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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族全集

_67 江南(当代)
“创造更多更危险的炸弹么?好吧好吧,我们说回来,你们有没有和日本分部沟通?”
“岩流研究所已经接管了摩尼亚赫号,正在那片海域做探索。他们对那个胚胎饥渴难耐。”
“你确定你是想说饥渴难耐?”
“确实是饥渴难耐,日本人神经病一样日夜发传真问我们要数据和分析结果,谁都感觉出他们很在意那个胚胎,好像那东西是他们的私生子。”
“您的修辞水准真是高潮迭起……”昂热说。
“总之装备部的意见是尽快解决那枚胚胎,但日本分部那帮家伙还犹豫不决,说要进一步的分析才能确定那是龙类胚胎。”
昂热微微点头:“日本分部的意见不是没有道理,要攻略一个藏在海沟深处的龙类,即使还只是个胚胎,也会承担巨大的风险。你们排除了鲨鱼或者鲸类的可能性,可你们怎么能肯定那个龙类胚胎,会不会是某种未知的深海动物?”
“不是深海动物。”卡尔副所长说,“我想校长您记得,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听到深海中的心跳声。”
昂热神情肃然。
“我们把这次的心跳信号与之前保存的心跳信号做了对比,完全吻合,因此我们才确定那是一枚龙类胚胎。”
昂热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我们有绝对安全的办法抹杀胚胎么?”
“绝对安全的办法从理论上来说是不存在的。”一名装备部干将起身,“但我们已经有几个安全系数很高的思路供校长参考。”
昂热难得露出喜悦的神色:“有参考方案么?真出乎我的意料,以往你们都是扔给我一枚炸弹,说让执行部派专员去炸掉它就好了。”
“啊……这个……有点遗憾,我们暂定的方案A还是把它给炸掉。不过不需要派专员去,我们可以遥控爆破。”某干将说。
“介绍一下,这位是毕业自印度工学院的马突尔研究员,他的专业是水下爆破。”卡尔副所长说。
“有什么区别?你们所有人都是炸弹狂人。”昂热用别人都听不见的声音嘟囔。
马突尔研究员露出睥睨群雄的表情,显然在水下爆破这件事上他是行业翘楚:“目前我们只能通过声纳观察目标,准确定位它是不可能的,它可能的位置在一个直径为12公里的大圆之内。所以精确爆破不可行。唯一的办法,”马突尔研究员强有力的挥手,“就是把那片海床全部炸平!”
“我真高兴那个胚胎不是选择了纽约作为它的孵化场,否则您这一挥手曼哈顿岛就得沉没了。”昂热揶揄,“不过在深海开炸我不反对,说下去。”
“校长您还记得美军的Blu-117型钻地炸弹么?”
“记得,最深能钻到花岗岩地层深处61米,但是炸不透你们的瓦特阿尔海姆。”昂热说。
“我们可以改装那种钻地炸弹,给它加装鱼雷推进器,从海面发射让他进入深海,”马突尔研究员用他的圆珠笔作道具来展示发射过程,“砰!呼呼呼呼……这是鱼雷发射器在海水里发出的声音……啪!这是二级喷气式推进器脱离的声音……”他嘴里噼里啪啦的,手里握着的圆珠笔不断地向着桌面坠落。
“好了好了,我不在乎这东西在海水里发出的声音到底是砰呼啪轰还是哦耶哦耶,我只在乎它的效果。”昂热说。
“在水深7500米的时候弹头脱离,深海版的Blu-117钻地炸弹会一路下降,最后钻透海床。”马突尔研究员说,“我们同时发射16枚这样的钻地炸弹,然后同时引爆它们……轰轰轰轰轰轰……”
“停!我不想连续听到16个轰字。”昂热说,“你确定这种炸弹的威力足够毁掉胚胎么?还有这种爆炸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后果?”
“绝对足够毁掉胚胎阶段的古龙!”马突尔研究员信心十足,“不良后果方面……如果操作不当的话,日本会沉没。”
“怎么会这样?”昂热吃了一惊。
马突尔研究员无所谓的耸耸肩:“您知道日本的地基是相当不稳定的,从地质学上来说,它坐落在亚洲板块和太平洋板块的交界处,火山爆发和地震频发。这种水下爆破是核弹级别的,可能引起大面积板块滑坡,日本四岛就会滑进到海水里……不过他坐落在那么脆弱的地基上,就算我们不炸,它也未必不沉,不如我们先炸。”
“停停停!”昂热举起双手,“我们是屠龙秘党不是恐怖分子!只有本.拉登才会批准这样的计划!”
“可是本.拉登不恨日本人,他要是炸沉美国的话我有其他方案供他选择……”
“好好好!我会给本.拉登的继承人写信向他推荐你去基地组织任职的,现在告诉我方案B是什么。”昂热不得不打断他。
“如果方案A通不过的话,方案B也很悬……方案B可能会波及朝鲜半岛……但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不会波及北美总部。”
昂热深吸一口气:“非常感谢您马突尔研究员,有您加入卡塞尔学院让我深感荣幸,我现在明白学院已经初步具备毁灭世界的能力,如果下届美国总统不给我们发教育执照我会用这个来威胁他的。现在请回座,我们换个思路,我们需要多久时间才能制造出能够探测胚胎的水下机器人?三个月够不够?”
装备部的男人们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耸了耸肩,最后还是阿卡杜拉所长敲了敲桌面表示他有话要说。
阿卡杜拉所长点了点头:“虽然这么说显得好像世界还有什么事情我们办不到……”
昂热烦透了这句开场白,每次阿卡杜拉所长驳回昂热的要求时都会说出这句牛气冲天的话,同时频频点头。作为一个阿拉伯人,阿卡杜拉点头表示否定,摇头表示肯定,总是搞得昂热很崩溃。
阿卡杜拉所长接着点头:“但三个月时间可不够我们做出合格的潜水机器人,我们需要一年的时间。”
“一年肯定不行,到时候没准那条龙已经环游世界一圈了,我可以放宽到六个月。”昂热说。
阿卡杜拉所长点了点头:“六个月也不行。”
“你们能把日本炸沉,但是在六个月做不出一台潜水机器人?”昂热说,“你觉得我会相信么?”
阿卡杜拉所长又点了点头。
昂热深吸了一口气:“千万别沉默我亲爱的阿卡杜拉所长,每当你瞪大你明亮的黑眼睛冲我摇头又点头的时候,我的世界观就全部崩快了!我得说我看不懂你们阿拉伯人点头摇头的意思。无法判断你是在肯定我还是在否定我,你能理解么?”
阿卡杜拉所长摇了摇头。
昂热起身站到阿卡杜拉所长的背后,双手捧着他的面颊:“这样吧,你现在不能点头也不能摇头了,说话,告诉我你到底要怎样才能给我做出一个能观察胚胎的潜水机器人。”
阿卡杜拉所长挣扎了几下,确实在昂热有力的双手中他没法再摇头或者点头了,于是他很明智地放弃了,他要是继续摇头或者点头下去,昂热虽然不会拧断他的脖子,但是可能会造成疑似落枕的后果。
“潜水机器人的瓶颈在与人工智能,人工智能跟驾驶者毕竟还有差距,要探索那种深海,尤其是探索的范围那么大,潜水机器人必须具备极高的人工智能,所以设计起来非常困难。当然我们也可以让控制者呆在海面上,通过几公里长的电缆去操纵潜水机器人。但又存在另一个问题,就是龙类的胚胎都会生成一层保护自己的领域,一旦潜水机器人进入它的领域范围,电控就会失控。”阿卡杜拉所长说。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想要近距离观察这个胚胎,还是得派出专员潜到海底8000米深处去?”
“而且必须是血统足够优秀的专员。进入胚胎的领域时,他的神经回路也会被干扰,血统越优秀,抗干扰能力越强。”阿卡杜拉所长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脑壳。
“如果派出载人潜水器的话,我们就可以对胚胎实施精确的定位爆破,对此我有完备的方案!”马突尔研究员霍然起身,显嘚(?)了他的行业权威。
“您所谓的精确的爆破……不会在炸沉日本了吧?”昂热不太放心。
“用不着炸沉日本了,我准备使用全新的精炼硫磺炸弹!就是为此我们才彻夜进行爆破实验,以检验硫磺炸弹的威力。”马突尔研究员神采奕奕,“精炼硫磺炸弹的爆炸威力极小,在瓦特阿尔海姆内部进行爆破实验都没问题,但它在爆炸时会放射出炼金术提炼的特种硫磺粉末,并且蒸发出巨量的汞蒸汽,汞蒸汽被硫磺粉末吸附后会大量黏着在胚胎表面并且渗透进去。这种这种炸弹的威力虽然不大,但用来对付龙类它却兼具穿透,腐化和侵蚀三种效果,连龙王都无法抵抗它的威力!”
“所以你们给我的建议是派出载人潜水器,如果观察到胚胎就用携带的精炼硫磺炸弹摧毁它?”昂热说。
“正是这样,但新的载人航水器也需要一年的时间进行研发。”阿卡杜拉所长说,“载人航水器的关键技术在于抗压,在海沟深处,潜水器表面哪怕有一丝裂缝也可能导致整个团队的覆灭。如果我们粗制滥造一个铁壳子就号称是靠得住的潜水器,又有哪个专员愿意下海呢?”
“我去!”昂热扶额。
“想不到校长您作为领袖却有一个战士的勇敢,准备亲自下潜么?”阿卡杜拉所长震惊了,“校长你要想清楚啊!”
“不知道为何忽然不想理你……我需要的是在三个月之内解决问题的方案!你们东说西说结果都是让我等一年,我已经没有一年时间了!”
“研发新的载人潜水器需要一年时间,可改造旧的就用不了啊。”阿卡杜拉所长耸耸肩,“只是改造旧潜水器无法显示我们的专业技术水准罢了。”
“那改造旧的需要多久?”昂热惊喜地扶着阿卡杜拉所长的肩膀。
“差不多已经完工了,技术师们正在测试几项新系统。”
“那么短的时间里改造出来的潜水器真的没问题?”
“绝对大丈夫!前人已经解决了抗压这个核心问题,我们只是打磨抛光加装新系统和硫磺炸弹而已,这么简单的工作要是到现在还没做完,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在卡塞尔学院混?”阿卡杜拉所长竖起大拇指。
“你们阿拉伯人竖起大拇指确实是说好,正确,肯定的意思对吧?”昂热还不放心。
阿卡杜拉所长摇了摇头……
“最后我还想再次提醒,深潜器必须要由血统级别足够的专员驾驶。一旦进入胚胎的领域,无论如何驾驶员的神经回路都会被干扰。血统越优秀的驾驶员的影响越小。”阿卡杜拉所长和昂热握手,装备部的干将们在电梯前送别校长。
“明白了,我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昂热说。“不过你们改造的东西调到日本去用,你们是否也应该派技术人员随行?”
阿卡杜拉所长忽然流露出为难的神色,他扭头看着簇拥咋身后,准备依次和昂热握手告别的爱将们,爱将们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
“日本分部的技术部分也是非常大丈夫啊,潜水器这种小东西他们稍微研究研究就懂了,而且我们已经写好了完整的技术手册,让他们参考技术手册吧。”阿卡杜拉所长从部下那里接过一本砖头般厚重的手册砸在昂热的掌心里,“有什么问题的话,让岩流研究所的所长宫本志雄电话根我们联系,我们都是24小时开机的。”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派一个技术代表同行吧,如果阿卡杜拉所长和卡尔副所长不方便的话,马突尔研究员也可以。”昂热一手握着技术手册,一手紧握着阿卡杜拉所长的手不放。
“可日本分部……那就是一群变态呀!”阿卡杜拉所长眼中透着不安,“跟变态一起工作会折寿的。”
“有这么变态?”
“与其和日本分部一起工作,我们宁愿和校长你一起开会。”
“喂,这种对比真的大丈夫么?”
“愿真主安拉保佑你,干掉那条恶龙!”阿卡杜拉所长无法挣脱,猛扑上来亲吻昂热,昂热震惊之下抽身让步,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阿卡杜拉所长一招得手闪身就走。
“上帝与你同在,干掉那条恶龙!”下一个扑上来的是卡尔副所长。
“毗湿奴的威能保佑你无往不胜。”马突尔研究员。
“阿弥陀佛,因果循环善恶有报,校长自己珍重吧,干掉那条恶龙。”
喂喂,这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话啊!昂热在心中大喊,同时推开那个拥抱他的汉子。
“伟大的阿胡拉请赐你的智慧给校长,干掉那条恶龙!”
装备部怎么还有拜火教徒?昂热吃了一惊。
在一连串快速而响亮的亲吻之后,装备部干将全体从昂热面前消失了。只留下昂热一个人面对这空荡荡的过道,手里捧着砖头一样的技术手册,而电梯还没来得及从地面上降下来。
昂热叹了口气,连装备部的神经病们都不愿意跟日本分部合作,可见日本分部在学院的名声。 不过也难怪,在卡塞尔学院中,日本分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个黑洞,没有人知道黑洞里有什么,可如果凑近黑洞,却能闻到其中涌出来的狂风满是血腥味。
第四幕 黑海白月
一望无际的冰海,路明非行走在冰封的海面上,头顶是横贯天空的银河,鲸鱼巨大的黑影在冰下游动。远方冰海的海平面上,巨大的白月正缓缓升起,半个月轮升到了冰面之上,半个月轮还在海平面之下,月面上的环形山都看得清清楚楚。冰面倒映出半轮月的影子,和天空中的半轮白月拼成了一个完美的整圆。男孩坐在月影中垂钓,长长的海竿悬在一个冰洞的上方,冰洞中一汪幽蓝色的海水。
“搞什么啊?”路明非在男孩背后停下了脚步,“很有意思么?”
不用想也知道垂钓的男孩是路鸣泽,这样的景象不可能是自然景象,只会出现在抽象派画家的画作中。能够把这种画面具象化的人只有路鸣泽,他是魔鬼,他无所不能。
“每次见面换个新鲜的场景不好么?打《街霸Ⅳ》还能自选战场嘞,哥哥你说是不是?”路鸣泽笑。这家伙的衣饰也确实像是出来冰钓的,厚重的呢子大衣,考究的鹿皮靴子,还有遮耳的熊皮帽。
“那拜托你下次切换场景的时候能否切换到巴黎红磨坊啊?台上姑娘们跳着大腿舞,我也有兴趣多陪你聊一会儿。”路明非竖起衣领御寒,在路鸣泽身边坐下,“这天寒地冻的叫我跟一个男人赏月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都要冷死了我。”
路鸣泽微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那是一条松软的羊绒围巾,里面裹着一个暖和的手炉。路明非围上羊绒围巾,把快要冻僵的双手紧贴手炉,立刻就有一股暖流涌入身体,四肢百骸就像是老机器重新上了润滑油那样松动起来。他不得不承认小魔鬼还是蛮贴心的,回想他每次跟小魔鬼见面都是在让人心情放松的地方,像是在世界尽头不为人知的温暖角落,只有他们两个人。身上暖和起来,周围的一切看着也就顺眼了,这样巨大的月轮和这样岑寂的海面,并肩钓鱼还是蛮有情调的,要是手炉里的炭永远烧不完,再有一罐子烈酒驱寒就更好了。
他刚想到这里,路鸣泽又递了东西过来,那是一个扁扁的金属罐。
“三十年陈的麦卡伦威士忌,喝到肚里就像喝进一口火。”路鸣泽说,“据说喝了这种酒可以跳进冰海里冬泳。”
“你是我肚里的蛔虫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路明非打开酒罐喝了一小口,确实像路鸣泽说的那样,就像是一口火流进胃里,热力散布到全身,暖洋洋的。
“因为我是你弟弟嘛,兄弟之间的感受总是差不多的,我想要喝一口好酒暖一暖的时候,我就猜你也会想喝一口。”路鸣泽淡淡地笑,“羊绒围巾和手炉我也给自己准备了一份。”
“说得那么有义气,不觉得自己很丢人么?”路明非撇嘴。
“有义气怎么会丢人?要是这么说关公老爷岂不是丢人丢到扑街了?”
“可是拜托,兄弟你的定位跟人家不一样,关公老爷靠对刘备有义气和招曹操喜欢混饭,你靠奸诈狡猾买卖灵魂混饭。分明是奸商还满嘴讲义气的屁话,就是不够格咯。”路明非懒洋洋地小口喝酒,“不过我知道你又在扯淡啦,你那么贼不会无缘无故地找我来钓鱼叙旧,说吧有什么事?不过我可没有卖灵魂给你的需要,我现在身体健康事事顺利,连考连捷,期中考试全pass,吃嘛嘛香,今晚宵夜还一个人吃了两人的分量,那是饱得心满意足,除了还欠了几千块卡贷没还,人生圆满呀啦啦啦。”
“人生圆满呀啦啦啦的话等到凯撒和诺诺的婚礼完成再说吧。”路鸣泽淡淡地说。
“别说这事,今晚你是第二个跑来跟我絮叨这事的人。”路明非歪嘴,“你们都别把我想成情圣好不好,难道没了师姐我就横刀自刎切腹自杀出家当和尚么?我其实很淫贼的哦,当了和尚也会调戏隔壁的小尼姑哦。”
“我相信你当上和尚会跟隔壁小尼姑眉来眼去啦,就跟你现在心里很难过可是你的电脑上还挂着机下载岛国的爱情动作片一个道理。哥哥你这种人是很容易认命的啦,没了谁你都能想办法活下去,你是属蟑螂的,踩上千百脚也不会死……但是不会死和不难过是两回事。顺便告诉你,副校长对于你的下载目录很感兴趣,你下载的所有爱情动作片他那里都有备份哦。”
路明非瞪眼:“妈的这些秘辛你都知道我真的没得混了,不过你是魔鬼知道这些也不奇怪,为什么副校长也知道?”
“因为他其实是整个校园网络中权限最高的管理员啊,不光是爱情动作片,你在守夜人论坛区注册了一个小号只关注诺诺的发言他也知道哦。”路鸣泽贼笑,“他悄悄地关注了你的小号,但他隐身你看不见。”
“我还以为他只关注那些长得好看的女生……”
“看八卦的心理人人都有嘛。看着一个衰仔默默地爱着女神默默地努力最后默默地心碎,酒足饭饱之后感慨一番人生,这样就更加珍惜自己现在平静美满的生活啦。今晚凯撒在筹备婚礼的新闻爆出来之后,高年级的那帮家伙都在讨论你会不会出席婚礼,学院里至少一半人知道你暗恋诺诺吧,他们秘密地开了一个盘口,赌你最后能踹翻凯撒抢走诺诺的赔率是1陪1220,比赌中国队能赢得世界杯的赔率还高哦。”路鸣泽说,“只有那个情商低到负数的楚子航想到要去安慰安慰你,这种举动大概只能用同病相怜来理解吧。”
“屁嘞,我哪有资格跟人家帅哥同病相怜,说真的我一直觉得小龙女心里是喜欢面瘫师兄的,就是别扭着不愿意承认自己在搞跨种族的禁断爱情。”路明非说,“人家算是两情相悦。”
“我觉得只是同病相怜吧。”路鸣泽淡淡地说,“说真的,要不要向我许个愿让我帮你把诺诺抢过来什么的,许愿之前我再借你几千块你去赌一把,这样等你把诺诺抢到手你押的每块钱都能翻1220倍了,你不但可以怀抱美人归而且顺带一夜暴富,那才叫人生圆满。”
路明非沉默了好一会儿,摇摇头:“这事跟你没关系,你滚远一点儿。我只是有些小失落,过阵子就好,妈的谁年轻的时候没暗恋过几个班花没失落过几次?等到老大和师姐举办婚礼的时候我没准就有女朋友了,我要去抢捧花,我还当花童嘞我。”
“哥哥,你扮小丑扮得太久了,演得太入戏了,都忘记自己了。”路鸣泽轻声说。
“小丑?你骂谁呢?”
“我怎么会骂你呢?你是我的客户啊,我们有道德的灵魂贩子从来不骂客户,不管客户多怂我们都做好服务,顾客就是上帝!”小魔鬼微笑,“小丑是那种无论心里是开心还是难过别人都看不出来的人,因为他给自己画上了笑脸。凯撒开始筹备婚礼了,你喜欢的女孩要嫁人了,穿着洁白如云的婚纱,在所有宾客面前念出爱的誓言,而你还屁颠屁颠地忙着拯救世界。凯撒现在是你最不想见的人,你还老大长老大短地叫他。花童么?不不,你更像个球童,呆呆地站在旁边看人打球,带着一张装出来的笑脸,好像随时随地准备去接球的样子。”
“那又怎样?干你屁事啊?”路明非受不了了,有些暴躁,“你不就是想劝我把灵魂卖给你么?行行行!我跟你交易,你让诺诺喜欢我,我就跟你做交易!”
路鸣泽挠挠头,露出很为难的样子:“说实话,你这个愿望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我刚才是说帮你把诺诺抢过来,不是让诺诺爱上你,抢女孩和让女孩爱你是两回事。我分分钟钟就能给你组建一个后宫,后宫里还分为不同的小组……苏晓樯是女王小组的组长,柳淼淼是公主小组的组长,陈雯雯是文艺小组的组长……苏晓樯帮你写作业,陈雯雯给你做午餐,柳淼淼弹琴给你听,大内总管赵孟华帮你擦皮鞋。诺诺是你的正宫皇后,你想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性感内衣、透视装、制服诱惑,都没问题!她还会说皇上您英明神武!”
“我靠,你的意思是要我暴力逼良为娼?”
“不不,在我的设定里你是皇帝,皇帝的女人不叫娼,叫三宫六院。”路鸣泽纠正。
“那有什么区别?总之我有很多木头人一样的漂亮女孩,但她们都不爱我,或者只是爱我的牛逼。而我的牛逼其实是出卖灵魂换回来的,我其实是个傻逼对不对?”
“区别其实也不大,虽然她们不爱你,但我有办法让她们每天都唱着‘明非明非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的歌喊你起床。”
“你他妈的根本不懂爱情。”路明非哼哼,“你一脸尚未发育的模样!”
“那是没办法的啊,魔鬼不懂爱情,魔鬼只懂欲望。”路鸣泽淡淡地说,“想跟魔鬼交易爱情是走错门了,客人您最好出门右转去找找有没有天使开的交易所。”
“我就知道你做不到,”路明非轻声说,“就像那时候的陈雯雯也不喜欢我嘛,虽然她也有觉得我很好过。”
“其实这次来是通知你我得休假一段时间了。”沉默了片刻,路鸣泽说,“我们绨结契约的时候我曾说过会随叫随到,不过忘记告诉你补充条款了,就是假期中我不能提供服务。”
路明非楞了几秒钟,心里竟意外地有点小失落。虽然小魔鬼本质上是个催命鬼,时时刻刻都盯着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路明非恨不得烧香拜佛把这家伙弄走,可想到对空呼喊也不会得到这个小魔鬼的回应,心里不禁有点空落落的。
“谢天谢地谢菩萨,看来是我这些天猛念大力金刚降魔咒起了作用,可是我本意要咒你死怎么效果居然是送你去休假?”心里失落可路明非的鸭子嘴还是梆梆硬的,“你去休假多久啊,是一万年么?”
“唉,”路鸣泽叹了口气,“我们这种小业务员能有多少带薪假啊,一个月而已。哥哥你可怜可怜我,快些卖些灵魂给我,我没准能升职呢,每年能多一周带薪假。”
“你们魔鬼休假干什么?总不会跟我一样宅起来打游戏吧?”路明非问。
“我去秘鲁坐火车玩,从哈拉姆到宾海姆有趟1920年风格的老式卧车,坐着它可以穿越乌鲁班河,从后到达马丘比丘。一路上高山平原,穿越古印加帝国。”路鸣泽舔舔嘴唇,“没准还能跟什么漂亮的女魔头住在一个卧车车厢,发展一段邪恶的恋情什么的……而且哥哥你马上要去的地方不是我的管区,在那里我没有权限。”
“我没有要出门的计划啊。”路明非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的出差通知很快就要来啦。箱子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免得你手忙脚乱。”路鸣泽满脸殷切。
“我要去哪里?那里不是你的管区是么?太好了,是不是说要是我一辈子呆在那里不回来,我就可以躲过你这个鬼敲门了?”
“猜猜看,是宅男最向往的国家,盛产洋装萝莉、暴力游戏、变态大叔、公车色狼和AV。”
“我靠!日本?”
“猜对了!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能躲过你就是最大的开心最大的意外。”
路鸣泽扭过脸看着路明非,神情有点惨兮兮的,像是泫然欲泣:“哥哥,你这么说可就伤我心了。实话实说这次休假不光是为了放松,也是公司给我最后的机会。”
“最后的机会?你的上司要把你辞掉么?还是因为用了你这样的童工被发现了?”
“被开除倒不至于,但要是休息调整之后还交不出漂亮的工作报告,可能就得调去别的片区跑业务了。上面说我最近表现得无能,跟哥哥你这样的VIP客户跟了好久还没能把你的灵魂给买下来。历史上别的客户卖灵魂都很麻利的,基本上几个月内就是连许四个愿望,我要拥有所罗门的财富!我要成为世界之王!我要世上最性感的女人跟我睡!妈呀我高处不胜寒强者最孤独我好想内心温暖起来……四个愿望许完,灵魂到手。”路鸣泽长吁短叹,“可我居然遇见你这么变态的客户,不想要财富不想要权力,对女人也不感兴趣……”
“鬼扯!不要否认我对异性的好感!我只是不需要你给我提供后宫而已!”
“哥哥你太敏感啦,我对你和芬格尔经常深更半夜赤裸上身喝着红酒畅谈人生的事看了就忘,也没觉得里面有什么深意……”
“上帝啊!赐我一道雷电劈死面前这个**的魔鬼吧!”路明非合十祈祷。
夜空中一道闪电横贯而过,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
“妈的!”路明非给吓得哆嗦了一下,嘴里却发狠说,“劈得再给力一些,刚才没劈中啊上帝!”
“要下雨啦。”路鸣泽仰头望着天空轻声说,“我要是真的调走了,会有别的业务员来找你吧?希望下一任弟弟比我能干讨你喜欢,让你放心地把灵魂卖给他。”
“其实……我真没什么讨厌你的意思……只是有点害怕。”路明非心里轻轻地说,可行动上却是蹦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冰屑,“那我就求神拜佛你我江湖永别后会无期,你去后最好来个妹妹服侍我,腰细腿长。道别的话多说无益,祝你无边落木萧萧下西出阳关无故人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黄沙鬼守尸。”
“别着急走啊哥哥……你这么仗义的人能见死不救么?你只要慷慨一点再卖我1/4的灵魂我就能继续在这个片区厮混下去啊!”路鸣泽转过身,哭丧着脸拉住路明非的衣角,“北美是个很有发展前途的片区啊,如果他们把我派往撒哈拉片区怎么办?那里走上三五天也看不到一个人影,能跟我许愿的只有骆驼和骆驼草,我这辈子可就算毁了,你不看我这些年为你赴汤蹈火干掉两个龙王的情义,也想想我还免费服务帮你泡过诺诺呐!我们虽然没有一起当过兵一起同过窗,可也算兄弟协力一起泡过妞,你不能那么无情啊!”
“狗屁!少跟老子面前玩苦肉计!”路明非这才明白过来路鸣泽肚里的鬼花样,恨不得当即抬脚在那张漂亮可爱又贱兮兮的脸上印个鞋印子,“说过了我生活蛮好一切圆满只缺个女朋友,你要恨就恨自己没有生个女身,否则你倒贴我当我女朋友我倒还可以考虑考虑!”
“虽然没有生为女身,不过以我的本事男扮女装进入你的梦境,跟你发展一段禁断之恋不是问题啊!”路鸣泽神色凝重。
“我呸我呸我呸呸呸!”路明非脸色变色跳后一步,生怕这小魔鬼内心里真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看来哥哥你真是很喜欢诺诺哦,看不上我这蒲柳之姿……”
“你妈你那不叫蒲柳之姿,蒲柳之姿好歹得是姑娘,你虽然年纪小可也是个纯爷们好么?”
“那为什么不试着阻止诺诺和凯撒的婚礼呢?他们还没结婚呢,一切都还来得及修正。”路鸣泽神色忽然一变,笑意中透着一丝阴冷,“只要还未发生的事,对我而言都是可以修正的。只要还未举行的婚礼,对我而言都是可以取消的。婚约不是不能撕毁的东西,至于海枯石烂的感情……那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向我许愿的话,我还来得及改写你的命运哦。”
路明非心里一震,回复了清醒。在他的眼里,路鸣泽从一个可怜兮兮的业务员重新变为了那个掌握世界权柄的魔鬼。
他解下那条温暖的羊毛围脖,和手炉一起扔在冰面上:“收起你的糖衣炮弹,别诱惑我,没用!我意志坚定!”
“意志坚定?”路鸣泽微笑。
“我想过跟你许愿,让你帮我把诺诺抢过来。”路明非起身,“不过我想着想着想明白了一件事,诺诺不会喜欢我出卖她,我要是向你许愿把她抢过来那就是出卖她。我不做她不喜欢的事。”
他转身就走,走向那轮白月的反方向。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只是觉得自己不必跟路鸣泽瞎扯下去了,分明是完全没用共同语言的两个人……啊不对,对方是个魔鬼……扯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路鸣泽提的条件他不心动,他不需要一个行尸走肉般的诺诺陪在自己身边,那样还不如诺诺开心地跟凯撒举行婚礼,即便陪在他身边的诺诺会百依百顺千娇百媚穿着他心动的透视裙和纯白蕾丝袜,对他唱着“明非明非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是的他不心动……他不能心动……心动了就是背叛自己和背叛诺诺……
“哗”的一声水响,居然就在这个时候,路鸣泽等待的鱼儿上钩了。
路明非下意识地回头,看见白月的月影中,路鸣泽高高地扬起海竿,飘荡在空气中的鱼线从水中扯出……黑色的巨龙!那个庞然大物在月影中嘶吼、夭矫、纵横!
见鬼!他没想到小魔鬼海钓的猎物居然是一条龙!一条黑色的巨龙!
在他还没来得及尖叫之前,路鸣泽已经伸手掐住了巨龙的脖子,把它塞进了脚边的鱼篓中。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把那么巨大的猎物塞进那个小小的鱼篓的,但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做到了。
“好啦,今天有东西吃了。切三段,一段红烧,一段用葱油爆,还有一段烤着吃。”
“不过把这片海域的神灵钓走了,潮水很快就会把这里淹没吧……”
潮声席卷而来,路明非战战兢兢地回头,看见瀑布沿着那轮白月的边缘倾泻入海,整片白色的月光化作了铺天盖地的雨。冰面在他脚下崩溃,黑色的海水从冰缝中涌上天空,和月光化成的白色海水冲撞。整个世界被海水淹没,皎洁的白月只剩漆黑一片。他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潮水把自己吞没……他沉入了黑色的海,下意识地呼喊着某个名字。
路明非猛地从床上坐起,浑身都是冷汗。海水淹没世界的那一幕好像还在眼前,那么逼真,逼真得不像是个梦。
宿舍里静悄悄的,听不见芬格尔的鼾声。芬格尔获得了校长的特批去做毕业实习了,完成实习之后这个万年挂科的师兄也能毕业了,这间宿舍是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还是会有新的人住进来?
诺诺要结婚了,芬格尔要毕业了,连小魔鬼都要调职了……到最后还是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摸索着想接杯水喝,总好过睡不着胡思乱想。小魔鬼很少采用这种类似“托梦”的方法和他见面,梦中的一切似乎隐喻着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想想小魔鬼那番绕来绕去的话里到底有什么核心内容,首先,小魔鬼自己要休假一个月,不能鞍前马后地伺候自己了;其次,自己要去出差……去日本?
就在这个时候枕边的手机响了,短信进来,路明非抓起手机看了一眼,愣住了。
“Ricardo M.Lu,这条短信是通知你你已经被执行部安排了实习任务,预计在今天早晨7:00出发前往机场,会有车在宿舍前等你,你将乘坐CC1000次特别快车前往芝加哥。任务细节请询问该项任务的负责人,请勿担心你的考勤和学分,执行部已经代替你向各科教授请假。”发信人诺玛。
路明非掀开被子一跃而起,跟路鸣泽说的分毫不差,执行部的任务居然又砸在了他头上。而且还很紧急,否则执行部也不会这么不近人情地凌晨发短信通知。荧光闹钟显示现在的时间是早晨4:00,留给他准备的时间只有三个小时。可是去日本该带些什么东西?他从书柜里翻出那本《旅行实用日本语100句》的小册子,拍拍脑袋又去壁橱里翻出电子词典,想了想又去衣柜里摸羊毛袜,据说日本可不暖和,要是不幸被空投到北海道什么的没有羊毛袜就惨了……但是羊毛袜居然不在衣柜里,那只从国内带来的破行李箱也不见了,路明非急得团团转。
这时他看见自己的床头立着一只银色的铝镁合金登机箱,还捆着红蓝两色的箱包带。以他浅薄的知识也知道这玩意儿是产自德国的Rimowa,价格不菲的货色,按道理绝不可能出现在他和芬格尔的宿舍里,他俩那些破破烂烂的家当犯不着用这么帅气贵气亮闪闪的旅行箱来装……他现在想起路鸣泽在梦里的那句话了,这家伙一脸“我是你亲爱的赛巴斯”的贱相说,“箱子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
见鬼!谁他妈的要他帮忙收拾箱子,他知道自己想带《旅行实用日本语100句》么?但是旅行箱上贴着一张黄色的便签纸,上面是漂亮的手写体,温馨的爱心提示:“《旅行实用日本语100句》塞在箱盖内侧的袋子里了,羊毛袜卷在你的裤子里,但你的电子词典是商场搞活动的时候498快钱买的打折货,功能上属于阉割版,不支持日语,所以还是靠你自己的三脚猫日语打天下吧。附赠快速了解日本传统文化的秘笈《日本神话与历史100讲》一本和娱乐用美女画集一册,都在你的双肩包里。”
路明非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双肩包也靠在了行李箱旁,里面果然有一本讲日本神话的小册子和一本考究的画集,只看了一眼画集封面路明非就想去找手纸擦鼻血……裹着印度纱丽的女孩酮体曼妙而朦胧,盘膝坐在日式的和屋中,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纸糊的木门照在她背后,虽然什么都看不清楚,但路明非可以想象纱丽下那个女孩赤身裸体……只看那头阳光中带点酒红色的长发他也能猜出那是谁。
他知道诺诺和苏茜搭伴去拍过一辑性感的写真,摄影师是一个芬兰的女摄影家。她免费给这些女孩拍摄她们最青春美好的时候,在拍摄完成之后直接把胶片和她们小时候的珍贵照片一起封入牢固的金属盒,埋入地下的蜗牛形容器中。直到三十年后蜗牛壳才会被解封,照片的主人们会重见她们最美时的影像,可她们已经垂垂老矣。忽然面对自己当年的性感,有人也许会哑然失笑,有人也许会号啕大哭。
“求看求看,看个花絮也好嘛!”路明非听说诺诺去拍性感写真后涎皮赖脸地说。
“屁!凯撒都没资格看,你看个大头鬼!”诺诺用手指虚戳他的眼睛,“看了害针眼!”
“拍了没人能看的照片有什么意思嘛。”路明非说。
“三十年以后就能看到了啊,到时候谁爱看谁看,我都不拦着。”诺诺龇牙咧嘴地笑,“在我五十岁的时候拿我的性感照给小男生看,看得他们激动上火了我再告诉他们说这就是姐姐我年轻的时候,可是你们来得晚啦。想拉姐的手么?先看看姐手上的褶子。”
路明非有点沉默,心说三十年后解封着急要看的可不是小男生吧,而是以前喜欢师姐你的人。在你最美好的时间我们流着鼻血幻想你最性感的一面,等我们如愿以偿地看到时……我们最多只能摸到你皱纹横生的手,除了掏心窝子的遗憾啥也做不了。这个摄影师玩的概念是“留存美好”么?是“叫那帮觊觎姐姐美貌的草食男们看得着吃不着干上火吧”?
只有一个人看到这本影集会淡然一笑,那就是娶了她的人。因为他看过她所有青春美丽以及渐渐老去,了无遗憾。
鬼知道路鸣泽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把这些胶片偷了出来还洗成了精美的影集。一页页翻过去,诺诺侵泡在清澈的泉水中只露出头来,泉水的波纹扭曲了她的身体;诺诺穿着湿透的红裙走在芝加哥老城区的街头,路光中飘着细密的雨丝下水道中吹出的热气掀起她的裙摆,湿透的织物下露出内衣带子妖娆的痕迹……前面是摄影师的作品,后面就是诺诺自己保存下来的珍贵照片了,她进入卡塞尔学院第一天穿校服的定妆照;她在芭蕾舞比赛获奖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穿着黑色的纱裙扮演黑天鹅;她牵着自己养过的那匹叫莎莎的小马;她在高中毕业典礼后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操场上;她第一次出席舞会,穿着舞裙和高跟鞋;她穿着白裙赤脚站在威尼斯圣马可广场的中央那天是她十五岁生日……越往后照片上的诺诺越小,脸蛋越圆润,最后一张是一个婴儿躺在育婴箱里哇哇大哭,有一张丑丑的大圆脸。
翻着这些照片,仿佛时间线被看不见的手拉着飞速地倒退,这果然是个时间的游戏……最后他用手指轻轻触摸那个小婴儿肥嘟嘟的脸蛋,好像在这个小小婴儿出生的时候他曾旁观似的。
耳边忽然回响起路鸣泽的声音,“哥哥,在决定放弃之前要想清楚哦。你要放弃的不是跟一个女孩的婚礼以及和她缔结的诺言,而是她的整个人生啊。”
路明非合上影集,把它锁进了自己的书柜里。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是在那本影集中诺诺始终都是一个人,没有凯撒没有父母也没有路人和同学。这些照片是她自己精选出来的珍贵照片,记录了她人生中最珍贵的那些瞬间,而人生中最珍贵的时间里,她始终都是一个人?
第五幕 日本部分
一只45码的大脚狠狠踩住小山隆造的后颈,把他的头踩进沙地里,小山隆造能听见颈椎间软骨在哀号,只剩硬骨在努力地支撑着脆弱的血管和神经管。
“见鬼,我为什么要穿这双Ferragamo的手工定制皮鞋来做这种脏活?血要是溅到鞋面上会不会留下痕迹?”男人一边踩一边大声抱怨,“这可是上好的老鳄鱼皮!”
“别跟个女人似的宝贝你的鞋子了,快点!少主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另一个男人拎着装满水的塑料桶过来,”把他的头赛进桶里去,第一次三分钟,以后每次延长一分钟到他招供为止!”
“还不如用绳子把他吊起来,打你拿手的水手结,欣赏一下这家伙快喘不过气来使劲蹬腿的样子
。”第一个男人说。
“快快快,我们在乎的只是时间!我们不是那种玩虐待的变态好么?”第二个男人把整桶水从小山隆造的后脑浇下 。
浸透了水的沙子堵塞了小山隆造的嘴和鼻孔,他没法呼吸了,甜腥的味道沿着气管犯了上来,应该是开裂的肺泡在出血。小山隆造很想说些什么,可是这两个男人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小山隆造快疯掉了,这两个家伙真的是在逼供么?他们根本就是在享受虐杀的乐趣吧?逼供也讲究方法的好么?逼供也得让人能说话啊!
小山隆造是个不太走运的外科医生,毕业于名牌医学院,曾经在大医院工作过,现在却只能在私人诊所帮帮朋友的忙,因为收入不高只能住在老旧的公寓楼里,邻居都是些外地来东京工作的小职员。
按说他这种事业不成功性格又谨慎的男人应该不会招惹什么麻烦,但今晚沉重的脚步声震动了整座公寓楼,接着是霰弹枪轰响,小山隆造家那扇加厚的防盗门被人一脚踢开,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扑了进来,拖起他的一条腿横穿走廊登车而去,小山隆造甚至无法呼救,被拎出被窝的同时他的小腹就挨了一拳,对方准确地瞄准他的神经节。他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整栋公寓楼里家家闭户没人敢报警。那些男人的黑色西装迎风敞开,衬里绣着青色的夜叉鬼和赤裸的女鬼,绚烂缭乱得像是浮世绘。住户们立刻就明白了,这些男人是黑道,大家都猜测小山医生借了高利贷。
“夜叉,停手。让他抬起头来,至少要能看见我。“有人说。
“哈伊“两名黑衣男中那个穿鳄鱼皮鞋的魁梧家伙躬身答应,把小山隆造从沙坑里拎了出来。
“乌鸦,给他把脸洗洗。“那个人又说。
那个阴冷惨白带细框眼镜的黑衣男把桶里剩下的水泼在小山隆造脸上,随手几把帮他把沙子抹掉。
小山隆造终于能睁开眼睛看看自己所处的环境了,这是一处位于海边的工地,长长的水泥码头想着还延伸出去。夜幕下海水正在涨潮,黑色的浪拍打在犬牙状的潮汐墙上,留下细密的白色泡沫,远处隐约可见灯火通明的东京。小山隆造大概知道自己的位置了,这里应该是东京腹肌的偏僻海岸,深夜里很少会有人际,就算他大声呼救也是徒劳。
码头尽头停着一辆黑色的悍马越野车,穿黑色长风衣的年轻男人坐在保险杠上看海,海风掀起他的额发。男人在抽烟,烟头一明一暗照亮他细长的眼睛。男人的气质跟夜叉乌鸦完全不是一路,他英俊中透着些许柔气,白净的皮肤有着大理石般的质感,眉宇挺拔,黑色的长风衣也相当的考究,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某个学院的年轻较远。他没有参与劫持小山隆造,看起来是个负责人。
男人用脚尖碾碎烟头,沿着码头缓缓走来,直到小山隆造面前:“小山隆造医生?直到我们今天找你来是为什么吗?”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怎么样?我……我没钱,我也没有借过高利贷,我没有仇家,你们一定是抓错人了!请你们放过我!”小山隆造急切地说。
“小山隆造,毕业于早稻田大学医学院,在东大医学部当过六年的遗传科医生,后来被曝光猥亵女病人和私自提取病人的基因进行违法的基因实验,被东大医学部开除。之后一直在地下小诊所里给怀孕的女人做引产手术,但你补考这个赚钱,你引产之后就给女人注射麻药,趁他们昏迷奸污她们,这是你的恶趣味。你很有钱,你自制d毒品在地下诊所里出售,还买卖人体器官,你在三菱银行的账户上有九千六百万日元的存款,其中五千万十三周前刚刚存入的。”风衣男念完了文件,把他扔在小山隆造面前,“你最好跟我们合作,否则对于你这种人我们是没什么必要客气的。”
小山隆造越听越心惊。男人念出了他的银行账户余额时,他意识到这不是一伙无准备的暴徒,不是轻易好打发的。
“这么了解我?居然连我的银行账户余额都知道?想要钱?那就说个数吧,不要太过分,我也有一些有势力的朋友,笔记了大家都没有好下场!”小山隆造抬起头,收起了伪装出来的可怜相“谈生意之前给根烟抽怎么样?”
这是以攻代守,小山隆造其实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害怕。他清楚自己做过些什么,男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会得罪些人,不过时候能花钱摆平就好。他在考虑多少钱能够满足着三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亿千万日元不知道够不够?也许能从五百万谈起?
“你该矫正一下牙齿了。”男人抓住小山隆造的头按强迫他昂起头。乌鸦把带鞘的长达递送到男人手中,男人把刀柄恨恨地捅进小山隆造的嘴里,用力一搅。
小山隆造听见自己满嘴牙根折断的声音,剧痛在南海里爆炸,胃疼的痉挛,大口大口的胃酸喷了出去。
男人把小山隆造人在地上:“我说过,对你这种人我们没与必要客气,迷奸孕妇、制毒、器官买卖,你居然能活到今天,神不是死了,就是睡得太久。”
“我搞女人和买卖肾脏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他妈的有不是警察!你们现在想要什么就说出来!我也都告诉过你惹急了我们大家一块儿完蛋!”小山隆造疼得在地上打滚,年空扭曲的像是恶鬼。
我当然不是警察,警察会对你讲人道主义,可我们没准备把你当做人来对待。“风衣男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在小山隆造面前晃了晃,证件家里有一枚圆形的金色徽章,徽章上是半朽的世界树。
“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源稚生执行官。”男人说“现在明白了?”
“你们是……”恐惧在小山隆造心理爆炸。
这种恐惧并非外来而是如古树纠结在他心底,这些年过去非但不能被遗忘,反而扎根越来越深,那么多你年来他东躲西藏,不敢住豪华公寓,不敢在人前显摆,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行迹,一度他觉得自己应经从这些人的监控中游离了出去了。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这些人的网从未出现过缺口,只是不到必要的时候不收网而已。小山隆造知道对方要的是什么了,也只有那种禁忌之物值得这些男人追寻。
“你是混血种,但龙血在你的血统中所占的比例很小,在我们监控名单里你的色标是白色,最安全的一类。原本你一辈子都不会遇到我们,可你做错了事。毕业自早稻田大学的你是医学方面的高材生,从学生时代起就一直进行与龙血相关的基因实验。前一段时间你的实验获得了突破性的成果,你制成了一种名叫“那个什么鸡尾酒”的基因药。这种药能强化血统,但有很强的副作用。你把配方卖给了一位大主顾,他支付了你五千万日元作为报酬。此外,你还帮他进行人体实验以观察这种药的副作用。”源稚生直视小山隆造的眼睛,“我只要一个名字,那个试验品的名字。”
“你们搞错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跟混血种接触了,我也没研究什么基因药物,我卖出的只是一种新型毒品的专利!”小山隆造满嘴冒着血沫,“你们搞错了!”
“你的实验品暴走了,正在满世界杀人。我们必须扼要立刻终止他无目的的屠杀,每多争取一秒钟都是好的,所以我们不会在你什么身上浪费哪怕一秒种。”源稚生神色诚恳。
“见鬼!我真的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你们从哪里知道我制造了那什么那个什么鸡尾酒,谁说的你叫他来跟我对质,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卖掉了一份新型毒品的提纯专利!”小山隆造含糊不清地说着,吐出一颗又一颗断牙。他明白威胁和利诱对这些男人都不会起作用,于是重又流露出可怜相来,眼神像只楚楚可怜的小动物。
“应经浪费太多时间了”源稚生起身,“夜叉负责收尾。”
夜叉拍拍掌:“好嘞!乌鸦帮把手的话半小时就弄好!”
乌鸦恨恨地皱眉,似乎很不愿意接这个活儿,但还是抓起小山隆造的一条腿把他拖到了巨大的水泥搅拌机旁。码头施工每天都需要大量的水泥砂浆,调配之后如果用不完就得留在搅拌机里搅拌着过夜以免凝固。夜叉用铁丝捆好了小山隆造的双臂双腿,把他投入了垂直深坑中。
“52.5的水泥,叫出来会不会裂开?”乌鸦在出浆口蘸了一点水泥砂浆捻捻,迅速爆出了水泥标号。
“码头用的水泥桩是泡在海里的,52.5的水泥在水里不会裂开。”夜叉熟练地打开搅拌机,水泥砂浆倾泻而下。
小山隆造明白“收尾”二字的意思了,这些男人甚至不愿意花时间逼供,源稚生的命令是让夜叉处理尸体,这种处理方式是小山隆造听说过的。黑道杀了人之后会把人浇筑进水泥桩里,东京高层大厦中不知道多少水泥桩中藏着人骨,他们在死狗还默默地站立着支撑这座恢宏的城市。这个垂直的深坑就是用来浇注水泥桩的模具,被浇筑成水泥桩的小山隆造会被打桩机打进海床,从此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又热又重的水泥砂浆打在小山隆造的肩上,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打断,十几秒钟的工夫,水泥砂浆就已经漫过了他的大腿,石灰粉呛进他的眼睛和喉咙里,他反顾闻到了自己的尸臭味。快要死的时候脑海里全是那些被他玩弄过的女人,昏迷中她们的身体松软疲惫,那么诱人,他很想就此招供,招供了就能继续享受玩弄孕妇的快乐……
他上大学的时候喜欢同班女生麻美,但是麻美喜欢的是英俊的电器商行少东家藤真,他看着麻美和藤真走得越来越近,瞒着父母一起出国旅行。可小山隆造想藤真那种悠闲的少东家跟麻美玩玩就会腻就会抛弃她,那时候她会趁机安慰失落的麻美然后得到他。这个期待深藏着,知道吗没有一天来找他,说自己快乐藤真的孩子但是藤真不承认,请小山隆造帮个忙谎称是她男朋友带她去做个流产。渴望已久的机会就在面前,可是小山隆造看着麻美隆起的肚子忽然觉得恶心极了,他觉得麻美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孩子不干净了,不是他的麻美了,他恨透这个女人了,想要给她一点教训,于是他给麻美服下麻药强奸了她,整个过程他想象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藤真,那感觉真是好极了,从此他喜欢上了这个娱乐。
但他还是不敢说,因为他知道买家的暴虐。如果买家知道是自己泄露了消息,那他的死法一定会比被浇铸成水泥桩还要痛苦百倍。小山隆造紧紧地咬牙祈祷说这只是心理战,是这些人逼供的手段,对方不敢真的杀了他,水泥浆会在快把她淹没的时候停止……一定会停止!
“饶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找错人了!”小山隆造嘶声大喊。
回答他的是乌鸦和夜叉哼着歌对答的声音。
“夜叉你浇人桩比较有经验,这样叫出来的硬度会不会不够啊?要是在打桩的时候碎掉可就不好了。”乌鸦说。
“那再添点石灰,你出点力,把砂浆搅拌均匀了,码头是百年基业,要建的牢固一点啊。”夜叉说着把满满一袋石灰倒进深坑里,“嗨哟嗨!使劲点搅起来!兄弟!”
石灰和水泥砂浆混合,释放出的热量把水泥砂浆烧得滚烫,乌鸦捂着口鼻搅拌得一身是劲,小山隆造只觉得浑身的痛觉神经都被放在火上烤一样。
“是啊是啊我的家乡的儿歌里唱说“码头是父亲的扁担我和弟弟站在扁担的两端”呐”乌鸦用关西口音哼着奇怪的儿歌。
“樱井明!他叫樱井明!饶了我!求求你们饶了我们吧!我没杀过人我只是个禽兽而已……求你们……饶饶饶饶饶了我!”在水泥浆砂就要满过小山隆造头顶的前一刻,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崩溃了,他仰起头来嘶声吼叫,以免水泥砂浆灌进嘴里。
“这家伙真是个笨蛋,他杀没杀过人和我们是不是把他浇成人桩有什么关系?”夜叉说着又拆开一袋石灰。
“他已经招供了就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乌鸦扔掉搅拌用的竹竿扭头就走。
“再过一会儿就完成了,会是一条人桩,现在放弃太可惜了吧?”夜叉大声说。
“好吧好吧,那我们得抓紧时间……”
陈坑里传来歇斯底里的嚎哭,小山隆造绝望了。这时他才发现在即完全误解了这帮人,这帮人与其说是暴徒不如说是变态和精神病,难怪他们浇注水泥桩时那么开心那么快乐,歌声中弥漫着发自心底的幸福。什么“码头是父亲的扁担我和弟弟站在扁担的两端”,这些家伙的童年就是兄弟并肩浇着人桩度过的吧?浇人桩对这些家伙来说根本不是什么残忍的丧心病狂的事,而是对童年美好的回忆吧?招供什么的这些神经病才不管!
“行了,别玩他了。”源稚生扔掉烟蒂跳上悍马“跟他比起来你们才是真正的变态吧?”
“只有变态才能吓到变态啊。”乌鸦拍拍手上的石灰,微微一笑,“变态和变态相遇,有一半的可能会情投意合,一半的可能会彼此恶心。这个变态就把我恶心坏了。”
“说实话,半途而废的话,我还真是有点舍不得自己的作品啊!”夜叉叹了口气和乌鸦一起奔向悍马,悍马的车还敞着,车却已经开始加速。
“已经查到试验品的名字,给我在档案中搜索“樱井明”这个名字。目标用基因药物强化了血统,正在进化中,有强烈的攻击性和杀戮冲动,从下载开始把樱井明的色调调为红色,极度危险目标。给我查询空港、铁路网、公路网和水路网,还有温泉旅社、酒店和医院,用最快速度找到他。他可能使用化名和假证件,但他会克制不住杀人的冲动,你调查最近集中发生命案的地区就能找到他的痕迹,受害者应该全部是女性死前被强暴,尸体不完整,联系政宗先生,请批准我们对樱井明进行抹杀!“源稚生一边飙车一边打电话。
“目标现在的血统阶级是多少?”
“知道是A级!狂暴化的A级混血种!”
“明白,那从现在开始收网!”
源稚生扔下手机:“乌鸦!通知后勤部开始预热那架直升机!我到达机场的时候它要在随时可以起飞的状态!”
小山隆造浸泡在一米五深的水泥砂浆里,感受着自己在夜风中慢慢凝固。在他的一生中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他那么希望警察快点出现,即使戴着逮捕状,把他扔进监狱都好,只要别让他落进本家的精神病们的手里。
不过还有六个小时天才会亮,天亮之后他才会被上班的工人们发现,那是他这根浇筑到一半的水泥桩……已经凝固的很好了吧?
火车轰隆隆地一路向北,在群山间留下白色的烟迹。
这是一辆老式蒸汽机车,远不如习性的高速列车快,目的地又是遥远的北海道,加上每个小站都要停,乘客要在火车上坐足足12个小时。按说这样的列车本该被人瞧不起,但是每年春天都有不少年轻人选择搭乘这列火车。因为这列慢车走的是二战前铺设的山间铁轨,一路上都是难得的好景致。喜欢打成这辆车的旅客多是修业旅行的高中生和年轻的恋人们,在老式的铁皮火车里和悄悄喜欢的人一切呆上足足12个小时,看着窗外如水洗过的青山被逐一抛在身后,每个女孩都会想把头枕在一个男孩的肩膀上。
樱井明所在的这节车厢只坐了一小半人,男孩女孩们兴奋敌对窗外的景色指指点点。樱井明悄悄地抽动鼻子,嗅取车厢里的每一丝气味。现在他的嗅觉堪比一只猛兽,他甚至能问出对面那个穿米色羊毛裙的女孩在动情,她旁边的男孩偷偷亲吻她耳垂的时候,她的体味中骤然增加了诱惑的荷尔蒙气息,他通过监控气味来控制这节车厢,从中选择合适的猎物。
这是他逃亡的第十五天,一路上他已经猎杀了十五个女人。
樱井明二十三岁,在一所教会学校当校工,也是那所学校的毕业生。学校位于神户山中,四面都是坚厚的石墙,石墙上张开通电的铁丝网,曾经有胆大的孩子裹着绝缘布抓住铁丝网,成功地翻墙逃出了校园,但他随后在深山中迷路了,被救援队找到的时候已经渴的脱水了。那所学校是“关爱学校”。关爱对象是那些被其他学校拒绝的孩子,比如像樱井明这样被判断为有“暴力倾向”的。每晚睡觉前修女们都会亲吻孩子们的额头,然后孔武有力的警卫给铁门加上链锁。
樱井明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常常坐在操场中间仰望天空,但抬起头来永远是同一片四四方方的天。他坐在草坪上给天空中的每一朵云起名字,然而第二天那些有了名字的云都走了,只剩他仍旧坐在那片草坪上。学校教育到高中就停止了,但是没有大学会收他们这样的学生,樱井明就被内部聘用为校工。他有了自己的单人寝室,但仍旧不能离开校园,每天晚上睡觉前还是有警卫把寝室的铁门锁上。医生说她的暴力倾向并没有治愈,流落到社会上会是社会的麻烦。
樱井明清楚自己被送进关爱学校的真实原因,那是因为它的血统。他出自神秘的樱井家,一个自古承袭龙血的家族,五岁时长辈就给樱井明做出了血统评测,他被断定为血统天生有缺陷,随时有暴走的可能。他迅速地从家中被带走,被送到深山中的教会学校读书,而这所学校最大的捐助者这就是他的家族,父母再也没来看过他,取而代之的是这样那样的黑衣男人。
每年他过生日那天都会有一个黑衣男人以家长的身份来探望他,他们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装,西装衬里上绘制着绚烂狰狞的鬼神图。樱井明知道这些男人就是所谓的执法人,在这个国家里每个混血种都在执法人的监控下,执法人在阴影中维护者混血种社会的秩序。有些执法人看起来吊儿郎当,会给樱井明带来烧果子和鲤鱼旗,另一些则威严的令人不敢直视,但在樱井明眼里他们没什么区别,必要时无论是和善还是威严的执法人都会无情地处决樱井明这样的危险目标。
每个执法人都会问樱井明差不多的问题……会忽然激动起来控制不住自己么?有没有喜欢上什么女同学,你手淫么?每晚都有还是不定时?有没有觉得身边有什么讨厌的人?想不想杀了他?
每个问题都像锋利的手术刀,要把樱井明剖成薄片再用显微镜认真地观察。樱井明没有想过要反抗,执法人的血统比樱井明强大而稳定,所以他们是执法人而樱井明是囚犯。樱井明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只是“垃圾血统”,而执法者们继承的是“精英血统”垃圾血统会增加暴走的风险,而精英血统则赋予混血种无与伦比的能力。执法人一边问问题一边在评分表上勾选,评分表和体检结果一起被传真回本家,如果樱井明的档案被贴上绿色或者黄色的色标,今天就算过关,如果是橙色的话监控就会加强,如果是红色标……樱井明不知道后果也不想知道。每次测评,樱井明的色标都是绿色,这说明他很安全,执法人安慰他说如果能一直维持女色知道四十岁就有望得到自由,执法人不会再隔着钢化玻璃询问他,只会每年一次拜访他的家。
四十岁么?可四十岁的时候还有谁愿意跟他组成家庭?四十岁的樱井明一无所长,从未离开过山中的学校,是一个还没来得及长大就衰老的大叔,和一个没有亲人的孤寡。
执法人走后,樱井明站在淋浴间里,用最冷的水临头自己的身体。
“谁愿意就这样了却人生呢?”那天晚上忽然有陌生人来探望他。
那个男人穿一身麻色的西装,慵懒闲适地坐在椅子里,樱井明刚想看清他的瞬间,大厅的等忽然熄灭了,而别的警卫仿佛全然未觉。
黑暗中,樱井明听见男人的声音仿佛从极远处传来:“谁愿意就这样了却人生呢?”男人的声音那么温和,甚至带着些阴柔之气,但他的威严比执法人更甚。他简简单单地坐在那里,却仿佛高踞王座之上。
“不……我不愿意!”樱井明下意识地回答“我什么都没做错!”
男人把一个十二支药剂推到樱井明面前,这些药剂从明媚的红色渐渐过渡到沉郁的姿色,就像彩虹鸡尾酒的眼色:“那就试着让自己的血液沸腾且来吧。”
然后他起身离去,灯重新亮起,警卫带着樱井明回房间,一切都像一场梦。之后在那些寂静的连猫头鹰都睡着的夜晚,樱井明一针接着一针把彩色的药剂注入自己的身体。
那些药剂到底在他身体了做了什么,樱井明不知道,但它的血统显然被唤醒了,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仿佛从沉睡中醒来,力量在血管里如海潮般涌动。他有时从梦中忽然醒来,仰望铁窗外的明月,觉得自己站在世界的中心,是一切的主宰。就像那个黑暗中的男人许诺的,樱井明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自信、力量以及属于自己的人生。
随之而来的是黑色的欲望,某天夜里樱井明都觉得自己燥热得无法忍受,好像有火从自己的身体里烧出来。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和女老师奈美赤身裸体地搂抱在一起,奈美的脊柱已经断成了几截,喉咙裂开,而自己满嘴都是血的味道。昨夜的事忽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他敲开了奈美的房门,野兽一般吧奈美压倒在床上,把她的睡裙撕裂……杀死奈美的是他兴奋时失控的力量。
樱井明把奈美的尸体埋在樱花树下,趁着深夜逃出学校。高墙应经困不住他了,他奔跑起来仿佛驾驭着风雷,从电网上方一跃而过。
奈美死的时候二十九岁,曾经是樱井明的老师。樱井明还是个学生的时候很为奈美动心,那是他所能见到的最漂亮的女人,但他距离奈美那么远,远的无法企及,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尽可能的捣蛋,让奈美愤怒地骂他几句。当上校工后樱井明也没想过能亲近奈美,更别说占有她,他在奈美面前永远只是个弱小的孩子。但现在他变了,他进入了全新的世界,拥有绝对的自信,在他眼里时间的一切都像蝼蚁般那么渺小,他想要任何女人任何人都得服从,他想要谁死谁就死!在短暂的恐惧和后悔自后,他欣喜若狂。
在逃亡的路上他仍未停止注射药剂,每多一支药剂进入血管,他的信心就倍增。越来越之列的欲望推动着他一路上猎杀女人。他残暴地对待她们,甚至吸吮她们的鲜血,这让他有种从内到外把女人榨干的满足感。但即使拥有无与伦比的信心,他仍旧不能确定自己能否躲过执法人的追捕,樱井明不知道执法人有多少,也不知道他们都是谁,但有人说他们处决时是世间一切恶的化身,他们的手段极尽凌厉风格极度血腥,甚至能从石像嘴里拷问出秘密。如果有人违背了黑暗中的法律,那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逃亡,不停的逃亡……一直到自己被捕获被处决的那一天为止。
樱井明还没能确定合适的猎物,因为这节车厢力的大部分乘客都是年轻情侣或者一切修业旅行的高中生,如果有人消失很快就会被同行的人察觉。
只有一个独行的女孩,穿着高中校服,看起来十七八岁,总之肯定比樱井明小。女孩穿着略显紧绷的学生装,显然她正在发育和长高,还没来得及做新的校服。她还带着幼稚的小猫发卡,背着Hello Kitty的双肩包,浑身上下透着青色的气息。樱井明一般不喜欢这么幼齿的猎物,他喜欢那种衣着暴露的性感女人,他以前只能在电视节目中看到性感的女人搔首弄姿,如今他可以玩弄她们在杀死她们,有种美梦成真的感觉。
不过那个女孩居然有双很美的长腿,为了御寒她穿了黑色的丝袜,外面套着白色袜套,曲线介乎成年女性和少女之间,透着音乐的诱惑。以樱井明区区十几日的猎艳经验来看,这个猎物如果化化妆,穿上性感的服饰,在东京街头也是目光的焦点,樱井明对撕裂这个女孩的校服和袜子充满期待,暴躁的欲望让他眼睛发红,所以他刻意地垂下眼帘以免被对方察觉。
他必须抓紧时间捕猎,对他这种朝生暮死的人来说,要抓及时间吃饱。樱井明看的出那个女孩在玻璃反光中悄悄观察自己,这样的猎物很好上手,樱井明对自己的魅力有着十足的信心,注射那个什么鸡尾酒之后他的血统大幅提升,龙血会给人带来不可思议的魅力,这是高等物种对低等物种的天赋优势。尽管樱井明的服饰廉价甚至邋遢,可只要他盯着女人的眼睛看,女人就会被他迷离的目光感染,乖乖的在他身边坐下。
樱井明抽了抽鼻子,女孩子身上有股好问的少女味道,像是花香,但说不出是哪种花,樱井明不喜欢这种气息,他渴望的是性感女人身上诱惑的荷尔蒙气息。女孩身上的气息让他回忆起自己坐在操场中间仰望天空的日子,那时候漫山遍野的草木香和花香,流淌汇集在山谷中的校园里……虽然向来是很美好,但那仍就是一处花香弥漫的牢笼。
他看得出女孩犹豫着该不该坐下来说话,因为她穿着方口小皮鞋的脚正紧张的点着地面,显得有些较早又有些心虚。
“你叫小圆?”樱井明睁开眼睛,微微的一笑。
“哈伊!是绪方圆!”女孩蹦起来站直了,下意识的大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就像是在课堂上被老师提问。
“我叫樱井明,是个魔术师,所以我知道你的名字,我们注定要相逢。”樱井明的笑容邪恶而神秘,女人在这种笑容面前都无法自拔。
“原来是魔术师啊!樱井明先生好厉害!”小圆鞠了个躬在樱井明的对面坐下,拍手惊叹。
樱井明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很幼稚。猎物的反映跟他心中的剧本完全不一致,以前他在酒吧说完这句话,对面那个女人就该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拿身体蹭着他边说:“难怪看到你,我的心跳一下子就加速了。”
樱井明是从女孩的背包知道他的名字的,Hello Kitty背包上挂着一个自制的小猫玩偶,在不起眼的角落上有女孩自己绣的小圆二字,细心点的人都能发现。
“樱井明先生也是一个人旅行吗?”小圆问。
“是啊,我去小樽。”
“真巧啊!我也是去小樽!”
这对话模式简直就是20世纪80年代的日剧,樱井明语塞了。这些日子他总是通过眼神来秒杀一个有一个的女人,这让他觉得自己在女人面前必然无往不胜,但面对这个高中生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他懂搭讪,简直是笨嘴拙舌。真巧啊我也是去小樽!他该像一个蠢蠢欲动的高中生—“那样说那可是太好了,我们一切旅行吧”,还是想饱经沧桑的文艺男那样缓缓的说“小樽的雪景是最美的我们已经来晚了”;还是像咸湿大叔那样说“小妹妹你那么漂亮自己出门没人陪不怕坏人吃掉你么?”
每种应对都糟糕透了,每种应对动能让他想到日剧。这时候樱井明才想起其实自己这辈子很少跟女生说话,他了解外面世界的方法只是看日剧,在那简单人寝室里,在漫长的夜里,对着屏幕发呆。
“您是大学生吧?我是高中三年级,我可你叫您学长么?”小圆说。
“可以。”樱井明干巴巴地回答。
他有些不耐烦了,这个带小猫发卡的高中生好像跟时代有些脱节似的,在东京像她那么大的女孩已经玩援助交际玩了好几年了!
“我打搅学长了么……真对不起,我这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小圆不安地起身鞠躬。
“不,不不……跟你没关系。”樱井明无奈的说。
这是他第一次在捕猎程序上遭遇问题,分明猎物已经向他的陷阱走来,居然又要告辞。他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
“你为什么要去小樽?”樱井明问,他只是想用这个问题来拖住小圆。
“我去埋葬小黏。”
“小黏?”
“小黏是我的猫。”小圆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精美的陶制骨灰盒。那是一件手工陶器,外面画着小圆和一只小黑猫的飒漫画形象。
樱井明松了一口气。现在他知道确定小圆不是执法人了,就算执法人中真有高中生年纪的女孩,就算再怎么善于伪装,也没法临时烧制好一件猫的骨灰盒随身带着,上演“去北海道埋葬小猫”的剧本吧。
“那给我讲讲小黏的故事吧。”樱井明说。
“我和小黏啊,”小圆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那就要从我小时候说起了……我小时候有自闭症哦,这是我的秘密,还请学长不要告诉别人。“
樱井明明白问题所在了。小圆的对话明显很生硬,那是自闭症的后遗症。患自闭症的孩子就像被封闭在只有她一个人的空间里,在那个空间里她只跟自己交谈,所有心理年龄会始终保持在小时候。很多自闭症的孩子是看着电视学会说话的,这样他们说起话来就显得生硬,像是二流编剧写出的台本。对面的女孩看起来是十八岁的容貌,是一对即将盛开的鲜花,但其实心理年龄可能只是个国中生。
这么说起来两个人倒是有点像……樱井明一上车就注意到了小圆,这个女孩靠着窗呆呆地看着窗外,那时火车还没有开动,小圆就某某地但这月台上人来人往。现在樱井明明白那是种什么样的心情了,是生活在孤独世界里的人渴望的看着人世间,看着人流涌动就觉得自己也被温暖了。难怪这个花季女孩的身上会有一种雪一般的味道,因为曾在孤独一人的世界中生活过,感受过世界上最可怕的寒冷,所以即使在最炙烈的的阳光中都带着微微的凉意。
“我从记事起就有自闭症,不敢跟人说话,就算在爸爸妈妈面前也不说一个字。我看什么东西听什么人说话都觉得可怕极了,只有缩成一团把耳朵捂住才不那么害怕。我一直到五岁还不会说话……”
“你父母带你看医生了么?”樱井明总算能跟小圆勉强对话了。
“他们每天都吵架,吵的嗓子都哑了,每个人都说过不下去了过不下去了……我害怕极了。可我捂住耳朵也没用,他们的声音太大了,我最害怕的时候只能跑进洗手间里把洗手池灌满水,把头埋进去,”小圆捏住好看的鼻子比出憋气的表情,“这样他们的吵架声就变得模模糊糊,好像打雷一样,我什么都听不清,就不那么害怕了。”
“小时候家里父母都会吵架的嘛,吵完就好了,他们床头吵床尾和。”樱井明也觉得这句安慰的话有点敷衍。什么“床头吵床尾和”,根本就是电视里中年大叔说的话。
他没有听过父母吵架。他五岁前父母就相敬如宾,家里种是充满笑声,母亲会弹钢琴,父亲是个很好的厨师,木齐弹琴的时候父亲就在厨房里操作,樱井明在玩具堆里爬来爬去。血统监测的当天他就被带走了,不知道父母会不会像小圆的父母那样互相指责是对方把错误的基因传给了樱井明。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一个弹琴一个做饭,也许他们已经床头吵床尾和了吧?也许他们已经生下了新的健康的孩子。樱井明忽然有些烦躁。
“然后忽然有一天我发现家里安静下来了,因为爸爸妈妈离婚了,我被判给了爸爸抚养。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妈妈……”小圆低下头,“爸爸是个木工,整天都在厂里给人做家具,总是我一个人呆在家里。有一天爸爸忽然说要带一个朋友来陪我,我吓得躲在被子里不敢露头,我想爸爸一定是要娶别的妈妈了。但是爸爸从背后拿出来的是一只手掌大小的猫崽,后来我给它起名叫小黏。小黏来的时候是个下雪天,它冷得瑟瑟发抖,喵了一声就往我睡衣的袖子里钻。他盯着小圆的领口,从胸部隆起的曲线猜测这个猎物的发育程度,细看起来小圆居然有些丰盈,再少女纤细腰肢的衬托下胸部隆起尤其动人,樱井明的目光往下再往下,直到小圆挺拔俏丽的长腿,在每一个私密的地方再三流连。他有些克制不住了,在他的眼里小圆的校服渐渐变得透明,阳光里她的身体那么美好,樱井明想象一滴水珠划过小圆的肌肤勾勒出美好的曲线来。
“因为我有自闭症,所以除了去医院,爸爸妈妈从不带我出门,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真毛。我记得它就缩在我睡衣的袖子里,又暖又软,喵喵的小声叫,那是山里面精灵说的话”小圆说,“它虽然只会喵喵,可是每一声喵都不一样,只是我听不懂它在说什么,我就跟小黏学着说话。”
“你跟一只猫学说话?”樱井明觉得这真是荒诞头顶。
“嗯!”小圆使劲点头,“我是跟小黏学说话的。它总是小声说话,不像我爸爸妈妈那样吼着吵架,它给我说的都是山里精灵的事,有猫精灵、狸猫精灵和狐狸精灵。“
樱井明想,照你这么说,山里只有猫、狐狸和狸猫三种精灵,那么莫非狸猫精灵是猫精灵和狐狸精灵生的?他觉得这女孩春的有点好玩,人品自己的目光在她娇美的身体上黏着却毫无察觉,只是自顾自地将自己的小猫。他挪动了一下会里的黑色旅行袋,旅行袋的侧面有面小小的镜子,他从镜子的反射中欣赏着小圆校服裙下的风光,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意淫着自己的手放在校园穿了丝袜的腿上就激动的有些失态。
“后来我和小黏的秘密被爸爸发现了,有一天他下班回来,我正捏着小黏的爪子跟他喵喵喵,小黏还是只会喵喵喵,但我已经学会用日语说它的名字了。”小园说,“我学会的第一个日语词汇就是小黏的名字哦,我是跟猫精灵学会说话的,所以我要是说活的时候不小心喵喵了,还请学长原谅哦。”
樱井明心想这大概也是中二病的一种,只是如今别人都是“黑炎的主宰”或者“邪王的真眼”这种拉风的动漫中二患者,小圆的得却是几十年前的童话中二病,幻想自己是被山中什么猫精灵抚养大的公主,属于宫崎骏毒中得很深的患者。
“那小猫怎么会死呢?”樱井明问着这样不咸不淡的话,想要拖延和小圆说话的时间。
“因为世界上一切相爱的人总会分离啊”。小圆认真的说。
樱井明愣了一下,没来由地想起奈美……相爱的人?自己一生中有相爱的人么?算上奈美他已经猎杀了十六个女人,他跟这些女人只有一夜的疯狂,有的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这么说来他的人生还是有缺憾的,虽然他拥有过不少上等姿色的女人,但他还未拥有过爱情这种东西。如果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说那是爱呢?没有了解,只是欲望和冲动而已。唯一例外就是奈美,樱井明用过很多年的时间幻想自己和女老师的爱情,而奈美确实也是个好老师,有时候他气得痛骂樱井明的顽固,却会在骂完之后把樱井明带到教研室里,在夕阳的光里耐心地跟他讲勉励的话,轻轻抚摸他的头顶。樱井明毕业成为校工之后,奈美是志愿中第一个跟他打招呼的人,奈美带了午餐的便当盒作为他第一天上班的礼物,午餐盒里是蒸得很好地蛋羹和梅子饭。
可他杀了奈美,把她埋在了樱花树下。
“猫只能活十五年,虽然猫精灵可以活很久很久,可是一旦离开山里它们就只有普通猫的寿命了。小黏是为了救我才从山里出来的,我是三岁遇到它的,我十八岁的时候它就走了。”小圆满脸都写着难过,“那天也是冬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我看见它趴在被炉下面没有动弹,我还以为天气太冷了它不想出来,就过去摸摸它的头。可它把脑袋放在我的手心里喵了一声,我听懂了他是在跟我说再见,那天下午它就走了,我把打开的猫罐头放在它面前它都不抬头闻一下,慢慢地慢慢地,它的身体就凉了下去。”小圆双手撑着膝盖,低着头,樱井明看不见他的脸,却能看见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来打在裙子上。
她的双肩微微抽动,娇弱的让人怜惜。但樱井明脑子都是这个猎物浑身赤裸在自己怀里颤抖的情形,兴奋的眼睛里都要冒血,在喉咙中压抑着吼声。
“学长我说着说着又哭了,对不起!“小圆使劲的把眼泪擦掉,抬起头来露出灿烂的笑容,喜事小黏走了就是又回到山里去当猫精灵拉,我为什么要哭呢?”
樱井明一点都不喜欢他的笑容白痴般灿烂又透着难过,看了叫人心里也难过。他希望小圆笑得娇媚一点,最好在扭动那么几下。
“所以我要去把小樽把小黏的古灰埋在那里,这样我就不会每看到小黏的骨灰盒就哭啦。小黏一定不喜欢我在它不在的时候又哭哭啼啼地不理人,”小圆说,“是它教会我跟人说话,它一定不希望我又变得跟以前一样吧?”
樱井明一惊,他忽然意识到白己进到小圆的故事里去了,才会问出这样的话。虽然在小圆讲述的时候他一直在欣赏小圆的身体强忍冲动,但他的眼前渐渐浮现出小园和小黏在一起的场景,晨光里小黏叼着小圆的鞋站在门口喵喵叫;夕阳中小圆坐在屋脊上,小黏坐在她的头顶喵喵叫;夜深人静小黏蜷缩在小圆的肚子上睡觉,梦呓般喵喵叫……就像石一部意义不明的文艺电影。
可他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还是跟一个曾患自闭症现在还有后遗症的女孩。对方说得根本就只是臆想,而他在乎的也只是校服下的胴体。谈什么人生谈什么过往?就像妓女和嫖客讨论爱情。政客对民众畅谈理想。
“小圆的身材真健美啊!有双长腿哦!在学校里应该是体育部的吧?”樱井明换了话题。
“嗯!是艺术体操部的,还足篮球部拉拉队的成员!”小圆使劲点头。
“呀,拉拉队的表演我最喜欢了,经常体育运动的话身材会变好,皮肤也会变得细腻哦!”这样的话题樱井明说起来愉快多了,同时目光在小圆的全身梭巡,就像毒蛇的蛇芯舔着女孩的身体。他觉得跟小圆聊得差不多融洽了,对方的戒备心大概消除了,是时候下手了。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么好下手的猎物难道以前没有高年级男生什么的对她动过心思么?
“火车上的空调怎么越来越热了?小圆你还穿着丝袜呢不觉得热么?”樱井明说确实这节车厢里的空气越来越燥热,而空调出风口还不断地喷出热风。
“嗯,确实很热的,分明上车的时候穿袜子温度正合适。”小圆说,“大概是列车员怕大家着凉吧。”
“小圆要不要去洗手间把袜子脱下来?这样太热了对身体可不好,如果担心行李的话,我可以站在外面等你帮你拿行李。”樱井明准备要下手了。洗手间是火车上最适合下手的地方,只要在小圆背后推上一把,自己跟着进入,把们封死,把她的嘴塞上,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那不会太麻烦学长么?”小圆有些犹豫。
“不过是帮忙拿一下行李,怎么能说是麻烦呢?”樱井明心里那条毒蛇咝咝地吐芯。
“各位乘客请注意,各位乘客请注意,现在播报紧急通知。因为控制系统短路,8号车厢的空调系统失控,车厢温度显著升高,列车员需要进行修理。8号车厢的乘客请带上各自的行李转到贵宾车厢休息,为了表示歉意,我们在贵宾车厢为大家准备了免费的下午茶。”列车员在广播中说。
“我说怎么越来越热了,热得人心烦。不过运气还真好,能换到贵宾车厢还有免费下午茶。”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兴奋的说。
“快点快点,我们先去占个能看风景的好位子,前面不远就是峡山大桥。”他的男友小声说。
每个人都为能去贵宾车厢而欣喜,贵宾车厢的座位宽大舒服,价格是普通车厢的三倍。乘客们三三两两地起身,拿起自己的行李向贵宾车厢走去,8号车厢一下子就空了。
樱井明僵坐着不动,他的听觉远比一般人类灵敏,所以他能听见有人在车顶上走动的声音。什么人能在奔驰的火车上行走,却走得那么从容舒缓?四面八方都有杀机涌动,在广播响起之前,8号车厢已经被重重封锁了。执法人追来了,循环着他的气息,他们是最优秀的黄金猎犬,同时长着豹子般的爪牙。空调根本没有坏,只是执法人撤空车厢的手段,通常他们的抓捕都在无人处进行,如果是处决的话,事后他们会完美地毁灭尸体,好像被处决的人从来没有存在过。这节车厢就是执法人选定的处刑地,樱井明无法跳车逃走,铁轨沿线都是无人区,对执法人来说是最佳的猎场。
他只能冒险和执法人死斗,败亡者死!车厢里还是那么燥热,但樱井明的身体一寸寸凉了下去,寒气刺骨。
他握紧袖子里的压力注射器,那是最后一只那个什么鸡尾酒,成深沉的紫色,完成这只注射后他就会彻底净化,进入全新的世界。樱井明一直没有把这最后一只药剂注入自己的身体,因为他还缺一点点勇气,但现在他不得不进化,唯有进化之后他才有机会对抗执法人。但进化需要时间,时间还够不够?樱井明拼命地抽动鼻子,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异样的气味,执法人该是什么味道?血腥味的?还是铁锈味的?或者是黑暗中腐烂的臭味?他只闻到淡淡的花香味。
“学长?学长你怎么了?”
樱井明全身的肌肉猛然绷紧,就像一只受惊的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刺。人都走空了,只剩樱井明和小圆。阳光从每一扇空窗里照进来,光柱中细小的灰尘翻滚,小圆眼咀满是关切。
“学长你是不是病了?”小圆问。
“你为什么不去贵宾车厢?”樱井明嘶哑地问,他直视小圆的眼睛,如果那里面有些微危险的气息透出……他就立刻扑过去撕裂她的脖子!
“因为学长也没有去啊。”小圆细声细气地说。
樱井明盯着那双漂亮又空洞的眼睛,绷紧的身体一丝丝地放松下来。原来这个晚熟木讷的女孩真的有点喜欢他……时间已经过去三分钟了,执法人还没有出现。樱井明忽然明白了,这是因为小圆还没有离开8号车厢,执法人不愿伤害无关的人。这个来不及下手的猎物居然成了他拖延时间的道具,虽然只能拖延几分钟,但这几分钟对于他来说至关重要!他捏碎了密封瓶颈,高压空气推动压力注射器,药液一滴滴进入樱井明的血管。
樱井明心中燃起了希望,也许他还有机会,完成了进化的他能不能胜过执法人?杀出这节车厢,他就会有永远的自由!
“贵宾车厢的人很多,我不喜欢呆在人多的地方……很害怕。”樱井明轻声说。
莫托洛夫鸡尾酒如一条脱闸的狂龙冲撞着他的血管,不可思议的化学反应和生物进化在樱井明的身体里发生,燥热冲到他的颅顶和四肢末端,他听见自己的全身骨骼正在缓慢地再度生长,瞳孔底部映出金色的炽烈火光。那种君临世界所向无敌的感觉又回来了,他的自信狂暴地增长,对执法人的恐惧开始消退,是这群人囚禁了他十七年,是用手撕裂他们的胸膛抓出他们的心脏来复仇的时候了!再过几分钟进化就能完成,完成之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掐住小圆的脖子,把她拎在阳光里撕扯干净,少女的身体应该会像只纯白色的羔羊吧?作为祭品真是再合适不过!
“学长你为什么会害怕人多的地方呢?”小圆问。
该死!为什么要问问题?继续说你那只该死的小猫就好了,只要你不停地说下去,执法人就不会冲进来!别问问题,什么问题都别问,一个快死的女人什么都不需要知道!樱井明的面颊抽搐,进化给身体带来的巨大负荷和剧烈痛楚让他接近崩溃他多说一个字都是困难的。但他不得不回答,执法人无疑正在监控他,这节车厢聚焦着来自暗处的目光,如果被看出正在进化那他就完了。
“因为他们会……杀了我啊。”樱井明用尽了力量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没那么怪异。他下意识地说出了心底的话,在心底深处他是畏惧执法人的。他们隐藏在看不见的角落里,他们是杀人专家。在樱井明还是执法人们眼里的乖孩子时,有个性格散漫的执法人曾轻描淡写地说,他们把一个暴走的目标锁进冰库,而后灌入了几十吨液氮,目标在接近零下200度的液体中拼命挣扎,最后变成了灰白色的人体雕像,缓缓沉没。那天夜里,樱井明觉得整个世界那么冷,自己就像一具泡在零下200度的液氮里的灰白色人体雕像,缓缓沉没,最后连心也结了霜。
这些年他一直生活在恐惧中,他觉得自己心里养着一个鬼。那个鬼醒来的时候就会把他吃掉占据他的身体,那天就是执法人处决他的日子。他竭尽全力表现得正常,调查表上的种种反应他都有过,在深夜里没来由地觉得身体燥热想要奔跑;尾随奈美看着她穿着一字裙款款扭动的臀部;前一刻还深鞠躬说对不起后一刻忽然就暴怒起来,想把欺负他的体育老师抓起来压在墙上……他从没有告诉过别人,只是在深夜里钻进淋浴间,把水量开到最大,用凉水冲洗身体,把体内那股灼热的火压下去。他抱着双肩蜷缩在淋浴间的角落里无声地流泪,听着窗外的乌鸦叫声,觉得这黑暗的世界里尽是妖魔的嘶叫声,每个人都想杀死他。
“学长……也是自闭症么?跟我小时候发病的时候……好像。”小园说着站来,俯身去看樱井明。
该死该死!不要靠近我!不要在这种时候!樱井明在心里嘶吼,畏惧的伸手遮脸。小圆俯身下来的时候,校服领口下坠,隐约可见内衣的白色肩带,对于正在那个什么托夫鸡尾酒的药性中挣扎的樱井明来说,那是致命的诱惑也是毒药,小圆身上少女的香味对他而言比春药还要猛烈,羔羊般无瑕的猎物就在眼前,但这却不是他捕猎的时候。
小圆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樱井明的额头上,樱井明拼命地后仰,但椅背限制了他的动作。那个什么鸡尾酒的药性把他心底的欲望掀得如黑色的海浪,此刻任何肌肤接触对他而言都是致命诱惑,身体燥热而痛楚,他死死地盯着小圆花瓣一样的唇,像是一个饿得快要死的人想扑上去撕咬。
该死该死该死!进化还没有完成!这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就会前功尽弃!该死的愚蠢的女人别说话了!你说的一切话对我都是诱惑!我也没有意志力回答你的下一个问题了!樱井明在心底深处虚弱地吼叫。他藏在桌子底下的双手正在变异,尖锐的骨刺刺破了手背的皮肤,指甲被新生的利刃般的尖爪取代,细小的鳞片钻出皮肤……就是这样的手紧紧地搂抱着一个个赤裸的女人,把她们的脊椎折断……樱井明从桌下伸出手去,他忍不住了,他要撕裂小圆的校服和丝袜,享受她惊恐的尖叫。
“别怕,别怕,那我们就不去人多的地方,我在这里陪着学长。喵喵,喵喵。”小圆用手抹去樱井明额头的冷汗。
“喵喵……喵喵……”小圆轻声说。只是嘴唇间的呢喃,就像那只名叫小黏的猫,轻缠人类。
利刃般的爪停下了,只差一寸它就会抓住小圆圆润的膝盖,樱井明的眼中满是迷惘。“喵喵……喵喵……”小圆接着说。
真的,她每一声口喵喵都是不同的,不同的音韵不同的节奏不同的轻重,就像山中精灵们的语言。樱井明想到奈美给他们讲过的田代岛的猫神社,在那个深山中的神社里,游荡着不知何处来的猫,它们在烛光中嗅着彼此轻声喵喵,每年假日都育很多人乘船去看那座猫神社,但没有人能听懂猫的语言。神官们说那里的猫都是神,它们居高临下地轻声讨论着每个拜访者的悲欢,对于那些最需要帮助也最善良的人,猫们会舍弃九条命中的一条,化身去帮助他们。
“你想……帮助我么?”樱井明嘶哑地笑了起来,笑得那么难听,就像哭号。
他是只沉溺在黑**望里的野兽,即便全日本的佛寺都敲响铜钟也无法唤回他的人性,可听着女孩轻声喵喵,他就像是被一刀劈开了头颅,光从那里涌入,驱散了充斥着脑海的、黑色的狂暴的欲望,心里满是空虚。他想嘲笑这猎物的愚蠢,她居然认为自己也是个自闭症患者……自己是那种虚弱的东西么?他在夜幕下的城市里走过,只凭妖冶的眼神就能让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情迷,就是在自己畸形锋利的爪里,一具又一具雪白的胴体被撕裂,自己是征服者!是狂暴的君王!
“喵喵。”小圆又说。
以她的智商大概听不出樱井明笑声中的嘲讽,她只觉得樱井明笑了就是觉得好些了,于是她也甜甜地笑了起来,小猫发卡轻轻晃动着毛茸茸的尾巴。
别他妈的喵喵了啊愚蠢的女人!别他妈的以为猫治好了你的自闭症世界上就没有会伤害你的东西了啊!你这副智障的样子,虽然有漂亮的脸蛋和诱人的长腿又有什么用呢?将来你嫁给了什么男人之后,他会哄你会欺骗你,背着你去新宿的夜店里找女人,把钱花在酒吧里那些诱惑的女人身上……而你即使面对暴徒也不会警觉,也许还会像今天这样可怜他对他喵喵喵……绪方圆你这个愚蠢的女人你总有一天会死的!因为你是个低智的晚熟的儿童,而唯一能守护你的那只叫小黏的土猫已经死了!樱井明在心里恣意地狂笑,他简直想要手舞足蹈……可又想痛哭流涕。
樱井明笑着笑着靠在窗玻璃上,阳光打在他的半边脸上,他的脸庞白净甚至透明长长的额发在风中飞舞,窗外群山仿佛黛洗。
“小圆你真可爱,我现在觉得好多了,”樱井明看着小园漂亮的眼睛“我很喜欢你,很想和你一起去小樽旅行。”
小圆的脸热得像是喝醉了酒,她受宠若惊地起身深鞠躬:“谢谢樱井明学长!”
“我跟你一样是去北海道埋葬—个朋友的,到时候方便的话,就把他和小黏埋葬在一起吧。”樱井明说,“你会去看小黏的对吧?”
“嗯,每年!希望他会喜欢小黏!”
“他很喜欢小黏的,相信我。”樱井明把手中的旅行袋递给小圆,“我去洗手间擦把脸,一会儿我们在贵宾车厢见吧,你能帮我保管一下我的包么?”
“我可以么?”小圆接过樱井明的旅行袋抱在胸前。
“当然啊,我相信小圆。现在往贵宾车厢出发吧,别走太快也别走太慢。”樱井明说。对的,不能走太快也不能走太慢,不能让执法人觉得这里出了状况。如果他们以为你是在逃走,他们会忽然现身发动进攻,那时候你会见识地狱般的血腥,但也别走得太慢,趁我还能保持最后一点人类的心……
“学长要不要去贵宾车厢上洗手间?我带你过去。”小圆说。
“不不,不用了,给你一个任务,帮我要一份抹茶冰淇淋。”樱井明微笑.
“明白啦!出发,目标是抹茶冰淇淋!”小圆也笑了起来。
她背着Hello Kitty的背包,抱着樱井明的旅行袋,雀跃着走向车厢的尽头。樱井明目送她穿越一道又一道阳光,阳光中灰尘轻舞。车门关上了,隔绝了樱井明看向女孩背影的视线,樱井明从桌下抽出利刃般丑陋的爪挥了挥,向这辈子也许唯一一个可怜过他的女孩告别。
我很害怕啊……很想抱紧你要一点温暖……你知不知?可我不能,因为我已经没有一双可以拥抱人类的手了。
“出来吧。”他把那双凶器般的利爪平放在小桌上。
樱井明平生第一次闻见了执法人的味道,出乎意料的清淡,就像清酒。
车门打开,戴穿黑色长风衣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在前排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背对着樱井明,自然得好像他就是这节车厢的旅客似的。阳光照亮了男人的半边身体,他手中握着一个打开的证件夹,证件夹上别着一枚金色徽章,徽章上是巨蛇缠绕着世界树。男人手上戴着一枚龙胆纹的银戒指,那只手中提着一柄红鞘的长刀。男人把刀靠在车座旁,戴着银戒指的手按在刀柄上.刀被缓缓抽出有合拢,刀铭“蛛蛛山中凶祓夜伏”。那是柄古刀,遍尝过人类和异类的鲜血,刀锋的弧线却那么优雅漂亮。男人用拔刀的声音打断了樱井明沉重的呼吸声,此刻车厢后排座椅上的樱井明已经无法被看作人类了。青色鳞片从他的手背覆盖到大臂,与身体极不相称的巨爪下垂拖在地面上,片刻之前还清秀的脸上跳动着蛇一样的青色血管,赤金色的瞳孔里燃烧着斗志。
“一个人旅行到这么远的地方真是不容易啊。”男人轻声说。
“你是谁?”樱井明的声音浑浊嘶哑。
“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源稚生执行官。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也是最后一次了。向你宣布本家的判决,你将被抹杀。你没有必要抗辩,因为不会有人听。”
“我不会抗辩,我已经习惯了,我说的话从来就没有人听。你们在调查表上填什么就是什么,你们说我是绿色的我就是绿色的,你们说我是红色的我就是红色的。”
“我不想说同情的话,因为我的同情对你来说丝毫用处也没有。”源稚生说,“你不该接受那份礼物,那种药被称作那个什么鸡尾酒,你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么?它的本意是土制燃烧弹,芬兰人把它投向苏联人的坦克来宣泄愤怒。这种药也只能用来宣泄你的仇恨,它会把你的生命在短瞬间燃烧殆尽。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安全的进化,人就是人,不可能变成龙。”
“但我很快乐。”樱井明仰起那张森严可怖的脸,发出满足而扭曲的笑声,“至少在我逃亡的15天里,我有过自信和快乐。”
“就算你把虐杀女人称作快乐,15天的快乐抵得过你的一生么?”
“你是执法人,你永远不会懂。其实我根本没有付出什么代价t因为我的一生一文不值。”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放那个高中生离开?一路上你没有放弃过任何猎物。”
“因为她长得太恶心啦,”樱井明笑,“吃下去会影响胃口的!”
樱井明放过绪方圆大大出乎执行局的预料,那个猎物原本唾手可得,就算不猎取也能留在身边当人质使用,但樱井明居然放弃了。根据岩流研究所的结论,樱井明的进化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残存在樱井明意识中的人类意志已经很薄弱。他已经化身为狂暴的野兽,具备动物般的嗅觉和残忍的杀戮心,嗜血,对女人的欲望热烈如火。但是这只野兽居然会主动放弃猎物,而且他不是没有尝试过要把猎物诱到自己的陷阱里去,可见他对猎物有着强烈的欲望。
什么东西能让一只野兽放弃自己最为蓿迷的东西呢?但时间所剩无多,不容源稚生继续发问了,失去动力的车厢滑行着减速,最后停在了峡山大桥的中间。这里就是执行局选定的处刑地。
峡山火桥是一道跨度1200米的铁路桥,桥下是刀劈一样的裂谷,裂谷中有瀑布流过,裂谷上方是漫山的樱花,是这趟旅途中著名的景点。这是完美的处刑地,没有任何逃生通道。乌鸦和夜叉守住铁路桥两侧,下方是超过百米深的裂谷,即使是A级混血种跳下去也必死无疑。即使樱井明跳崖,还有乌鸦。在崇尚刀战的本家中,乌鸦是例外的神枪手,樱井明在下坠过程中就会被乌鸦轰碎脑颅。
留给源稚生的时间不多,13分钟后下一班火车就会经过峡山大桥。源稚生盯着手上的银戒指,缓缓地抓紧了刀柄。对于暴走的A级混血种他也不敢掉以轻心,表面上看起来放松,其实他一直都通过银戒指的反光锁定了樱井明。他知道以樱井明此刻的血统,不动则已,一旦动起来就是一道惊雷,顷刻之间就会判定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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