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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同桌的你

_3 红糖(当代)
  他转过身直接将高高一摞新课本新练习册一股脑砸在田恬的桌上,也不管钢笔和钢笔帽被碰撞滚了一地,撂下书,看都没看那人一眼就转回身。
  “谢,谢谢。”田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不过等这句客气话飘出来时,陈圆圆已经气哼哼伏在自己桌上了,也不知听见没听见。
  田恬似乎就不准备再和他说话了,自顾自整理着那高高的一摞书本。
  
  相互不理睬的状态持续了一整天,陈圆圆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到了他,更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大度的自己这次却不愿先低头,明明是很要好的朋友,在相隔一个暑期之后再见面,却陷入莫名其妙的冷战当中。
  
  最后两堂是英语课,新老师新课文,Lesson1没什么难度,气氛亲切活泼友爱,最后一堂还差30分钟时,老师一拍手,宣布:“Free talk!”
  这台阶来得妙啊!
  为了严防早恋苗头,一组和一组之间离得远着呢,提起两人一组做什么练习,只能前后桌来,陈圆圆是第三个,自然只能绷着挺严肃的小脸向后转身,对坐在第四个的那人抛下一句:“开始吧。”
  假模假事的你来我往了几句日常用语,陈圆圆开始说中文了:“那个……听说你爷爷病了?没事吧?”
  田恬慢慢的抬起眼皮,慢慢的看了他一眼,从黑色的细框眼镜上方射来的目光,清澈而纯净,陈圆圆几乎要因为这一眼而妥协,想直接服软说:“我到底哪里惹你了,你说个明白!”但是田恬只是这么看了他一眼,看完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英语课本,张开嘴也是例行公事的英文对话。
  “喂!”陈圆圆拍了他的书一下,“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平常只要逮到机会,两人就会一前一后的聊天,别说闹哄哄的英语练习时间了,就是平常的考试,只要陈圆圆做完卷子,就会先交上去,然后留在原位回头和田恬聊天,后者必然还在谨慎的检查,但也会有一搭没一搭的微笑着点头迎合。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田恬还是没有解释,只撩起眼皮扫了一下教室后门的位置,陈圆圆拧着眉毛朝那边望去,只见好好的门板上,靠上的位置不知何时被挖了个长条形的洞,再仔细一看,还镶着透明玻璃,从里面能看见外面走廊。
  只稍稍迟疑就明白了:好嘛!是用来监视学生的!这帮老师没事干了吧!
  心情一下开朗,陈圆圆拿课本挡着脸,会意的压低声音:“是怕被老师看见?现在那没人!”
  田恬微微皱起眉,看着他,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这样胶着了一会便摘下眼镜用镜布狠狠的揉起来。
  以陈圆圆对田恬的了解,不难看出此举正说明有什么事令他烦心着。
  当他感觉困扰,尴尬或焦躁时,会下意识摘下眼镜,如果状况轻微的话,会象征性的捏捏内眼角的睛明穴,如果连这也缓解不了,就只能用擦眼镜的动作来摆脱困扰,尴尬或焦躁了。
  第一次聊天就因为不想和自己多说,而困扰的在手里缓缓擦着眼镜。
  而现在……陈圆圆看着那清透的镜片在鹅黄色无纺布的蹂 躏下几乎快碎了。
  “你是不想和我说话?”陈圆圆问。
  田恬停下手上动作,没有吭声,只一下一下的掰着镜腿。
  “真是……不想和我说话?觉得我烦着你了?”陈圆圆又问。
  田恬低下头,用力咬住下嘴唇,来了个默认。
  “……好!!”陈圆圆胸口像堵进一块大石头,那些没见到此人之前的犹豫,兴奋,困惑以及期待,全成了干涸了的水泥,沉甸甸压在心里,“算我犯贱!”
  说完,毫不迟疑的转回自己的座位。
  
  原来是根本就不想搭理自己,难怪连课本都不急着要,讨厌我到这种地步了吗?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明明一直好得和一个人似的……难不成是在老家被雷劈了?
  ——可是就算劈了,失去记忆,也不该把陈圆圆当做仇人一样看待吧?连半个字都不想说,但看那纠结的眼神,明明含着千言万语呢。
  这是一桩谜案,可是陈圆圆不是包青天,他在气头上没有精力去想。
  
  下课铃不知不觉的响了,陈圆圆没精打采的原地发呆,以前一直都是和田恬相互等着一起回家的,可是今天……身后那位还没有动窝,陈圆圆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又不好回头去看。
  先走吧,不甘心;留着吧,更不甘心。
  同学一个比一个少,身后的人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陈圆圆心里某处升起一点希望,难道是想道歉,在等人少的时候?
  
  正这么想着,身后椅子一阵轻响,田恬站起来了。
  书包和衣服碰撞——他背上书包了。
  陈圆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人出教室势必要经过自己,耳朵里那人的白色运动鞋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近……也就三步左右吧,经过陈圆圆的桌子时一个纸条飞落在桌面。
  
  陈圆圆赶紧抓起来,那是一个叠得很精巧的U型。
  指尖颤抖着打开时,脑内浮出“情书”一类的字眼,以致还没看到内容,脸已经先一步红了。
第 8 章
  “对不起,我想我不能和你做朋友了,我妈好像找老师谈话了,认为你会拖我后腿。
  对不起。
  ——田恬”
  
  看着那行用蓝黑墨水写就的漂亮的钢笔小字,陈圆圆只想由衷说一句——“我操!!”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会拖他后腿?!就为这个还专门找老师谈话了?!
  想到自己父母每次见到田恬都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都端出来招待的样子,陈圆圆就觉得可笑——可惜啊,人家父母却把你们儿子当成灾害来防呢。
  相比较那个连见都没见过的田恬父母,陈圆圆更生田恬的气,朋友是这么当的吗?什么时候分数成了衡量一个人配不配和另一个人交往的尺度了?那之前那些交情都算什么呢?母亲说几句,老师说几句,就抹杀得干干净净了?还写这种东西……幼稚不幼稚?!
  陈圆圆将那连折痕都很漂亮的纸条一把撕个稀烂,用力扔向前方,田恬早就走了,气愤无处发泄,只能狠狠踢了那人的课桌几脚。
  “谁稀罕!!”
  
  回到家,陈母正在准备晚饭,看见儿子回来下意识就问:“今天学得怎么样?”
  “挺好的。”
  陈圆圆把书包甩到自己床上,蔫蔫的去厕所洗手,然后等在厨房门口帮忙端盘子。
  陈母没有察觉到儿子的异样,继续问:“看见田恬啦?”
  “恩。”
  “书都给他啦?”
  “恩。”
  “那小孩不错,过两天再叫他来咱家吃饭啊,不是说爱吃我炒的鱼香肉丝吗!”说完轻轻哼着歌利落的关火,将菜扒拉到盘子里,铲碰撞锅边的声音吓了陈圆圆一跳,走神时他又想起纸条上的内容——如果他和田恬换个个儿,自己领回家的是个除了下课耍贫嘴上课接下茬外啥也不行的同学,那老妈还会这么热情吗?
  陈母一面从抽屉里拿出碗筷,一面还在数落田恬的好,一直数到饭桌上。
  “我就没见过那么白净的男孩子,又有礼貌,唉……你说他练过书法?啧啧……难怪做事这么稳重。你老跟人家混在一起,可得多学学……”
  “我吃饱了。”陈圆圆端着饭碗站起来。
  “哎?这才吃了几口啊……”
  “小孩大了,你就别老磨叨了,烦不烦?”陈父适时的用筷子敲敲媳妇碗边。
  陈圆圆已经把自己的碗刷好,一头扎进房间去了。
  “别是在学校挨欺负了吧?”陈母不安的说。
  “不会!我儿子我最了解,他能挨欺负嘛?挨了还不得十倍还回去?吃你的饭吧!”
  
  陈父的确很了解自己的儿子,陈圆圆是挨了欺负,可这种欺负却不是骂回去或打回去就能解决的,他需要自我消解。
  因为这件事,他连带着也恨上了小马老师。
  这个只知道穿着高跟鞋逛来逛去的矮个女人,不定在田恬面前说了多少他的坏话,一定把和他在一起的危害宣扬得天上有地上无吧?
  
  第二天在学校碰到田恬也只当没看见,态度比对陌生人还疏远,再有要求前后桌做练习的机会时他宁愿和前面那对二人组掺和在一起也不想回头,这样的前后桌关系自然很尴尬,别人也只当他们又闹了什么脾气,谁也没当回事。
  没有了田恬,午休的两个小时就变得漫长且无趣。
  也幸好他没在,陈圆圆才敢放松一下梗了一个上午的脖子,控制自己不回头,真是一件技术活儿。
  他转头向四周望去,平时能玩能闹的学生都没在,留在教室的不是需要午睡的懒人,就是兢兢业业提前写作业的“好学生”,犄角旮旯还有三三两两个女生挤在一起,议论着陈圆圆这辈子都听不懂的话题……只稍微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最后还是落在身后田恬的桌上。
  桌上只有一个文具盒,只要不是上课时间,他的桌面永远没有多余的东西。
  文具盒是塑料的,侧面还有陈圆圆用圆珠笔画的小青蛙,原本旁边还画了个箭头写着“小甜甜”,但是在对方的“怒视”下愣是又用修正液涂了,现在就剩白乎乎的一团。
  文具盒的主人一下第四堂课被高年级的同学叫走了,竖着耳朵听时依稀听到艺术节筹备之类的字眼。
  显然不止他一个人听到了,中午在外面打球的几个人回来了,纷纷以向知情人打听内幕的姿态将陈圆圆围住。
  “唉,听说要搞艺术节啊?我们看见田恬和几个高年级的在小花园开会呢!是咱学校办的不?”课余活动一向是学生们的最爱,只要不考试,搬砖都乐意。
  “不知道。”陈圆圆不耐的答。
  “你怎么也跟我们卖上关子啦?你和田恬那么好,你能不知道?!”李强用老熟人的口吻拍着陈圆圆的肩膀,“你们俩最好了,不可能没透露给你~~”
  听到这,也不知哪来的火气,猛的一甩膀子把李强拍开:“想知道自己打听去!烦不烦啊!我和他不熟!!”
  “呦,吵架啦?”李强有些尴尬,其余人也停住议论。
  “也没有……”吼完了,陈圆圆自己也懵了,至于嘛,多大点事儿啊,非得弄得满班皆知?
  “我就知道!南方人根本靠不住!那会跟你好是因为除了你班里没人理他吧……”李强想当然的这样说,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称是,“就是!他学习那么好,怎么会跟咱们玩到一块去?”“听说小马老找他单谈,没准还是老师布在咱们这的眼线呢……”各种阴谋论被扯出来,说得还有鼻子有眼,活活把个田恬形容成了身负无间工作的……陈世美。
  “不是那样的。”陈圆圆的反驳没有力度,很快就被淹没在此起彼伏的议论里。
  
  下午田恬再走进教室时,明显接收到来自各方的冰冷电波。
  
  “那个……请大家按学号在门外排好队。”因为刚从办公室回来,得到小马老师的委托,让他帮忙传个话。
  “排队干什么?”有人懒洋洋的问。
  经过中午的幻想式讨论,几个爱闹的同学对他的不满情绪正达到顶点。
  “马老师说……”田恬的反应有些慢,没听出对方话里的语气。
  “马老师?你又不是历史课代表,干吗让你传话啊?”这回的刺就很明显了,田恬再傻也有几分明了,下意识朝陈圆圆望去,后者见他看向自己,立马就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好嘛,拿我当什么人了?你以为这是我挑唆的?
  陈圆圆也目光如炬的瞪回去。
  “马老师让……我传话,在楼道集合,要换座位。”田恬生硬的说完便先一步走出教室。
  “换座位?!”
  “不是吧~~~~”
  “太好了!早就想离后门远点了!”
  各种议论此起彼伏,陈圆圆觉得脑子里轰的一下。
  要换座位?那不就是说……
  见田恬出去了,慢慢的便有同学跟着站起来,向楼道走。
  “靠!好好的换什么座位啊!”后排男生不满的嘀咕着,正是先前和田恬作对的那个,但还是慢腾腾朝门口走。
  
  按学号排队,自己正好站在田恬前面,陈圆圆浑浑噩噩的,脑子里乱得要命,昏暗得和楼道光线有一拼。
  
  小马老师姗姗来迟,见大家已经列好队,先是会心一笑,接着按照提前排好的座次表念起名字。
  从一号开始,被念到名字就走过去,然后再由守在门口的老师告诉他具体在第几组第几排。
  如此叫了几个人,大家都看出来了,这次是“大换血”。
  从小学开始,换座位这种事自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早就不满现在的环境了,巴不得赶紧换一换,也有人和相邻同学处出了感情,作弊传小条什么的早就有了默契,这个时候就格外难分难舍。
  陈圆圆前面的几个女生拉拉扯扯抱成一团,生离死别似的,老师每念到一个名字,那里就会响起一阵喧哗。
  这时的陈圆圆,表面看上去镇静无害,但心里却已是大浪滔天,说他过激也好,小心眼也罢,经过昨天的“纸条事件”,他已经认定了自己已被田恬、田恬他妈以及小马老师联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这次的换座位……哼哼,就是为了把他和田恬分开吧。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祝大家新春愉快~虎年虎虎生威哈!
第 9 章
  新排过座位的教室哪里都透着不一样。
  一个暑假过去,大家都长高了不少,再像原来那样一行是一行的,过道未免显得狭窄,于是就变成了两组两组并在一起——从此初一三班的座位历史上第一次有了同桌之说。
  
  坐定后小马老师又说,出于保护视力考虑,以后将每两周,以小组为单位,平行向右移一行。
  也就是说,你们甭给我玩早恋,上一组同桌刚坐热乎,我就给你们分开!
  
  陈圆圆和田恬还是一个组的,只不过陈圆圆的位置从第三个变成了第二个,而田恬则从第四个变成了第五个,各自向前向后挪了一个位置。
  很好,分得很开。
  也就是说,即使每两周平行向右移动一组,也不会再有机会碰到。
  小马老师,您真敬业,这个座次表,您琢磨了一个暑假吧?
  
  陈圆圆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伤感,反正无论哪种情感都显得太深了,只不过和那个人分开了而已,这有什么呢。
  可是他用了整整一周时间才搞清楚自己周围坐着都是谁,那些模糊的,发出声音的色块的名字。
  
  随着剧烈的震动,飞机落地,都没感觉到那种令人心悸的下降过程,机身已经在跑道上稳稳滑行了。
  陈圆圆才察觉眼角已经湿润。
  无关痛痒的一段过往,那个人怎么还会想要找到自己呢?还把那称作什么……初恋?真是不可理喻。
  可自己又为什么会来?
  得知那个消息便等也不能等的订了机票往回赶的自己,又算什么呢?
  
  这回是以探病为前提回国,所以没有提前和家里打招呼,陈圆圆出了闸口就拖着行李直奔出租车停泊处,坐上车后向司机报上一个医院名称。
  司机师傅一看,刚下飞机就奔医院,那肯定是有急事啊。于是将车子开得顺顺溜溜,一路过关斩将。
  坐在车里,陈圆圆又将抄写的纸张拿出来看,第三医院,住院部C区,脑内科,3-05号。
  每一个字都触目惊心,第三医院是本市有名的大医院,硬件软件都是国内第一流的,一般的头疼脑热那种小病都不好意思上那去瞧,C区……好像是长住区。
  
  “到了!”车子在白的围墙前停住,“这是后门,离住院部近!”
  “谢谢。”
  司机帮他从后备箱取出行李,一指表:“零头就算了,85吧。”
  “哦,谢谢啊……”陈圆圆一掏钱包,傻了——没取人民币呢!
  “怎么?没有零的?一百的我也能找。”司机迅速从驾驶席低下的暗格里取出零钱。
  “不是,是……没有人民币。要不,您再送我去趟银行?”
  “什么银行这么早开门啊?就算开门合辙我还得等您排队领号啊?小伙子你别逗了,你不是来探病的吗?看你一下飞机连钱都忘了取就直奔这来,里面是亲人吧?去打个电话,要点呗。”
  “这……”大老远跨洋过海的飞回来,见面第一句话是:“麻烦你帮我把车钱先垫上吧。”这也有点太那个啥了。
  看看表,北京时间7点半了,这个点就算再打车回家要钱,也得堵半道上,更何况这样突然袭击,老妈别再以为我在国外干了什么坏事是逃回来的。
  看来也只能这么办了。
  陈圆圆一咬牙,让司机稍等,自己大步往住院部主楼走去。
  
  前台的护士小姐值了一宿的班,正困得不成样子等待交接的人呢,一听陈圆圆提出的要求,立马来了精神。
  “啥?!你是来找病人借钱的?!”
  陈圆圆硬着头皮解释:“不是不是,我是来探病的,但是……来得太急,没有车前,您看……司机还在门口等我呢,您就帮我联系一下……”说着赶紧掏出小纸条:“脑内科,3-05号的田恬。”
  “哦,那你……等等,我去打个内线电话。”小护士看他一表人才的,又拖着个挺高级的皮箱子,不像讹财的样子才将信将疑进了值班室。
  “喂,请解内线。……陈姐啊,3-05号的田先生是你们区的吧?现在有这么个事儿……”护士讲电话的声音传出来,“对,叫陈圆圆……是认识的是吧?……对,出租车在外边等着呢。……好的,知道了。”
  打完电话护士从窗口探出头,陈圆圆赶紧陪着笑脸走上前。
  “这个时间也没什么人探病,病人身上也没钱啊,不过田先生听到这个情况急坏了,他向护士长陈姐借了一百,回头你别忘了还上。”
  “哎,知道了,谢……谢……”
  很没面子的接过钱,陈圆圆羞得无地自容。
  
  不过这么一闹,到没那么紧张了,即使相隔十多年,再见面也不会太尴尬,只要说一句:“瞧我这脑子,还这么不好使!”就够了。
  往脑内科3-05号走的时候,陈圆圆这么计划着。
  
  计划赶不上变化,这话还真没错。
  当他推开虚掩着的3-05号房门时就呆住了。
  
  倒不是设想中最糟糕的样子——满身插着管子的病人以及身边环绕着各种医用高科技仪器。
  
  相反,房间很干净整洁,是单人间,大概十平左右,四四方方,正对面墙上嵌着巨大的窗户,单人床一样宽大的病床就紧靠着这面窗,正好是坐起来就能看到外面的高度。
  床头一侧挂有厚厚的白色缀浅蓝条纹的布帘,想来是医院的统一配给,此时正大大拉开着,微弱的日光从窗玻璃透入,将布帘的条纹样式照得更清晰。
  这与陈圆圆见过的病房大不相同,他以为的病房应该是嘈杂混乱并时刻散发着药水味道的,他虽然不懂脑瘤的具体定义,但听上去是个很可怕的名词。
  但也不该这样安静,亲人,朋友不该时时刻刻陪在患者身边么?
  忽然想起网上匿名者的回复——“因为性取向的问题而和家里人关系不好……”才恍然惊觉,他……他出柜了?!
  可是同性恋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这种时候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因为寂寞,所以想起我来了?
  脑子里转着这些,站在门口却不敢贸然前进。
  
  房间里有淡淡的花香,来自床头一侧矮柜上花瓶里插着的不知名的白色植物,如果不是旁边的白色托盘里零零散散的各种药片和针头,陈圆圆几乎要以为自己正置身于田恬的卧室。
  
  田恬穿着与其说是病号服但实际上更像休闲衬衣的棉布衣服坐在床上,一只胳膊搭在窗台,另一只手埋在被里,面冲窗子,正凝神不知看些什么。
  他显然没注意到房间里已经多了一个人,因此陈圆圆有足够的时间将他细细打量。
  
  露出来的手腕上没有针孔的痕迹,这令陈圆圆有些放心,继而又去端详埋在被子里的那只手,自然看不出什么。
  因为穿着宽松款式的衬衣而看不出具体瘦了多少,但转向窗外的脖子线条却硬得很,记忆中那个软软嫩嫩的南方少年早不知去了哪里,如今坐在面前的是比自己还大半岁的成熟男人。
  虽然是半坐起的姿势,但看那被单下的起伏就能看出,这家伙站起来至少高自己半个头。
  陈圆圆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双脚——记得刚上初一那会儿,明明是自己比对方高的。
  可是身高这玩意儿就跟中国股票一样,老见别人家的涨。
  初二下半学期开始就不争气了。
  
  田恬终于回过头来,看到他先是一愣,然后忙乱而迅速的将手伸向枕边——掏眼镜。
  陈圆圆想好的打招呼方式都在这短暂的错神里忘光了,只能傻傻的定在原地,连最基本的礼仪——微笑都忘记。
  
  田恬也不比他镇定多少,戴上眼镜后便一直傻傻盯着他,从头看到脚,好像要把这缺失的十几年用目光找回来似的。
  陈圆圆有些不自在,向前挪了几步:“那个……我刚下飞机就来了,忘记换人民币了。”
  “哈,和从前一样,没怎么变。”田恬轻声笑道,端详意味的目光里,也不知是指忘记换人民币这事和从前一样糊涂,还是指陈圆圆的模样“没怎么变”。
  “你这个病,怎么回事?”陈圆圆不打算叙旧,朝矮柜上的医用设备瞟了几眼。
  “就是脑子里长了个肿瘤,不确定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反正都得摘除。”田恬倒是一派轻松,拍拍身边的空位:“坐啊。”说完又抱歉的笑笑:“瞧我也糊涂,因为没什么访客,也没准备把椅子什么的。”
  “怎么没人来看你?”陈圆圆往前走了几步,在床边停住,却没有坐下。
  “和家里关系不好。”
  “那也不该这种时候都不来个人吧?!”
  田恬无所谓的耸耸肩:“你不是来了么?”
  “什,什么啊……”清清喉咙,陈圆圆又问:“同事,朋友什么的呢?”
  “我没告诉他们,”田恬盯着陈圆圆的脸,“我不喜欢吵闹。”
  “哦。”
  又沉默下来,傻站着的陈圆圆觉得自己成了供人瞻仰的雕像,田恬的目光一直从低处射来,静静的,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力度。
  “……你为什么要找我?”
  “喝水吗?”
  两人同时开口,陈圆圆飞快的答:“来一杯也行。”
  田恬却呛了似的咳嗽起来,陈圆圆尴尬的不住搓手:“我先帮你倒杯水吧,水杯在哪?哦,看见了……饮水机……喝凉的还是热的?”
  接满水递过去,田恬咳得满脸通红,陈圆圆犹豫了一下,用空着的右手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还好,也不是很瘦。
  “就是想你,特别想你,实在没办法了,就在网上找你。”接过水,田恬一本正经的说。
  “呃……我也得喝杯水。”
  陈圆圆逃似的跑到房间另一角的饮水机前打开下面的容器,用方便纸杯接了满满一杯冰水,饮尽。
  回过头,田恬还在望着自己,似乎在等待他回句感想什么的。
  感觉被逼到绝路的陈圆圆有些愤懑,当初那点幼稚的破事儿你当是谁造成的?现在却说什么想我?
  如果不是在医院,田恬也不是病人的话,陈圆圆此刻应该一拳打到他的鼻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新春快乐!
第 10 章
  十
  就是那年,陈圆圆遭遇了很多事,先是父亲被查出肝脏方面的疾病,幸亏发现及时才没有专成慢性病,但也住了半年的医院。
  那时母亲忙得医院、单位两头跑,根本无暇照顾这个半大儿子。
  陈圆圆索性自我放逐,愈加发狠似的往下出溜,连装装样子的用功都不肯了,好像上学只为了拉开自己与田恬的差距似的。
  父亲所在的厂子效益也不好,看病的钱只管报百分之六十,还要拖到年后,母亲急得头发都白了,又是要强的女人,不肯东凑西借,为了给丈夫用更好的药,一发狠把现在住的房子卖了,带着儿子两人住回自家单位分的职工宿舍。
  在这一点上,陈圆圆很像母亲。
  躺在怎么也除不去潮湿气味的木板床上,眼顶是摇摇晃晃的昏黄灯泡,很多小小的飞虫粘死在上面。母亲刚给父亲送完饭回来,眼角还有一点潮湿,却怎么也不肯对儿子描述父亲的症状。
  那时陈圆圆只不断的默唱着那首红极一时励志歌曲。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至少我们还有梦……”
  一遍一遍,不知在唱给谁听。
  
  就是那年,田恬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即使在开了大家都没接触过的新课——化学和物理后,成绩也能一路上涨。第一次的年级测验,田恬排第一,总分比理科班的第一高五分,五分,相当于几条街的差距啊!这也是第一次总测验后不见理科班的人耀武扬威,田恬为初二三班争了口气,连在教师们私下议论的场合,提起田恬,小马老师的脸上都会绽出光彩。
  “哎呦,下回的作文大排行我们班肯定没戏!你们有田恬呢!”午休时间的办公室,老师们谈论的话题也离不开学生成绩,但也没办法,在这样的重点中学里,成绩就是业绩,是工作考核标准,最后升重点高中的比率是和奖金挂钩的。
  “可别这么说,一班的语文好,谁不知道啊。”小马老师谦虚的笑着说。
  “那管什么用啊,没看化学和物理都考砸了吗?”一班的班主任愁苦的摇着头,“文科好说,就逼着他们背呗,但是理科啊……哎呦,愁死我了。”
  “咳,都一样,都一样。我们班不开窍的也多着呢!”
  虽然有一个田恬,但初二三班的整体成绩还是比较落后,小马老师很犯愁,又隐约有一点后悔,刚才在班上或许不该那么说……
  陈圆圆永远记得那时的感受。
  班主任在热烈表扬了一干考的不错,以及有进步的同学后,话锋一转,说道:“其实我们班这次大家考得都很好……只是被个别同学拖了后腿。”
  这个“个别”当然只有一个,就是陈圆圆。
  
  可他也没又办法,本来理科就不行,现在又落下新的两座大山——化学和物理,这简直就不是背背公式就能搞懂的事,物理课上他也没走神啊,可一堂课下来还是搞不懂那些古怪的东西,牛顿不是人名吗,怎么成了单位?还有,电源电路电流这些东西,还要画成图?
  几天下来他就被彻底打败了,化学物理加上原本就搞不懂的数学合成三剑客,直接把他有些糊涂的脑子搅成了一团稀粥。
  再说,以他现在家里的情况,又怎么可能安下心来应付学校里的事?
  前几天下雪了,母亲还坚持每天去医院看一看父亲,送一些家里做的菜。医院很远,骑车去要过三座立交桥,母亲在路上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回来时羽绒服都摔破了。
  这些母亲没有说,都是陈圆圆自己猜的,他还猜,母亲肯定也哭了,只是是在回来的路上哭的,而且为了不被他看出来,进门前一定还用力擦了两下,眼角都擦破了。
  母亲什么都不告诉他,是为了不影响他的学习,可是他却这么不争气,什么都不行,一无是处。
  那天晚上他偷偷撕掉家长会的通知单。
  
  ……………………………………
  “那三个问题,为什么没有答?”田恬的声音将恍惚的他拉回现实。
  迟疑了一会,陈圆圆才问:“当时你也在?”
  田恬点了点头:“当然。”
  “那些事……我早忘了。”
  田恬微微挑起眉:“忘了?”一脸不信的样子,“那你为什么来?”
  “毕竟……是老同学啊,你病了,我理应来看你。”陈圆圆无所谓的说,又向门口望望:“怎么也没有护士来看看?这些药……不吃吗?”
  田恬只静静看着他,开口却只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为什么不坐下?和我这么见外?”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倒是你,一副和我撇得很清的样子。”田恬还是微微笑着,那种表情,好像把什么都看得很透。
  “我有吗?”陈圆圆无辜的眨眨眼,拍了拍裤子,“我是怕自己风尘仆仆的把你的床弄脏,既然你一定要求,坐就坐呗。”说着重重在田恬身边坐了下来。
  以为这样就可以好好说话了,可是田恬开口又是那句:“我很想你。”
  陈圆圆深深咽了口气,耐着性子答道:“恩,我知道,毕竟这么多年不见了。”目光转向窗外:“说起来,我也挺想他们的,哎,不知道豆丁现在怎么样了?那会我没少欺负他……”
  “是啊,还欺负哭过。”田恬眯着眼,慢悠悠的说。
  “你怎么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我坐在你后面啊,虽然隔了很远,但还是能看见。”
  “哦,是吗,哈哈……那会不懂事……”陈圆圆模棱两可的笑着时,对方又慢慢加上一句:“你一直都在我的视野里。”
  陈圆圆没有接腔,田恬继续说道:“上课的时候你不好好听讲,光想着怎么欺负人,我就不止一次看见你把豆丁的鞋带系到一起,然后下课时再故意对他说,二班的王小丽找他,他急着往外跑,然后……就摔个大跟头,偏偏他也不长记性,每次都上当。”
  “喂!还不是因为他太讨厌了!成天胡吹,不就是有个有钱的爹嘛,大家都看不惯他,否则也不会每次看他摔跤,都不提醒他把!”陈圆圆忍不住辩驳起来。
  “是,是,我知道。”田恬忍不住笑了,“可是还是有些过分吧,我记得你还往人家的衣服上点眼睛。”
  “哈哈!是个名牌运动外套,我用的还是碳素笔,洗不掉!”
  “哼,给PUMA商标点眼睛,这种事……真是只有你才做得出了。”
  “呃……很恶毒吗?”陈圆圆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还好吧,就是有点损。”田恬忍着笑。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阳光逐渐变得灼热,从敞开的窗户吹来带着热度的风,白色的柳絮趁机慢慢悠悠飘进来,在窗台角落积成白色的小小一团。
  陈圆圆最喜欢这个城市的春天,虽然它是那么干燥,又不够温暖。
  
  两个人的话题始终围绕着中学那些事,只要不提到类似“想念”的暧昧字眼,谈话就能顺利进行下去。
  
  陈圆圆捡着那些柳絮,把它们捏成更大的一团然后顺窗扔出去,“那……我剪化学老师裙子的事……你是不是也看见了?”
  “看见了,”田恬点点头:“不过我支持你,剪得好,我也早看她不顺眼了。”
  “哎呦!亏她还那么喜欢你!”
  “哼,她不过是喜欢学习好的。”
  化学老师是学校有名的“巫婆”,年龄大概40岁左右不详,那时未婚嫁,现在未知,以每天换不同花色的妖娆长裙出名,以性格刻薄毒辣小心眼著称,全校就没几个学生喜欢她。
  “那个女人,真是活该嫁不出去。”陈圆圆咕哝着。
  因为一次不小心将酒精瓶打翻,酒精正好沾上巫婆的裙角,就因为这个无心之失道过谦的陈圆圆还是被罚在实验室站了整整两节课。
  “不过那段时间,你也确实有些过激了。”田恬叹了口气,这样说道。
  “……”陈圆圆语塞,心道你以为那些都是因为什么。
  “后来你搬家了?”田恬问。
  “你……去找过我?”陈圆圆停下捡拾柳絮的动作,抬起眼,目光在与对方相碰前快速移开,心却开始轻跳。
  “恩,”田恬点点头,“在那次元旦晚会之后。”
  陈圆圆下意识抿紧嘴角。
  
  元旦晚会……
  田恬又补道:“你真的忘了吗?有关第二个问题呢。”
  
  怎么可能忘,初二的元旦晚会,那个很高很高的蛋糕。
  
  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起那件事呢?
  陈圆圆恼恨的想着。
  其实在经过上述由田恬发起的对话之后,陈圆圆也被动的察觉到,似乎他的初中生活并不像自己原先认为的那样全是阴暗,不是只有摇摇欲坠的灯泡和苦痛的课业,而是……似乎还有一点点值得回味的甘甜,虽然那甜中带着酸,像青柠檬硬糖那样。
第 11 章
  “你还记得吗?那天真是很开心,我记得那蛋糕足有三层,巧克力的。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好像是刘平,他先把奶油抹王毅脸上了,然后王毅抹回去,之后就这么闹开了……小马老师也不管,就那么笑眯眯的看着……哎,我记得她好像也被抹奶油了吧?
  那天教室的地板上啊,全是踩花了的奶油,现在想起来……好像还能闻到那味道。”田恬摘下眼镜,眼角微微眯起:“整间教室都香香的,咱们班的笑声,在楼道里就能听见……呵呵,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幼稚,好好一个大蛋糕,全毁了。”
  田恬眼里都是怀念,语气更加柔和:“后来,我的眼镜都被奶油糊满了,什么都看不见,也幸亏如此,他们才放我去厕所洗眼镜……然后,在那碰见你。”说着,他向前探身,视线落在陈圆圆脸上,“这些……你不可能会不记得吧?”
  
  “记得。”陈圆圆用力咳了一下,站起身,“不过内容不太一样,除了开头和结尾,完全不一样。”
  “什么意思?”田恬皱眉,抬头望着他。
  “呵……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早不介意了。”陈圆圆扯扯嘴角。
  
  岁末,每个班都筹备了元旦晚会,但那年的初二三班比较特别。
  当最后一个节目表演完毕,灭掉的灯光却迟迟没有亮起来,大家面面相觑时却发现连一直坐在门边的小马老师也不见了,然后,不知谁喊了句:“看,大蛋糕!!”
  大家统一朝后门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三层巧克力蛋糕放在幻灯机上缓缓推了进来。
  
  “哇塞!”
  “这么大~~~只在电视里看过!”兴奋的议论声、惊呼声相继响起,谁也没想到中规中矩的元旦联欢会最后还有这么一个出人意料的环节。
  “难道是假的?用来变魔术的?”有人这么说,但是扑鼻而来的奶油香气可不是假的。
  深色的奶油像泡沫一样堆得又满又高,只是看着就让人馋涎欲滴。
  小马老师从蛋糕后面冒出头来,暂时中止了大家的猜想。
  
  “你们可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元旦会出现蛋糕呢?其实,我是想用它来给你们庆祝生日。”
  说到这,微微顿了一下,周围果然有人发出声音:“生日?可我的生日不是今天……”
  “对,没错,今天不是任何人的生日,但是又是你们所有人的生日,因为过了今年,你们就十五岁了。而这个蛋糕呢,是用你们的班费和我自己的奖金合买的,所以算是我们送给彼此的生日礼物。
  我觉得……十五岁是一个特别值得纪念的年龄,也是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龄。我希望今天能够和你们一起庆祝这重要的一天,这样无论过去多少年,走多远,即使大家天各一方也永远记得,这里曾经有四十五个人和自己一起度过生日。”
  一番话说完,班里静悄悄的。
  装饰在门框上的彩色小灯不知何时徐徐亮起,微弱却绚烂的光线里,每个人的脸蛋都是红通通的,甚至有人还模糊了眼眶。
  真是……好好过个年,搞这么煽情干吗。
  这种气氛真让人不舒服,陈圆圆这么想着,但一口湿气也堵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顶得他胸闷难受,正深呼吸自我调解时忽然右肩被拍了一下,随即整个肩膀就被人搭住,他侧头一看,正是坐在右边的王毅,而王毅的右边肩膀也被坐在那边的陈硕紧紧搂住,仔细看看,眼眶竟然还有点红。
  平时虎头虎脑的男生,矫情起来也挺那啥的。
  陈圆圆想了想,便也抽出左手,揽上另一边的同学。
  这种联欢会座次很随意,桌子早被堆到了楼道里,椅子则沿着墙码了一圈,不小的教室空出中间好大一块区域用来表演节目,大家都是和平时交情不错的同学挨着坐,因此也便形成了一面都是男生,一面都是女生的怪局。
  放眼看去,对面的女生们早就一个搂一个依偎在一起,还不时传出轻微的抽泣。
  田恬是班干部,又是联欢会的筹划人之一,此时自然和几个班干部站在靠近后门的位置,光线太暗,陈圆圆懒得看清他是什么表情。
  
  “哎呀,怎么都这样了?都高兴点啊,要吃蛋糕啦!”小马老师最先反应过来,带着重重的鼻音说:“都多大啦,还哭鼻子呐?音乐,音乐呢?”
  田恬赶忙按下录音机,轻柔的旋律水一般流淌出来。
  “哎呦,看来刚才我演的相声砸了,都说哭了!”陈硕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靠,你有我砸吗?你是捧哏,我可是逗哏的!”隔着五个人,马超伸着脖子嚷道。
  “对,那就是你演砸了!这个我不和你挣。”陈硕严肃的点点头。
  “嘿你!”
  被他们这么一闹,气氛总算又找回来一些,小马老师趁机说:“现在要吹蜡烛啦!但是由谁来点蜡烛呢?按理说应该是你们,但是四十四个人,怎么点呢?”
  对呀,吃蛋糕之前一定要吹蜡烛的,吹蜡烛之前一定要许愿的,但是……谁来点蜡烛?
  见孩子们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到这里,小马老师继续说:“所以呢……我们这次来点不一样的。”说着,她扬了扬手里的东西——阿拉伯数字“1”和“5”的红色蜡烛和一本熟悉的册子。
  “这里只有两根蜡烛,所以我打算叫两名同学来点。由咱们班年龄最小和最大的两位同学来点。”说着垂头去翻那花名册,没错,就是开学第一天点名用的花名册,所有人的出生日期也在那上面。
  
  这个有意思。
  大伙都安静下来,紧盯着班主任薄薄的嘴唇。
  
  小马老师露出会心的微笑,啪的一声合上簿子。
  “好!现在我们鼓掌欢迎咱们班上最小的同学——”
  热烈的掌声里,小马老师大声说道:“请被念到名字的同学站到这里来!”说着错开几步,将已经推到教室正中的蛋糕空出来。
  “陈圆圆!”
  
  “啊?”
  虽然已经猜到会是自己,但真被喊到名字还是一呆。
  “去啊~~陈园儿!”
  身后被几只手大力合力一推就站了起来,掌声更加热烈,且经久不衰。
  就像他刚从4×100跑道上下来时一样,他的心狂跳着,牙齿紧紧咬着嘴唇。
  “原来你是咱们班最小的啊?圆圆小朋友~~”
  “点蜡烛可以,不许先偷吃啊!”
  这种气氛里,即使起哄也是善意的。
  “去你的!”陈圆圆也放松下来,笑着还嘴。
  
  “好,第二位同学————”小马老师笑着拉长音调,等大家复又安静下来才说出那个名字。
  “田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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