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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科医师

_3 李林麒(当代)
接着雨默还自行开发了这个游戏的趣味性,每输一次的人就要在脸上贴一张小纸条,而且在贴上以后当晚12点之前不准拿下。于是从那以后,我每次都带着满脸的纸条走出女病号楼。
还好这里是精神病院,我满脸的纸条在别人看来还算蛮正常的。
三天以后,我正带着满脸的纸条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12点的来临。海洛因凑了过来:“唐平,你这几天怎么一直带着这些纸条躺在床上傻笑?”
“傻笑?有吗?”我答。
海洛因给了我个怪异的眼神,“你自己笑,自己都不知道?”
难道有些笑可以不用经过大脑的?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第四天,萧医生让这个游戏换了一个方式。不再是模仿对方,而是让“影子”做出完全相反的动作。比如雨默举左手,我就要举右手。雨默右侧身,我就要左侧身。组合动作也一样,要完全相反。
游戏难度加大了,我脸上的纸条也越来越多。雨默比我要聪明得多,反应也要快得多。第一天游戏结束后,雨默没好气地看着我:“你笨死了!一次都没赢过我,你要是故意让我,我以后不和你玩了!”
“我真的很想赢啊,谁让你反应那么快的。你好歹让让我吧,让我往你脸上贴张条子……”我无奈地说。
“真笨!”雨默重重说了一句,接着又斜了我一眼,“你看你,每次骂你的时候你就知道傻笑,又笨又傻!”
“傻笑?”我不自觉地又摸了摸我的嘴角,看来有些笑真的不用经过大脑。
我还是不知道这种游戏算什么治疗,但我们玩得很开心。萧医生也只是时不时过来督察一下我们,看一会儿就走。他确实有很多事要忙,就算是坐在办公室休息时,也是在看那些现场照片。
他在看那些照片时的表情很怪异,可以用“入迷”来形容。他还模仿尸体上的网状伤口在纸上勾画,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疯了。特别是有次我看见他捧着一盘炒面,津津有味地边吃边研究那些现场照片。
这家伙绝对有问题!我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也是在“影子游戏”的第四天,我回到病房时又看见马千里过来了。同样的,我也跟过去偷听。别怪我,我真的喜欢上了偷听。要是以后我有了什么偷窥症一类的毛病,肯定要归功于精神病院这个无聊的地方。
第四章 交错的旋律(3)
“萧医生,你这么着急叫我来,是不是有什么新发现?”
“嗯,你先看看我模仿倒五角星网状伤口画的图。”萧医生递给他几张自己的“作品”。
马千里看了看,“这个……给我看这个干什么啊?”
“我画的没他好,看起来简单,画起来复杂。我还特意练了几天的,也不比他用利器一次性划的好。”萧医生半开玩笑地指了指墙上的现场照片。
“哎呀,我的萧医生,你别开我玩笑了行不行。你知道我都急得快疯了!”马千里抖了抖手中的“作品”,表情僵硬地说道。
“我没开玩笑。”萧医生的脸也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马千里愣了愣,缓缓地将目光转到照片上,又回到纸片上。来来去去比对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轻呼:“噢……艺术家——画家!”
萧医生从墙上取下一张照片递给马千里,“是的,包括第一具尸体,他情绪激动时划的这些网状伤口。虽然看似杂乱无章,但逐渐比对,就可以发现这些伤口的间隔距离都差不多,纵横也差不多。这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是很难办到的,除非是从业多年养成的职业技能习惯。”
马千里接过照片,边看边点头,“嗯,对。”
萧医生的目光回到别的照片上,“当我看到第二具尸体现场照片时,从角度取景上,我怀疑过他是一名摄影师。但这些天来我通过模仿和假想,越来越觉得他是一名画家。画家也懂得角度取景,这点也符合。”
“嗯,职业习惯的确值得参考。就像以前破的一个案子,凶手每次用匕首杀人之后,还用匕首在被害人体内回绞一下。警方从这习惯推断出凶手是一名从业多年的屠户,从而很快破了这个案子。”马千里也说道。
萧医生眉头紧锁地继续说道:“我现在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凶手还不潜逃,像他这种具有极高犯罪头脑的人来说,应该懂得及时抽身才对。到底是什么留住了他?”
“他可能自信心爆棚,以为我们抓不住他吧。”马千里咬了咬牙说道。
萧医生思索了一下,“如果他真这么狂妄的话,那他应该会给作品署名才对。”
“作品署名?”马千里一愣。
“嗯,如果凶手认为这些都是他的作品,那他就应该会给作品署名。当然,这种署名是用某种方式隐藏着的。所以我连续不断地翻看这些照片,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萧医生眉头紧锁地摇了摇头。
“不论怎么样,这是个非常有价值的发现,让我们搜索的范围圈一下缩小了。对了,萧医生……我问句不中听的话,这些理论性的东西,到底参考价值有多少?”马千里担忧地问道。
萧医生无奈一笑,“你也说了是理论性的东西,现在你们毫无线索,也只能从理论上逐步接近凶手了。”
马千里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啊萧医生,为了这个案子,队里的弟兄和我已经好多天没能好好睡上一觉了。”
“你们最好养足精神等明天晚上,看天气预报了吗?明天晚上可能有雨。”萧医生提醒了一句。
马千里点了点头,“这个当然,明天晚上我们会出动所有的警力,在重点路段设卡盘查车辆。希望能将凶手抓个正着。”
萧医生点了点头,马千里也赶紧告辞,他要赶紧回队了,加紧搜索这名“用尸体作画的画家”。
我和雨默的“影子游戏”还在继续着。这两天来值得一提的是,我终于赢了雨默一次,我在她的小鼻子上贴了一张小纸条。她对我笑了笑,因为她已经赢了太多次。
我走出女病号楼时是下午四点钟,天已经下起了毛毛雨。于是我不禁开始回味萧白这个医生,我想用一个词来形容他,但我在脑袋里搜索了半天,竟找不出一个恰当的词。如果你跟着他查房一圈,你就会发现这家伙是个演技非常好的演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迎面走来一个病人问:“中央是不是要派人下来复查我的事?”
萧医生一脸严肃地回道:“中央的事,不方便在这里说。你先回房,等我一会儿和你单独谈谈。”
另一名病人看见他走来,笔直地敬了个军礼。萧医生也一挺身子,两眼爆射出一股威严的气势:“我命令你马上回房休息!正步——走!”
病人表情严峻地回一声:“是!”然后踏着正步回到病房。
他这一路走来,要扮演很多人,除了医生还有领导、军官、儿子、慈父、教练、专家……
反正病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一一回应,而且反应极快,马上进入病人需要的角色。看着很有趣,但如果换了你每天都在不同的病人面前变换角色,你早就疯了。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假的。一个正常人在这待久了也会变得失常,他又是怎么保留他的正常的?
就在我想着的时候,他正好从男病号楼出来。看见我,他问:“游戏做完了吗?”
我点了点头,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谢谢你唐平,你帮我不少忙了。”
“这样的游戏到底算什么治疗?”我说出了心中的困惑。
他理着手中的病历,嘴角翘起一个莫名的微笑,“如果游戏能治病,那精神病院就不用开了。”
“什么意思?难道就是一个打发时间的游戏?”我一愣。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说了一句:“你的话多了,关心的东西也多了,看来我也可以解除你的自杀危机警报了。”
我就讨厌他这样,从不正面回答别人的问题,“还有你给我开的药,开始是氟西汀,现在还是氟西汀。”
他给了我一个“啊?”的表情,接着说道:“你想吃新药?早说啊,多开点昂贵的新药我还可以多拿点回扣呢!”
“回扣?”我又是一愣。
“医生拿回扣很新鲜吗?”他笑了笑,反问道。
当然不新鲜,但哪有医生敢在病人面前直接说这个的。我望着面前这个披着白大褂的萧白,我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早就疯了。
“回扣很多?”我不禁好奇了起来。
“开一盒当然没多少,一直开的话,数字也是很可观的。”他吧嗒了一下嘴巴,一脸的贪婪相。
“难怪王医生总开新药。”我回想了一下,说道。
他摇了摇头,“王医生是个好人,说出来你别不信。他在这医院里干了半辈子,现在连套房子都买不起。他只是在对症下药的同时,拿了药商肯定会给的回扣。没有多开药,也没有滥开药,所以说他是个好人,也是一名好医生。”
“好人?”我回味着这个词,又问道:“你觉得好人的定义是什么?拿了回扣的医生还是好医生?”
“人存于世,善恶交织。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善与恶是相对存在的。没有了黑暗,也就无所谓光明。你也一样,唐平,你有太多秘密。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他望着我的眼神饱含深意。
“我都不知道你说什么。”我强笑着回道,我害怕他这种眼神,这种能穿透别人思想的眼神。
他给了我一个绅士微笑,“我无意打探你的秘密,只是你对雨默的关注程度不得不令我好奇。”
“我只是同情她的遭遇。”我回道。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他点了点头,挂起了他那贱兮兮的微笑,“嗯,那就仅此而已。”
我讨厌他这种微笑,径直地从他身边穿过,向男病号楼走去。没走几步,他讨厌的声音又再次传来,“唐平,其实你和雨默可以相互治愈。”
我没有搭理他,继续走向男病号楼的铁门。在等护士给我开门的时候,我不禁又回头望了他一眼。这个男人消瘦的背影在雨中渐渐模糊,白大褂迎风托起……
“有病!”我总算找到了一个恰当的形容词。
第四章 交错的旋律(4)
晚上下大雨了,对面街道不时传来呼啸的警鸣声。今晚是个繁忙的夜晚,明天可能又要多一个抛尸现场。我翻来覆去到凌晨一点钟还没睡着,最后从床上起来,走到海洛因的身边,“有烟么?”我知道他偷偷藏了几包烟,我也知道他压根没睡着。
他从枕头里摸出一包硬盒云烟,连同打火机一起递给我。我点上,说了声谢谢,然后走到铁窗边看雨。
对面是女病号楼,每层楼值班室的灯会一直亮着,透过雨幕还可以看见几个值班护士和医生的影子。即使是在这样宁静的夜晚,精神病人还是潜藏着无限的可能。说不定明天会多一条值班医生被精神病人打死的新闻。
我开始玩自问自答的个人游戏。
这样的雨夜里,那个杀人狂在干什么呢?
应该和我们猜测的一样,正在布置另一个抛尸现场吧。真正在管束灵魂的是信仰与良知,而不是法律。一个人丧失了前两者,法律不过是随时可以忽视的一纸空文。为什么会有惯犯?因为惩戒不过是一条鞭子,可以鞭挞躯体,却未必能碰触灵魂。
人为什么会惧怕黑夜?因为黑夜无法操控,不能预知,潜藏着无限的可能。恐惧大部分来源于未知,如黑夜与鬼。
人为什么会惧怕死亡?因为死亡将丧失一切可能,你的人生到此宣告结束,再无后续。你必须和你留恋的、舍得和舍不得放手的东西,与放心和放心不下的人和事说永别。
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虽然我无数次接近死亡,但我还是对那个世界一无所知。我开始理解为什么大部分人都相信世界上有鬼魂,有地狱天堂,有轮回。人真是很矛盾的东西,他们害怕鬼魂,但他们又希望有鬼魂。因为有鬼魂代表死亡并不是真正的结束,只是另一个开始。
因为我们希望还可以重新来过。就像电子游戏,“GAME OVER”了,投一个币,“NEW GAME”又可以从头再来。
这世界上真的有灵魂,真的有地狱天堂,真的有轮回吗?如果硬要我回答的话,我只能回答:希望有,但我不保证一定有。
因为从来没有人能证明真的有,所以我们还是好好活着吧,如果人生只有一次的话。
虽然我不知道萧医生到底对我进行了什么治疗,他好像就是给了我几粒药片。还有那印象深刻的电休克治疗,我也不知道那到底起了什么作用。但我现在很明确地知道,我不想死了,我想好好活着。
也许萧医生真说对了,真正能治疗我们的不是药,也不是医生,而是我们自己。自己想明白了,想通了,病也就好了。
不同的心情看一样的东西,看到的东西也不同。如果是两个月前的我,看到这样的雨夜,可能就连心都是湿答答的,可能我会继续找新方法整死自己。而现在的我却在这里思考,思考生和死的差别,思考如何珍惜生命,思考关于未来的东西。
我又看了看对面的女病号楼,雨默的病房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我知道我有“罪”,只是不知道等着我的将是什么“罚”。
我将已经烫手的烟头弹出窗外,返回床上睡觉。很巧的是,我刚到床上躺好,正值夜班的萧医生来查房了。他打开门,扫了我们几眼,对着空气低声说了句:“睡觉前别抽烟。”然后关门,脚步声远去。
这家伙的鼻子比狗还灵,我在心里夸了他一句。
第二天果然又多了个抛尸现场。就像一件事你明知道它会发生,却无法阻止它发生,人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的无力和渺小。
精神病院里一切如常,早晨8点钟开始查房,医生下医嘱,小护士们忙进忙出。走廊里有部分恢复较好的病人正在护士的带领下做早操,医院里的睡眠时间还是挺严格的。我听萧医生说过,睡眠过多和过少都会引发精神异常。适量这个词在哪都有,什么东西都一样,多了,或少了,都会成为问题。
窗外的树上有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不知道是什么鸟,羽毛灰白相间。其实它们的叫声并不好听,但能在清晨听到这样的声音,大家还是蛮乐意的。我没看到萧医生,是陈医生替他查房。我走到值班室窗前,看见他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右手还捏着笔,办公桌上是一份他还没写完的病历。
细心的护士给他披了一块毯子,他的侧面棱角分明,神情安详得像个孩子。办公室里的护士和接班医生都在蹑手蹑脚地干活,没人发出大的声响,怕吵醒这个孩子。
我继续往走廊前方走,前方的两个病人正在神秘兮兮地说着什么。看见我过来,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闭嘴。等我走过去后,他们又开始交头接耳。再往前,是一个胖子,他双眼呆滞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到楼梯口时,蹲着个病人。他似乎在和身边的谁争论着什么,不时摇头,不时又回骂几句。我从他身边走过时,他看都没看我一眼。他已经深陷在自己的幻觉世界里,现实中的东西和他没有多少关系。
其实要迅速区分一个正常人和精神病人并不难,注意他们的眼神。亢奋、狐疑、呆滞、忧郁、惊恐、飘忽……正常人也会出现这种眼神,但只是顺应情绪。精神病人的这种眼神却可以维持全天不变,包括你和他交谈的时候。
我走下楼梯,来到一楼。迎面走来了一张新面孔,看来是新病号。他很警惕地望了我一眼,打量了我一番,凑到我身边低身问道:“朋友,你在这待多久了?”
我下意识地回道:“快两个月了。”
他很神秘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确认周围没有别人后才继续说道:“我来找你了解一下关于这间医院的情况,我其实是一名秘密警察,是上级派我来调查这间医院的。上级是谁我不能和你说,这个是机密。”
“哦。”我习惯性地回道,在精神病院里遇到一名“秘密警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你别这个表情,我没有病,我只是假装精神病。”他看见我这个表情有点生气。
“哦。”我尽量摆出一个认真的表情。千万别和偏执型精神病人较真,否则他们会迅速将你列入敌人的行列,甚至伺机报复你。
“这间医院由一个很有权势的幕后黑手操控着。表面是医院,其实是一家生化研究中心,利用病人进行各种活体实验。你听说吸血鬼抛尸案了吗?那其实就是他们研究后抛弃的尸体,杀手就是这家医院里的医生。”他很严肃地继续说道。
“郝达维,回房吃药了。”护士在不远处喊了他一声。
他压低声音赶紧说道:“不能多说了,朋友你自己多保重吧。这事别告诉别人,我看你可信才和你说的。”
“嗯。”我点了点头,护士也已经走了过来,将他劝回病房。
在精神病院里,最亢奋最有趣的就数这类偏执型病人。千万别想要反驳他们的观点或者妄想,否则你会输得很惨。而且完了以后他们会摆出智者的高傲姿态,冷冷地给你丢下一句:“你以为你什么都懂?其实你什么都不懂!”
你呢,换了你是我,你愿意相信他说的话吗?我差点就相信了,真的。特别是想到萧白那一脸贱兮兮的微笑时,我一直怀疑那个连环杀手其实就是他自己。他的伪善、他的冷静、他的狡猾出卖了他,我还清楚记得他揍痞三时的眼神,那是一个杀手的眼神。
我都想不起来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厌恶萧医生的,好像是从他抛弃瘦子开始吧。其实也不能怪他,但我就是禁不住地厌恶他。伪善,我讨厌伪善的人!
第四章 交错的旋律(5)
大厅的电视机正在播报新闻,其实我下楼就是为了看新闻来的。护士正在忙进忙出,没空管电视,所以这次我看了个痛快。很快就直播了抛尸案的第三个现场,这次抛尸地点换到了正北高速路主干道的一处分岔口,再往上两百公里就可以到达另一个城市。
现场周围已经被一队警察保护了起来,连记者也不准通过。摄影师爬到自己的采访车顶上,拍了一下远景。一样是倒立的十字架,一样是倒立的裸尸。朝阳正从小山背后探出,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挥洒在倒立的十字架背后,就像天主教壁画里十字架背后的圣光。不得不承认,这次我真的感觉到了萧医生说的“美感”。
几名现场勘察人员正忙着取证,马千里站在裸尸对面。他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其实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脸上所有的肌肉都已经纠结到了一块。镜头一转,一辆红旗轿车飞驰而来。播报员看到车牌赶紧介绍,那是市长的车。
车停下了,身材微胖的市长从车里钻了出来,然后一堆记者就围了过去,被保镖拦下。司机朝保护现场的警察招呼了一声,几名警察也过来帮忙拦住记者。市长径直向马千里走去,马千里也赶紧迎了过来。然后两人又向林子的另一边走去,摄影师非常敬业,镜头一路追踪着这两人。
远远的他们在说什么也听不到,开始是马千里在向市长汇报什么,市长一脸僵硬地听着。然后市长表情激动地说了几句,在说着的时候,他右手抬起,用力地指了指马千里头上的警帽。很保准的肢体语言:这案子再不破,你脑袋上的帽子就不用再戴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市长出现在刑侦现场。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这案子搞得人心惶惶,铺天盖地的电视新闻,加上各种街头小报大肆热炒。最厉害的就是网络,数以千万计的帖子和新闻都在谈论这个案子,甚至都出现了专门的论坛。这案子估计已经惊动了省级甚至中央领导,别说马千里的乌纱帽,连市长的位置都开始摇晃了。
两人走了出来,市长开始接受采访,马千里也在一旁帮忙搭腔。记者问了一些白痴问题,这两人给的也是似是而非的答案。马千里的表情很僵硬,特别是当记者问到案情调查进展时,他为难地回了一句:这个不方便透露。
不过接下来就出现了极具戏剧性的一幕,市长清了清嗓子,接话道:请市民们放心,要维持良好的社会秩序,安心生活和工作。我们的刑警队保证会在五天内抓到凶手,还死者一个公道!
市长右手伸出五个指头:五天!
马千里愣愣地盯着他那五个指头,脸上所有的肌肉在瞬间纠结在了一起。这个表情非常滑稽,可以用一个词来表达:欲哭无泪。
五天,这是市长的保证,也是马千里的最后期限。一个查了半年都没一丝线索的案子,现在市长拍板要在五天内破案,马千里估计现在连死的心都有了。
上级和下属,就是这么一回事。上级犯错下属要担着,下属有功上级也要全占着。上级说的话就是下属说的,下属说的话还是下属说的。官场职场,各行各业不外如是。上级需要的是听话懂事的下属,简而言之就是要你的奴性,而不是你的个性!
别以为上班了你往办公桌面前一坐,一头扎进工作里就行,你还得当上司的仆人和保姆。
“小唐,咖啡。”
“小唐,把我办公室的文件整理一下,办公桌有杯垫的水印,你一起擦擦。”
“小唐,我邮箱的密码多少来着?”
“小唐,明天我要和何总去海边玩,帮我去买条泳裤。”
“小唐,那个……去帮我买盒套子,再订一间客房。”
“小唐,你连谎都不会撒吗?我老婆打电话来,你说我在办公室干什么?她一打我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你不懂得说我正在开会吗!废物!”
“小唐,晚上去包厢记住帮我挡酒,除了何总敬的,其他人都挡下。”
“小唐,帮我把这个策划案写完,文语要像我,明天要给老总看的。”
“小唐,明天周董生日,帮我挑份好礼送给他。”
“小唐,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哪有生日礼物送手表的,送钟——送终懂吗!”
……
我又想起了我的上司,原来我已经做了这么久的高薪奴隶。白领、金领又如何?还不如摆摊卖水果的,至少是在替自己打工。
第五章 催眠(1)
很快到了中午,就在我准备去找雨默的时候,警车呼啸而至,马千里抱着公文包直奔萧医生的办公室。于是我又拐了回来,跟去看热闹。其实我是想看看这个精神科医生怎么继续糊弄马千里。
其实郝达维说的挺符合剧情发展,也符合我的期待。如果萧白真的是杀人犯,他被抓走的那天我肯定会拍手称快。
“萧医生,快看资料,我实在是没辙了。市长限期让我们五天破案,五天,他以为办案是写报告啊!”马千里都顾不上客套了,急急递给萧白资料。
萧白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早就可以下班了,一直没走,因为知道你肯定要找我。我说马队长,你不是布置警力排查主干道的过往车辆了吗?怎么又让他给跑了?”
“他打一枪换个地方,这次是省正北高速路主干道分岔口上。那里已经是外市了,那里我们没有布置警力啊。我都怀疑他会不会抛尸完直接潜逃了。”马千里无奈地说道。
“我早上补觉,没看新闻,你先大概说说怎么个情况。”萧白打开资料,开始重点翻看新的抛尸现场照片。
“这个现场不是任何人发现的,而是凶手自己打电话报警告诉我们的,真是嚣张到了极点!”马千里咬牙切齿地说道。
“打电话通知你们?”萧白一愣。
马千里点了点头,“从一个公用电话亭拨出的,说话时用的是电脑早就合成的录音。公用电话亭没法查啊,至少有上千人的指纹和鞋印,狡猾的凶手也肯定不会给我们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个我能猜到,我主要想的就是他这个方式……似乎想表达出某种东西。”萧白思索着点上一根烟,先给自己提提神。
“表达什么?”马千里连忙问道。
萧白没有回答,而是翻着手中的现场照片说道:“这第三个抛尸现场和第二个相似,代表他的手法和风格已经成熟化、模式化。这是一个分岔路口,他抛尸在这儿的原因其实正是迎合他当时的心理。”
“分岔路口……”马千里无法理解这句话。
“是的,他现在走进了一个分岔路口。一是遵循中国的那句老话——事不过三,从此收手,彻底隐匿。就像开膛手杰克一样,在他名声大噪的时候突然消失。二是继续杀人,一直杀到你们破案为止。”萧白朝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继续说道:“而从种种迹象看来,他似乎更倾向于前者。”
“那……那不是更没希望破案了!”马千里惊道。
“他现在打电话通知你们的这个方式,这是反社会人格膨胀到顶端的标志。这点和杰克很像,杰克当年就是通过写信给相关部门的方式来挑衅。在他看来,他的‘事业’已经到达了一个顶峰,自己已经无法再超越了。这不仅是自大的表现,而且表达出一种倾诉欲,意图毁灭自我。”
“倾诉欲,毁灭自我?”
“嗯,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希望你们能抓住他。”萧白缓缓说道。
马千里听呆了,“这怎么可能?”
萧白点了点头,“杀人狂也是人,很多小说和电影为了表现惊悚主题,故意将杀人狂表现得穷凶极恶。其实只要是人就会有善恶,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善与恶是相对存在的,这就是人性。”
“杀人狂也有人性?这个说法我可不敢苟同。”马千里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萧白呵呵一笑,“还记得杨新海这个杀人狂吧,当记者问他,他这辈子最感激的人是谁时。他说他感谢警察,被抓以后警察给他买过两件衣服,从小到大他没被人这样关心过。”
马千里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并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杀人狂,他已经赚够了他需要的钱,而且也通过抛尸得到了他想要的关注。无论是对现实还是对他的心理来说,都已经得到极大的满足,这应该就是他干的最后一票。”萧白望着照片说道。
马千里坐在椅子上,双手用力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搞不好他抛尸完就直接开车潜逃到别的城市去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萧白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马队长,他拨出电话的电话亭在哪儿?在不在市内?”
“在市内!”马千里闻言也回过神来,“难道他抛尸后又跑回市内打电话报警?也不一定,他用的是录音,可以请别人代劳。”
“不,他不相信也不放心任何人,这事只能他自己干。性格决定他的行为,这个是肯定的。”萧白确定地说道,然后又摇了摇头,“但是他完全可以潜逃的,为什么还回到这个城市呢?难道这城市还有他放不下的东西不成?”
“难道他想告诉我们,他还在市内?”马千里似乎开始认同和学习萧白的思考方式。
萧白点了点头,“嗯,这就是他故意给我们留下的线索。他的潜意识其实希望你们能抓住他,阻止他。他敢给警方打电话,他也肯定给作品署名了。”
“作品署名,萧医生你第二次提到这个词了,这名到底在哪儿啊?”马千里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别急,我这几天来不是一直在找吗。”萧白又拿起那些照片仔细翻看了起来。
马千里也跟着翻看那些照片,但半小时后依然一无所获。
“马队长,被害人的姓名你们查到没?有些杀人犯通过拼凑被害人的名字来署名的。”萧白看着那些照片问道。
马千里摇了摇头,“查不到,流浪汉最难查身份了。黑市也查了,一无所获,估计大买家并不在本市。”
萧白撇了撇嘴,“第一具尸体到现在有半年了吧,你们还查不到?”
“没人来认尸,我们对着电脑认身份证照片,眼睛都看到瞎了。找到了上百个最相像的,也不知道哪个是哪个。”马千里叹了口气。
“国情……”萧白故意拖长了这个词。
猛地萧白一拍自己脑袋,“亏我还精神科的,行为模式都忘了。署名不一定在尸体上,电话亭……地点!马队长,地图带了没?”
马千里赶紧掏出地图,两人在地图上仔细标示了起来:四环线东郊口——西二环——正北高速路主干道。接着萧白拿起笔将这三点连了起来,顿时一个大大的“L”出现在了地图上。
马千里则在这三点之间画了个新的疑犯活动范围圈,两人盯着这地图,又对望了一眼。马千里习惯性地抬起右手揪了揪自己的头发,问道:“这个‘L’会不会是巧合?”
“这几乎是大写字母‘L’的1:1比例啊,而且在地图上正好处于垂直和水平,这巧合是不是太巧了点?”萧医生反问道。
马千里点了点头,“那这个‘L’又代表什么呢?”
“肯定和姓名有关系,有可能是L开头的姓氏,如:林、刘、罗、李、黎……也有可能是名,如果是名的话,肯定是一个单名。”萧白回道。
马千里总算看到一丝希望,“这个可以作为排查嫌疑人的线索之一。”
就在这时马千里的手机响起,马千里一接,“什么?你确定!太好了,马上请她协助调查啊……什么?该死的,怎么这样!你等等,正好我这里有位专家。”
马千里放下电话马上对萧白急急地说道:“萧医生,我们找到了一名目击证人。昨天她开车回乡探亲,却接到公司的紧急电话,要她连夜赶回。路经正北高速路主干道分岔口时,她正好目击到了凶手抬尸体下车的一幕。她被吓坏了,往前开了五百米后出了车祸,倒没受什么伤。一直到今天交警去询问她时,她才模模糊糊说了出来。可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光记得她经过时看见这一幕,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失忆。”
“心因性失忆症。”萧白帮他补充了一句。
“对对,就这个!她就除了记得看见过这一幕,其余的什么都忘了,连凶手的车是什么车都忘了。这个你能帮她回忆不?”马千里焦急地问道。
萧白点了点头,“可以试试,她还记得结果,说明只是局部失忆。如果她接受催眠暗示的程度高,我就可以通过催眠帮她找回记忆。”
“太好了!”马千里激动地抓起手机,“马上将她送到精神病院来,这里有位专家可以帮她。”
第五章 催眠(2)
马千里收好手机,想了想,也问道:“萧医生,催眠术真的有这么神奇?”
萧白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这个问题你让我怎么回答?就好比你问我精神科医生算不算医生一样。”
马千里干笑了几声,“我也是好奇嘛。催眠术听很多人讲过,却从来没见过,所以一提起来就觉得很神秘。这个算不算行业机密,到时候我可以在一旁观看不?”
萧白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你还要负责记录相关口供。不过最好忽略掉部分催眠细节,以免引起别人的困惑或误用。”
“那些网上流行的什么催眠录音呢?是不是真的?”马千里突然想起来。
萧白点了点头,“我听过一些,那是语言诱导法,可以算是最古老的一种。催眠术发展至今,已有不下二十种主流创新,特别是专业人士的个人创意催眠,更是数不胜数。”
“你的意思是那些网上流行的催眠录音确实是真的?”马千里反问道。
萧白笑了笑,“我没这么说,而且我也不推荐别人去尝试这种单方面的录音式催眠。”
“为什么?只要真的能让人睡着不就行了?”
萧白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不,这是个误解,催眠不是让人睡着。而是让被催眠者在眠游状态下的潜意识活跃起来,与催眠师保持互动和沟通交流。所以催眠其实是双方面的,在催眠时催眠师会密切关注和保护催眠者的潜意识活动,出现任何突发情况时都能及时地给予暗示和引导。而网上流行的那种催眠录音,就是一种单方面的催眠。无论那些录音是不是真的,没有催眠师在旁保护和引导,便隐藏着各种有可能发生的隐患。”
萧白担忧地皱了皱眉头,接着说道:“我就接过这样的病例,患者因为失眠去买了一些促进睡眠和回到前世的催眠CD。开始确实很不错,她的失眠有了起色。但随着这样的尝试越来越多,她开始出现幻觉和妄想,说她经常看见房间里有鬼。”
“天啊……这么可怕!”马千里倒抽一口凉气。
“当她被送到我这儿时,由于她长期尝试这种催眠,敏感度极高。我甚至只需用最简单的握手催眠法就可以让她迅速进入催眠状态。后来经过半年的药物配合催眠诱导矫正,才终于让她恢复过来。所以催眠不可儿戏,我更不推荐这样的单方面催眠,滥用催眠术的后果是很可怕的。”萧白的眼神里透出深深的担忧。
“那是不是每个心理医生和精神科医生都会催眠术啊?”
萧白摇了摇头,“国内的心理学和精神科其实都还处于起步阶段,催眠术更是如此,这也是我们的‘国情’。在这所医院里,拥有WMECC国际催眠治疗师资格证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我们主任,另一个就是我。”
“看来我还真是撞上好运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上哪儿找一个催眠师去。”马千里嘿嘿笑了几声。
萧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虽然这些年精神卫生行业确实有了不小的发展,但技术力量和从业医生个人素养参差不齐却是个大问题。国内的很多精神科的医生太过仰仗药物,而忽略了应该配合的心理治疗。”
接着他又自嘲地笑了笑,“当然,这一切都和待遇分不开,也就是钱。无论是国家对这行投入的,还是最终发到医生手里的工资……”萧白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别说医生素质了,现在想找个精神科医生都难。我的同学毕业后只有不到1/5真正从事精神卫生行业。而这1/5在从业几年后,又有2/5因为受不了这份工作的辛苦和压抑,离开了这行。”
马千里也叹了口气,“你们院长和我说过,这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全都在超负荷工作。他不是不想多招医务人员,是不能啊。医生的压力大,医院的压力更大。”
萧白嘴角带出一丝忧伤的微笑,望着天花板缓缓说道:“或许……有一天我也会顶不住,离开这行。”
两个人同时都沉默了,他们在这一瞬找到了彼此身上的苦楚,彼此的缄默。
老半天后,马千里看了看表,自言自语了一句:“怎么还不来。”
又望向萧白,笑着说道:“萧医生你继续说说催眠吧,被催眠后的人到底是一种什么状态?”
“是一种由潜意识所主导的精神状态,在这个状态下,被催眠者会在催眠师的引导下去探知和挖掘自己的潜意识。我这么说你可能很难理解,等一会儿催眠时你自己体会吧。”萧白微微一笑,回道。
“听着确实有点玄,那催眠会不会醒不来啊?我经常听别人这么说。”马千里有点畏惧地问道。
萧白爆发出一阵大笑,然后又自觉这样有点失礼,轻咳了几声才说道:“对不起……不过这确实是以讹传讹的胡说八道。催眠师可以通过指令唤醒被催眠者,也可以不唤醒。因为任其催眠状态持续下去,就会进入自然的睡眠状态,睡够了自然就会醒过来。”
“这个过程可以逆转吗?就是说将一个睡着的人催眠。”
“可以,这个过程也可以逆转,这种方法称之为睡眠性催眠术。”
“那像电影和小说里出现的那种,利用催眠术控制别人去犯罪的有没有?”马千里提到了自己的老本行。
萧白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不可否认,这在理论上是可行的。这种方式又称之为催眠后暗示,比如你在催眠状态下给被催眠者一个指令:你醒来后,我一摸鼻子,你就去打开窗户。”
“然后被催眠者醒来后,就会执行这个指令?”马千里的表情很认真,这和他的老本行相关,所以很慎重。
萧白点了点头,“是的,而且当你问他为什么去打开窗户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会回答说自己觉得屋内有点闷。”
“那如果给一个指令:你醒来后,我一摸鼻子,你就开始杀人。他也会杀人?”马千里接着问道。
萧医生摇了摇头,“这就涉及一个前意识和潜意识的冲突问题,比如你看到别人抱着一大笔钱,潜意识会想:把这些钱抢过来变成自己的多好。然后前意识马上回应:不行,这是犯罪!而前意识再传达到意识层面的时候,这条信息已经被过滤掉了。所以可能连你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刚刚有过抢钱的念头。”
萧白接着说:“就像你的这个假设,开窗户和杀人是两个完全不同意义的指令,执行催眠师指令的正是潜意识。当这个人醒来后,催眠师摸鼻子时,被催眠者去开窗户,因为前意识觉得这条信息可以放行。换了杀人就不一样了,这条信息会直接被前意识过滤掉,从而阻止犯罪行为的发生。”
“很形象的比喻,连我这个外行人都听懂了。也就是说,前意识是理智、道德、法律的代言人,专门负责过滤和调节潜意识的想法。”马千里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嗯,所以假设催眠师真发出这条指令的话,有可能因为前意识的强烈抗拒而让被催眠者突然醒来。即使催眠成功结束后,催眠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被催眠者可能会觉得浑身一阵莫名的躁动和不安,却什么也没做。更不会出现像小说和电影里那种,被催眠后去杀人的情节。因为在清醒状态下,意识和前意识占主导作用。”
“也就是说通过催眠控制别人犯罪是完全不可能的?”
萧白又微笑着摇了摇头,“并不是完全不可能,比如我给你一个前意识可以接受的暗示:你醒来后,你会觉得这次催眠治疗的效果非常好。所以你必须要付双倍治疗费给我,才能表达你的感激之心。”
马千里哈哈一笑,凑到萧白面前,“萧医生,你小声地告诉我,这事你干没干过?”
“别忘了我也是人,我也有前意识。潜意识也许会有这种念头,但前意识不会允许我这么干的。”萧白也嘿嘿一笑,回道。
“难怪萧医生你对催眠这么慎重,这真是一个不可儿戏的学科。”马千里郑重地说了一句。
萧白也点了点头,“所以催眠治疗师和医生一样,一定要有高尚的职业道德和自律自觉。这都是游走于灵魂和生命健康边缘的行业,不可儿戏。”他又重重地重复了那四个字“不可儿戏”。
第五章 催眠(3)
马千里想了想又问道:“什么才是催眠的关键?我印象中的催眠好像就是把人哄睡着。”
萧白竖起一根指头摇了摇,说道:“那是平常影视和小说造成的一种误解,也是部分初学者易犯的错误。其实催眠的关键不是让对方闭眼睡着,而是抓住对方最专注和最放松的一瞬,进入他的潜意识,催眠双方在瞬间接通、共振、互动。这个瞬间很短,不会超过一分钟。在这一分钟你抓住了,就能催眠成功,否则你只能耐心等待下一次机会的出现。”
“不太明白,萧医生你能形象比喻一下么?”马千里困惑地说了一句。
“就像武侠小说里的高手过招一样,一招致命。高明的催眠师也是如此,哪怕就是在喧嚣的街头,只要能抓住这一瞬,就可以让对方马上进入催眠状态。”
“这么厉害!”马千里惊声道。
萧白呵呵一笑,“这只有极其高明的催眠师才能办到,这就是我提过的创意催眠。不用繁琐的哄睡式言语,甚至不用言语。只要给予对方足够的暗示,再抓住这个瞬间下达指令,就能催眠成功。”
“催眠针对什么样的人呢?我听说聪明和意志坚强的人很难被催眠,是不是真的?”
“催眠针对所有人,只要是心智正常的人就可以被催眠,不同的只有个体差异。催眠针对的现实目标其实就是大脑,脑神经系统越发达的人越容易被催眠。相反如幼儿或者老人就很难被催眠,因为他们的脑神经系统功能状态不佳。所以从这点上来说,恰恰是聪明、想象力丰富、专注力高的人容易被催眠。”
说到这儿萧白笑了笑,“老师和我们说过,他最喜欢的催眠对象就是士兵。因为士兵执行指令的准确性极高,可以快速地接收他发出的暗示和引导。”
“稍息、立正、向左转……”马千里也笑道。
萧白点了点头,“所以说催眠的关键并不是哄睡,而是在对方最放松而又极致专注的瞬间进入对方的潜意识,让对方将潜意识的控制权交给催眠师。”
“那我不配合你就行了嘛。你让我想睡床,我就偏偏去想饭桌,我看你怎么催眠我。”马千里打趣道。
萧白给了马千里一个狡黠的微笑,“催眠师当然遇到过这样的人,所以也就出现了误导法催眠术。借着你的逆反心理,给予和目的相反的暗示,让你不知不觉间被催眠。”
“好家伙,连这种催眠术都有。”马千里赞叹了一声。
“人的思想中有三大防线,逻辑防线、情感防线、道德防线。催眠师要做的就是突破这三大防线,瞬间进入和接通被催眠者的潜意识,这就是催眠。”萧白说完后,又点起了一根烟。
马千里又看了看表,“这些家伙怎么办事的,还没来。”然后又想了想,问道:“那这个证人的记忆怎么通过催眠找回来呢?”
萧白深吸了一口烟,吐出,缓缓说道:“她的心因性失忆症并不是真正的失忆。而是因为大脑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惊吓,为了保护个体的心智,将这段记忆埋在了潜意识的深处。催眠可以唤醒她的潜意识,探索她埋藏在潜意识里的记忆。”
“潜意识里的记忆清晰不,我怕到时候得到的供词还是差不多,就白白浪费这么一个证人。”马千里担忧地问道。
萧白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马队长,你有没有经历过一种情境。你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同学,但是他的名字到嘴边了就是叫不出来。然后又努力想了想,终于在一段时间后想起了这个名字。”
“有啊,当然有,经常的呢!”马千里马上回道。
“其实这名字就一直埋在你的潜意识里,你喊不出来,并不代表你真的忘记。否则你后来是怎么想起来的?所有的记忆都归潜意识保管,无论你记得的,或暂时不记得的。”萧白弹了弹烟灰,说道。
“也就是说,通过催眠让潜意识活跃起来,可以得到最完整最清晰的记忆片段?”马千里惊喜地问道。
萧白又挂起了他那贱兮兮的得意微笑,“清晰和完整到你不敢相信,我接过一个被试者,让他回忆到小学时,他可以喊出全班60名小学同学的名字。”
马千里一拍大腿:“太好了,这下有希望了!”
这两人在屋里谈了近半个小时,我也在外面听了半个小时的催眠理论课。想不到催眠还真有这么多学问,以前我还以为是骗人的。马千里问的那些问题虽然有点可笑,但估计换了我也一样会这么问。
因为影视和小说把催眠夸张成神话了,也歪曲了。但是说了半天为什么那个证人还不来,急死人了都。
我等着看催眠呢!我心里呐喊了一句。
汽车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主角终于闪亮登场了,我趴到走廊的窗前往下看。一个30岁左右的白领丽人从警车里钻出,长发及肩,身着宽白衣、黑长裤、高跟鞋,职业白领的打扮。长得比较风韵,身材保持得很不错,并不显胖。她在刑警的陪同下从我眼底钻进了男病号楼。
很快就传来了他们上楼梯的声音。我不用回避,只要站在窗前呆滞地望着天空就行。在精神病院里有这个好处,一切不正常都可以在别人的眼里诠释为“正常”。
马千里和萧白也迎了出来。马千里先是瞪了陪同的刑警一眼,小声地斥骂道:“怎么现在才来!”
刑警无奈地回道:“没办法,办出院手续时耗了点时间。”
马千里没有再理他,而是堆起满脸的微笑对着妇人说道:“这位就是刘淑芬女士吧,麻烦你了,感谢你给我们提供了这么重要的线索。”
“应该的,应该的。”刘淑芬也点头微笑回道。
“哦,这位就是萧医生。”马千里介绍道。
“你好!”刘淑芬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你好!”萧白也礼貌地点了点头。
我开始注意到萧白从走出房门到现在,表现得非常严肃和自信,一脸的不苟言笑。连平时贱兮兮的招牌式微笑都没出现过,大有一名专业精神科医师的派头。难道这就是他想给被催眠者的第一印象?
第五章 催眠(4)
三人进到萧白的办公室,刑警也下楼返回车内把车开走,因为马千里还有另一辆车。
“一路上累坏了吧。”萧白微笑着朝刘淑芬说道,边说着边看了一眼身边的椅子。
刘淑芬在椅子上坐下,“是啊,虽然坐车,但感觉还蛮累的。”
“昨晚的经历把你吓坏了吧?”萧白又问道。
刘淑芬眸子里透出深深的惊恐,深吸了一口气,“差点把我吓死,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恐怖的事……”
“没事了,现在没人能伤害到你,你在这里很安全。”萧白安慰道。
刘淑芬冷静了下来,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萧白,“萧医生,你是准备对我催眠吗?要不是为了协助警方破案,我一点都不想回忆起昨晚的事。”
萧白认真地点了点头,“放心吧,这催眠不仅是帮你回忆起事情经过的细节,而且能起到安定心神的作用,让你以后不被这段可怕的回忆所影响。昨晚你在医院肯定没睡好吧,噩梦连连,而且噩梦里都是魔鬼和血。”
刘淑芬惊讶地望向萧医生,“萧医生你怎么知道的?确实如此!”
“这是创伤性经历的闪回,即使你大脑已经想不起细节,可是却不由自主地用想象、回忆、梦境的形式重复体验这种创伤。催眠可以让你快速摆脱这种不良影响,从这段可怕的经历中走出来。”萧白认真地解释道。
“太好了!可我以前没试过催眠,不知道行不行呢。”刘淑芬担忧地说了一句。
萧白微笑地点了点头,“从你受惊吓的程度上看来,你很敏感,这是催眠成功的先决条件之一。而且你的受暗示性也非常高,从刚刚到现在我给你的三个暗示,你都准确无误地接收了。所以你十分适合接受催眠,这次的催眠肯定会很成功。”
“暗示?什么暗示?”刘淑芬困惑道。
“一,我说路上累坏了吧,并看椅子,你马上就坐到椅子上。二,我说昨晚吓坏了吧,你马上恐惧并深吸气。三,我说没事了,这里很安全,你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萧白解释道。
“这个就是暗示?我一点都没察觉到呢。”刘淑芬惊讶道。
萧白呵呵一笑,“能察觉到的就不是暗示了,是指令。好了,你先去洗手间一趟,排尿干净,然后去治疗室找我。”
刘淑芬点了点头,起身去厕所。萧白也去治疗室进行催眠前的必要准备,他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医用小电筒。还准备了两份纸笔,一份递给马千里笔录用,另一份放在睡椅的旁边。他将睡椅面向墙壁,然后对马千里说道:“一会儿你在睡椅背后的办公桌上笔录。有什么需要你就写字告诉我,尽量别开口说话,更别抽烟。”
马千里点了点头,萧白也走到窗前将窗帘全部拉上。
该死的,拉窗帘我还怎么看啊,只能听了。
我在走廊上差点没气死,最可恶的是这时候他竟然走到门前,冲着我甩了一个贱兮兮的招牌式微笑,然后才返身回到屋内。
迟早有收拾你的一天!我在心里狠狠骂了他一句。
过了一会儿,刘淑芬也进了治疗室,将门关上。我也赶紧走到窗前,竖起耳朵倾听这神奇的催眠。
一直都是萧白的声音:
刘女士,请坐。
这里有纸和笔,从现在开始,你不用说话,直到我让你开口说话。但如果在催眠过程中,你感觉到有什么不适或者有什么要求,你可以写给我看。
在催眠正式开始之前,我希望你能先做一个放松练习。你的神经已经紧绷了一整天了不是吗?即使我让你立刻放松下来也是不可能的。
我来告诉你一个放松的诀窍,呼吸。倾听你自己的呼吸,利用自己的呼吸将你的紧张情绪带出去。来,跟着我的声音来,将你的精神集中在我的声音上。
吸……呼,吸……呼,吸……将宁静和轻松吸进自己的体内,呼……将体内的紧张和压力呼出来。吸……呼……每次呼吸都让你的神经更松弛,让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更放松。吸……呼……你做得很好,我看到你的神情已经开始松弛下来了,继续……吸……呼……
天啊,这还是萧白的声音吗?这声音如此宁静平和,温柔得又像一个男人正在爱人的耳边说着绵绵情话。我在窗外听呆了,这声音带着一个男人独有的磁性魅力,如同带着魔法一般,让人无法抗拒。
就这样大概过了10分钟之后,萧白才继续说道:
很好,你做得很好,此时此刻你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已经放松了下来。你的情绪已经彻底稳定下来了,现在我们来做个小游戏,一个简单的小游戏。
我手中有一根看不见的线,你看不到它,但你能感觉得到它。来,拿着这根线,好的……你已经拿到了,抓紧这根线。这线的一端在你那儿,一端在我这儿……我正在牵引着这跟线,好……你做得非常好……是的,就是这样……嗯,配合着我……是的,你做得棒极了……
这游戏大概过了五分钟,然后萧白的声音才继续说道:
现在,想象我手中有着无数根线……这些线牵引着你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好,看着电筒投射在我手掌中的灯光……注意我手势接下来即将发生的变化……这是橘黄色的灯光……跟随着我的声音,将你全身的注意力和精神集中在这儿……忽略周围的一切,忽略所有的东西……忽略你自己……打开你温暖的回忆和想象力,跟随着我的声音来……
橘黄色的光是最温暖、最舒适的光……看着这光,回想一下,在过去的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有一个让你感觉到无比快乐的场合。就在我说着的时候,有一个场景在你脑海里一闪而过……来,跟随着我的声音,去追寻它……接近它……它越来越近了……是的……越来越近……你仿佛看到了什么,又感觉到了什么。
好的,你已经来到了这幅图像的面前……周围的一切使你感到无比的幸福……现在,请你在这幅图像的中心画一个圈,把它打开,走进去。现在,你是不是感觉到了加倍的温暖和幸福呢?对,你感到幸福极了!
好,现在,立刻再画一个圈,再走进去……就这样不断地做下去,一遍接着一遍,再画一个圈,再走进去……每做一次,你就感觉到倍加的温暖和幸福。画一个圈,走进去……一遍接着一遍……再画一个圈,再走进去……一遍接着一遍……你做得非常好,你心中的幸福越来越多了……再画一个圈,走进去……
我不知道治疗室内发生了什么,因为我只听到了声音。但就在萧白复述了几次上面的语言后,刘淑芬已经进入了催眠的状态。我估计可能和那个“手势”的暗示有关系。配合着“线”和“手势”的暗示,在刘淑芬最放松也是最专注的时候,一把将她“拉”入了催眠状态。
原来这就是催眠,多种暗示和方法可以综合应用。并不是只能靠哄宝宝一样的言语,或者老土的摆锤。前后大概也没有超过三十分钟,特别是正式催眠开始后,不到十分钟就已经将刘淑芬引导入催眠状态。
第五章 催眠(5)
催眠并不是让一个人闭上眼进入催眠状态就完成了。在后面萧白又一步步通过暗示和引导,将刘淑芬的催眠状态加深,这当中又经历了十几分钟。在这段时间内,我连连打了几个呵欠。这次不是不耐烦的呵欠,而是被感染的呵欠。
就连在外面偷听的我也都差点被催眠了,萧白此时的声音带着可怕的宁静和诱惑,深沉而又平和,让人无法抗拒。你会相信这个声音是真诚的,你会心甘情愿地跟着这声音一直往下走。
我要是个女人,估计会在这一瞬爱上这个磁性而又充满诱惑的声音。我第一次听到萧白这种语气,这种声音,如同带着魔法一般的声音,将你一步一步拉入更深的催眠状态。
从开始到现在,都是萧白一个人的声音,刘淑芬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直到萧白确认催眠已经进入非常深的状态后。后来我问过萧白,他说那是第四级催眠状态。催眠分为四个阶段等级,分别是:浅睡状态、深睡状态、强直状态、眠游状态。
当到达了第四级眠游状态时,就是催眠最深的阶段。到达这个状态时,被催眠者将服从催眠师的暗示和命令,甚至可以在催眠师的控制下张眼观看、步行、说话。就像一个梦游的人,所以叫做眠游状态。
影视和小说里的那些催眠犯罪,大概指的就是这个阶段。但远远没有那么夸张,因为这个状态和清醒的人有很大区别。就像一个半睡半醒的人,显得很呆滞,你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更不会像电影里那样,动作灵敏地去杀人犯罪。
萧白确认刘淑芬已经到了这个阶段后,终于开始让刘淑芬开口说话。
萧:你现在可以开口说话了,告诉我你的名字。
刘:刘淑芬……
萧:现在你在哪儿?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感觉到了什么?
刘:在一个很舒服的地方……窗外有海,我在温暖的床上……海浪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传来……我感觉到无比的惬意和舒适。
萧:你能看到你自己吗?
刘:是的……我看到我披散着头发,穿着宽大的睡袍从床上起来,走到窗户前……我知道这是哪儿了,这是我上次去三亚度假时入住的海景酒店……我看到外面的大海了……蓝色的大海……好美……
萧:很好,你先静心享受这一段美好的时光,直到我的声音再次响起。而当你听到我声音的时候,你的催眠状态会更深,更深……
就这样过了大概十分钟,萧白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萧:刘淑芬,回来,跟随着我的声音来。
刘:我一直跟随着您……
萧:请你现在从一数到五。
刘:一、二、三、四、五……
萧:你数错了,这里面没有四。听我指令,这些数字中并没有四,请你再来一次。
刘:一、二、三、五。
萧:三和五之间的数字是多少?
刘:三……五,没有啊!三和五之间……没有数字……
萧:很好,这个测试的成功,说明你已经进入了催眠的最深阶段。听我指令,三和五之间的数字是四,四又回来了,现在请你再数一次。
刘:一、二、三、四、五……
萧:好的,打开你潜意识中最完整的记忆。现在我们把时间转到昨天白天,昨天白天你在哪儿?
刘:在乡下,我开车回乡看我爷爷……爷爷他喜欢在乡下呆着,我叔叔负责照顾他……
萧:好的,白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黑夜降临。你的手机突然响起,谁的电话?
刘:是我们公司老总的电话,说明天有个临时会议,让我筹备会议内容……急死我了,怎么不早说呢……明天也是我的假日啊。讨厌死了,总是这样突然开什么会……
萧:你怎么办?
刘:只好连夜开车回公司了……不!我不想要回忆这段……前面有危险……不要!
刘淑芬的声音突然紧张了起来,似乎想逃离什么。
萧:握着我的手……是的,你握到我的手了。我会一直在这段回忆中陪着你,保护着你。这只是回忆,没有任何危险,你将这段回忆隐藏起来更危险。你必须去面对这段回忆,才不会让这段回忆继续影响你接下来的生活。
刘:好……我……我试试,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吗?
萧:是的,我会一直陪着你面对这段回忆,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现在,告诉我,车行驶到哪儿了?
刘:前面都是黑暗……我最讨厌在夜间开车了,只能靠路牌认路……上高速路了,是省正北高速路主干道。我还在……还在开车……我有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等着我……
萧:我会一直陪着你,这只是回忆,你很安全。继续……往前开……
刘:嗯,一路上还算顺利……主要已经上了高速路了……不怕迷路……我也松了口气,继续往前开……
萧:感觉到我的手了吗,我一直陪着你,你很安全。去吧,跟随着我的声音,在我的保护下,去挖掘这段你不敢面对的回忆。
刘:是……就是这儿……就是在这儿,我隐约看到前方在主干道的分岔口处……停了一辆车……谁这么没公德心……在高速路上停车,会出车祸的……所以我小心放慢了一点车速……
萧:好的,就是现在,前面的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你看到了什么?不用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很安全。
刘:车旁……有一个人……不,不是人……它披着外黑内红的斗篷,它肩膀上扛着一个用透明塑料袋包裹着的尸体……是……它是吸血鬼!它冲着我笑了……露出了他尖长的獠牙……太可怕了!我在这一瞬都被吓呆了,我下意识地加大油门……快速地逃离了那里。
萧:不,这世界上没有吸血鬼。没有吸血鬼,那是捏造的东西。听我指令,这段回忆中没有吸血鬼。将你的回忆再倒回去,记住,没有吸血鬼,你恐惧的吸血鬼并不存在。现在,让回忆暂停在你和那辆车擦身而过的一瞬。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刘:高速路的分岔口、路旁的树、分岔口的车还有高速路的护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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