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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乞丐调查

_12 于秀(当代)
我后来的女人生了儿子后,脾气变得更大,而且对我也少了体贴,每天把孩子扔给
保姆,她就逛街,喝茶,搓麻将。
有时候搓麻将整夜的不回家,我开着车去接她也不出来。我就在车里等,直等的睡
着了。
这时候我开始想我的前妻,那时候我们没有钱,可她是那么的贤慧,温柔,对我体
贴,对这个家更是尽心尽力,我包鱼塘时,常常半夜要出去捕捞,然后天亮之前送到市
场,她总是跟在我身边,无论多晚不说一个“苦”字。
这样的女人让我给离掉了,我真是后悔,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也无法说
这个“悔”字,只好将就着过下去,还好,我的小儿子还是我的全部寄托,至于他妈妈
我管不了,也就由她去了。
我的股票生意一直还算不错,我在赚钱,也在替大家赚钱,我在股市这么久。总算
也明白了点什么,做起来也不是那么毛手毛脚的了。
可是,这个东西最讲究运道,人算不如天算,股市火了两年,走到97年突然不行了,
所有的股票跌成一条直线,跌得那个惨呵,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几百万的家底在一夜
间赔光,听说杨百万也赔的差不多了,我更是不敢清自己的仓底。
村里的人闻讯赶来,纷纷让我清仓割肉,我本来还想持股观望,可是,这些有的把
棺材本都放在我手里的村里人就是不答应,一定要我兑现金还他们的钱。
到这时我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样的傻事,以为上百万的资金好掌握,到头来一出事
把自己先赔进去。
可是我不能对不起村里的人,无论如何我要把他们的钱先还上,我看不得他们大人
哭,孩子叫的惨样。
可我的后妻说,股市有风险,这个谁都晓得,他们这些苏北人不能赚钱时开心,赔
钱时哭着喊着要我们的赔。
因为后妻又骂我们苏北人,我冲动之下打了她,她扔下了才二岁的儿子跑了,再也
没回来。
我卖了房子又卖了一部车子,凑了全家的钱,才算把本金换给了村里人,这时我股
票帐户里上只剩下了几百元钱,我退出了大户室,连散户的资格也没有了。
不久,前妻来了,她带来了30万的支票,想帮我再买幢房子,“至少,你得有睡觉
的地方,”她擦着眼泪水说。
我拒绝了她,我说,“那笔钱是留给两个儿子的,我不会再动,我请她不要再来找
我了,只当我死了。”
这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那边的法院又通知我,后妻已经起诉,要跟我离婚,要我
付她青春损失费20万元。
这时我已经分文没有,除了身上穿的皮尔·卡丹西装还值点钱,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知道后妻是不想把那辆桑塔那交给我,她也知道我已经没什么钱了,所以,她只
要区区20万。
我们在法庭上见面了,她抱过儿子亲了亲,然后又还给我说:“跟你结婚我是最大
的失误。”
我说:“认识你是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的错误。”
儿子判给了我,车子判了她,这段因为金钱的魅力而结合的婚姻也因为金钱的失去
而解体了,对此,我毫不后悔,只是心疼儿子这么小就没有了妈妈在身边。
离婚以后我带着两岁的儿子借住在朋友的石库门房子中无以为生。
想找地方打工,人家一看我这个年纪根本都不给我机会,有的公司倒是需要守夜人,
可我又带着个小孩子,那一段时间我靠朋友的接济才能勉强吃上饭。
村里我是没法再回去了,我那两个儿子早已经扬言,要看看我这个当代陈士美的下
场,而且,赚钱的时候我是村里人请都请不到的财神,而当我赔的一无所有的时候,我
成了人人怕登门的瘟神,这种大起大落让我体会了人情的炎凉,我是饿死也不会再回苏
北乡下去了。
可是我跟儿子两个人总要吃饭呵,而且,孩子稍大一点要送学校读书,没有钱什么
也不要想。
有一天我在街上买了一本测字的书,回来一看蛮有趣,虽说这出来给人测字赚几个
钱花花,同乞讨没什么两样,可总比站在街上向人伸手要钱体面些。
我在家里把那本书背了个滚爪烂熟,然后,每天早晨到复兴公园来揽生意,这里晨
练的大多数是些老头老太,他们有时候挺迷信这种把戏的。
我也不多要,测一次十元钱,要是测着了喜事,主顾开心的话再加五十元,这样一
天怎么也赚个几十元钱,我跟儿子的米钱先是有着落了。
时间一长,许多人都认识我了,我一不出现大家还觉得很奇怪,有的人还到我住的
弄堂去打听我,结果,邻居们有知道我的底细的便道出我曾经在股市上与杨百万齐名的
过去。
这时有人知道了我的名字朱津宁,便想起当时上海股市的确曾有外号叫个朱百万的
家伙是苏北人,靠养鱼起家的。
我再到复兴公园里来测字,许多人就不再问别的事,他们句句都是股票,开始我对
这个话题讨厌死了,提起股票我便心惊肉跳,想要大哭一场,可后来我发现这些人都挺
崇拜我,都希望听听我对股市的看法。
我就对自己说,也许这就是老天的安排,天不绝我,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又给我
指一条生路。可是我不能胡说一气误导股民,践踏他们对我的信任。
在股市中搏杀的时候,我从来没想到要看看指导炒股的书,现在我每天都要听股评,
看指导书,真正的研究开了股票。现在我对股票的认识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
经过研究我回答股民的问题已经是头头是道,分析的他们心服口服,每天还有人听
说我在这儿讲解股市,大老远从浦东赶过来的股民,上海的股民真正的被股市耍了一个
大跟头的,所以,他们特别的关注。
这样我的收入有了保障,除了警察不时的找点麻烦,基本上这里已成为我一个固定
的点儿,连冬天也常常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有的人给我建议以我曾经是“朱百万”的身家,募集股资重投股海,相信也会有很
多追随者,可是我已经无此力气再去拼杀,更何况我还有个小儿子的牵挂,我一个人倒
无所谓,拼到哪儿就算哪儿,可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儿子没人照顾呵,我当时被逼债
没有想到跳楼,就是因为可怜这个没妈的孩子。
去年有个股民给我联系好了场地,让我去讲课,我也拒绝了。我说:
“讲课我没有资格,对出头露面我也不感兴趣,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朱津宁也不
是没有风光过,对我来说,如今,平安就是福呵。”
人总是要经历过才知道酸甜苦辣,对我一个农民来说经历了这样的大起大落也算是
物有所值了,上海还算不错,仍然给了我一条生路,虽说是不大体面,但总也是自食其
力吧,比起那些跳楼的来我还算走运。
为了让那些股民有危机感,我的回答总是有所保留,我不想人们还总是以为进入股
市就会赚大钱,我总是告诫股民要以平常心去入市别指望一下子发大财,那种一夜成为
暴发户的情景不太可能会重演,因为那是股市不成熟的现象之一。
随着股市的越来越成熟,股民的心理素质也应该是越来越强,只有这样才会有健康
的股市。现在的股民是比以前我们那时候好多了,大多数人还是能够很冷静的去学会分
析和操作股票。
我想如果说有牺牲品,那么我们这一波人算是首当其冲了,像当时的那些大户现在
没剩下几个,不是倾家荡产,便是激流勇退,要不就是隐居起来,最差的大概就是我朱
津宁了,天天跑到这儿为几斗米折腰,不过,我倒是挺喜欢这样,和大家一聊时间过得
很快,省得自己一个人呆着发闷。
好了,我要去幼儿园接儿子去了,对不起小姐,跟你聊了这么一会儿,耽误你的时
间了,不过,有什么股票的事情尽管可以来问我,熟了我可以打8折。
如果你还想找杨百万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他在哪儿住,但我听说他已隐居起来,不
大喜欢见客。
我跟他不一样,本来就是农民,吃苦受累惯了,能做得百万富翁,也能做得测字先
生,这也没什么不好,除了伸手要钱时,有些人不太情愿,可这只能怨上海人大小气,
但有那么几个心甘情愿掏钱的,我就足够吃喝的了,别的以后再说,先这样混着吧。
采访者思绪:
随着话音远去,这位测字的朱津宁先生也摇摇晃晃地离去,满头白发又没剩几颗牙
齿的他说是到幼儿园接三岁的儿子,让人感觉莫名的滋味。
也许只有这个在那种狂热的金钱支配下产生的婚姻中诞生的孩子,对他来说才是历
尽沧桑后的唯一安慰,也是他丧失百万身家后勇于在这里做测字先生,向人们伸出乞讨
的手的唯一动力。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真是无奇不有,每一场风暴后面都有无数遭劫的生命,股海
弄舟也不例外,尤其是中国的股市,边摸索边实践中已有大多的人全军覆没,一蹶不振,
甚至成了冤魂,这一切都源于人们对金钱的欲望。
偶遇的这位测字先生能够从这种绝境走出并且还能面对股市侃侃而谈,真也是可谓
处变不惊,坦白他讲他其实是真正的生活所迫。
从那样的高度摔下来,能够保全身家性命想来已非易事,而养家糊口对他又是当务
之急,还好他本质尚好,良心还在,没有因此巨变而产生心态的扭曲。
他能够坦言股市各种汹波涌浪,并告诫股民以平常心入市,就已经说明他对此次打
击刻骨铭心,并绝不会再股海泛舟。
教训也好,经历也好,这位朱百万有今天的选择当属不易,人难的是适应落差,但
显然对这种安排他已坦然受之,并乐得自在,这位测字先生又给我上了一课,穷也罢,
富也罢,好好活着就是福气。
第二十章
1998年的冬天,在山东某市发生了一起少年犯罪,三天之内三辆出租车被劫,受害
者都是女出租车司机。她们或被抢或被好,受到极大伤害,事隔一周案子被破,这伙犯
罪分子来自一个少年丐帮,为首的任建新只有十三岁,东北沈阳人。
              ——从丐帮到专抢出租车的少年犯罪团伙。
我听说这个案子是因为一个关于失足少年的调查。在调查中我发现了这篇题为(花
季?泥沼?)的报道,它记载了1998年的冬天,在山东省某市发生的几起出租车抢劫案。
这几起案件都在三天之内发生,劫的都是女出租车司机,她们有的财物被抢,有的
被拖到玉米地强奸,有的在车被抢后推开车门死里逃生。
令人觉得啼笑皆非的是这件案子被破得如此之快是因为受害者家属在街上发现了自
己被抢的“面的”正在大模大样地载客。
这一举动报告给警方后,警方迅速采取行动,抓获正在载客的面的“司机”。
结果这是个只有十三岁的少年,并且没有驾照,几经审讯,他说自己叫任建新,东
北沈阳人,因父母离异,到山东投奔姨家,与姨夫不和吵架后离家出走已经一年多。
十二岁的任建新长得比较高大,看上去象十六、八岁。可三天连续三起案件,受害
者报案时都称是几个男孩一起劫车。
看来任建新隐瞒了什么,警方再次提审,任建新终于承认他们是团伙作案,并且,
说出了某一录像厅是他们团伙晚上活动的地方,果然,另外几个犯罪少年在这里被一网
打尽。
他们最大的十六岁,最小的只有八岁,来自东北和山东的居多,共有六个人,都是
长期在街上流浪的乞儿。
他们对抢劫出租车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并且承认抢劫所得都已挥霍。但是也一致
举证,任建新是这几起抢劫案的策划者和组织者。
他们交待了推举任建新为他们这个“丐帮帮主”的过程,并说这些都是受了录像的
影响,模仿录像中的好多内容,包括抢劫计划的实施。
面对他们的交待,警方有些震惊,这起犯罪是在他们有计划有预谋有安排的情况下
实施的。可是这些犯罪分子还仅仅是处在花季的年龄。
面对这份纪实报告,正在做乞丐调查和失足少年调查的我也有些不能平静。
在那些沿街乞讨的乞丐当中有不少是应该在学校里读书的孩子,可是他们出于各种
各样的原因被推上街头,从小便生活在失衡的世界里,不被黑暗吞没也难免受到污染,
他们当中走向犯罪的已不在少数。
因此事实证明,乞丐这个群体已成为犯罪的温床。尤其是涉世不深的孩子,一旦陷
入这个泥沼便难自拨,结果只能是毁掉了自己。
在山东的一家劳教所,我见到了被劳教三年的任建新,他长得又高又壮,像个成年
人,只有那不时流露稚气的眼睛让人相信他才只有十四岁。这是1999年1月,他服刑还不
到半年。
“你来服刑后,你父母来看过你吗?”
我想先从这个话题开始。
“没有,连我姨也没来过,他们都当我已经死了。”
“那他们不来看你,你感觉伤心吗?”
“刚开始还有点伤心,可后来就好了,我想他们都不想再见我,我还想他们干啥,
反正我一个人也呆惯了,以后出去了,我也不会再去找他们,只当他们没有我这个孩子。”
“可是你当时怎么会想到要成立什么丐帮,而且,你还当了帮主?”
“这个,我当时是受了录像的影响,我看到录像中那些丐帮帮主又潇洒又神气,还
可以任意打入骂人,又有钱花,我就想收罗一批跟我差不多的小乞丐,把他们组织起来
在我身边,我让他们干啥就得于啥,不干的我就揍他们。”
“讲讲你为什么从东北到山东来的?”
“我八岁的时候,我爸同我妈离婚了,我爸是开出租车的,整天不是出车,就是喝
酒,要不就整宿的打麻将,弄得家里乌烟瘴气的,我妈受不了,说几句,我爸就动手打
人,打得我妈住了好几次院,后来,他们就离了,我跟了我妈。
刚开始还好,我妈跟我一块过日子,她也很疼我。可是,后来我妈下岗了,每月发
很少的工资,根本养活不了我,我妈就找了一个男朋友,后来,人家要跟她结婚,但是,
那个男的不喜欢我,一定要我妈把我送到姥姥家去。
我到姥姥家以后,妈妈就结婚了,我去看她,她总是塞给我几块钱就赶紧让我走,
说那个男的看到我会对她发脾气。
我当时特别伤心,姥姥家很穷,只靠姥爷的退休工资过日子,我上学的开销也挺大,
时间一长姥姥不耐烦,让我去找我爸爸要抚养费。
当初我爸同我妈离婚时,说好每个月付给我妈100元钱抚养费,可我们只拿了第一个
月的100元钱,以后就再也没拿。
我去找我爸,他正同一个女人在一起,也特别不耐烦的赶我走,说他没钱。
这样我在姥姥家好歹呆到小学毕业,升初中时姥姥说把你送到山东你姨家去吧,姥
姥实在供不起一个中学生。
我姨家的两个孩子都在外地上大学,家里挺清静,我听说山东的生活也比东北好,
想想在东北父母都嫌我是累赘,我就答应到姨家上中学。
刚到山东还不错,姨对我挺好,姨夫虽说不太爱说话但也没表示出不高兴。
我进了一所中学念初中,但因为以前的底子差,因此,我有些跟不上,而学校里老
师又不太管学生,有时候我逃课好几天都没有人来问我,我的胆子就大了起来,第一学
期期末考试成绩下来,我几乎门门功课不及格,姨夫很生气,觉得我不争气。
他的两个儿子都在外地读大学,他认为自己的教育方法是很成功的,所以,他要用
这种方法来教育我。
可是我当时逆反心理特别强,你越要求我好好学习,我就越不好好学,而且,我觉
得亲生父母都不管我,姨和姨夫凭什么来管我,就这样他们说话我根本不听,成绩上不
去,我索性不上学了,为了这,姨夫打了我,我也把老头的手腕弄骨折了,一害怕我就
跑了。从此,再也没有回姨家,我也不知道他们找没找过我。
跑到大街上,最初我还挺自在,觉得终于不用再上学了,不用再去做那些没完没了
的功课,听姨夫的唠叨。
可是肚子饿的时候我就傻了眼了,我身上一分钱没有,手腕上倒有一块姨夫送我的
电子表,我当时特别生姨夫的气,就把这块表给卖了,卖了5元钱,我吃了两天,后来,
没办法我就蹲在地上做了乞丐,每天要个块儿八毛的买个火烧吃。
不久,我就结识了从东北锦州过来的六子,他也是因为父母离婚把他当包袱甩来甩
去,他受不了跑出来的孩子,他当时是十五岁,比我大一岁,但是,他听说我又会开车
又会飞镖。他特佩服我,管我叫哥。
有了伴儿我的胆子就大了,有时候白天要不着钱,我就同他溜进录像厅捡烟头,然
后卖给那些老乞丐,在录像厅里我开了眼界,那些打打杀杀的场面让我很钦佩。
这以后我又陆续认识了后面的几个孩子,他们大多是从山东的县里跑出来的,有的
是从东北过来的,最小的那个才八岁,已经在街上流浪了两年,比我的资格还老。
我们这些小乞丐凑到了一快儿倒是挺开心,每天大家有钱一起分享,没钱一起饿肚
子,有时候还合伙偷点东西卖钱,甚至到附近学校里找小学生“要钱”,反正只要能弄
到钱的事儿是一合计就成。
在这里边我懂得比较多,人也长得高大,所以,他们都听我的。后来,我们有了点
钱,便天天晚上花5角钱买张票,在录像厅里过夜,那时候,录像厅里所有的片子我们都
背得下来,慢慢那种黑社会老大的形象让我羡慕起来,我想我也应该象录像片上那样把
他们组织起来干点大事儿,然后,有了钱大家一起享受。
就这样,有一天晚上我建议我们也成立“丐帮”,推举一个帮主,然后做几件大事
让人们知道我们这些孩子的厉害。
不用说他们都非常赞成我的建议,而且,“帮主”非我莫属,从那一天起我就开始
筹划一个大的行动。
终于有一天我想出了抢劫出租车的主意,因为我们这帮人都是些不大点儿的孩子,
我想男的出租车车司机肯定弄不了,女的胆小又听话,我们就专门抢女出租车司机。
我当时想得特别简单,就是想抢点钱,然后弄辆车开着玩玩,还可以挣钱。因为从
小我爸就教我开车,可以说我刚会走路就在摆弄方向盘了。
为了实施这个计划,我特意带了六子几个人去勘察地形,找了一个城郊结合部的立
交桥下做为抢劫的地点。因为那旁边有大片的玉米地,可以藏人。
然后,有一天晚上九点多,我和六子,小三子三个人打一了一辆“面的”,说是到
郊区镇上去,开始那女出租车司机嫌太晚了不想去,我说不用打表了,给你三百元钱跑
一趟。
那女司机一听三百元钱跑一趟,就很痛快地答应了。
等汽车跑到这座立交桥下,我们几个人就动手了,把女司机劫到了玉米地里,六子
还学着录像片里的绑匪强奸了她,我只抢了100多元钱,开着车就跑了。
第二天,他们几个都要我开着车带他们出去兜风,我开着车拉着他们跑到了郊外,
他们个个对我佩服的不得了,一定要我教他们学开车,然后,准备再抢几辆出租车。
可是,这一次好景不长,六子等开车时把车一下子撞在了一棵树上,车头全瘪了进
去,基本上报废了,还好人只撞破了头。我特别生气,骂了他们一顿儿,也想再抢一辆
出租车。
我们当时很无知,觉着抢辆出租车这么容易,于是,第二次抢车在第二天晚上就进
行了。这一次我们抢了一辆夏利并且抢到了200元现金,女出租车司机也被我们打伤了。
这辆夏利我们打算卖掉,可是我把车牌给卸了下来,我想再抢辆面的就用夏利的车
牌,这样我就可以在街上拉客了。
第三天晚上,我们又抢了一辆面的,那个女出租车司机非常厉害,人高马大的挺难
弄;我们差点把她弄死,可我想要出人命,我就没命了,所以,让他们一定不要弄出人
命。后来,那个女出租车司机真的很厉害,趁我们不注意,她自己从车的后面溜了出去,
逃掉了。
就这样我们三天作了三起抢劫案,根本没想到会被公安局抓到。
而且,两天后我忍不住手痒,便开车上街拉客。结果,很快便被受害者家属认出车
来,尽管我换了车牌。
我出事后,我那几个小兄弟被我供了出来,他们是在那家我们过夜的录像厅被全部
抓到的。
我知道他们会很恨我,可我没有办法,在我做这些事时,我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
严重的后果,我只是觉得很好玩,很刺激,很风光。
当时他们推举我为“丐帮”帮主,我觉得自己一下子成了大人,是说什么算什么的
大人物,我很骄傲,也很想让我姨父知道一下我的威风。
他整天骂我不好好读书没出息,可我觉得我挺有出息,手下有这么多人听我的。而
且,赚了钱要让我先花,我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看谁不顺眼,他们就替我去整治谁,
我把这个看成了是我的出息。
现在我才明白我是走了邪道,可是,后悔也已经晚了,我们这帮人最少的也判了两
年劳教,因为不够判刑的年龄,可能要是够了年龄判刑却会判得很重,我是真的后悔了。
但是,我又在想又在恨我的父母,要是他们不这么狠心对我不管不问,我也许就到
不了这一步,我也想我上中学的学校,老师对逃课的学生也是不管不问,正是因为这些
放纵才使我一次次的胆子大起来,觉着根本没有人可以管得了我。
跟我一起的男孩,大多数是这种情况,家庭破碎,逃学,离家出走,沿街乞讨到加
入丐帮他们几乎都是这样,一步步迈向犯罪,我看的大清楚了。阿姨,你要是能把这些
写下来的话,我就太感谢你了。
我不愿再有象我这样的孩子再走上这条路,我才只有十四岁,可我已是一个少年犯,
我现在已经不愿意离开劳教所,因为我觉得走上社会也没有人需要我,我不知道该怎么
生话。
三年以后,我只有十七岁,生活对我这个年龄来说才刚刚开始,你说我该怎么走这
条路?”
  /采访者思绪:
冬日的阳光阴沉沉的照了几丝在任建新的脸上,使这个少年的脸看上去闪闪烁烁的,
有些晶莹的东西,我知道他在流泪。
无论是伤心的泪还是埋怨的泪,我知道那都是他年轻的忏悔。
这个刚刚只有十四岁的少年要在大墙里边渡过三年的光荫,可将来怎么办已经在困
扰着他恢复了自尊的心灵。
是呀,该去埋怨谁呢,每个人都有一份说不出的委屈,每个人都想有享受生活的权
利,可丧生了责任感就要品尝苦果。这已太清楚不过。
我无法理解任建新的家人,怎么会得任自己的亲生骨肉内在外面流离失所不管不问,
我不想知道他们现在是否幸福,可是毁了一个年轻的生命换来的幸福能够有多沉重。
实际上有些事情对我们来说真的是无能为力,任建新的“丐帮”被一网打尽,可还
有多少个类似的丐帮在兴风作浪,录像厅里的血腥场面在继续,街上流浪的乞儿在增多,
这一切构成了社会低层的世态百相。
说“救救孩子”有些老生常谈,可是人们呀,在你们追求自由幸福的时候,真的要
多替孩子想想,他们幼小的心灵是沃土,种下松苗,会长成栋梁之材,种下罂栗只会开
出罪恶的花。
第二十一章
传说中他会飞檐走壁,家财万贯,可实际生活中的他不过是个沿街乞讨的瘸子,可
是,咬人的狗从来不叫,这个瘸子乞丐也非同小可,他是真正的丐帮帮主,并且,统领
南北两大丐帮,不过,最后法网恢恢,他也无法享用自己的万贯家财。
              ——从沿街乞讨到扒窃高人的南北丐帮帮王
在见到李辛之前,我有些不安,毕竟是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见一个即将失去丈夫
的女人,我有些不知该用何种态度面对她。
她的丈夫刚刚被公安局判处死刑,罪名是铁路沿线特大扒窃团伙首犯。她是来为自
己的丈夫上诉的。
早就听说有这么个瘸子乞丐神通广大,可当听说他是一个庞大的专在铁路沿线进行
扒窃的团伙首犯时,我有些震惊,何时才能断绝这些丐帮团伙的罪恶之果。
这些无法无天的丐帮,这些为所欲为的丐帮,这些在白天的阳光下楚楚可怜,到了
夜晚却摇身一变穷凶极恶的乞丐团伙,该怎样掀开你们的面纱?
我的一个律师朋友,接受了李辛的委托,准备为这个死刑犯辩护。
在一次面谈中,我借机接触到了李辛,这个瘸子帮主的第三任夫人。
令我惊讶的是她的年轻和镇静,她居然一滴眼泪也没有,全然不象在为即将死去的
丈夫奔波。她的确挺漂亮,脸上化着淡淡的妆,一副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的状
态,这倒让我最初的不安消失殆尽。
她时而对律师悄悄的说着什么,时而沉默的听律师讲,表现的非常平静。
因为事先跟朋友打过招呼,朋友借口到隔壁去看卷宗给我留出了机会。
我没有对她说过什么,但她显然把我当成了律师的助手,女人之间总是容易沟通一
些。当我关切的对她说,这件案子没有十足的把握时,她点上了一枝烟,长长地出了一
口气。
“我这也是尽责任,至于结果怎么样,我也清楚的很,他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这
种时候谁也救不了他,我相信他自己也明白,所以,我知道即使是无效的努力,他也不
会怪我的,他已经托人递给我话了。”
“可你还这么年轻?”
我?无所谓,我可不是什么贞节烈妇,要为谁守一辈子,这是各人的命,谁也做
不了主。
再说他对我来说一直就象影子,说来来了,说走也从不打招呼,这样的男人有没有
都是一样的。
我嫁给他的时候才20岁,可现在我们的儿子都8岁了,他跟我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
没有超过两年。
他整天神秘的飞东飞西,我也不知道他具体在做什么,每次问他,他就说在做大生
意,要我别多问。
他的腿脚不利索,到哪儿都得坐轮椅,所以,他身边从来没少于四个以下的人伺候
他,除了在床上,他的一切都不用我操心,所以,我这个媳妇对他来也说是摆设。
当然,我给他生了儿子,他高兴的不得了,因为他的两个前妻生的都是女儿,这次
他被抓就是因为儿子过八岁的生日,打电话让他回来,可是,一进家门就被抓了。
公安早已经守了我们家门口几个月了,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们家电话也给窃听了,
这我也不知道。
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么丐帮,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又到铁路上去扒窃,而且,搞的
都是国家的物资,这不是明摆着往死里折腾吗?
其实,他这人从小就很苦,三岁时得了小儿麻痹症,一条腿残了,可家里孩子多,
养不过来,便把他扔给了一个到处摆鞋摊的老头。
这钉鞋的老头把一手钉鞋的手艺传给了他,也带着他天南海北的转,说起来到现在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原籍是哪儿,只知道那老头临死前告诉他,他们是从浙江出来的。
他十二岁的时候,老头死了,剩下了他一个人,开始给人钉鞋还有饭吃,可后来他
得了一场大病,为了治病,他把鞋摊卖给了别人,从医院出来以后,他什么也没有了。
不知道家在哪里,不知道还有不有亲人,他一个人在街上流浪,开始沿街乞讨,那
时候人还不懂得要钱,讨得米吃米,讨得汤喝汤,可是,他却一直是向行人讨钱,他知
道只有钱才能保护自己。
由于从小就在街上混,他的腿虽然有一条是残的,但是他特别能管闭事,性子又倔,
许多人打不过他,便跟他成了朋友,这样他在乞丐当中名气越来越大。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当上什么帮主的,因为我是在江苏的宾馆里见到他的。
那会儿他好象已经很有钱了,虽然坐着轮椅出出进进,但是西装领带他打扮的特潇
洒。
他在我们宾馆里住了一个星期,我每天给他清扫客房,有一天,他递给一个大信封,
说是谢谢我这么勤快。
我打开一看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那么多的钱,我吓坏了,忙还给他,说我们服务
员不准收客人的礼物。
他笑了,然后说:“那我请你下班后过来聊聊天总可以吧,这就算是我给你的酬劳
吧”。
我当时刚20岁,心里也特别单纯,在宾馆里下班后也没地方可去,找个人聊天也是
个消遣,所以,我就答应了他,也收下了那笔钱。
他人真的不错,也很大方,不过就是年龄大了点,看上去有50多岁吧,但是,他知
道的特别多,也很能吹牛,天南海北的把从没有走出县城的我都给说转了。
他说下一站要到上海去,问我如果想去玩玩,可以跟他一起去,我当时就是想玩,
也想出去见见世面,又觉着他那么一个瘸子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当场就表示想到上海去
玩。
就这样我说要跟宾馆经理请假,可他说请什么假,几天就回来了,大不了再找份工
作。
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特别崇拜他,我以为他是一个了不起的大老板,他的派头也真
的是挺大,出来进去都有三四个人围着转,跟他在一起我觉着挺自在,也就特别听他的
话。
当时我们是坐火车到的上海,长到这么大我是第一次坐火车,我特别兴奋,到处乱
跑,但是,我看他们倒是钻到软卧车厢里不知道嘀咕什么。
从上海又到深圳,济南,我跟着他们转了一个大圈儿,等回到江苏已是一个月以后
了,我被宾馆开除了。
回到家里,父母也骂我不懂事,跟着个陌生人到处乱跑,还把工作给丢了。
我在家里一呆就是半年多,哪里也没去,也没有找到工作,可正在这是,他竟找到
我的家里来了,给我父母买了很多贵重的礼品,说是来看看我。
我当时特别惊讶,也心想他真是神通广大,县城不大可也是几万户人家,他怎么会
一下子找到我们家。
他问我愿不愿意到深圳工作,因为他的公司在那儿设了办事处,我父母虽然不大同
意,但是,我很愿意去,并且,我已经在家闲了半年多,他们也就不再说什么。
就这样我跟他来到了深圳,那套房子倒是很漂亮,可根本就不是什么办事处,我问
他怎么回事。
他这时才说:“你在宾馆里做服务员的温柔、细心,一下子打动了我,我喜欢你,
他要我跟他在一起生活。”
我当时特别恼火,要他赶快送我回家去,我说:“你年龄这么大,怎么可能要我嫁
给你。”
他答应了第二天送我回去,可是当天晚上我们在一起闲聊,他说起自己从小的那些
遭遇和曾经在街上做乞丐的经历时,我一下子被他说的那些悲惨经历给打动了,我觉得
他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
我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是先从同情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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