安朝见高祖,又差乔公山进介休城,将刘武阔首级送去,招降尉迟恭,使他心死,乔公山领令走到城下,叫守城军士通报说:“乔公山来见将军。”
军士连忙报进,尉迟恭令开城门放人。军士奉令,即放公山进城,背着木桶,走至堂上,说道:“将军,老夫不敢失信,今取得真正鸡冠刘武周的首级在此。”就把桶放在莫上,尉迟恭把桶盖一掀,将首级仔细一看,果是刘武周的真头,不觉大哭道:“呵呀,主公呵,倒是臣害了你了!老乔,你这狗头,如何杀我主公?”遂拔出腰刀,不由分说,把公山砍做两段,吩咐大小三军,一齐带孝,自己换了白盔白甲,点兵出城,要与主公报仇。
尉迟恭来到唐营,怒叫:“唐童出来会俺。”秦王闻报,领了三十六员上将,分为左右,来至阵前。秦王叫道:“尉迟王兄,今日可该归顺孤家了吧!”尉迟恭见了一班英雄俱在面前,遂心生一计道:“唐童,我主已死,本该归顺,但要依俺三件事。”秦王道:“王兄愿降,莫说三件,就是三十件也依你。”尉迟恭道:“第一件,要你同程咬金在我鞭下钻过去;第二件。要把俺主公的首级合尸一处,归葬入土;第三件,要你披麻带孝,还要程咬金那厮拿哭丧棒。这三件,可依得么?”众将听了,多有不平之色。
秦王道:“都依!都依!”
尉迟恭道:“今日就要钻鞭。”将乌骓马一纵在正中,把手中竹节钻鞭举起,叫声:
“唐童,快来钻鞭,才见你的真心用俺。”秦王便叫:“程王兄,同孤家去走一遭。”
程咬金听见秦王之命,心中畏惧,没奈何,只得应承,又想:“这黑脸贼若是打了我,主公定然不依;若不打下来,就显得我是不怕死的好汉了。”即叫:“尉迟恭,俺来了!”
竟在鞭下钻过来。尉迟恭正要举鞭打下,忽又想道:“且住,若打了这狗头,唐童一定不来了,且饶他过去吧。”咬金在鞭底下弯着腰逼近尉迟恭身边,忽将身一跃,托住尉迟恭双鞭,大喊:“主公快走。”秦王一马上前,就如飞似的冲了过去。程咬金也舍了尉迟恭,随在秦王马后溜去。尉迟恭见打秦王不着,叹口气回马入城去了。
秦王令人入城,取出武周首级,又令军士取出武周尸骸,凑成一处,结起孝堂。秦王穿了孝服,咬金手拿哭丧棒,把武周首级尸骸,用朱红棺木盛殓,灵前供献全猪全羊,秦王先举行哀礼,咬金在地下叩头,众官一齐拜吊。尉迟恭在城上,望见秦王如此诚心,又想,今日主公死了,莫若乘此机会,投降也罢,遂令三军开了城门,插了降旗,一马出城,至唐营下马,俯伏在地,口称:“尉迟恭愿降。”秦王出营,亲手扶起,挽手同行,来至营内,与众官见礼,吩咐摆宴接风。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当下秦王见尉迟恭投降,就移兵进城,清查府库钱粮;把刘武周葬于介休城北,那张士贵也归顺唐家,遂起兵回长安不表。
再说刘文静奉秦王命,往长安朝见高祖,在路行了五日。是晚在客店安歇,睡到三更时分,忽听门外一阵阴风过处,闪出一个头带金盔、身穿黄袍、满身流血的人,大叫:
“刘文静奸贼,还孤家性命来!你这奸贼,孤家不曾亏负你,你何故残害孤家?我今在阴司告准,前来索命。”刘文静此时吓得半死,自知无理,只得跪下,口称:“大王饶命,臣自知罪了,乞大王放臣,见了唐王,若得一官半职,就将檀香雕成大王龙体,每日五更三点,先来朝见大王,然后去朝唐王。若有虚情,死于刀剑之下。”那阴魂欲要上前来擒文静,幸亏文静阳气尚盛,阴魂不能近身,手指骂道:“你这好贼,少不得恶贯满盈,我在阴司等你。”又起一阵阴风,忽然不见。文静惊醒,却是南柯一梦,吓得一身冷汗。夜间不便对夫人说明,次日早饭后起行,往长安而来。不一日,到了长安,朝见高祖,进上得胜表章。高祖大喜,就封为兵部尚书。文静即日进府,用檀否刻成刘
武周形像,每日五更三点,朝拜不表。
再说秦王一路回兵,对徐茂公道:“孤想金墉大将,尚有罗成、单雄信,不知此二人可得归降否?”徐茂公道:“主公,那罗成要他归降容易;那单雄信要他投降实难。”
秦王忙问何故。茂公道:“那雄信与主公有仇。昔日圣上在楂树岗,射死他的兄长单雄忠,他誓死不投唐。那洛阳王世充招单雄信为驸马,封罗成为一字并肩王,此二人俱在洛阳。主公既想念二人,何不发兵竟取洛阳?单雄信虽不能得,罗成决然可以招来。倘或打破洛阳,得其土地,亦是美事。”秦王大喜,吩咐三军取路往洛阳进发。
不一日,兵到洛阳,扎下营寨。秦王问众将道:“那一位王兄出马,以建头功?”
闪出尉迟恭道:“臣归主公,未有尺寸之功,待臣出马取这洛阳,献与主公。”秦王大喜。尉迟恭提枪上马,领了三千铁骑,直抵洛阳城下,高叫:“城上军士,报与王世充知道,快挑有本事的将官出来会俺。”军士忙报入朝,王世充即集众将商议退敌。单雄信道:“待臣出马,以观其势。”世充大喜道:“驸马愿出,定能成功。”雄信提槊上马,出了城门,直抵阵前。看见对阵将官,一张黑脸,两道浓眉,好似烟熏的太岁,浑如铁铸的金刚,十分难看,雄信便叫:“丑鬼通名。”尉迟恭一看,见他青面獠牙,红发赤须,就像玉帝殿内的温元帅,又似阎王面前的小鬼,就说道:“我是丑的,你的尊客也整齐得有限。”单雄信反觉羞颜,举枣阳槊劈面就打,尉迟恭将矛一架,叫道:
“住着,俺尉迟恭的长矛,不挑无名之将,你快通个名来。”单雄信被他架得一架,知他厉害,也不通名,回马就走入城。
尉迟恭一回高兴,没处发泄,只在城外叫骂半日,方才回营。次日又来讨战,这单雄信当日来请罗成说:“有唐将讨战,甚是凶勇,望乞贤弟退得唐兵,不枉愚兄昔日拜盟交情。”罗成道:“单二哥,说那里话?自古道:‘食君之禄,必当分君之忧。’今兵临城下,自然出去退敌。”雄信大喜。罗成提枪上马,出了城门,来至阵前,只见尉迟恭威风凛凛,罗成问道:“这黑鬼,可是尉迟恭么?”尉迟恭道:“然也。你也通个
名来。”罗成道:“俺是燕山罗元帅的公子罗成便是。”尉迟恭道:“原来你就是罗成。
你来得正好,俺专待拿你去请功。”就把长矛刺来,罗成把枪隔过,回手也是一枪。尉迟恭未曾招架,耍的又是一枪,连忙隔住。罗成一连三四枪,尉迟恭手忙脚乱,那里来得及隔,叫声:“不好。”回马就走。单雄信在城上看见,提兵杀出,那三千铁骑,杀得唐兵人乏马倦,打着得胜鼓回城去了。
尉迟恭杀得喘吁吁的败回营中,见了秦王,叫声:“厉害!”程咬金道:“想是你得胜回来了!”尉迟恭道:“程将军休得取笑,这罗成我是战他不过的,请程将军明日出去,自然得胜。”咬金道:“不敢相欺,若是我去,不但得胜,还要降服他来投顺。”
尉迟恭心想:“他口出大言,待我明日去掠阵,看他光景,说他几句,以消今日讥诮之恨。”次日单雄信又请罗成出阵,那程咬金没处推托,只得出阵。尉迟恭奏道:“主公,末将今日愿去军前掠阵。”咬金道:“甚妙,你不跟来看看,也不见我的手段!”秦王道:“王兄肯去掠阵,亦可助威。”二人随即出营。尉迟恭在后看咬金交手,谁料程咬金心中早有成算,必须如此如此,方可安妥。他打马来到阵前,先丢一个眼色,又对罗成把张嘴来噜这么两噜,然后叫道:“你为何昨日欺侮我的尉迟恭?”又把眼睛向罗成霎霎,那尉迟恭在背后那里晓得他做鬼?罗成看见咬金做出许多嘴脸,不知何意。咬金一马上前,轻轻说道:“罗兄弟,你今日长我些威风,这一遭儿,我感激你不尽了。”
罗成笑了一笑,两边会意。咬金举斧就砍,罗成假意回手。战了二十余合,罗成虚闪一枪,回马就走。咬金大叫小呼,随后追赶,追至城外,见他进城去,方才转来。
尉迟恭那里晓得他们是相好的兄弟?见了他今日交锋,这般威风,心内不解,就问道:“程兄,前日在言商道上,你的本领也只平常。为何今日大不相同了?”咬金道:
“难道是假的么?你若不信,就与你试试。”尉迟恭道:“这有什么要紧,何必如此?”
咬金道:“料你也不敢。”二人回营,见秦王说明战胜之事,秦王大喜。茂公心中明白,微笑道:“今日果然有功。明日可再去,须要罗成归顺,如不能说得他来,军法从事。”
咬金闻言,暗想:“这是难题目来了!我是与黑炭团说耍儿的话,谁知今番军师弄假成真起来。”没奈何,只得领令。此言不表。
再说罗成进城回府,单雄信在城上坐看,见他两个眉来眼去,说了多少鬼话,又见罗成败了回去,心中疑惑,遂下城来见罗成道:“兄弟,愚兄有一句不怕人怪的话,要与你讲。”罗成道:“二哥有话,但说何妨。”雄信道:“方才我在城上,见你同咬金交头接耳。他的本事,我岂不知,如何胜得你来?俺单某待你不薄,莫非你欲投唐,来灭我洛阳么?”罗成道:“二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昨日与尉迟恭交锋,只消三枪,杀得他大败。今日程咬金来,小弟正要拿他,不知他见了兄弟,鬼头鬼脑。小弟猜他不出,只道他有意归降洛阳,故此假败一阵。此言句句是真,怎敢欺瞒二哥?”
雄信道:“原来如此,我还放心不下,你若果有真心,明日再去出战,须要生擒程咬金进来,才显得你是真心为了洛阳。”罗成道:“是。”雄信别了回去,罗成心中想道:“好没来由,被他絮絮叼叼这一番噜苏。俺生平性直,耳内何曾听得这些话?”遂闷闷坐在椅上,长呀短叹。被一个丫环看见,忙进去报与老夫人得知。老夫人道:“既如此,你去请大老爷进来。”丫环领命,叫声:“大老爷,老太太有请。”未知说出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当下罗成闻母亲呼唤,遂走到里边,深深作揖,就问:“母亲唤孩儿进来,有何吩咐?”老夫人道:“我闻你心上不快,特唤你来问,是为什么事?”罗成道:“母亲,孩儿因秦王起兵,攻打洛阳,那秦王帐下,却有表兄秦叔宝,并程咬金一班朋友,都在那里为将。今日出战,恰遇程咬金。孩儿想起昔日在山东贾柳店拜盟情况,一时之间,不好动手。那程咬金又对孩儿做了些手势,孩儿一时不明白,只得假败回来。谁想单雄信疑心于我,将孩儿噜噜苏苏了一番,为此孩儿闷闷不悦。”老夫人闻言说道:“我儿呀,做娘的为了你表兄,连你父亲也要拗他的。再没有今番为了单雄信,倒要与表兄为难的道理。况且那边朋友多,这里只有一个单雄信。依我主意,不如归唐吧!”罗成道:
“孩儿闻秦王好贤爱士,有人君之度,投唐果是。只是单雄信面上,过意不去。”老夫人道:“这有何难,只是将计就计,瞒他便了。日后遇见他避了开去,不与他交战,就是你周旋朋友之情了。”罗成道:“母亲厮言有理。”
到了次日,程咬金又来到城下讨战,尉迟恭照前掠阵。单雄信闻知,即来对罗成说:
“罗兄弟,今日该把程咬金拿进城来,方算你与单通是个知心朋友。不可又被他杀败了。
若再杀败回来,那时你罗家的名色都无了。说你一个程咬金也战不过,岂不被人取笑么?”
罗成听了,又气又恼,只得提枪上马,开了城门,来至阵前。只见咬金又做出鬼脸,丢了眼色。那罗成又好气,又好笑。只听咬金说道:“罗兄弟,昨日承你盛情让我,今日我有一句好话,对你讲。但此处不是讲话的所在,你略略让我三分,我与你战到没人处,细细对你说明。”罗成点头,二人就假意杀起来。战了七八合,咬金虚闪一斧,回马向北落荒而走。罗成随后赶去。尉迟恭道:“程咬金这狗头,今番输了,想他追去,决然
无命。俺奉命掠阵,岂可袖手旁观?主公知道,岂不有罪?不免前去帮他一帮。”就纵马往后追来。
再说罗成同程咬金到了一个所在,离洛阳二十里,地名“对虎峪”,并无人家。咬金道:“罗兄弟,我看这里无人来往,正好说话。”罗成道:“有什么话,快快说来。”
咬金道:“罗兄弟,你家舅母一向对我说:‘我家并无至亲,只有罗成外甥,我欢喜他,但愿他时刻与我叔宝孩儿聚在一处。自从那年来拜我寿,不知为甚把一个青面獠牙的人打了一顿,他就使性走了,使我放心不下。’我想罗兄弟如今与那青面獠牙的人同住,岂不使你舅母之心不安?况且他做事未必妥当,兄弟何苦与他为伴?”罗成道:“汝言是也!我昨日为你,受了他一肚子的臭气,实是难忍。”咬金道:“既然如此,罗兄弟
何不投唐?况且又不负令舅母之心,得与表兄叔宝时刻相亲,同为一殿之臣,有何不可?
你今回去,与令堂太夫人商量,是在洛阳好,还是投唐的好。”罗成道:“何用商量,自是投唐好。但我母亲妻子,在洛阳城内,待我设法送他出城,那时就来归唐,同保秦王便了。我去也!”程咬金道:“我还有一句话对你说。今日我与你在此说了半日,还有尉迟恭在那里掠阵。就是单雄信想必也在城上观看,他不见了我两个,岂不生了疑心?
我今与你杀出去,若遇见尉迟恭,须要把他一个辣手段看看,日后使他不敢在我朋友面前放肆。”罗成道:“说得有理。”
两个重新杀转来,罗成拖枪败走。咬金在后追来。恰好遇着尉迟恭。尉迟恭那里晓得底细?心中想道:“他前日卖弄手段,今日待我报仇。”就大叫:“罗成,你前日的威风那里去了?今日不要走,吃我一枪。”遂招枪刺来。罗成正为单雄信在城上观看,正没有计较解他疑心,一见尉迟恭,十分欢喜。又听了咬金一番言语,招枪一隔,就回一枪。尉迟恭连忙招架,罗成又连耍了三四枪。尉迟恭招应不下,招望咬金来帮助,回头一看,不见咬金,手一松,腿上先着了一枪,叫声:“呵唷,不好了!”回马就走。
罗成紧紧追来,追到一株大树边,尉迟恭就往大树后要走。被罗成耍的一枪,又正中着。
不防树后闪出一员大将,用两根金装锏把枪架住,叫声:“不要动手。”罗成一看,原来是叔宝表兄。秦叔宝进树后,把手一招,罗成点头会意,回马往洛阳去了。原来这大树离城不远,恐怕单雄信看见,故此罗成去了。那徐茂公事先料定,故预先差秦叔宝在此等候。
闲话休讲,那程咬金先来缴令道:“今日大战罗成,被巨一番言语,他已依允,明日准来归顾。”秦王大喜,重赏咬金。随后叔宝同尉迟恭亦来缴令,这话不表。
再说罗成进城,雄信下城相见,叫道:“罗兄弟,今日辛苦了!方才愚兄在城上看战,虽不能生擒程咬金,这尉迟恭被你杀得大败,躲入林内,兄弟正好拿他,为何又放走了?”罗成道:“二哥,那树后因有埋伏,故此回兵。”雄信道:“原来如此,倒是愚兄多疑了。”二人拱手,各回本府。罗成走入内堂,老夫人道:“你今日开兵,遇见何人?”罗成道:“孩儿遇见程咬金。”遂把他言语说了一遍。老夫人道:“儿呵,那程咬金的言语有理,须当从之。”罗成大喜,连夜把家眷送出城外。
次日,罗成来见单雄信道,“单二哥,家母思乡甚切,弟欲送家母前往燕山,然后再来扶助洛阳,故此特来告诉一声,即时就要起身。”雄信道:“呵呀,罗兄弟,你好薄情!愚兄不曾亏负你,只今兵临城下,正是用人之际,怎么要回燕山?我晓得了,莫非要投唐么?”罗成道:“小弟果回燕山,并不去投唐。”雄信道:“既不投唐,为何如此之速?”罗成道:“家母之命,不敢有违。”雄信吩咐家将,备酒送行。罗成道:
“家母在城外等候,不敢久留。”只吃一杯酒,作别起身。雄信送至城外,罗成头也不回,竟自去了。
雄信上城观望,见罗成到那株大树边,忽闪出秦叔宝、程咬金,同罗成家眷入唐营去了。雄信见了,心中大怒,大骂罗成:“你这小贼种,早知你今日忘恩,悔不当初在三贤馆中,将你一槊打死,以免今日之患了。小贼种呵!日后若再相逢,我与你势不两立!”说完,忿恨回府不表。
再说秦叔宝、罗成、程咬金到了唐营,把家眷安顿好了,然后来见秦王。秦王出位迎接,罗成跪下叩见秦王,秦王双手扶起。又与徐茂公一班朋友,各各见了礼。吩咐摆宴接风。秦王在上面一桌,众好汉分列两边。饮了些时,尉迟恭暗想:“罗成小小年纪,怎么在马上如此厉害?想必是在马上操练馈的。他的本事,料也有限,待我假做敬酒为由,抓他一把,擒将出来,与众人笑一笑,有何不可?”就满斟一杯,走上前来,叫道:
“罗公子,末将敬奉一杯。”双子将杯送来。
罗成道:“多谢将军。”把手接杯,不曾提防,被尉迟恭伸过大手,抓定了勒甲,叫:“过来吧!”往上一举,把罗成举在半空中。众将齐吃一惊,不知何故。罗成道:
“黑子,你放了吧!”尉迟恭道:“不放,如今怕你怎么?”罗成道:“真个不放?”
尉迟恭道:“真个不放。我看你在阵上八面威风,如今也被俺燥皮一燥皮。何不把前日的手段拿出来使一使?”罗成道:“待我自放与你们看吧!”遂把两手齐向尉迟恭耳根上一拍,这拳势名为“钟鼓齐鸣”,原是罗家的杀手。尉迟恭着了一下,头一晕,把手一松,扑通一交,跌倒在地。罗成将身一纵,跳下地来。众人扶起尉迟恭,大家笑了一回,依旧吃酒,至晚方散。以后尉迟恭再不敢小觑罗成了。
到了次日,是端阳佳节,秦王令众将各回营闲耍一天,明日开兵。众将领命,各自散去。有去吃酒的,也有去下象棋的。独程咬金、秦叔宝、罗成三人到外边游玩,单剩秦王同徐茂公闲坐在营。秦王道:“孤家同军师出营,观看外面风景如何?”茂公道:
“领旨。”同秦王走出营来,一路观看,不觉行到一座花园。原来这座花园,名为“御果园”,离洛阳不远,乃王世充起造在此游玩的。只因唐兵在此扎营,故而无人看守。
秦王同茂公走进园中,只见那园中奇花异卉,不计其数。中间起造一座假山,八面玲珑,十分精巧。茂公同秦王上了假山观看,望见一座城池,秦王问道:“军师,这个城他,莫非就是洛阳城么?”茂公道:“然也。”
他君臣二人,正在假山上,指手画脚的看,不料单雄信恰在城上巡察,望见御果园假山上,立着二人。一个身穿道袍,一个头戴金冠,身穿大红蟒服,坐下银鬃马,料是秦王,心中大喜,即提槊上马出城,吩咐军士快报大将史仁、薛化前来按应,自己先跑到御果园假山下,大叫:“唐童,俺来取你首级!”这一声喊,犹如晴空起个霹雳。秦王、茂公吃了一惊,回头一看,见是单雄信。茂公道:“主公快走,难星来了!”忙下假山,雄信赶到,举枣阳槊就打。秦王忙往假山背后就跑。
茂公飞奔向前,一把扯住雄信的战袍,大叫道:“单二哥,看小弟薄面,饶了我主公吧!”雄信道:“茂公兄,你说那里话来?他父杀俺亲兄,大仇未报,日夜在念。今日狭路相逢,怎教俺饶了他?决难从命。”茂公死命把雄信的战袍扯住,叫声:“单二哥,可念贾柳店结义之忧,饶俺主公吧!”雄信听了,叫声:“徐绩,俺今日若不念旧情,就把你砍为两段。也罢,今日与你割袍断义了吧。”遂拔出佩剑,将袍袂割断,纵马去追秦王。
徐茂公知不能挽回,只得飞马跑出园门,加鞭纵马,要寻救驾将官。忽见面前澄清涧边有一将,赤身在涧中洗马,却是尉迟恭。他见众人都去闲耍,独自一个,到此涧边,见涧水澄清,遂除下乌金盔,卸下乌金甲,把衣服脱得精光,只留得一条裤子,把马卸了鞍辔,正在涧中洗得高兴,只见军师飞马前来。大叫:“敬德兄,主公有难,快快救驾!”尉迟恭闻言,吃了一惊,慌忙走上岸来,一时间心忙意乱,人不及穿甲,马不及披鞍,只得歪带头盔,单鞭上马,同茂公跑到御果园。尉迟恭大叫道:“勿伤我主公!”
那雄信追赶秦王,秦王只往假山后团团走转,又向一株大梅树下躲了进去。雄信一槊打去,却被树枝抓住,雄信忙把槊抽拔出来,那秦王已飞逃出园门,雄信随后追来。正在危急,忽见尉迟恭赶来,雄信倒吃一惊,大骂:“黑脸贼!今日俺与你拼了命吧。”就把槊打来,尉迟恭举鞭相迎。秦王遇见茂公,先回营去了。这单雄信那里是尉迟恭的对手?战不上三合,雄信一槊打来,被尉迟恭一把接往,回手一鞭打来,单雄信把槊一放,空手逃走。尉迟恭一手举鞭,一手拿槊,飞马紧紧迫来,这唤做“尉迟恭单鞭夺槊”。
未知单雄信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当下尉迟恭追赶单雄信,直追至澄清涧边,那秦叔宝、罗成、程咬金同在涧边玩耍,忽然看见,吃了一惊。三人一齐上前拴住,咬金叫道:“黑炭团住着,这青面将是我们的好朋友,不得有伤。”又见他手内拿着雄信的金顶枣阳槊,又叫:“黑炭团,这是单二哥的兵器,为什么要你拿了?快些还他!”尉迟恭听了,就把槊往地下一插,不料那槊陷入地中数尺。咬金道:“单二哥,你拔了槊回去吧!”那单雄信气忿忿过来拔槊,谁想用尽平生之力,这槊动也不动。咬金道:“黑炭团,快快把槊拔起来还单二哥,好叫他回去。”尉迟恭道:“这般无用,亏你做了将官!”遂上前轻轻一拔,就拔起来,向单雄信面前一丢。雄信接了槊,满面羞惭而去。
叔宝问道:“为何追赶雄信?”尉迟恭把救驾之事,说了一遍,三人听了,与尉迟恭一齐回营,来见秦王不表。
再说雄信失意回来,遇着史仁、薛化,二将接住,一齐入城回府,闷闷不悦。那王世充闻知消息,摆驾来到驸马府中探望,叫一声:“驸马,你为了孤家如此劳心劳力!”
雄信道:“主公说那里话来?臣受主公大恩,虽粉骨碎身,难以补报。”
话未毕,忽报铁冠道人来到,大家见过了礼。王世充道:“今唐兵临城,十分凶勇,不知军师有何妙计退得唐兵?”铁冠道人道:“臣夜观天象,见罡星正明,一时恐未能胜。主公可多请外兵共助洛阳,何愁唐兵不破。”世充道:“据军师所见,以请那些外兵为是?”铁冠道人道:“可请曹州宋义王孟海公,相州白御王高谈圣,明州夏明王窦建德,楚州南阳王朱灿,若得此四路兵来,何虑大事不成?”王世充大喜。雄信设席款待,至晚方散。按下不表。
再说秦王出营,大小将官皆来问安,不多时,秦叔宝、罗成、程咬金、尉迟恭等都到。秦王道:“孤家今日若没有尉迟恭王兄前来,几乎性命难怪。”吩咐先上了功劳簿,到回朝之日,再奏与父王知道。即下令摆酒,众将同饮。秦王在席上,只管称赞尉迟恭。
这尉迟恭大悦,把酒吃得大醉,坐在交椅上,把身子不定的乱摇。秦王见他醉了,命咬金扶他回营。咬金上前扶起。不料尉迟恭把手搭在咬金的颈上,用脚一扫。咬金扑迟一声,跌倒在地。咬金起来将要认真,被秦叔宝上前扯住。尉迟恭道:“今晚我不回营,同主公睡了吧。”秦王道:“使得。”打发家人回营,自己同尉迟恭就睡。有服侍秦王的人,先来与尉迟恭脱了衣服,扶他上chuang,因他酒醉就睡去了。然后秦王也上chuang来,恐惊醒了尉迟恭,就轻轻睡在他脚后边,谁想尉迟恭是个蠢夫,回身转来,把一只毛腿搁在秦王身上。秦王因他酒醉,动也不敢动,只得睡下。不料徐茂公因夜静出帐,仰观天象,只见紫微星正明,忽然有黑煞垦相欺。徐茂公大惊,忙叫众将速速起来救驾。那些
将官都在睡梦中惊醒,各执兵器,打从帐后杀来,大叫救驾。秦王闻叫大惊,忙叫醒尉迟恭说:“王兄,不好了,有兵杀来,快些起来。”尉迟恭闻言,酒都惊醒了,连忙起来,拿了竹节鞭,打出帐来。只见火把照耀,光明如白日。仔细一看,都是自己人马,一时摸不着头路。秦王提了宝剑,也出帐来,问:“贼兵在于何处?”众将道:“没有贼兵,是军师说主公有难,故此臣等前来救驾。”秦王道:“孤家没有难,可散去吧。”
众将回营。次日,奏王问徐茂公夜来之事。茂公道:“臣昨夜观天象,见紫微星正明,忽有黑煞星相欺,此系主公有难,故此速传众将前来救驾。”秦王把尉迟恭将毛腿搁在身上的缘故,说了一遍,两边方明,按下不表。再说当下王世充发下四封请书并礼物,差官四员,往请曹州、明州、相州、楚州四家王子起兵,共助洛阳。
先说明州夏明王窦建德,是日驾坐早朝,见有洛阳王王世充差官下书。窦建德拆开一看,上写:
洛阳王王世充,拜书于夏明王窦王兄驾下,自从紫金山一别几载,群雄四起,各霸一方。前唐王遣李元霸击我众将,又辱我各邦,今又兴兵犯我小国,弟因将寡兵微,不能对敌。特此差官,谨具黄金万两,彩缎万匹,伏岂鉴纳,敢乞王兄速速起兵,救弟之厄,实为幸事。
小弟王世充顿首。
窦建德看罢来书,即大怒道:“唐童这小畜生,前在黄金山,他兄弟李元霸恃强凌弱,孤家是他母舅,也要跪献降书。如今幸遇王世充之便,正好起兵问罪。”即打发差官去回复,就于次日领兵五万,带领大将苏定方、梁廷方、杜明方、蔡建方四员,往洛阳进发。留大元帅刘黑闼守国,此话不表。
再说曹州宋义王孟海公得王世充来书,带领三个妻子马赛飞与黑白二夫人,起兵五万,来助洛阳。还有相州白御王高谈圣,带了飞钹禅师盖世雄,楚州南阳王朱灿,带了史万宝,各起兵五万,来助洛阳。按下不表。
再说窦建德领兵到洛阳,王世充闻知,同单雄信等一齐出城迎接。世充道:“窦王兄不远千里而来,扶我小国,此恩此德,真乃天高地厚。”建德道:“王兄说那里话来?
济困扶危,乃世之常事。”二人并马入城,带来兵马扎在城外。单雄信也点兵马五万,出城扎营,世充摆宴接风。宴罢,建德出城,在营内安歇。
那边军士探知消息,忙报秦王说:“明州窦建德,领兵来助洛阳,现在城外扎营。”
秦王道:“孤家母舅,难道要与外甥交兵么?”茂公过:“他前日在黄金山,被赵王元霸,要他跪献降书,故而结下冤仇。”秦王道:“这也未必。”秦叔宝道:“明日待臣去探他一二,便知端的。”次日,叔宝提枪上马,跑到阵前付敌。小军飞报进营,窦建德闻报,领了四将,齐出营来,横刀立马于阵前。叔宝上前,叫声:“大王请了。秦琼闻大王乃我主公之母舅,因何反助他人?”建德道:“秦琼,你可记得紫金山之事么?
你回去可叫世民出来,孤自有话对他讲。”叔宝道:“自家至亲,何必认真,认真乃禽兽也。”建德大怒道:“你敢骂孤家么?”回顾四将道:“快与我拿来!”后面苏定方、梁廷方、杜明方、蔡建方四将齐出,叔宝大战四将,全无惧怯,窦建德也提刀来助阵,战了三十余合,叔宝大吼一声,把杜明方刺落马下。建德大怒,举刀就砍叔宝,叔宝拦开刀,取锏打来,正中建德肩膀,建德回马败走。蔡建方举锤重着叔宝打来,叔宝拦开锤,耍的一枪,正中咽喉,跌下马去。只有梁苏二人,保了建德回营。点算人马,损失不少。叔宝也回营,备言交战之事,秦王大悦。
那单雄信看见窦建德战败,心中大怒。到次日,带了史仁、薛化、符大用三将出营讨战,徐茂公叫罗成出去会战。罗成道:“我不好出去。”叔宝道:“我也不好出去。”
程咬金道:“单雄信与他们二人有恩,他自然不好出去,只我程咬金可以去得。一则本事对他得过,二则我来得明,去得白,三则功劳大家得些。”秦王大喜道:“程王兄,那单雄信是孤家所爱的,不可伤他性命。”咬金道:“晓得!”说罢,提斧上马,来至阵前,大叫:“单二哥,你今可好么?”雄信见是咬金,即应道:“托庇平安。你可叫那黄面贼出来,俺要与他拼命。”咬金道:“嗄,那秦叔宝是个没良心的,他惶恐得紧,不好见你。”雄信道:“你来何干?”咬金道:“我与你是好朋友,今日要与你厮杀,如何杀起?”雄信道:“好个老实人!就让你先动手吧。”咬金道:“不敢,还是二哥先动手。”雄信道:“俺怎么好先动手,伤了情分?”回顾三将道:“与俺拿来。”史仁、薛化、符大用三将齐出。咬金叫声得罪,扑秃一斧,把史仁砍为两段。二将死命来战,咬金又把薛化砍死,符大用见势头不好,回马就走,咬金赶去,又一斧砍死。雄信看见,叫声:“罢了!”回营而去。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当下雄信回营,王世充见三将被杀,闷闷不乐。忽军士来报,说曹州宋义王孟海公领兵来到,王世充即同窦建德、单雄信出营来接,挽手入营,见礼坐下。王世充道:
“有劳王兄大驾。”孟海公道:“小弟来迟,望乞恕罪。请问王兄与唐童见过几阵了?”
世充就将昨日今日连败二阵,细说一遍。孟海公道:“既如此,待小弟明日擒他便了。”
世充忙摆酒接风。
次日,世充、建德、海公一齐升帐,世充便问:“那一位将军前去讨战?”忽闪出一员女将道:“大王,妾身愿往。”原来是孟海公二夫人黑氏,世充大喜。黑夫人手提两口刀,上马出营,来到阵前讨战。军士飞报进营说:“有员女将讨战,请令定夺。”
咬金听见是女将,就说道:“小将愿去擒来。”茂公道:“女将出战,须要小心在意。”
咬金道:“不妨。”即提斧上马,来至阵前,果见一员女将,即大叫道:“你是来寻老公么?”黑夫人大恐道:“唗!油嘴的匹夫,照俺手中的宝刀。”说罢,双刀并起,直取咬金。咬金举斧相迎,大战三十余合黑氏回马就走。咬金道:“正好与你玩耍,为何就走?”随后赶来。看看赶近,黑氏取出流星锤,回身一锤打来。咬金一闪,正中右臂。
叫声:“不好!”回马走回营中。
黑氏又来讨战,军士又报入营,茂公道:“如今何人前去出阵?”尉迟恭道:“小将愿往。”遂提枪上马,跑至阵前,看见女将,一张俏脸,黑得有趣,一时不觉动火,便大叫道:“娘子,你是女流之辈,晓得什么行兵?不如归了唐家,与我结为夫妇,包你凤冠有分。”黑氏闻言大怒道:“我闻你唐家是堂堂之师,不料是一班油嘴匹夫。”
就把双刀杀来。尉迟恭举枪相迎。两下交战,未及五合,黑氏就走。尉迟恭赴来,黑氏又取流星锤打来,尉迟恭眼快,把枪一扫,那锤索就缠在枪上。尉迟恭用力一扯,就招黑氏提过马来,回营缴令。茂公问道:“胜败如何?”尉迟恭道:“那女将擒在营外。”
说罢回营。咬金道:“要杀竟杀,不必停留,待末将去监斩。”茂公道:“监斩用你不着。如今有人人功劳,要你去做。”咬金道:“什么大大功劳?”茂公道:“就是尉迟恭擒来的女将,与尉迟恭有姻绿之分。如今只要你去劝他顺从,就算你大大功劳。”咬金道:“末将就去。”秦王道:“程王兄去做媒人,孤家就做主婚,着尉迟王兄即日成亲。”咬金奉令,走出营来,叫家将把黑夫人送到尉迟恭将军帐下去。家将一声答应,将黑夫人解了绑缚,随程咬金送到尉迟恭帐中来。尉迟恭道:“程将军,今日什么风,吹你到此来?”咬金道:“黑炭团,真正馒头落地狗造化。主公着我与你做媒,将黑夫人赏你做老婆,你好受用么?”尉迟恭笑道:“承主公好意,将军盛情,但不知此女意下如何?烦程将军为我道达其情,若肯顺从,你的大恩,我没齿也不敢忘。”咬金笑道:
“亏你如此老脸,说出这样话来,你自去办酒。”尉迟恭道:“晓得!”自入帐后去了。
程咬金就叫手下把女将推进来,手下答应一声,便将黑夫人推到里面。咬金道:
“你可晓得我这里规矩?大凡擒来的将官都是要杀的。今番也是你造化,我军师有好生之心,道那尉迟恭是个独头光棍,故要把你赏他。着我来做媒人,我主公做个主婚。你们黑对黑,是一对绝好夫妻。”话未说完,黑夫人大怒,照定咬金面上打了一个大巴掌。
咬金不曾提防,大叫:“呵呀!好打!”骂道:“你这贼婆娘,为何把我媒人打起来?
岂不头了做新娘的体面!”黑夫人骂道:“你这油嘴的匹夫,把老娘当什么人看待?奴家也是主子的爱姬,虽然不幸,被你擒了,要杀就杀,何出此无礼之言?”回转头来,看见帐上有口宝刀,走上前面,就要去抢刀。程咬金同家将一齐拿住,依旧把黑夫人绑缚。
尉迟恭在帐后听得喧嚷,走出来说道:“程将军,他既不肯成亲,不必相强。”咬金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我这媒人是断断要做的,你快把酒来我吃,你推他往后面去做亲。就是一块生铁,落了炉,也要打他软来。况你是打铁出身,难道做不得这事?快推进去!”尉迟恭欢喜,叫手下摆酒出来,与程将军吃,遂将黑夫人推到后帐来。黑氏道:“你推我到这所在做什么?”尉迟恭道:“我要与你成亲。”黑氏道:“既然如此,难道做亲是绑了做的么?”尉迟恭遭:“也说得是。”连忙把夫人放了。
那黑氏一放了绑,就道:“尉迟恭,我老娘是有丈夫的。你不要差了念头,好好送我出营去。若说这件事,老娘断断不从。你若要动手,老娘也是不怕人的。”尉迟恭道:
“我尉迟将军就是山中老虎,也要捉他回来。何况你这小小女娘,怕你怎么?”就趁势赶上前来。黑氏也摆过势子抢过来,你推我扯,扯了一回;那黑氏被尉迟恭拿住,竟往床上一丢,趁势压在身上。黑氏将拳乱打,尉迟恭一手将黑氏双拳握住,一手解他衣裙。
黑氏将身乱扭,终是力小,那里躲得过?到了此时,只得顺从。
黑夫人道:“呵,将军,我们姊妹三个,奴家是孟海公第二位夫人。还有第三位夫人白氏,也有手段,与奴家最好的。明日将军一发捉来,一同服侍将军。还有大夫人,名唤马赛飞,有二十四把飞刀,十分厉害。将军与他交锋之时,不可上了他当。”尉迟恭大喜道:“娘子说得有理。但那怪咬金你方才得罪了他,如今该去赔他一个罪,日后好与他相见。”黑氏道:“今日害羞,叫我如何去见他?”尉迟恭道:“不妨,他是极喜欢人奉承的。我们如今拿了酒走出去,大家吃杯儿就丢开手了。”
二人算计已定,就拿一壶酒走出来,见咬金正在低头吃酒,叫声:“程将军。”那咬金抬起头来,见尉迟恭拿着一壶洒,黑氏把袖遮口而笑。咬金知他是来赔罪,有些害羞,因说道:“你在阵上时,我说你要来寻老公,你骂我油嘴匹夫。今我好意与你做媒人,又把我夹面乱打,如今来做什么?”尉迟恭笑道:“如今做过亲了。”咬金道:
“不许你来开口,要他自来告诉我听。”尉迟恭便对黑氏道:“娘子,你支吾他两句吧!”
黑氏无奈,只得掩口微笑,低声说道:“奴家方才得罪程将军,如今不敢违命,已做了亲,前来请罪,谢谢大媒。”说罢,就道了四个万福。咬金连忙回礼,叫声:“不敢,你方才不肯,为何一时没了主意?”黑氏听了,面色变红。咬金笑道:“不要害羞,大家来吃喜酒吧。”三人共饮,直吃到月转花梢,咬金方大醉辞去。
次日天明,秦王升帐,二人讨恩。徐茂公道:“今日还有一个女将前来,尉迟恭一发捉了,一总赏你。”话未完,忽见军士报来,外面又有一员女将讨战。秦王道:“尉迟王兄,快去擒来,一发赐你成亲。”尉迟恭大喜,提枪上马,来至阵前。看见女将生得千姣百媚,比黑氏更觉好些。原来那白氏,因黑氏被擒,不见首级号令,放心不下,就来打听消息,因叫道:“你这黑脸赋,好好送还我家姊姊黑夫人,万事全休,若道半个不字,教你性命难保。”尉迟恭道:“不要开口。你姊姊黑夫人,已嫁了我,你也嫁了我,来配合成双吧。”白氏大怒,把枪刺来,尉迟恭举枪相战,战不上十合,被尉迟恭撞开枪,活擒过马,回营缴令。秦王大喜,又赐与尉迟恭完婚。军士得令,送至尉迟恭营中,黑夫人迎进后帐。白夫人初时不从,被黑夫人再三相劝,只得依允,遂与尉迟恭成亲。按下不表。
再说孟海公闻此消息,不胜忿恨,大叫一声:“罢了!”忽见大夫人马赛飞过来道:
“大王不消发怒,待妾明日出阵,擒拿尉迟恭来,千刀万剐,与大王消恨便了。”孟海公道:“御妻,你须小心。”马赛飞道:“晓得了。”到了次日,就提起绣鸾刀,肩上系一个朱红竹筒,筒内藏二十四把神刀,一马当先,直抵唐营讨战。小军飞报,又有女将讨战。秦王道:“为什么他们女将这样多?”咬金道:“主公,如今这个赐了臣吧。”
茂公道:“你擒得来,就赐你。”咬金大喜,握斧上马,直至阵前,看见女将,比前日两个还胜百倍,心中大喜。大喊道:“娘子,你今年青春多少?我要与你做亲,你道快活么?”马赛飞听了这话,便问道:“你莫非是尉迟恭么?”咬金道:“正是,你要嫁他么?”马赛飞大怒,把刀砍来,咬金举斧相迎。战了三合,马赛飞忙将肩上的竹筒拿下,揭开了盖,叫声:“来将看俺的宝贝!”咬金抬头一看,见一刀飞起,咤的一响,正中咬金肩上,翻下马来,被马赛飞擒住,用索绑缚,活捉回营。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当下王世充、孟海公见马赛飞得胜回营,不胜欢喜,就令军士把尉迟恭推进来。军士一声答应。就将程咬金推至帐前,咬金立而不跪。孟海公骂道:“尉迟恭,你自恃日抢三关,夜劫八寨,英雄无敌,谁想今日被孤家所擒?”咬金道:“你们瞎眼的大王,黑炭团弄你的爱姬,却来寻我卖柴扒的出气!”旁边走出单雄信说道:“王爷,这不是尉迟恭,他叫程咬金。”孟海公便对马赛飞道:“夫人,你人也不认明白,混乱就拿。”
赛飞道:“既不是尉迟恭,可把这厮监禁后营,待我再去拿尉迟恭来,一并处斩。”众王道:“有理。”就把咬金监禁后营,马赛飞又提刀上马而去。
再说秦王闻咬金被擒,十分忧闷。茂公道:“主公勿忧,臣料他不出三日,自然回来。”言未了,外边又报,女将在营外讨战。茂公道:“此番交战,非罗成不可。”就叫罗成说道:“外边女将,他有飞刀二十四把,十分厉害。你去出战,只要不放他手空。
他手不空,神刀便不能起,快与我拿来。”罗成得令,提枪上马,直到阵前。那马赛飞看见罗成少年英貌,心中暗恩:“这样俊俏郎君,与他同宿一宵,胜如做皇后了。”因问道:“小将,你青春多少?可曾娶妻么?”罗成道:“你问俺做什么?”马赛飞道:
“我看你小小年纪,不知交兵厉害,恐伤你性命,岂不可惜,故此问你。你今与我结为姊弟,共助孟海公,我和你自有好处。”罗成大怒,骂道:“不顾脸面的淫妇,你虽生得美貌,奈我罗将军不是好色之徒!”就举枪剌来。马赛飞被他骂了这话,心中大怒,遂举刀交战。罗成抢上一步,借势一提,就把马赛飞擒过来,回营缴令。茂公吩咐,监禁在后营。
那洛阳军士,飞报入营说:“马娘娘着罗成活擒去了!”孟海公听见,叫声:“罢了!孤家献尽丑了!”又叫道:“王兄,那马氏是小弟要紧的人,怎生救他回来?”王世充道:“如今可将程咬金去换马娘娘回来,谅他必定许允。”孟海公就问:“那位将军押程咬金到唐营去,换马娘娘回来?”单雄信应声愿往,遂领命来到后营,见咬金在囚车内。雄信道:“程兄弟,我待来放你回去。”咬金道:“你既有这般好心,为什么捉到之时,不放我出去?直到如今才放,其中必有缘故,你可对我说明。”雄信道:
“今因马赛飞被罗成擒去,如今要将你去换来。”咬金道:“既然如此,二哥你可把酒肉请我,吃个畅快,我才肯去。”雄信道:“容易。”就叫家将取酒肉进来,放咬金出囚车,咬金把酒肉吃个醉饱。雄信道:“如今我同你去。”咬金道:“二哥,我是直性汉子,若同我去,就没了我的体面。待我自己回去,包管还你马赛飞便了。如若不信,待我罚一咒与你听!我程咬金回去,若不放马赛飞回来,天打木头狗遭瘟!”雄信道:
“不必罚咒,我是信得过你的,去吧。”
咬金出了营门,一路思想,必须如此如此,方出我心头之气。回到营中,秦王大喜,就问,如何得回来。咬金道:“臣被他拿去,他用好酒好肉请我,今日送臣回来,臣说:‘承你一片好心,待我回去,放马赛飞还你。’他所了,千谢万谢。主公看臣面上,把这马赛飞还了他吧。若是主公下次要这个人,臣就去拿来。”秦王道:“他有随身飞刀,甚是厉害,你日后如何拿他?”咬金道:“不难,待臣杀只狗来,将狗血涂在他飞刀上,自然飞不起来。”秦王道:“有理。”便吩咐将马氏推出。咬金对马氏说道:“你这不中抬举的,我程爷要你做偏房,你却千推万阻,为何今日落在我手里?我不要你做小婆子。”吩咐小军推出去,把宝贝用狗血涂抹了。
那马赛飞又气又恼,来至本营,见孟海公大哭道:“奴家被程咬金许多羞辱,又将宝贝弄坏了,好不可恨!”孟海公道:“日后再擒这厮,将他千刀万剐,与爱妻出气。但宝贝被他弄坏,怎生是好?”马赛飞道:“不妨。待妻前往山中,七日七夜,重炼飞刀二十四把,再来复仇便了。如今辞别王爷前去,不出十日之期,自然回来。”孟海公道:“御妻,你早去早回。”马赛飞道:“晓得。”遂出营门。
一路前去,来至一山,名叫“杏花山”,忽见一个道人,叫道:“马赛飞,你但晓得炼就飞刀害人,却不知自家的死活?那秦王是紫微星君下降,真命天子。这孟海公是奎星降世,以乱隋室,不久就灭。你若炼就飞刀前去,性命决然难保。不若拜我为师,与众仙姑修仙学道,长生不死,你意下若何?”马赛飞听了,惊得毛骨悚然,只得跪下,叫声:“师父,弟子情愿跟随师父出家。”遂同道人修仙学道去了。马赛飞命不该绝,遇道人前来点化他,也是仙缘有分,他从此就留山学道,一去不回。未知孟海公如何记念,且听下回分解。;
却说孟海公自从马后一去十天,音信杳无,心中十分记念。欲待转回曹州,马赛飞又不知下落;欲要进战,又不能取胜。只得闷坐帐中,长吁短叹。
一日,王世充同铁冠道人道:“军师,孤家与众王兄同意兵交战,连折败将,不能取胜,未知军师可有妙计,能退得唐兵,归还孟王兄二位夫人否?”铁冠道人道:“主公放心,臣有一个朋友,姓鳌名鱼,乃琉球国王四太子,今在日本国招为驸马,其人有万夫不当之勇,主公可命人多带珍宝,聘请得此人来,何愁唐兵不破?”王世充大喜,即备珍宝玩物,请军师前往,铁冠道人奉命前往日本而去。
忽有军士来报,相州白御王高谈圣,楚州南阳王朱灿,二路人马齐到营前。王世充闻报,同二王众将出营迎接。高谈圣、朱灿来至帐中,各各见礼,吩咐摆宴接风。次日,王世充同四位大王升帐,众将分列两旁。王世充道:“小弟蒙诸位王兄不弃,来助弱国,怎奈唐童这厮兵强将勇,几次出战,损兵折将,不知列位王兄,有何妙计,退得唐兵?”
白御王高谈圣道:“王兄不必忧心,待弟生擒这唐童便了。”遂令盖世雄出营讨战。盖世雄应声得令,遂带随身宝贝飞钹,出营而来。这盖世雄原是头陀打扮,不喜骑马,专喜步战,来至唐营,大叫:“唐营军士,快叫有本事的出来会俺法师。”小军飞报进来说:“有一和尚,口称法师,前来讨战。”茂公闻极大惊,双眉紧皱,叫声:“怎么了!”
众将问道:“军师几场大战不惧,今日闻一和尚,为何就愁闷起来?”茂公道:“列位将军那里知道,这和尚叫做盖世雄,他的本事高强,又兼有二十四片飞钹,甚是厉害,故此一闻和尚,便知道是随白御王高谈圣来的,洛阳今后将有一场大战,若还出阵必有损伤。”忽有秦叔宝上前道:“军师,那盖世雄不过是一个和尚,又非三头六臂,怕他怎的?待末将出马会他一阵。”茂公道:“你须小心防他飞钹!”叔宝道:“得令!”
提枪上马,来至阵前,不通姓名,挺枪就刺。盖世雄忙举禅杖相迎,大战二十余合。盖世雄就丢飞钹,叔宝躲避不及,被飞钹打中脊背,负痛回营。其后唐营出马的将官,被飞钹打伤的共有二十余员。秦王看见众将受伤,闷闷不乐,吩咐在后营调养。谁知那飞钹是用毒药炼成的,凡遇着伤者,七日内便要送命,其痛难当,饮食少进。到了次日,盖世雄又往讨战,茂公无计可施,只得挂出免战牌。盖世雄看了,回营就对五王说了,五王大喜。单雄信道:“我们今夜暗去劫寨,他必无备,必获全胜。”五王闻言,皆说:
“有理。”传令三军,准备停当,即晚劫寨不表。
再说徐茂公同秦王正在议事,忽报外面三原李靖求见,茂公闻报,大喜道:“好了!
好了!药师既来,吾无忧矣!”秦王与众将出营相迎,李靖到了里面,见礼毕。李靖道:
“贫道在海外云游,闻得盖世雄在此用飞钹饬人,故此特来破他。”正在谈论,忽听后营悲苦之声,便问何故,秦王道:“是被盖世雄飞钹打伤的将官。”李靖即取一包药,分救众将,众将吃了,立刻打伤之痛都好了,齐出来拜谢。茂公把军师剑印,送与李靖拿管,李靖欣然领受。升帐发令,众将分列两旁。李靖道:“贫道方才进营,见洛阳营内有一道杀气冲天,今晚必有人前来劫营,必须杀他片甲不回。”即令秦叙宝领一支兵,往御果园埋伏,又说:“待黄昏时分,王世充人马必到此处经过。你可挡住他的去路。”
叔宝口称:“得令。”李靖又令罗成领一支兵,往西北方埋伏;尉迟恭领一支兵,往东北方埋伏;白夫人领一支兵,往西南方埋伏;黑夫人领一支兵,往东南方埋伏。殷开山领一支兵,往正南方埋伏,马三保领一支兵,往正东方埋伏,史大奈领一支兵,往正西方埋伏;张公瑾领一支兵,往正北方埋伏,便说:“你等众将,俱听中军号令,号炮一声,一齐杀来,违令者斩!”众将得令而去。李靖又令程咬金到十里之外,取高唐草来,明日准要。咬金口称:“得令。”退归本营,叫家将拿了绳索扁担,同他去割马草,家将奉命同去。
再讲王世充,到了三更时分,同各家王子大小将官,点起人马一万。不举灯火,马摘鸳铃,悄悄来到唐营,一齐动手,呐喊杀入。见是空营,各家王子大叫:“不好了!中他计了?”忽营中一声炮响,四面八方,一齐杀来。把五王与众将及一万人马,团团围住截杀。那五家王子与众将大吃一惊,心慌意乱,东西乱窜。那盖世雄慌慌张张,况是黑夜交兵,又不敢放起飞钹。声声叫苦,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此一番交战,杀得五家的兵马,尸积如山,血流成河。那五王只得拼命杀出阵来,看看败至御果园,回头一看,见自己人马,十分去了九分。幸得众王俱在,单单不见了苏定方、粱廷方二将,原来二将见势头不好,已经连夜逃走了。
那王世充只叫:“列位王兄,今番失败,大辱名声,我们休矣!”言未已,忽一声炮响,秦叔宝领军杀出,挡住去赂。五王大惊,盖世雄忙举禅杖来战,怎当得叔宝那杆枪,神出鬼没,盖世雄那里杀得他过?欲想放起飞钹,又恐黑夜之中,误伤五王。那五王杀了半夜,都杀得骨断筋酥,各自躲避。那盖世雄正在难解之时,忽见单雄信领兵杀出来,见是叔宝,大怒骂道:“黄脸贼,俺来与你拼命!”遂举枣阳槊打来。叔宝道:
“单二哥,小弟不敢回手。”兜转马,跑回唐营。五王与众将,也只得回营,按下不表。
再说唐营众将,得胜报功已毕,只见程咬金亦来缴令,高唐草取到了。李靖叫取进来,咬金叫小军挑十余担青草进来,李靖道:“不是此草。所要者,高唐草也。速去换来。”咬金道:“小将在绝高的高塘笼上割来的,怎么不是?”李靖道:“还要胡说,快去换来。”咬金无奈,只召又到高山之上,割了十余捆草来。李靖骂道:“好匹失,不善干事,违我军令,本该斩首,姑念你有功在前,饶你一死。如今既不能取高唐草,可去取盖世雄的首级来。限你三日,如三日没有,定行斩首,快去快来。”咬金领令出营,暗想:“这是难事了!那盖世雄岂是当耍的。倘或与他交战,被他飞钹打来,岂不死于非命?若要不去,又违了军令,就要斩首,如何是好?”想了一回说道:“也罢,我且躲在外边,待这道人云游别处去了,那时回来未迟。”就躲在外边不表。
再说李靖又差尉迟恭去取高唐草,尉迟恭领令,往乡村寻觅,忽听见一家户内,有人唤道:“高唐,你可将我身下的草,换些干燥的。”一人应道:“晓得。”少停,见一人拿许多乱草出来,尉迟恭问道:“你叫高唐么?”那人应道:“是。”尉迟恭道:
“手中是何物?”那人道:“家中有产妇,此是他身下的草,有了血迹,要去抛在河内。”
尉迟恭喜道:“既是这草没用,把与我吧。”那人就将草与他,尉迟恭忙回缴令,李靖见了大喜,吩咐众将,把草分扎箭止,若见盖世雄放起飞钹,一齐放箭,众将得令。
李靖就唤叔宝出战,叔宝提枪上马,来至阵前讨战。盖世雄闻知,走出营来喝道:
“你这黄脸贼,昨夜挡俺归路,今日来讨死么?”举起禅杖就打,叔宝把枪相迎,战了二十合,盖世雄就把飞钹放起来。李靖在营门看见,吩咐放箭。罗成把箭放去,正中飞钹,跌下地来,就粉碎无用了。盖世雄看见大怒,索性把二十三片飞钹,一齐放起。唐营众将,各各放箭,只听得半空中叮叮当当,把那些飞钹,一齐射落地来,盖世雄看见大惊,叫声:“罢了,枉费了几载功劳,一旦坏在敌手。”就把禅杖打来。又战十余合,被叔宝将枪拦开禅杖,取出金袋锏打来,却好打中背上。盖世雄即时口吐鲜血,心中昏乱,却不逃往本营,反往北方落荒而走。未知盖世雄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当下秦叔宝见盖世雄逃走,因穷寇莫追,就回营缴令。那盖世雄一头走,一头想:
“俺是出家人,有如此法宝,被他破了,如今有何颜面再见各位王子?不若回转天斗山,再炼飞钹,有何不可?”遂走了一日一夜,想起宝贝被他伤坏,心中又气又恼。又被秦叔宝打了一锏,背上又痛,身子又十分狼狈。忽见前头有个土地庙,心中想道:“也罢,待我进去瞌睡片时,再作区处。”遂奔进庙门。见一块拜板,倒也干净,就把禅杖做了枕头,睡将下去。因厮杀辛苦,又走了一日一夜,这番一放倒,就睡着了。
那里晓得这程咬金奉了李靖军师将令,三日之内,要取盖世雄的首级,心中想道:
“此乃掘地寻天,断断做不来的。况且他飞钹厉害,怎敢讨战?”又怕回营,只得逃躲在外。一连二日,又不曾带得干粮,腹中十分饥饿。只得到乡村人家去抢,方才抢得些酒肉吃了,走到这土地庙内,因在拜板上犹恐人来看见,故此钻入神厨底下睡觉。那神座上有黄布桌帏遮护,所以盖世雄进庙,不曾看见他。
也是这和尚命数当尽,那咬金一觉睡醒,忽所得雷响,心中想道:“我方才进庙,见皎日晴天,那里来的雷响?”遂起身钻出神厨,往外一看,犹是晓日晴天。再向四下一看,只见拜板上睡着一个和尚,鼻息如雷,仔细一瞧,认得是盖世雄,不觉大喜。忙走到神厨下,取出宣花斧,照大腿上一斧。可怜盖世雄在睡梦中着了这一斧,叫声:
“呵呀!”醒来一看,原来也认得是程咬金,却把两腿砍得挂下叮当了,遂叫:“程咬金呵,你把我头上再砍一斧吧,如今叫我死又不死,活又不活,不如结果了我吧。”咬金道:“你且忍耐些时,待我拿你见我军师,那时还你快活吧。”遂走出庙来寻索子。
四围一看,只见那边有一个樵夫,拿着扁担索子走过。咬金忙赶上前,把他索子抢了就走。那人大怒,回头一看,见他青面撩牙,凶恶嘴脸,想不是好惹的,只得去了。咬金拿了索子,走进庙内,把盖世雄一把扯起,将索子捆了,把自己宣花斧做了一头,把他的禅枚做了扁担,放在肩上,挑了就走,走到唐营缴令。秦王大喜,就令咬金把盖世雄斩首,号令军前。
那洛阳军士探知这事,飞报入营。众王闻报,大惊失色道:“这却如何是好?”正在惊慌,忽外边又报进来说:“有日本国驸马,带领倭兵二千,现在营前了。”众王齐出迎接,入帐见礼坐定。只见那驸马头带金冠,耳挂玉环,鼻似鹰嘴,目如流星,身长一丈四尺,使一把长柄金瓜鎚,有万人不当之勇。一口番语,再听他不出的。却带两个通事将官,一个叫王九龙,一个叫王九虎。二人乃嫡亲兄弟,原是山东人,因做了大盗,问成死罪在狱。多亏秦叔宝,与他上下使用,改重为轻,救了他二人性命。后来逃到日本国,做了通事。兄弟二人,时常说起秦叔宝大恩,未曾报答,今有此事,特谋此差到来。众王道:“难得驸马远来!为甚我们军师不同来?”那鳌鱼一些不晓,只张两眼看着。旁边王九龙,便对鳌鱼叽哩咕噜,说了一番。鳌鱼方才得知,也叽哩咕噜对众王子说,众王子那里晓得,也是王九龙过来说道:“军师又到别处访游,故驸马先来。”众王大喜,吩咐摆酒与鳌鱼接风。
不料王九龙私对王九虎道:“我闻恩人秦叔宝,在唐营为将,秦王十分重用。今驸马骁勇厉害,恩人岂是对手?我们必须如此如此。”九虎点头道:“是。”到次日,五王来请鳌鱼开兵,问他:“不知可否?”那王九龙代五王回话,叽哩咕噜说了两句,鳌鱼点头道:“啯哒啯哒。”九龙又代鳌鱼传话说:“待我就去。”种谕跷胖 笙玻 枉∮愠霰 D趋∮闾右淹纾 峤鸸湘m,上白龙马,来至阵前,王九龙、王九虎两骑随侍。那鳌鱼道:“唐营兵卒,快叫有本事的将官出来会战。”小军飞报进营说:“外边有一倭将讨战。”李靖便问:“何人前去会他?”当有程咬金闪出来,说道:“小将愿往。”遂提斧上马,来到阵前,大声喝道:“倭狗通个名来。”那鳌鱼全然不晓,把
金瓜鎚打来,咬金举斧一架说道:“呵唷,好厉害!把我的虎口都震开了!”回马就走,幸喜跑得炔,不然性命难保。咬金回到营中,只叫得好厉害,便将交战之事,诉说一番,外面又报倭将又来讨战,李靖又问众将,谁人敢去出战,秦叔宝应道:“末将愿往。”
遂提枪上马,来到阵前,果见一员倭将,他的两名通事,甚是面善。那鳌鱼太子问道:
“木古牙打。”叔宝不晓,便问通事,他说什么话?王九龙道:“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将军,我与你有些面善。”叔宝道:“我乃山东秦琼。”王九龙道:“呵,原来将军就是秦恩公。但此人力大无穷,必须挫他风头,方好挑他。”叔宝大喜,鳌鱼也问通事道:
“南都由?”他是问那将官说什么。九龙道:“他说琉球国王死了,快些回去。”那鳌鱼太子,却是有孝心的,听见这话,把头一侧。叔室应当胸一枪,翻身落马。王九龙下马,斩了首级,兄弟二人,同叔宝回营。叔宝问道:“虽与二位面善,不知曾在何处会过?”九龙道:“恩公,我兄弟二人,在山东时,问成死罪,多亏恩公相救,如今在日本国做通事。小人叫王九龙,兄弟叫王九虎。”叔宝道:“原来是二位,这也难得。”便一进营,参见秦王,也封了将官。
李靖又令叔宝,可将空头官诰,前往红桃山,看锦囊上行事,不得有违。叔宝领令上马而去。李靖又令程咬金,你去离红桃山二十里路,在凉亭内,见一个麻面无须的,身背包裹腰刀之人,先斩了首级,回来缴令。咬金亦领令而去。
再说洛阳军士,飞报进营说:琉球国通事官,帮了唐将把鳌鱼杀了,首级号令在营外。五王闻报,大惊失色。单雄信上前道:“众位王爷放心,臣还有一处人马,在红桃山,兄弟三人,叫侯君达、薛万彻、薛万春,招此三人来助,也还不怕。待臣修书一封,叫单安前去便了。”五王大喜。单雄信即修书交付单安。单安领命而去,行至凉亭,看见程咬金,两人是相识的,咬金不忍就杀,对他说了,单安明知不对,便自刎了。咬金砍了首级,回营缴令。再说叔宝奉令,往红桃山,打开锦囊一看,却是要他招安三位英雄。这事且放下不表。
当下单雄信正在营中,忽报唐营已将单安首级取了,号令营门,雄信闻言大怒,想众将都已杀尽,独力难支,遂叫一声:“罢了!”即来见世充道:“臣入城去干一事,就来。”世充道:“驸马速去速来。”雄信别了世充,入洛阳城,行至府中,公主接着,见礼坐下,吩咐摆酒。雄信与公主对酌,公主问道:“驸马逐日交锋,今日想是唐兵退去了,故回来见妾?”雄信道:“公主,你还不知唐童的厉害!他帐下兵强将勇,把我们借来的将士,杀得干干净净,止留得五位王子。眼见大事已去,将来必至玉石俱焚,为此回来与公主吃杯离别酒,只怕明日就不能与公主相见了!”说罢,不觉流下泪来。
公主道:“驸马呵,我哥哥出兵城外,他身边无人,你快去保护他。倘退得唐兵,万分之福;若有不测,妾愿死节,以报驸马,决不受辱偷生耳!”
雄信道:“说得好爽快,公主,你真有此心么?”公主含泪道:“妾真有此心。”
雄信大笑道:“妙呵,这才是我单通的妻子,如今说不得了。”便往身边拔出佩剑一柄,付与公主道:“我将宝剑赠你,若城一破,单通就在阴司等你。”公主接剑道:“晓得。但驸马此去,意欲何为?”雄信道:“我受你哥哥大恩,未曾报答。我今此去,情愿独踹唐营,死在战场,也得瞑目,死后做鬼,也必杀唐童,以雪仇恨。公主呵,我今此去,若有不测,不可忘了方才此言。我去也!”说完往外就跑。公主含泪扯住道:“驸马,
妾身与你说话不上两个时辰,怎么就去?”雄信喊道:“公主不要扯俺。”把公主一拂,公主跌倒在地,雄信也不回头,竟自去了。众宫女忙把公主扶起,公主放声大哭,众宫女相劝不表。
再说李靖在营对秦王道:“贫道今日交还兵符印信,要往北海去了。”茂公道:
“五王未擒,雄信未拿,为何要去?”李靖道:“如今不难。叔宝在红桃山自会招安侯君达的人马。至于五王,我有锦囊留下亦易擒的,雄信一人何足惧哉?”秦王摆酒送行。
众将齐在。李靖把尉迟恭一看,知他到长安,有一番大难,取出一丸丹药,交付与尉迟恭道:“你归长安,十二月初一日,可用烧酒服之。”说罢起身去了。此话慢表。
再说单雄信别了公主,一马出城,叫声:“老天,今日我恩仇两报之日也!”遂跑至唐营,大喝一声,把槊一摆,踹进营来,正是叫做“一人拼命,万夫莫当”。守营军士,见他来得凶勇,把人马开列两边,雄信道:“避我者生,挡我者死!”竟往东营杀来,把枣阳槊乱打,就像害疯颠病的一般。
小军飞报进来说:“启上千岁爷,不好了!单雄踹圈进营来!”徐茂公即差尉迟恭去拿。秦王道:“这是孤家心爱之人,侍他出出气儿,自然归降,不可阻挡。”又报单雄信杀到北营去了,秦王命人劝他归顺。雄信听了,一发大怒,把枣阳槊乱打。又杀过内营、西营,将近中营,看官,你道单雄信有多大本领,这样大大的唐营,如何东南西北,团团杀得转来?有个缘故,只因他势穷力竭,明知独力难成,不能挽回天意,故此别了公主,来踹唐营。这叫做“一人拼死,万夫莫敌”。及至杀了进来,遇见的都是他往昔结交的朋友,又是秦王一心爱他,不许众将伤他,所以被他团团杀转。
那雄信杀到中营,大叫道:“唐童,俺单雄信来取你首级也!”秦王闻言,倒也不在心上,徐茂公忙奏道:“主公虽然爱他,他却越扶越醉,万一杀将进来,难以招架。
依臣愚见,还须拿住了他,看他降不降,再作理论。”秦王依允,茂公往下一看,那些众将,都是贾柳店结拜的朋友,谅来不肯伤情,只有尉迟恭与他了无干涉,遂叫:“尉迟巷,去擒这单雄信。”秦王道:“尉迟王兄,那单雄信是孤家心爱之人,切不可伤他性命。”尉迟恭道:“得令。”遂上马提枪出营,正遇着雄信,雄信一槊打来,尉迟恭把枪敌住。战不上十合,被尉迟恭把枪掀开槊,拿他过来,往地下一掷。众军将他绑缚了,推至秦王面前,尉迟恭上前缴令。雄信大骂道:“唐童,我生不能啖汝之肉,死也要吸汝之魂!”秦王满面赔笑,亲解其缚。雄信手松,只见秦王佩剑在身,就夺剑在手,照秦王砍来。两边将士急救、秦王避入后帐。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当下茂公见雄信如此,急令用绊马索把他绊倒了,照前绑下。秦王出帐,亲自上前道:“单王兄,从前植树岗之事,实系无心,你在御果园追我一番,亦可消却前仇。孤家今日情愿下你一个全礼,劝你降了吧。”秦王即跪下去。雄信道:“唐童,你若要俺降顺,除非西方日出。”秦王再三哀求,雄信只是不睬。茂公道:“若是不从,只得斩首。”秦王依允,把雄信绑出营门,就差尉迟恭监斩。茂公又奏道:“臣等与他结义一番,再容臣等活祭,以全朋友之情。”秦王准奏。
茂公便同程咬金等众人,设下香烛纸帛,茂公满斟一杯,送过来道:“单二哥,桀犬吠尧,各为其主。可念当初朋友之情,满饮此杯,愿二哥早升仙界。”酒到面前,雄信把酒接来,往茂公画上一喷,骂道:“你这牛鼻道人,俺好好一座江山,被你弄得七颠八倒,今日还要说朋友之情!什么交情雄!谁要你的酒吃?”张公瑾、史大奈、南延平等,个个把酒敬过来,雄信只是不肯饮。咬金道:“你们走开,让我来奉敬一杯,他必定吃我的酒。”遂走上前叫道:“单二哥,我想你真是个好汉,不降就死,倒也爽快,小弟十分敬服。今奉劝一杯,可看我平昔为人老实,肯吃就吃,不肯吃就罢,再不敢勉强。”说罢,将酒送到口边。雄信道:“俺吃你的。”即把酒吃下,咬金道:“单二哥,
再心一杯,愿你来生做一个有本事的好汉,来报今日之仇。”雄信道:“妙呀,俺也有此心。”把酒又吃下。咬金道:“单二哥,这第三杯酒,是要紧的。愿你来世将这些没情的朋友,一刀一个,慢慢的杀他。”雄信道:“这话说得更有理。”又把酒吃干了。
咬金对众人道:“如问!独我老程,能劝二哥吃酒。”众人道:“这些肉麻的话,我们说不出的。”尉迟恭见众人活祭毕,就拔出宝剑,把雄信砍为两段。
再说秦叔宝在红桃山,招安侯君达等,闻得擒了雄信,飞马来救,走到面前,头已落地,叔宝抱住雄信的头,大哭道:“我那雄信兄呀,我秦琼受你大恩,不曾报得。今日不能救你,真乃忘恩负义,日后九泉之下,怎好见你?”跪在地下,哭个不住,众将劝了半日,方才住哭,即忙进营,向秦王哭诉道:“臣受单雄信大恩,欲把他尸首安葬,以报昔日之恩。”秦王允奏。茂公道:“明日可破洛阳,生擒五王,安定天下,在此一举,众将无许懈怠。”即令罗成带领一万人马,埋伏在金锁山,等待五王到来,生擒活捉,不许漏落一人,违令斩首。罗成道:“得令!”茂公又令尉迟恭、程咬金冲他左营,黑白二夫人冲他右营,张公瑾、史大奈、南延平、北延道等,冲他中营。众将得令,连夜点兵不表。
再说洛阳兵士,飞报进营道:“王爷,不好了!昨日驸马独踹唐营,被唐将擒住斩首了。”王世充闻言,大叫一声:“天亡我也!”即时倒地,众王慌忙扶起世充大哭道:
“呵呀,驸马,如今叫孤家怎生是好?”窦建德道:“王兄且免悲伤,目今看来,洛阳难保,不若带领兵马,同孤家回转明州,孤处还有元帅刘黑闼,有万夫不当之勇,镇守在那里,还可再来报仇。如今急宜速走,若再迟延,我等休矣!”众王道:“有理。”正在议论,忽闻唐营炮响,小军飞报进来道:“千岁爷,不好了!唐兵杀来了!”众王大惊,一齐上马杀出来,只见营盘已乱。众王意欲寻路逃走,见四面都是唐兵,只得拚命杀出。忽遇张公瑾杀至,王世充挡住;史大奈杀来,窦建德对定;南延平杀来,高谈圣抵住;北延道杀来,孟海公敌住;金甲、童环杀来,朱灿敌住;樊虎、连明杀来,史万岁、史万定对敌。一场狠战,杀了些时,世充见势不好,叫声:“众王兄,速往明州
运河吧!”五王一齐杀出,窦建德领头,齐往明州而去。被唐兵追赶三十余里,史万岁、史万定俱已阵亡,不表。
这里徐茂公率众将,破入洛阳,请秦王入城。秦王吩附:单雄信家小,不可杀害,一面出榜安民,盘清府库。不想公主闻得秦王破了洛阳,即以宝剑自刎而死。叔宝将他夫妻合葬在南门外,又起造一所祠堂,名为“报恩祠”,以报他当初潞州之恩。秦王就封他为洛阳土地,至今香火不绝。
再讲五王带了残兵败去,回头见秦王不来,心中方安,一齐往明州而来。行到一山,名唤金锁山,忽闻一声炮响,闪出一支人马,当头一员小将,挡住去路。大叫:“五王速速自绑,免我动手!”五王抬头一看,见是罗成,惊得魂不附体。窦建德道:“列位王兄,罗成虽勇,难道我们大家束手被绑?不若一齐拼命,与他交战,倘得过了此山,就有性命了。”众王道:“有理。”就一齐杀过来。遂把罗成围住在当中,拼命厮杀。
罗成把枪一架,指东打两,未及四合,罗成一枪,刺中孟海公腿上,翻身落马,被手下拿去。窦建德大怒来救,不料马失前蹄,跌下马来,也被拿去。王世充、高谈圣、朱灿三人着慌,欲待要走,被罗成赶上,一枪刺中高谈圣右肩,也被拿去,朱灿见高谈圣被拿,心中一发慌张,被罗成照肩一枪,跌下马来,亦被擒住。玉世充料不能胜,杀开血路,往前就跑。罗成急急追赶,王世充无处逃避,也被擒了。罗成令军士将五王解往洛阳城中,其余残兵,一半投顺了,一半逃回明州。刘黑闼闻知大怒,即自称为后汉王,封苏定方为元帅,兵镇明州,按下不表。
再说秦王破了洛阳,升坐殿中,专候罗成回来。早有小军飞报道:“罗将军生擒五王,现在午门外候旨。”秦王叫:“宣进来。”罗成来至里面,朝见秦王,把生擒五王之事,说了一遍。秦王大喜,吩咐摆宴庆功。次日茂公见秦王说道:“那五家王子,乃系钦犯,可下了囚车,着人先解往长安,听皇上发落,以显主公之能,众将之功。”秦王道:“是。”茂公就吩咐秦琼道:“我有锦囊一封,速将五王解往长安,路上须要照锦囊行事,违令者斩。”叔宝得令,将五王上了囚车,解往长安而去。
茂公然后吩咐班师,大小将官三军,一齐起身。一路上欢欢喜喜,齐唱凯歌。程咬金大喜道:“如今好了!回京朝见圣上,俺有许多功劳,自然蟒袍加体,玉带垂腰。不封王侯,就是国公,我真快活呵!”尉迟恭道:“是不枉投唐一番,今日得胜班师,连我也快活了。”茂公道:“你不要快活尽了,你两人只道自家功高,还不知自家的大罪。
只怕那些功劳,也还抵不过那些罪过哩!”咬金道:“我有何罪?”尉迟恭道:“我那有过失?”茂公笑道:“程咬金月下赶秦王,斧劈老君堂;尉迟恭夜出白璧关,三跳红泥涧,那两般罪名,就要斩了。圣上谅不肯容情,主公也难讲分上。”咬金一闻此言,不觉失色道:“不好了!你这两句话说得不错,尉迟兄,我与你走吧。”茂公道:“他却还好,曾在御果园教驾,还可保全。你却是难!”咬金道:“大哥呵,你是做军师的人,难道没有什么计较,救我的性命?”茂公道:“我有一计:你见皇上发怒之时,必须如此如此,或者皇上饶你,也未可知。”咬金听了大喜,一路上说说笑笑,竟往长安,按了不表。
再说秦叔宝解着五王,取路先行,来到半路上!打开茂公锦囊一看,原来为窦建德是主公的母舅,若回到长安,定然宽恕,日后恐有更变,故此要在馆驿中,纵火烧死众王,以免后患。叔宝心下明白。是夜五王宿在驿中,叔宝暗令军士,四围堆满干柴,候至黄昏时分,令军士四面放火,一霎时火光腾空,可怜五王数载英雄,今日绝于此地。
烧了半夜,把五王性命结果了,叔宝便吩咐军士救灭了四下房屋。次日,秦王大兵已到,叔宝上前认罪,言驿中失火,烧死五王。秦王道:“既死不能复生,只是孤家母舅在内,可认出葬之,以表甥舅之情。”谁想那五王烧做一样颜色,再也认不明白。秦王无奈,就一并葬之。次日,秦王进兵长安,将人马扎在教场上,众将安顿家眷,次日入朝。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当下秦王入朝高祖,山呼礼毕,因奏道:“臣儿赖父王洪福,所到之处,无有不胜。
今有归降众将,共三十六员,俱有莫大功劳,求父王一一加封官爵。”遂把册籍二本呈上,放在龙案。高祖看一本是“众将归降册”,一本是“功劳簿”。高祖观看归降册,第一个是山东秦琼,高祖大喜,传旨宣临潼山救驾人进来。茂公道:“这功劳不小。”
叔宝来到丹墀,山呼万岁。高祖道:“平身。卿家未归唐之前,先有救驾之功,后面功劳,也不必看,封卿为护国公之职。”叔宝谢恩,穿了国公服式,站在一边。高祖又看到罗成功劳甚大,传旨宣上来。罗成来到殿前俯伏,山呼万岁。高祖见他青年秀逸,武艺高强,心中大喜,加封为越国公。披了服式,也站在一旁。高祖又看到徐绩,在金墉时节改诏救驾,有“本赦秦王李世民”这一句,其功不小,以下不必看了,宣进朝中,朝拜已毕,加封为镇国军师英国公之职。披了服式,站在一旁。
高祖看到程咬金名字,想道:“程咬金乃是山东的响马,后来又助李密,曾月下赶秦王,斧劈老君堂,这个罪名,却也不小。”传旨绑进来。一声旨下,殿前校尉,如狼似虎,立刻赶出午门,把程咬金夹领皮一把,掀翻在地,将绳索绑了。咬金连声叫苦,被校尉推至金阶,大叫道:“万岁呀!人来投主,鸟来投林。大家都有功劳,为何薄我?”
高祖骂道:“你这贼,可记得月下赶秦王,斧劈老君堂的大罪么?”咬金哭叫道:“万岁呀,岂不闻桀犬吠尧,各为其主?昔日做李密的臣子,但知有李密,不知有秦王。如今归顺万岁,就是唐家的臣子,自当要赤心报国。俺这狗性是极有真心,最好相与的。
再无一言哄万岁爷。”高祖听他这话也说得有理,忙把功劳簿一看,见他也有许多功劳,即下旨道:“看你功劳分上,赦你无罪。松了绑,封为总管之职。”咬金谢恩,换了服式,犹如死里逃生,快活不过,也立一旁。
高祖又看到尉迟恭名字,就想着日抢三关,夜劫八寨,追逼小秦王,三跳红泥涧,不觉大怒道:“此贼来了,不许朝见,速速斩首。”众校尉领旨,将尉迟恭衣衫剥下,立刻绑了,只等行刑旨一下,就要开刀。秦王一见,连忙跪下奏道:“父王,抢关劫寨,本该处斩。但此时各为其主,后来投臣儿,御果园独马单鞭,来救臣儿的功劳,也可准折得过。望父王开恩。”高祖闻奏,心中一想道:“他既肯赤身露体,不避刀枪,前来救驾,也可饶他一死。”
高祖未曾传旨,只见太子殷王建成,齐王元吉,满面怒色,心怀妒忌,一齐上前奏道:“父王,莫听世民之言,臣儿细想,尉迟恭之功,其中有假。”高祖便问:“如何有假?”建成道:“臣儿闻得单雄信名扬四海,有万夫不当之勇。尉迟恭单鞭独马,又不穿衣甲,如何战得他过?”元吉也奏道:“父王,臣儿闻得御果园,离澄清涧有五里足路,徐绩虽然马快,往还就是十里路。那单雄信莫是有名的大将,就是略有小本事的将官,十个世民,也被他结果了。所以知他这功劳是假的。如今世民这般卫护他,实系蓄心不善,故此收罗这些亡命之徒,日后定然扰乱江山,依臣儿之见,不若速斩尉迟恭之首为是。其余众将,速调他方,若留在长安,只恐为祸不小。”
高祖闻言,未曾开言,又见秦王奏道:“父王,御果园尉迟糵救臣儿,乃是真的,莫听王兄御弟之言。父王若不信,且叫尉迟恭演这一功,与父王观看。”建成道:“如要演,可在御果园中,也要照样离园五里,尉迟恭去洗马,也要徐绩去唤。往还若差了些儿,其功尽假。”高祖准奏,又问:“单雄信何人去扮。”元吉道:“臣儿手下有一王云,可以去扮。”高祖道:“好。”把以下三十余人,尽封总管,明日御果园演功,就此退朝,众官回府。
再说殷齐二王,回到府中,元吉叫声:“王兄,你看世民今日回来,这些将官,个个如龙似虎。日后父王归天,这座江山,谅王兄无分。为今之计,欲图日后江山,不如今日先除世民。”建成道:“计将安出?”元吉道:“趁明日在御果园演功,只叫王云去杀了世民,这天下还怕何人得了去。”建成道:“若杀了世民,父王必定追究,万一王云说出来,如何是好?”元吉道:“待王云成事回来,我们就把王云杀了,这事死无对证了。”建成大喜,吩咐唤王云来。那王云身长一丈,青脸黄须,却与单雄信相貌一般。武艺精强,善使大刀,只因打死了人,逃在殷王府中。一时闻唤,走到面前,就问何事。二王道:“王云,孤家明日有事用你,你敢去么?”王云道:“千岁爷,俺王云要没有二位千岁爷相救,死多时了。虽粉身碎骨,也难报千岁的大恩,今日用俺之处,自当不避水火。”二王道:“好一个王云!明日尉迟恭在御果园演功,先有秦王在园游玩,要你假扮单雄信,可把秦王杀了,我把贵妃赏你为妻。日后孤登九五,封你一个大大官职,须要用心前去。”王云听了这话,就应道:“千岁爷要杀那尉迟恭,俺就去;若杀秦王,小人怎敢?”建成道:“王云,你若杀了秦王,有事都在孤身上,包管你无事。孤家日后做了皇帝,你就是大大的开国勋臣了。你可用心前去。”王云只得依允,不表。
再说尉迟恭朝散回来,闷闷不乐,黑白二夫人问其何故,尉迟恭道:“二位夫人有所不知,只为明日十二月初一日,圣上有旨,要演昔日在洛阳御果园救驾的功劳。今当天气寒冷,怎生下水洗马?不要说救驾,就是冻也冻死了,如何是好。”黑氏听了,忽然想起,说道:“相公不必心焦,前日李靖老爷临去时节,曾送你一丸丹药,叫你到十二月初一日,用烧酒服之,可避大难。如今果有大难,服之想来不妨。”敬德闻言大喜。
到了次日,先吃酒饭,然后吃药。那药才吃下咽喉,身上好似火烧,心中却像油煎,汗淋如雨,胜如六月炎天。前提鞭上马,来至御河。他就脱了盔甲,把马去了鞍,自己又脱了衫袄,往河中一跳。滚来滚去,好不燥皮,自己洗了一回,然后牵马在河中去洗,岸上立着许多人来着,起初都与尉迟恭担忧,后来看他在水中,好似戏水的一般,大家惊异,不表。
再说高祖这日驾到御果园,登万花楼,聚集文武百官,要看尉迟恭演功。高祖便问:
“今日演功,那假单雄信可曾端正了么?”元吉道:“端正多时了。”高祖就令秦王与徐茂公先到御果园游玩,二人领旨,下了万花楼,来至下面。茂公道:“主公,今日演功,却要带了刀去,须要仔细提防。那王云不是善良之人,小心为是!”秦王道:“晓得。”就提了定唐刀,同茂公上马,也往假山上去,指手画脚的观看。
再说那元吉就吩咐王云:“不可忘却我的言语。”王云道:“晓得。”上马提刀要行,被秦叔宝扯住道:“那单雄信用的是枣阳槊,不是用砍刀,你可换了槊去。”元吉道:“兵器总是一样的,王云你换了槊丢吧。”王云不敢争执,就换了槊,来至假山,大叫:“唐童,俺单雄信来也!”那秦王是防备着的,听见一下喊叫,就往山下一跑。
王云随后赶来,茂公上前扯住假单雄信的战袍,假作慌忙之状。叫:“单二哥不可动手。”
王云变着脸道:“我与你什么朋友?”说罢,即拔腰间所佩的宝剑,耍的一剑,把袍割
断,茂公把手一放,竟拍马出园,骂奔往御河来。离河还有十里路,就叫:“救驾!”
那尉迟恭是有心等候的,远远一闻徐茂公的声音,就举鞭上马,竟跑往御果园来,大叫一声:“勿伤我主!”这一声喊,犹如青天上一个霹露。
那王云追赶秦王,见秦王在假山后,团团走转,举槊便打,秦王大惊道:“不过在此演功,只当玩耍做戏一般,却怎么认起真来?”王云喝道:“谁与你玩耍做戏来,当真要来取你命了!”就把槊打来。秦王大怒骂道:“好贼子!怎么当真起来!”遂把定唐刀一架,交战起来。秦王那里是王云的对手,只得又走,王云随后赶来。不料尉迟恭忽然就到。那高祖在万花楼上观看,见尉迟恭人不披甲,马不加鞍,果然单鞭独马,威风凉凛,声如霹雳,心中大喜。又见王云十分无礼,要伤秦王,心中发恼,看见尉迟恭到来,心中放宽。尉迟恭大叫:“勿伤吾主!”王云看见尉迟恭赶来,遂弃了秦王,举槊向尉迟恭打来。尉迟恭把鞭往上一架,就乘势把王云一鞭打死。
三人齐来复旨,高祖看见那尉迟恭赤身跑到楼下,一些寒冷也不怕,心内十分惊异。
只见建成奏道:“尉迟恭无礼,打死王云,望父王正罪。”秦王亦奏道:“今日虽只演功,王云却认真要害死臣儿,幸亏尉迟恭前来救驾,重父王开恩。”高祖心下明白,不说出来,遂封尉迟恭为总管,就此回宫。尉迟恭家将取衣服与尉迟恭穿好回衙。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当下高祖回宫,君臣相安无事,如此过了一年。不道高祖内苑有二十六宫,内有二宫,一名庆云宫,乃张妃所居,一名彩霞宫,乃尹妃所居。这张尹二妃,就是昔日炀帝之妃,只因炀帝往扬州不回,他们留住在晋阳官,甚感寂奠。又闻内监裴寂说李渊是真主,就召李渊入宫,赐宴灌醉,将他抬上龙床,陷以臣奸君妻之罪,李渊无奈,只得纳为妃嫔。但张尹二妃终是水性杨花,最近因高祖数月不入其官,心怀怨望。
不久,这张妃、尹妃和建成、元吉发生了暧mei。二王本是好色之徒,不管名分攸关,他们常常在一起饮酒作乐,并做些无耻之事。
再说秦王因出兵日久,记念王姊,这时姊丈柴绍业经病亡,不知王姊如何,遂往后宫相望。公主令侍儿治酒,饮至傍晚,秦王辞出,从彩霞宫走过,听得音乐之声,只道父王驾幸此宫,便问宫人道:“万岁爷在内么?”那宫人见是秦王不敢相瞒,便说道:
“不是万岁爷,是太子与齐王也。”秦王闻言大惊,吩咐宫人,不要声张,轻轻往宫内一张,果见建成抱住尹妃,元吉抱住张妃,在那里饮酒作乐。秦王望见,惊得半死,叫声:“罢了!”欲要冲破,不但扬此臭名出去,而且他性命决然难保,千思万想,想成一计道:“呀,有了,不免将玉带挂在宫门,二人出来。定然认得。下次决然不敢,也好戒他们下次便了。”就向腰间解玉带,挂在宫门,竟自去了。
再说建成、元吉与张尹二妃戏谑一番,见天色已晚,二王相辞起身。二妃送出宫门,抬头一看,见宫门挂下一条玉带,四人大惊。二王把玉带细细一看,认得是世民腰间所围,即失色道:“这却如何是好?”二妃道:“太子不必惊慌,事已至此,必须如此如此。”二王大喜去了。
次日高祖临朝,文武朝拜已毕,忽见内宫走出张尹二妃,跪下哭奏道:“昨日臣妾二人,同在彩霞宫闲谈。忽见秦王闯入宫来,遂将臣妾二人,十分调戏,现扯下玉带为证。”就把玉带呈上。高祖一见大怒,叫美人回宫,即官秦王上殿。秦王来至殿前俯伏,高祖见他腰系金带,便问道:“玉带何在?”秦王道:“昨日往后宫,相望王姊,留在他处。”高祖道:“好畜生,怎敢瞒我?”就命武士拿下,速速斩首。众武士领旨,一齐将秦王绑了,推出午门。秦叔宝忙出班奏道:“万岁爷秦王有罪,可念父子之情,敕其一死。臣将他囚在天牢,等待日后有功,将功折罪便了。”高祖道:“本该斩首。今看秦恩公之面,将这畜生,与我下入天牢,永远不许出头。”武士领旨,将秦王押入天牢去了。
建成见了这事,心满意足,上前奏道:“世民下入天牢,众将都是他心腹之人,定然谋反,父王不可不防。”元吉奏道:“父王可将众将调去边方,不得留在朝内,倘有不测,那时悔之晚矣!”高祖怒气未平,因说道:“不须远调,单留秦琼在朝,余者革去官职,任凭他们去吧。”叔宝就启奏,要告假回山东祭祖一番。高准奏,钦赐还乡,候祭祖毕,就来供职,叔宝谢恩,高祖退朝入宫。
那些众将,见旨意一下,个个收拾行李,各带家小回乡去了。罗成要与叔宝同往山东,程咬金道:“罗兄弟所见极是,小弟亦要往山东,我们大家共往吧。”叔宝、罗成大喜,各带了家眷,竟往山东去了。那徐茂公依然扮了道人,却躲在兵部尚爷刘文静府中住下。独有尉迟恭吩咐黑白二夫人:“前往山后朔州麻衣县致农庄去住,家中还有妻儿。你们一路慢慢而行,等我往天牢拜别秦王,然后一同回去。”白夫人道:“将军速去速来,凡事须要小心,妾在前途相等。”尉迟恭道:“晓得。”黑白二夫人带领车马,竟往山后而行。
那尉迟恭出了寓所,避入冷寺,等到下午,拿了些饭,扮作百姓,来到天牢门首。
见一个禁子,尉迟恭把手一招,那禁子看见,便走过来问道:“做什么?”尉迟恭道:
“我是殷王差来的,有事要见你家老爷。”禁子道:“什么事?”尉迟恭道:“有一宗大财喜在此,你若做得来,就不通知你家老爷也使得。那财喜我与你对分了。”那禁子道:“有多少财喜?所作何事?”尉迟恭放下酒饭,取出一大包银子来,足有二百两。
那禁子见了银子,十分动火,便说道:“此处不是讲话的所在,这里来。”引尉迟恭到一同小屋肉,禁子笑问道:“只不知足下宜欲如何?”尉迟恭道:“我乃殷王府中的亲随,早上王爷赏我一百两银子,要我药死秦王,这一百两银子,要送与狱官的。又恐狱官不肯,王爷说:‘只要有人做得来,赏了他吧。若做出事来,我王爷一力承当,并不连累他的。’”那禁子听说大喜道:“药在那里?”尉迟恭道:“药在饭内。”禁子道:
“如今你可认我为兄弟,我可认你为哥哥,方可行事。”尉迟恭会意,便叫:“兄弟我来看你。”禁子道:“哥哥,多谢你。”两下一头说话,一头往牢里走来。有几个伴当,见他二人如此称呼,都不来管他。到了一处,禁子开门;推尉迟恭进去,禁子就关门去了。尉迟恭进内,看见秦王坐在椅上,尉迟恭上前跪下,叫声:“主公,臣尉迟恭特来看你。”秦王一见尉迟恭,即抱住尉迟恭大哭。尉迟恭道:“臣不知主公此事,从何而起,众将又革除官职,各回家去。臣今亦要回山后,故此前来拜别主公,特备些酒饭在此,供献主公,以表臣一点丹心。”秦王道:“多谢王兄,此事因玉带而起。”但也不便说明。
君臣正在讲两,忽听门外叫声:“哥哥开门。”尉迟恭开了门,问道:“做什么?”
禁子道:“哥哥,事体成了吗?”尉迟恭道:“尚未成。”禁子道:“还好。随我来。”
尉迟恭道:“我要在此伺候,不去!不去!”那禁子发怒道:“今有齐王亲自到此,倘齐王看见你,问起根由,岂不连累及我,快些出去。”尉迟恭道:“好弟兄,看银子分上,待我躲在此间,谅他不致看见。”禁子道:“既如此,必须躲在黑暗里才好。”尉迟恭道:“我晓得。”禁子去了,尉迟恭就去躲在黑暗里。
却说齐王同狱官,带领二十余人,来到天牢。齐王叫声:“王兄,做兄弟的特来看你。”秦王道:“足见兄弟盛情。”元吉叫手下人看酒过来,秦王知他来意不善,便说:
“兄弟,此酒莫非有毒么?”齐王对秦王笑道:“且满饮此杯,愿你直上西天。”秦王大惊,不肯接杯,元吉叫手下道:“他若不饮,与我灌下。”众人齐声答应,正要动手,忽然黑暗里跳出一个人来,大声喝道:“你们做得好事!”大步上前,一把扯住元吉,提起拳头就打。众手下欲待上前救应,见是尉迟恭,各各走散。元吉也把他一看,认得是尉迟恭,惊得魂飞魄散,叫道:“将军放下手,饶了我吧?”尉迟恭道:“你好好实
对我说,今日到这里做什么?”元吉道:“孤家念手足之情,特送酒饭来与王兄吃,并无他意。”尉迟恭见他不肯实说,把手一紧,元吉就叫喊起来,一下跤倒在地,痛得一个半死。
尉迟恭道:“我问你,你酒内藏什么毒药?若还敢支吾,我就一拳打死。”元吉道:
“将军,看王兄面上,饶了我吧!”尉迟恭道:“要我饶你,你可写一张伏辩与我。”
元吉道:“孤是写不来的。”尉迟恭见他不写,就将两个指头。向元吉脸上一拨,元吉痛得紧,好似杀猪的一般,忙叫道:“待孤写就是了。”尉迟恭问狱官取了纸笔,放了手,付与他道:“快快写来。”元吉看来,强他不过,只要性命,没奈何,提起笔来,写了一张伏辩。尉迟恭叫他念与己听,元吉念道:立伏辩齐王元吉:因王兄世民,遭禁在牢,不念手足之情,反生谋害之心。假以敬酒为名,内藏毒药。不想天理昭彰,忽逢总管尉迟恭,识破奸谋。
日后秦王倘有不测,俱系元吉担责,所供是实。大唐六年四月十三日,立伏辩元吉花押。
元吉念完,敬德挟在手中道:“饶你去吧。”元吉听说,飞跑去了。尉迟恭道:
“这伏辩放在主公处,那奸王谅不敢再来相害,臣今要回山后去了。”就拜别秦王,走出牢门,来到外边。
只见十数个大汉,忙走来说道:“尉迟老爷,方才的事,万岁爷知道了,说你私入天牢,欧打齐王。如今差官兵拿你,你快快同我们去吧。”尉迟恭问道:“你们是那里来的?”众人道:“我等奉程咬金大老爷之命,前来救你。”尉迟恭听了,就同他走,此际已是黄昏时分,尉迟恭心慌意乱,随众人领到一家门首,直到大厅,转到书房。众人道:“老爷在此少坐,待我们进去,请老爷出来相会。”说罢,众人入去。又见一人拿酒肴出来,摆在桌上,说道:“老爷先饮一杯,家爷就出来了。”那尉迟恭辛苦了一日,一闻酒香,拿来就吃了几杯,头昏眼花,立脚不住,跌倒在地,内里走出二十余人,把尉迟恭用绳绑了。
看官,你道这一家是什么人家?原来就是殷王府中。方才牢中之事,早有细作报知殷王,故设此计,不想尉迟恭误中其谋。当时众人禀知殷王,说:“尉迟恭拿下了。”
殷王道:“将他洗剥干净,绑在柱上,用皮鞭先打他一顿。”众人领命,即把尉迟恭洗剥,绑上庭柱,将皮鞭乱打一顿。尉迟恭醉迷之人,那里晓得?受此一顿毒打,直到五更醒来,开眼一看,见身上衣服被剥,赤身绑着,遍身疼痛,不知何故。
少刻天明,建成、元吉出来,同坐在上面,两旁分列一班勇士。建成骂道:“尉迟恭你这狗头,俺父王恐你等助秦王为非,故此打发你等回去。你怎么私入天牢,行凶无忌,该得何罪?”元吉骂道:“你这狗头,好好送还我的伏辩,万事全休。如今放在那里,实对我说。不然,孤就要用刑了。”尉迟恭道:“要伏辩也容易,到万岁爷殿上就还你便了。”元吉道:“你这狗头,不用刑,料也不怕。”叫左右将牛皮胶化油,用麻皮和钩,搭在他的身上,名为“披麻拷”。若扯一下。就连皮带肉去了一块。左右端正好了,将尉迟恭身上遍搭。元吉问道:“你招也不招?”尉迟恭不知厉害,说道:“招什么?”元吉叫左右扯下去,就把麻皮一扯,连皮带肉去了一大块。可怜尉迟恭疼痛难当。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当下尉迟恭大叫:“呵呀,好厉害呵!”元吉吩咐左右再扯,一连扯了十五六扯,连皮带肉去了十五六块。那尉迟恭喊叫不休,犹如杀猪的一般,只说:“呵唷,痛死我也!”元吉骂道:“你这贼,昨日威风,如今安在?我的伏辩,那里去了?快快说来!”
尉迟恭被他摆布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说道:“呵唷,王爷饶命呀!那一张伏辩,昨夜酒醉。想是失脱了,不知去向。叫我那里有伏辩还你?”
元吉大怒,正要拷问,忽见外边来报说,兵部尚书刘文静,有机密事求见王爷。二王听见说有机密事,只得走出外厅相见。刘文静行礼毕,二王问道:“先生有何事见教?”
刘文静道:“臣因尉迟恭的夫人黑氏、白氏,来到臣府,他们说:‘昨日在前途相等,不见丈夫回去,无处寻访。却有一张纸,说是千岁爷的伏辩,要去见驾,将来问臣。’臣一闻此言,弄出来,非同小可,特来告知千岁。”二王大惊道:“如今怎么样?”文静道:“此事不是当耍,依臣愚见,必须寻出尉迟恭来还他,便讨了伏辩才好。不然,那黑白二氏去见驾起来,万岁一知,千岁爷就不当稳便了,臣去了。”
说罢转身就走。二王忙扯住道:“此事欲烦先生与孤商量。”文静道:“此事如何商量?只要寻得尉迟恭还他,自然不怕他不还这张伏辩。如今尉迟恭不知那里去了,有什么商量?”建成道:“尉迟恭在孤府中,如今还他。但一纸伏辩,要先生身上还我。”
刘文静道:“实不相瞒,臣已骗他的一纸伏辩在此。若有尉迟恭,方好送还,不然,臣反受黑白二氏之累了。”建成就令放了尉迟恭出来,只见尉迟恭满身是血,只把头摇道:
“呵唷,死也!死也!”竟往外边去了。文静就取出伏辩,送还道:“方才若没有臣,二位千岁几乎弄出事来,如今还了此纸,可放心无事了。”说罢,起身而去。看官,那刘文静这纸伏辩,从何得来?皆因徐茂公躲在他府上,算定阴阳,差人到天牢,同秦王取了此伏辩。故设此计,救了尉迟恭出来,这些闲话不表。
且说尉迟恭得放,好似鳌鱼脱却金钩钓,慌忙奔出城来,一路寻赶家眷,却好黑白二氏正在前途相等,夫妻遇见,说明此事。黑白二夫人倒吓得魂飞魄散,道:“幸亏吉人天相,逢凶化吉。不然,几乎不能会面。”尉迟恭叹道:“俺自投唐以来,指望他封妻荫子,如今反受这样苦楚,倒不如守业终身,做个田舍郎便好。”夫妻三人在路晓行夜宿,非止一日。及回到山后麻衣县致农庄上,寻到家内,方知几遭兵乱,妻子不知去向,田产皆化乌有。尉迟恭叹息了一回,只得重整田园,耕种为活,与乡民饮酒快乐,不表。
再说建成、元吉将秦王这些将官,算计开去,又常常使人进牢,欲害秦王。谁想秦王有徐茂公不时调护,使刘文静刻刻提防,照管得紧,因此下手不得。二王大怒,欲害文静,无奈兵权在他手内,害他不得,只得丢手。
不想唐朝骨肉自相伤残的消息,传到明州刘黑闼那里。那刘黑闼是夏明王窦建德的元帅,因建德被害,国中无主,众将推刘黑闼为主,称后汉王,这日闻报大喜,叫一声:
“唐童,孤只道你一班强盗,永远横行天下,不料也有走散的时节!这时若不与孤主公报仇,更待何时?”遂带了元帅苏定方,点兵十万,望陕西长安进发。行到鱼鳞关,离城十里安营,刘黑闼令元帅苏定方前去抢关。定方得令,提枪上马,领兵到城下,大叫:
“城上军士,快叫守城将官,速速投降,万事全休。若道一个不字,立即屠城,那时悔之晚矣!”守城军士报进帅府,说:“明州刘黑闼领兵来,与窦建德报仇,有将在城下讨战,请令定夺。”
那守关将军,就是王九龙,他和兄弟王九虎,原系山东人氏,后在日本的通事。那日助秦叔宝灭了鳌鱼太子,降顺唐朝,高祖封他做了鱼鳞关总兵之职。当下王九龙闻报,便问:“众将,谁敢前去会战?”有兄弟王九虎应声道:“小弟愿往。”遂提枪上马,出了城门,来至阵前,就问来将何名?苏定方道:“俺乃明州后汉王驾前大元帅苏定方便是。你是何人?”王九虎道:“原来你就是苏定方,我看你前在洛阳,夜劫唐营,后来不见了。只道是砍死,原来是怕死逃走,今日又来送死么?你要问俺的名字,俺乃鱼鳞关总兵大元帅麾下,正印先锋,二老爷王九虎是也。”苏定方道:“原来是你,俺闻你与秦琼谋杀鳌鱼太子背义投唐。谅你本事,非我对手,好好献关,饶你狗命!”九虎
大怒,举枪刺来,定方把枪相迎,大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败。定方心生一计,回马就走,九虎随后追来。定方放下枪,取出弓箭射去,正中九虎前心,跌下马来。定方下马,斩了首级,得胜回营,将首级号令营门。那败兵飞报入城说:“不好了!二老爷阵亡,首级号令营门了!”王九龙大惊,吩咐闭城坚守,遂差官上本往长安,见高祖告急求救。
未知高祖所遣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再说高祖设朝,文武山呼万岁毕,黄门官奏道:“今有鱼鳞关总兵官,有告急本章,奏闻万岁。”把本章递上龙案,高祖看了大惊,便问:“众卿计将安出?”殷齐二王,恐怕众臣保奏秦王,忙上前齐奏道:“父王,自古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臣儿不才,愿统大兵前往,务必生擒刘黑闼。如若不胜,甘受其罪。”高祖大喜,就命建成、元吉即日兴师。二王领旨出朝,到教场点兵十万,向鱼鳞关进发。
行到关下,总兵王九龙前来迎接,进了帅府,九龙摆酒接风。次日,二王同王九龙领兵出城,来到阵前,建成叫道:“刘黑闼,尔等何故兴兵犯我边界?如今速速退去,万事皆休。倘若不听,悔之晚矣!”黑闼大怒,回顾苏定方道:“快与我擒来!”苏定方大吼一声,一马冲出,举枪就刺。王九龙一马上前,举枪来迎,未及十合,被苏定方一枪,刺落马下。建成大怒,拿金背刀来战定方,黑闼见了,使大刀来战建成。元吉摇
动金枪,冲将过来,定方接住厮杀,大战十合,建成被黑闼一鞭,打中后心,满口喷红,伏鞍败走。元吉见建成着了一鞭,心中一慌,早被苏定方一枪,刺中了左腿,几乎落马。
那建成一战大败,走入城来,闭门不及,被刘黑闼率兵一涌而进,只杀得尸山血海。二王失了鱼鳞关,败往紫金关去了。那刘黑闼得了鱼鳞关,出榜安民,养兵三日,杀奔紫金关来,离关五里安营,不表。
再说建成、元吉,领了败兵来到紫金关下。那把关守将,姓马名伯良,就是兵部尚书刘文静的妻舅,是个酒色之徒。闻知二王兵败回来,出城迎接。到了帅府见礼毕,摆酒接风。马伯良就请两粉头前来陪酒:那粉头一个名叫随地滚,一个名叫软如绵,俱生得十分美貌。建成道:“马将军,你原来是个妙人儿!只是你姊夫做人不好,往往与孤家作对。”马伯良道:“千岁,既不容我姊夫,何不用计除之?”建成道:“我欲除之久矣,惜无机会耳!”马伯良道:“千岁放心,待臣捉他一个短处,与千岁出气便了。”二王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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