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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

_78 金庸(现代)
声道:“婢子曾划破三口箱子,抽屉中也全找过了,还没见到
经书影子,鞑子太后和那个假宫女就进来了……啊哟,有人
来啦!”韦小宝一扯她衣袖,忙躲到床后。白衣尼点点头,和
陶红英跟着躲在床后。
只听房外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妈,我跟你办成了这件事,
你赏我什么?”正是建宁公主。听得太后道:“妈差你做些小
事,也要讨赏。真不成话!”两人说着话,走进房来。
建宁公主道:“啊哟,这还是小事吗?倘若皇帝哥哥查起
来,知道是我拿的,非大大生气不可。”太后坐了下来,道:
“一部佛经,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去五台山进香,为的是
求菩萨保祐,回宫之后,仍要诵经念佛,菩萨这才喜欢哪。”
公主道:“既然没什么大不了,那么我就跟皇帝哥哥说去,说
你差我拿了这部《四十二章经》,用来诵经念佛,求菩萨保祐
他国泰民安,皇帝哥哥万岁万岁万万岁。”
韦小宝心中喜道:“妙极,原来你差公主去偷了经书来。”
转念一想,又觉运气不好,倘若这次不是和白衣尼同来,这
部经书大可落入自己手中,现下却没指望了。
太后道:“你去说好了。皇帝如来问我,我可不知道这回
事。小孩子家胡言乱语,也作得准的?”建宁公主叫道:“啊
哟,妈,你想赖么?经书明明在这里。”太后嗤的一笑,道:
“那也容易,我丢在炉子里烧了便是。”公主笑道:“算了,算
了,我总说不过你。小气的妈,你不肯赏也罢了,却来欺侮
女儿。”太后道:“你什么都有了,又要我赏什么?”
公主道:“我什么都有了,就是差了一件。”太后道:“差
什么?”公主道:“差了个陪我玩儿的小太监。”太后又是一笑,
说道:“小太监,宫里几百个小太监,你爱差哪个陪你玩,就
差哪一个,还嫌少了?”公主道:“不,那些小太监笨死啦,都
不好玩。我要皇帝哥哥身边的那个小桂子……”
韦小宝心中一震:“这死丫头居然还记着我。陪她玩这件
差事可不容易当,一不小心,便送了老子的一条老命。”只听
公主续道:“我问皇帝哥哥,他说差小桂子出京办事去了。可
是这么久也不回来。妈,你去跟皇帝说,要他将小桂子给了
我。”
韦小宝肚里暗骂:“鬼丫头倒想得出,老子落入了你手里,
全身若不是每天长上十七八个大伤口,老子就跟你姓。啊哟,
公主姓什么?公主跟小皇帝是一样的姓,小皇帝却又姓什么?
老子当真胡涂,这可不知道。”
太后道:“皇帝差小桂子去办事,你可知去了哪里?去办
什么事?”
建宁公主道:“这个我倒知道。听侍卫们说,小桂子是在
五台山上。”
太后“啊”的一声,轻轻惊呼,道:“他……便在五台山
上?这一次咱们怎地没见到他?”公主道:“我也是回宫之后,
才听侍卫们说起的,可不知皇帝哥哥派他去五台山干什么。听
侍卫们说,皇帝哥哥又升了他的官。”太后嗯了一声,沉思半
晌,道:“好,等他回宫,我跟皇帝说去。”语音冷淡,似乎
心思不属,又道:“不早了,你回去睡罢。”
公主道:“妈,我不回去,我要陪你睡。”太后道:“又不
是小娃娃啦,怎不回自己屋里去?”公主道:“我屋里闹鬼,我
怕!”太后道:“胡说,什么闹鬼?”公主道:“妈,真的。我
宫里的太监宫女们都说,前几天夜里,每个人都让鬼给迷了,
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个个人都做恶梦。”太后道:
“哪有这等事,别听奴才们胡说。我们不在宫里,奴才们心里
害怕,便疑神疑鬼的。快回去罢。”公主不敢再说,请了安退
出。
太后坐在桌边,一手支颐,望着烛火呆呆出神,过了良
久,一转头间,突然见到墙上两个人影,随着烛焰微微颤动。
她还道是眼花,凝神一看,果然是两个影子。一个是自己的,
另一个影子和自己的影子并列。这一惊非同小可,想到自己
过去害死了的人命,不由得全身寒毛直竖,饶是一身武功,竟
然不敢回过头来。
过了好一会,想起:“鬼是没影子的,有影子的就不是鬼。”
可是屏息倾听,身畔竟无第二人的呼吸之声,只吓得全身手
足酸软,动弹不得,瞪视着墙上两个影子,几欲晕去。突然
之间,听到床背后有轻轻呼吸,心中一喜,转过头来。
只见一个白衣尼姑隔着桌子坐在对面,一双妙目凝望着
自己,容貌清秀,神色木然,一时也看不出是人是鬼。太后
颤声道:“你……你是谁?为什么……为什么在这里?”
白衣尼不答,过了片刻,冷冷的道:“你是谁?为什么在
这里。”
太后听到她说话,惊惧稍减,说道:“这里是皇宫内院,
你……你好大胆?”白衣尼冷冷的道:“不错,这里是皇宫内
院,你是什么东西?大胆来到此处?”太后怒道:“我是皇太
后,你是何方妖人?”
白衣尼伸出右手,按在太后面前那部《四十二章经》上,
慢慢拿过。太后喝道:“放手!”呼的一掌,向她面门击去。白
衣尼右手翻起,和她对了一掌。太后身子一晃,离椅而起,低
声喝道:“好啊,原来是个武林高手。”既知对方是人非鬼,惧
意尽去,扑上来呼呼呼呼连击四掌。白衣尼坐在椅上,并不
起立,先将经书在怀中一揣,举掌将她攻来的四招一一化解
了。太后见她取去经书,惊怒交集,催动掌力,霎时间又连
攻了七八招。白衣尼一一化解,始终不加还击。太后伸手在
右腿上一摸,手中已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刃。
韦小宝凝神看去,见太后手中所握的是一柄白金点钢蛾
眉刺,当日杀海大富用的便是此物。她兵刃在手,气势一振,
接连向白衣尼戳去,只听得风声呼呼,掌劈刺戳,寝宫中一
条条白光急闪。韦小宝低声道:“我出去喝住她,别伤了师太。”
陶红英一把拉住,低声道:“不用!”
但见白衣尼仍稳坐椅上,右手食指东一点,西一戳,将
太后凌厉的攻势一一化解。太后倏进倏退,忽而跃起,忽而
伏低,迅速之极,掌风将四枝蜡烛的火焰逼得向后倾斜,突
然间房中一暗,四枝烛火熄了两枝,更拆数招,余下两枝也
都熄了。
黑暗中只听得掌风之声更响,夹着太后重浊的喘息之声。
忽听白衣尼冷冷的道:“你身为皇太后,这些武功是哪里学来
的?”太后不答,仍是竭力进攻,突然拍拍拍拍四下清脆之声,
显是太后脸上给打中了四下耳光,跟着她“啊”的一声叫,声
音中充满着愤怒与惊惧,腾的一响,登时房中更无声音。
黑暗中火光一闪,白衣尼手中已持着一条点燃了的火折,
太后却直挺挺的跪在她身前,一动也不动。韦小宝大喜,心
想:“今日非杀了老婊子不可。”
只见白衣尼将火折轻轻向上一掷,火飞起数尺,左手衣
袖挥出,那火折为袖风所送,缓缓飞向烛火,竟将四枝烛火
逐一点燃,便如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空中拿住一般。白衣尼衣
袖向里一招,一股吸力将火折吸了回来,伸右手接过,轻轻
吹熄了,放入怀中。只将韦小宝瞧得目瞪口呆,佩服得五体
投地。
太后被点中穴道,跪在地下,一张脸忽而紫胀,忽而惨
白,低声怒道:“你快把我杀了,这等折磨人,不是高人所为。”
白衣尼道:“你一身蛇岛武功,这可奇了。一个深宫中的贵人,
怎会和神龙教拉上了关系?”
韦小宝暗暗咋舌,心想这位师太无事不知,以后向她撒
谎,可要加倍留神。
太后道:“我不知神龙教是什么。我这些微末功夫,是宫
里一个太监教的。”白衣尼道:“太监?宫里的太监,怎会跟
神龙教有关?他叫什么名字?”太后道:“他叫海大富,早已
死了。”韦小宝肚里大笑,心道:“老婊子胡说八道之至。倘
若她知道我躲在这里,可不敢撒这漫天大谎了。”
白衣尼沉吟道:“海大富?没听见过这一号人物。你刚才
向我连拍七掌,掌力阴沉,那是什么掌法?”太后道:“我师
父说,这是武当派功夫,叫作……叫作柔云掌。”白衣尼摇头
道:“不是,这是‘化骨绵掌’。武当派名门正派,怎能有这
等阴毒的功夫?”太后道:“师太说得是。那是我师父说的,我
……我可不知道。”她见白衣尼武功精深,见闻广博,心中越
来越敬畏,言语中便也越加客气。
白衣尼道:“你用这路掌法,伤过多少人?”太后道:“我
……晚辈生长深宫,习武只是为了强身,从来没伤过一个人。”
韦小宝心想:“不要脸,大吹法螺,不用本钱。”只听她又道:
“师太明鉴,晚辈有人保护,一生之中,从来没跟人动过手,
今晚遇上师太,那是第一次。晚辈所学的武功,原来半点也
没有用。”白衣尼微微一笑,道:“你的武功,也算挺不差的
了。”
太后道:“晚辈是井底之蛙,今日若不见到师太的绝世神
功,岂知天地之大。”白衣尼唔了一声,问道:“那太监海大
富几时死的?是谁杀了他的?”太后道:“他……他逝世多年,
是年老病死的。”白衣尼道:“你自身虽未作恶,但你们满洲
鞑子占我大明江山,逼死我大明天子。你是第一个鞑子皇帝
的妻子,第二个鞑子皇帝的母亲,却也容你不得。”
太后大惊,颤声道:“师……师太,当今皇帝并不是晚辈
生的。他的亲生母亲是孝康皇后,早已死了。”白衣尼点头道:
“原来如此。可是你身为顺治之妻,他残杀我千千万万汉人百
姓,何以你未有一言相劝?”太后道:“师太明鉴,先帝只宠
那狐媚子董鄂妃,晚辈当年要见先帝一面也难,实是无从劝
起。”白衣尼沉吟片刻,道:“你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今日我
不来杀你……”太后道:“多谢师太不杀之恩,晚辈今后必定
日日诵经念佛。那……那部佛经,请师太赐还了罢。”
白衣尼道:“这部《四十二章经》,你要来何用?”太后道:
“晚辈虔心礼佛,今后有生之年,日日晚晚都要念经。”白衣
尼道:“《四十二章经》是十分寻常的经书,不论哪一所庙宇
寺院之中,都有十部八部,何以你非要这部不可?”太后道:
“师太有所不知。这部经书是先帝当年日夕诵读的,晚辈不忘
旧情,对经如对先帝。”白衣尼道:“那就不是了。诵经礼佛
之时,须当心中一片空明,不可有丝毫情缘牵缠。你一面念
经,一面想着死去的丈夫,复有何用?”太后道:“多谢师太
指点。只是……只是晚辈愚鲁,解脱不开。”
白衣尼双眼中突然神光一现,问道:“到底这部经书之中,
有什么古怪,你给我从实说来。”太后道:“实在……实在是
晚辈一片痴心。先帝虽然待晚辈不好,可是我始终忘不了他,
每日见到这部经书,也可稍慰思念之苦。”
白衣尼叹道:“你既执迷不悟,不肯实说,那也由得你。”
左手衣袖挥动,袖尖在她身上一拂,被点的穴道登时解了。太
后道:“多谢师太慈悲!”磕了个头,站起身来。
白衣尼道:“我也没什么慈悲。你那‘化骨绵掌’打中在
别人身上之后,那便如何?”
太后道:“那太监没跟我说过,只说这路掌法很是了得,
天下没几人能抵挡得住。”
白衣尼道:“嗯,适才你向我拍了七掌,我也并没抵挡,
只是将你七掌‘化骨绵掌’的掌力,尽数送了回去,从何处
来,回何处去。这掌力自你身上而出,回到你的身上。这恶
业是你自作,自作自受,须怪旁人不得。”
太后不由得魂飞天外。她自然深知这“化骨绵掌”的厉
害,身中这掌力之后,全身骨骸酥化,寸寸断绝,终于遍体
如绵,欲抬一根小指头也不可得。当年她以此掌力拍死董鄂
妃姊妹、董鄂妃的儿子荣亲王,三人临死时的惨状,自己亲
眼目睹。这白衣尼武功如此了得,而将敌人掌力逼回敌身,亦
为武学中所常有,此言自非虚假,这等如有人将七掌“化骨
绵掌”拍在自己身上。适才出手,唯恐不狠,实是竭尽了平
生之力,只一掌便已禁受不起,何况连拍七掌?霎时间惊惧
到了极处,跪倒在地,叫道:“求师太救命。”
白衣尼叹了口气道:“业由自作,须当自解,旁人可无能
为力。”太后磕头道:“还望师太慈悲,指点一条明路。”白衣
尼道:“你事事隐瞒,不肯吐实。明路好端端的就摆在你眼前,
自己偏不愿走,又怨得谁来?我纵有慈悲之心,也对我们汉
人同胞施去。你是鞑子满奴,和我有深仇大恨,今日不亲手
取你性命,已是慈悲之极了。”说着站起身来。
太后知道时机稍纵即逝,此人一走,自己数日间便死得
惨不堪言,董鄂妃姊妹临死时痛楚万状、辗转床第的情景,霎
时之间都现在眼前,不由得全身发颤,叫道:“师……师太,
我不是鞑子,我是,我是……”白衣尼问道:“你是什么?”太
后道:“我是,我是……汉人。”白衣尼冷笑道:“到这当儿还
在满口胡言。鞑子皇后哪有由汉人充任之理?”太后道:“我
不是胡言。当今皇帝的亲生母亲佟佳氏,她父亲佟图赖是汉
军旗的,就是汉人。”白衣尼道:“她是母以子贵,听说本来
只是妃子,并不是皇后。她从来没做过皇后,儿子做了皇帝
之后,才追封她为皇太后。”
太后俯首道:“是。”见白衣尼举步欲行,急道:“师太,
我真的是汉人,我……我恨死了鞑子。”白衣尼道:“那是什
么缘故?”太后道:“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我……我原是不
该说的,不过……不过……”白衣尼道:“既是不该说,也就
不用说了。”
太后这当儿当真是火烧眉毛,只顾眼下,其余一切都顾
不得了,一咬牙,说道:“我这太后是假的,我……我不是太
后!”
此言一出,白衣尼固然一愕,躲在床后的韦小宝更是大
吃一惊。
白衣尼缓缓坐入椅中,问道:“怎么是假的?”太后道:
“我父母为鞑子所害,我恨死了鞑子,我被逼入宫做宫女,服
侍皇后,后来……后来,我假冒了皇后。”
韦小宝越听越奇,心道:“这老婊子撒谎的胆子当真不小,
这等怪话也敢说。乖乖龙的东,老婊子还没入我白龙门,已
学全了掌门使小白龙的吹牛功夫。我入宫假冒小太监,难道
她也是当真入宫假冒皇后?”
只听太后又道:“真太后是满洲人,姓博尔济吉特,是科
尔沁贝勒的女儿。晚辈的父亲姓毛,是浙江杭州的汉人,便
是大明大将军毛文龙。晚辈名叫毛东珠。”白衣尼一怔,问道:
“你是毛文龙的女儿?当年镇守皮岛的毛文龙?”太后道:“正
是,我爹爹和鞑子连年交战,后来给袁崇焕大帅所杀。其实
……其实那是由于鞑子的反间计。”白衣尼哦了一声,道:
“这倒是一件奇闻了。你怎能冒充皇后,这许多年竟会不给发
觉?”
太后道:“晚辈服侍皇后多年,她的说话声调、举止神态,
给我学得维肖维妙。我这副面貌,也是假的。”说着走到妆台
之侧,拿起一块锦帕,在金盒中浸湿了,在脸上用力擦洗数
下,又在双颊上撕下两块人皮一般的物事来,登时相貌大变,
本来胖胖的一张圆脸,忽然变成了瘦削的瓜子脸,眼眶下面
也凹了进去。
白衣尼“啊”的一声,甚感惊异,说道:“你的相貌果然
大大不同了。”沉吟片刻,道:“可是要假冒皇后,毕竟不是
易事。难道你贴身的宫女会认不出?连你丈夫也认不出?”太
后道:“我丈夫?先帝只宠爱狐媚子董鄂妃一人,这些年来,
他从来没在皇后这里住过一晚。真皇后他一眼都不瞧,假皇
后他自然也不瞧。”这几句话语气甚是苦涩,又道:“别说我
化装得甚像,就算全然不像,他……他……哼,他也怎会知
道?”
白衣尼微微点头,又问:“那么服侍皇后的太监宫女,难
道也都认不出来?”太后道:“晚辈一制住皇后,便让她将慈
宁宫的太监宫女尽数换了新人,我极少出外,偶尔不得不出
去,宫里规矩,太监宫女们也不敢正面瞧我,就算远远偷瞧
一眼,又怎分辨得出真假?”
白衣尼忽然想起一事,说道:“不对。你说老皇帝从不睬
你,可是……可是你却生下了一个公主。”太后道:“这个女
儿,不是皇帝生的。他父亲是个汉人,有时偷偷来到宫里和
我相会,便假扮了宫女。这人……他不久之前不幸……不幸
病死了。”
陶红英捏了捏韦小宝的手掌,两人均想:“假扮宫女的男
子倒确是有的,只不过不是病死而已。”韦小宝又想:“怪不
得公主如此野蛮胡闹,原来是那个假宫女生的杂种。老皇爷
慈祥温和,生的女儿决不会这个样子。”
白衣尼心想:“你忽然怀孕生女,老皇帝倘若没跟你同房,
怎会不起疑心?”只是这种居室之私,她处女出家,问不出口,
寻思:“这人既然处心积虑的假冒皇后,一觉怀孕,总有法子
遮掩,那也不必细查。”摇摇头,说道:“你的话总是不尽不
实。”
太后急道:“前辈,连这等十分可耻之事,我也照实说了,
余事更加不敢隐瞒。”白衣尼道:“如此说来,那真太后是给
你杀了。你手上沾的血腥却也不少。”太后道:“晚辈诵经拜
佛,虽对鞑子心怀深仇,却不敢胡乱杀人。真太后还好端端
的活着。”
这句话令床前床后三人都大出意料之外。白衣尼道:“她
还活着?你不怕泄漏秘密?”
太后走到一张大挂毡之前,拉动毡旁的羊毛衫子,挂毡
慢慢卷了上去,露出两扇柜门。太后从怀里摸出一枚黄金钥
匙,开了柜上暗锁,打开柜门,只见柜内横卧着一个女人,身
上盖着锦被。白衣尼轻轻一声惊呼,问道:“她……她便是真
太后?”
太后道:“前辈请瞧她的相貌。”说着手持烛台,将烛光
照在那女子的脸上。白衣尼见那女子容色十分憔悴,更无半
点血色,但相貌确与太后除去脸上化装之前甚为相似。
那女子微微将眼睁开,随即闭住,低声道:“我不说,你
……你快快将我杀了。”
太后道:“我从来不杀人,怎会杀你?”说着关上柜门,放
下挂毡。
白衣尼道:“你将她关在这里,已关了许多年?”太后道:
“是。”白衣尼道:“你逼问她什么事?只因她坚决不说,这才
得以活到今日。她一说了出来,你立即便将她杀了,是不是?”
太后道:“不,不。晚辈知道佛门首戒杀生,平时常常吃素,
决不会伤她性命。”
白衣尼哼了一声,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不明白你的
心思?这人关在这里,时时刻刻都有危险,你不杀她,必有
重大图谋。倘若她在柜内叫嚷起来,岂不立时败露机关?”
太后道:“她不敢叫的,我对她说,这事要是败露,我首
先杀了老皇帝。后来老皇帝死了,我就说要杀小皇帝。这鞑
子女人对两个皇帝忠心耿耿,决不肯让他们受到伤害。”白衣
尼道:“你到底逼问她什么话?她不肯说,你干么不以皇帝的
性命相胁?”太后道:“她说我倘若害了皇帝,她立即绝食自
尽。她所以不绝食,只因我答应不加害皇帝。”
白衣尼寻思:真假太后一个以绝食自尽相胁,一个以加
害皇帝相胁,各有所忌,相持多年,形成僵局。按理说,真
太后如此危险的人物,便一刻也留不得,杀了之后,尚须将
尸骨化灰,不留半丝痕迹,居然仍让她活在宫中,自是因为
她尚有一件重要秘密,始终不肯吐露之故,而秘密之重大,也
就可想而知。问道:“我问你的那句话,你总是东拉西扯,回
避不答,你到底逼问她说什么秘密?”
太后道:“是,是。这是关涉鞑子气运盛衰的一个大秘密。
鞑子龙兴辽东,占了我大明天下,自是因为他们祖宗的风水
奇佳。晚辈得知辽东长白山中,有一道爱新觉罗氏的龙脉,只
须将这道龙脉掘断了,我们非但能光复汉家山河,鞑子还得
尽数覆灭于关内。”
白衣尼点点头,心想这话倒与陶红英所说无甚差别,问
道:“这道龙脉在哪里?”
太后道:“这就是那个大秘密了。先帝临死之时,小皇帝
还小,不懂事,先帝最宠爱的董鄂妃又先他而死,因此他将
这个大秘密跟皇后说了,要她等小皇帝年长,才跟他说知。那
时晚辈是服侍皇后的宫女,偷听到先帝和皇后的说话,却未
能听得全。我只想查明了这件大事,邀集一批有志之士,去
长白山掘断龙脉,我大明天下就可重光了。”
白衣尼沉吟道:“风水龙脉之事,事属虚无缥缈,殊难入
信。我大明失却天下,是因历朝施政不善,苛待百姓,以致
官逼民反。这些道理,直到近年来我周游四方,这才明白。”
太后道:“是,师太洞明事理,自非晚辈所及。不过为了
光复我汉家山河,那风水龙脉之事,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
信其无。若能掘了龙脉,最糟也不过对鞑子一无所损,倘若
此事当真灵验,岂不是能拯救普天下千千万万百姓于水深火
热之中?”
白衣尼矍然动容,点头道:“你说得是。到底是否具有灵
效,事不可知,就算无益,也是绝无所损。只须将此事宣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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