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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

_77 金庸(现代)
给我,叫作双儿,这时候她一定急死啦,她……”白衣尼问
道:“你又怎地识得庄家的人了?”韦小宝据实而言,最后道:
“你老人家倘若不信,可以去叫双儿来问。”白衣尼道:“你知
道三少奶和双儿,那就是了。怎么又去做了和尚?”
韦小宝心想老皇爷出家之事自当隐瞒,说道:“小皇帝派
我作他替身,到少林寺出家,后来又派我去清凉寺。少林派
的武功我学得很少,其实就算再学几十年,把什么韦陀掌、般
若掌、拈花擒拿手等等都学全了,在你老人家面前,那也毫
无用处。”
白衣尼突然脸一沉,森然道:“你既是汉人,为什么认贼
作父,舍命去保护皇帝?真是生成的奴才胚子!”
韦小宝心中一寒,这句话实在不易回答,当时这白衣尼
行刺康熙,他情急之下,挺身遮挡,可全没想到要讨好皇帝,
只觉康熙是自己世上最亲近之人,就像是亲哥哥一样,无论
如何不能让人杀了他。
白衣尼冷冷的道:“满洲鞑子来抢咱们大明天下,还不算
最坏的坏人,最坏的是为虎作伥的汉人,只求自己荣华富贵,
什么事都做得出。”说着眼光射到韦小宝的脸上,缓缓的道:
“我把你从这山峰上抛下去。你的护体神功还管不管用?”
韦小宝大声道:“当然不管用。其实也不用将我抛下山去,
只须轻轻在我头顶一掌,我的脑袋立刻碎成十七八块。”
白衣尼道:“那么你讨好鞑子皇帝。还有什么好处?”
韦小宝大声道:“我不是讨好他。小皇帝是我的朋友,他
……他说过要永不加赋,爱惜百姓。咱们江湖上汉子,义气
为重,要爱惜百姓。”其实他对康熙义气倒确是有的,爱惜百
姓什么,却做梦也没想过,眼前性命交关,只好抬出这顶大
帽子来抵挡一阵。
白衣尼脸上闪过一阵迟疑之色,问道:“他说过要永不加
赋,爱惜百姓?”韦小宝忙道:“不错,不错。也不知说过几
百遍了。他说鞑子皇帝进关之后大杀百姓,大大的不该,什
么扬州十日、嘉定三赌,简直是禽兽畜生做的事。他心里不
安,所以……所以要上五台山来烧香拜佛,还下旨免了扬州、
嘉定三年钱粮。”白衣尼点了点头。韦小宝又道:“鳌拜这大
奸臣害死了许多忠良,小皇帝不许他害,他偏偏不听。小皇
帝大怒。就叫我杀他。好师太,你倘若杀了小皇帝,朝廷里
大事就由太后做主了。这老婊子坏得不得了,她一拿权,又
要搞什么扬州十日、嘉定三赌。你要杀鞑子,还是去杀了太
后这老婊子的好。”
白衣尼瞪了他一眼,道:“在我面前,不可口出粗俗无礼
的言语。”韦小宝道:“是,是!在你老人家跟前,以后七八
十年之中,我再也不说半句粗俗的言语。”
白衣尼抬头望着天上白云,不去理他,过了一会,问道:
“太后有什么不好?”韦小宝心想:“太后做的坏事,跟这师太
全不相干,我得胡诌些罪名,加在她头上。”说道:“太后说
现下是大清的天下,应当把大明十七八代皇帝的坟墓都掘了,
看看坟里有什么宝贝,又说天下姓朱的汉人都不大要得,应
当家家满门抄斩,免得他们来抢回大清的江山……”
白衣尼大怒,右手一掌拍在石上,登时石屑纷飞,厉声
道:“这女人好恶毒!”
韦小宝道:“可不是吗?我劝小皇帝道,这等事万万做不
得。”
白衣尼哼了一声,道:“你有什么学问,说得出什么道理,
劝得小皇帝信你的话?”
韦小宝道:“我的道理可大着哪。我说,皇上,一个人总
是要死的。阳间固然是你们满洲人掌权,你可知阴世的阎罗
王是汉人还是满人?那些判官、小鬼、牛头、马面、黑无常、
白无常,是汉人还是满人?他们个个是汉人。你在阳间欺压
汉人,就算你活到一百岁,总有一天,你要大大的糟糕。小
皇帝说,小桂子,亏得你提醒。因此太后那些坏主意,小皇
帝一句也不听,反说要颁下银两,大修大明皇帝的坟,从洪
武爷爷的修起,一直修到崇祯皇帝,对了,还有什么福王、鲁
王、唐王、桂王。我也记不清那许多皇帝。”
白衣尼突然眼圈一红,掉下泪来,一滴滴眼泪从衣衫上
滚下,滴在草上,过了好一会,她伸衣袖一拭泪水,说道:
“倘若真是如此,你不但无过,反而有极大功劳,要是我……
要是我大明历代皇帝的陵墓都叫这……恶女人给掘了……”
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她站起身来,走上一
块悬崖。
韦小宝大叫:“师太,你……你千万不可……不可自寻短
见。”说着奔过去拉她左臂。在这片刻之间,他对这美貌尼姑
已大有好感,只觉她清丽高雅,斯文慈和,生平所见女子中
没一个及得上。一拉之下,只拉到一只空袖,韦小宝一怔,才
知她没了左臂。
白衣尼回头道:“胡闹!我为什么要寻短见?”韦小宝道:
“我见你很伤心,怕你一时想不开。”白衣尼道:“我如自寻短
见,你回到皇帝身边,从此大富大贵,岂不是好?”韦小宝道:
“不,不!我做小太监,是迫不得已,鞑子兵杀了我爸爸,我
怎能认贼作……作那个爹?”白衣尼点点头,道:“你倒也还
有良心。”从身边取出十几两银子,伸手给他,说道:“给你
作盘缠,你回扬州本乡去罢。”
韦小宝心想:“我赏人银子,不是二百两,也有一百两,
怎希罕你这点儿钱?这师太心肠软,我索性讨讨她的好。”不
接银子,突然伏在地下,抱住她腿,放声大哭。
白衣尼皱眉道:“干什么?起来,起来。”韦小宝道:“我
……我不要银子。”白衣尼道:“那你哭什么?”韦小宝道:
“我没爹没娘,从来没人疼我,师太,你……你就像我娘一样。
我自个儿常常想,有……有个好好疼我的妈妈就好了。”白衣
尼脸上一红,轻声啐道:“胡说八道!我是出家人……”韦小
宝道:“是,是!”站起身来,泪痕满脸,说哭便哭原是他的
绝技之一。
白衣尼沉吟道:“我本要去北京,那么带你一起上路好了。
不过你是个小和尚……”
韦小宝心想:回去北京,那当真再好不过,忙道:“我这
小和尚是假的,下山后换过衣衫,便不是小和尚了。”
白衣尼点点头,更不说话,同下峰来。遇到险峻难行之
处,白衣尼提住他衣领,轻轻巧巧的一跃而过。韦小宝大赞
不已,又说少林派武功天下闻名,可及不上她一点边儿,那
白衣尼便似听而不闻。待韦小宝说到第七八遍时,白衣尼道:
“少林派武功自有独到之处,小孩儿家井底之蛙,不可信口雌
黄。单以你这刀枪不入的护体神功而言,我就不会。”
韦小宝一阵冲动,说道:“我这护体神功是假的。”解开
外衣,露出背心,道:“这件背心才是刀枪不入。”白衣尼伸
手一扯,指上用劲,以她这一扯之力,连钢丝也扯断了,可
是那背心竟丝毫不动。她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我本来
奇怪,就算少林派内功当真了得,以你小小年纪,也决计练
不到这火候。”解开了心中一个疑团,甚是高兴,笑道:“你
这孩子,说话倒也老实。”
韦小宝暗暗好笑,一生之中,居然有人赞他老实,当真
希罕之至,说道:“我对别人也不怎么老实,对师太却句句说
的是实话,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多半是我把你当作是我……
我妈妈……”白衣尼道:“以后别再说这话,难听得很。”
韦小宝道:“是,是。”心道:“你在我胸口戳了这一下,
这时候还在痛。我已叫了你好几声妈妈,就算扯直了。”他叫
人妈妈,就是骂人为婊子,得意之下,又向白衣尼瞧了一眼,
见到她高华贵重的气象,不自禁的心生尊敬,好生后悔叫了
她几声“妈妈”。
他又向白衣尼望了一眼,却见她泪水盈眶,泫然欲泣,心
下奇怪。
他自然不知道,白衣尼心中正在想:“这件背心,我早该
想到了。他……他……可不是也有这么一件吗?”
白衣尼和他自北边下山,折而向东。到得一座市镇,韦
小宝便去购买衣衫,打扮成个少年公子模样。他假扮喇嘛,护
着顺治离清凉寺时,几十万两银票自然决不离身。一路之上
吩咐店家供应精美素斋。服侍得白衣尼十分周到。
白衣尼对菜肴美恶分辨甚精,便如出身于大富大贵之家
一般,与那些少林僧全然不同。她虽不有意挑剔,但如菜肴
精致,便多吃几筷。韦小宝有的是银子,只要市上买得到,什
么人参、燕窝、茯苓、银耳、金钱菇,有多贵就买多贵。他
掌管御厨多时,太后、皇帝每逢佛祖诞、观音诞或是祈年大
斋都要吃素,他点起素菜来自也十分在行。有时客店中的厨
子不知如何烹饪,倒要他去厨房指点一番,煮出来倒也与御
膳有七八分差相仿佛。
白衣尼沉默寡言,往往整日不说一句话。韦小宝对她既
生敬意,便也不敢胡说八道。不一日到了北京,韦小宝去找
了一家大客店,一进门便赏了十两银子。客店掌柜虽觉尼姑
住店有些突兀,但这位贵公子出手豪阔,自是殷勤接待。白
衣尼似乎一切视作当然,从来不问。
用过午膳后,白衣尼道:“我要去煤山瞧瞧。”韦小宝道:
“去煤山吗?那是崇祯皇上归天的地方,咱们得去磕几个头。”
那煤山便在皇宫之侧,片刻即到。来到山上,韦小宝指
着一株大树,说道:“崇祯皇上便是在这株树上吊死的。”
白衣尼伸手抚树,手臂不住颤动,泪水扑簌簌的滚了下
来,忽然放声大哭,伏倒在地。
韦小宝见她哭得伤心,寻思:“难道她认得崇祯皇帝?”心
念一动:“莫非她就跟陶姑姑一样,也是大明皇宫里的宫女,
说不定还是崇祯皇帝的妃子。不,年纪可不对了,她好像比
老婊子还年轻,不会是崇祯的妃子。”只听她哭得哀切异常,
一口气几乎转不过来,忍不住也掉下泪来,跪倒在地,向那
树拜了几拜。
白衣尼哀哭良久,站起身来,抱住了树干,突然全身颤
抖,昏晕了过去,身子慢慢软垂下来。韦小宝吃了一惊,急
忙扶住,叫道:“师太,师太,快醒来。”
过了好一会,白衣尼悠悠醒转,定了定神,说道:“咱们
去皇宫瞧瞧。”韦小宝道:“好,咱们先回客店。我去弄套太
监的衣衫来,师太换上了,我带你入宫。”白衣尼怒道:“我
怎能穿鞑子太监的衣衫?”韦小宝道:“是,是。那么……那
么……有了,师太扮作个喇嘛,皇宫里经常有喇嘛进出的。”
白衣尼道:“我也不扮喇嘛。就这样冲进宫去,谁能阻挡?”韦
小宝道:“是,谅那些侍卫也挡不住师太。只不过……这不免
要大开杀戒。师太只顾杀人,就不能静静的瞧东西了。”他可
真不愿跟白衣尼就这样硬闯皇宫。
白衣尼点点头:“那也说得是,今天晚上趁黑闯宫便了。
你在客店里等着我,以免遭遇危险。”韦小宝道:‘不,不,我
跟你一起去。你一个人进宫,我不放心。皇宫里我可熟得到
了家,地方熟,人也熟。你想瞧什么地方,我带你去便是。”
白衣尼不语,呆呆出神。
到得二更天时,白衣尼和韦小宝出了客店,来到宫墙之
外。韦小宝道:“咱们绕到东北角上,那边的宫墙较矮,里面
是苏拉杂役所住的所在,没什么侍卫巡查。”白衣尼依着他指
点,来到北十三排之侧,抓住韦小宝后腰,轻轻跃进宫去。
韦小宝低声道:“这边过去是乐寿堂和养性殿,师太你想
瞧什么地方?”白衣尼沉吟道:“什么地方都瞧瞧。”向西从乐
寿堂和养性殿之间穿过,绕过一道长廊,经玄穹宝殿、景阳
宫、钟粹宫而到了御花园中。
白衣尼虽在黑暗之中,仍行走十分迅速,转弯抹角,竟
无丝毫迟疑,遇到侍卫和更夫巡查,便在屋角或树林后一躲。
韦小宝大奇:“她怎地对宫中情形如此熟悉?她以前定是在宫
里住过的。”
跟着她过御花园,继续向西,出坤宁门,来到坤宁宫外。
白衣尼微一踌躇,问道:“皇后是不是住在这里?”韦小宝道:
“皇上还没大婚,没有皇后。从前太后住在这里,现今搬到慈
宁宫去了。眼下坤宁宫没人住。”白衣尼道:“咱们去瞧瞧。”
来到坤宁宫外,伸手按上窗格,微一使劲,窗闩嗤嗤轻响,已
然断了,拉开窗子,跃了进去。韦小宝跟着爬进。
坤宁宫是皇后的寝宫,韦小宝从没来过,这寝宫久无人
住,触鼻一阵灰尘霉气。月光从窗纸中映进一些微光,依稀
见到白衣尼坐在床沿之上,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听得扑
簌簌有声,却是她眼泪流上了衣襟。
韦小宝心道:“是了,她多半跟陶姑姑一样,本来是宫里
的宫女,服侍过前朝皇后。”只见她抬头瞧着屋梁,低声道:
“周皇后,就是……就是在这里自尽死的。”韦小宝应道:“是。”
心下更无怀疑,低声问道:“师太,你要不要见见我姑姑?”
白衣尼奇道:“你姑姑?她是什么人?”韦小宝道:“我姑
姑姓陶,叫作陶红英……”白衣尼轻声惊呼:“红英?”韦小
宝道:“是啊,说不定你认识她。我姑姑从前是服侍崇祯皇帝
的长公主的。”
白衣尼道:“好,好。她在哪里?你快……快去叫她来见
我。”她一直泰然自若,即就那日在清凉寺中行刺康熙,尽管
行动迅速,仍不失镇静,可是此刻语音中竟显得十分焦急。
韦小宝道:“今晚是叫不到了。”白衣尼连问:“为什么?
为什么?”韦小宝道:“我姑姑忠于大明,曾行刺鞑子太后,可
惜刺她不死,只好在宫里躲躲藏藏。她要见到我的暗号之后,
明晚才能相见。”白衣尼道:“很好,红英这丫头有气节。你
做什么暗号?”韦小宝道:“我跟姑姑约好的。我在火场上堆
一个石堆,插一根木条,她便知道了。”
白衣尼道:“咱们就做暗号去。”跃出窗外,拉了韦小宝
的手,出隆福门,过永寿宫、体元殿、保华殿,向北来到火
场。韦小宝拾起一根炭条,在一块木片上画了只雀儿,用乱
石堆成一堆,将木条插入石堆。白衣尼忽道:“有人来啦!”
火场是宫中焚烧废物的所在,深夜忽然有人到来,事非
寻常。韦小宝一拉白衣尼的手,躲到了一只大瓦缸之后,只
听得脚步声细碎,一人奔将过来,站定身四下一看,见到了
韦小宝所插的木条,微微一怔,便走过去拔起。这人一转身,
月光照到脸上,韦小宝见到正是陶红英,心中大喜,叫道:
“姑姑,我在这里。”从瓦缸后面走了出来。
陶红英抢上前来,一把搂住了他,喜道:“好孩子,你终
于来了。每天晚上,我都到这里来瞧瞧,只盼早日见到你的
记号。”韦小宝道:“姑姑,有一个人想见你。”陶红英微感诧
异,放开了他身子,问道:“是谁?”
白衣尼站直身子,低声道:“红英,你……你还认得我么?”
陶红英没想到瓦缸后另有别人,吃了一惊,退后三步,右
手在腰间一摸,拔短剑在手,道:“是……是谁?”白衣尼叹
了口气,道:“原来你不认得我了。”陶红英道:“我……我见
不到你脸,你……你是……”
白衣尼身子微侧,让月光照在她半边脸上,低声道:“你
相貌也变了很多啦。”
陶红英颤声道:“你是……你是……”突然间掷下短剑,
叫道:“公主,是你?我……我……”扑过去抱住白衣尼的腿,
伏在地上,呜咽道:“公主,今日能再见到你,我……我便即
刻死了,也……也喜欢得紧。”
一听得“公主”二字,韦小宝这一下惊诧自是非同小可,
但随即想起陶红英先前说过的往事:她是先朝宫中的宫女,一
直服侍长公主,李闯攻入北京后,崇祯提剑要杀长公主,砍
断了她手臂,陶红英在混乱中晕了过去,醒转来时,皇帝和
公主都已不见。韦小宝向白衣尼望了一眼,心想:“她少了一
条手臂,对宫中情形这样熟悉,又在坤宁宫中哭泣,我早该
想到了。似她这等高贵模样,怎能会是宫女?我到这时候才
知,真是大大的蠢才。”
只听白衣尼道:“这些日子来,你一直都在宫里?”陶红
英呜咽道:“是。”白衣尼道:“这孩子说,你曾行刺鞑子皇太
后,那很好。可……可也难为你了。”说到这里,泪水不禁涔
涔而下。陶红英道:“公主是万金之体,不可在这里耽搁。奴
婢即刻送公主出宫。”白衣尼叹了口气,道:“我早已不是公
主了。”陶红英道:“不,不,在奴婢心里,你永远是公主,是
我的长公主。”
白衣尼凄然一笑。月光之下,她脸颊上泪珠莹然,这一
笑更显凄清。她缓缓的道:“宁寿宫这会儿有人住么?我想去
瞧瞧。”陶红英道:“宁寿宫……现今是……是鞑子的建宁公
主住着。不过这几天鞑子皇帝、太后和公主都不在宫里,不
知上哪里去了。宁寿宫只余下几个宫女太监。待奴婢去把他
们杀了,请公主过去。”宁寿宫是公主的寝宫,正是这位大明
长平公主的旧居。
白衣尼道:“那也不用杀人,我们过去瞧瞧便是。”陶红
英道:“是。”她不知长平公主已身负超凡入圣的武功,只道
是韦小宝带着她混进宫来的。她乍逢故主,满心激动,别说
公主不过是要去看看旧居,就是刀山油锅,也毫不思索的抢
先跳了。
当下三人向北出西铁门,折而向东,过顺贞门,经北五
所、茶库,来到宁寿宫外。
陶红英低声道:“待奴婢进去驱除宫女太监。”白衣尼道:
“不用。”伸手推门,门闩轻轻一响的断了,宫门打开,白衣
尼走了进去。虽然换了朝代,宫中规矩并无多大更改,宁寿
宫是白衣尼的旧居,她熟知太监宫女住宿何处,不待众人惊
觉,已一一点了各人的晕穴,来到公主的寝殿。陶红英又惊
又喜,道:“公主,想不到你武功如此了得!”
白衣尼坐在床沿之上,回思二十多年前的往事,自己曾
在这里图绘一人的肖像,又曾与此人同被共枕。现今天下都
给鞑子占了去,自己这一间卧室,也给鞑子的公主占住了,那
人更是远在绝域万里之外,今生今世,再也难以相见……
(按:大明长平公主之事,请参阅拙作《碧血剑》。)
陶红英和韦小宝侍立在旁,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白
衣尼轻声叹息,幽幽的道:“点起烛火。”陶红英道:“是。”点
燃了蜡烛,只见墙壁上、桌椅上,都是刀剑皮鞭之类的兵器,
便如是个武人的居室,哪里像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寝宫。
白衣尼道:“原来这公主也生性好武。”
韦小宝道:“这鞑子公主的脾气很怪,不但喜欢打人,还
喜欢人家打她,武功却稀松平常,连我也不如。”他向床上瞧
了一眼,想起那日躲在公主被中,给太后抓住,若不是那枚
五龙令掉了出来,此刻早在阴世做小太监、服侍阎罗王的公
主了。
白衣尼轻声道:“我那些图画、书册,都给她丢掉了?”陶
红英道:“是。这番邦女子只怕字也认不得几个,懂得什么丹
青图书?”
白衣尼左手一抬,袖子微扬,烛火登时灭了,说道:“你
跟我出宫去罢。”
陶红英道:“是。”又道:“公主,你身手这样了得,如能
抓到鞑子太后,逼她将那几部经书交了出来,便可破了鞑子
的龙脉。”
白衣尼道:“什么经书?鞑子的龙脉?”陶红英当下简述
八部《四十二章经》的来历。白衣尼默默的听完,沉吟半晌,
说道:“这八部经书之中,倘若当真藏着这么个大秘密,能破
得鞑子的龙脉,自是再好不过。等鞑子皇太后回宫,我们再
来。”
三人出得宁寿宫,仍从北十三排之侧城墙出宫,回到客
店宿歇。陶红英和白衣尼住在一房,事隔二十多年,今晚竟
得再和故主同室而卧,喜不自胜,这一晚哪里能再睡得着?
韦小宝却想:“五部经书在我手里,有一部在皇上那里,
另外两部却不知在哪里。这位公主师太要逼老婊子交出经书,
她是交不出的,正好三言两语,撺掇公主师太杀了她,拔了
皇上和我的眼中钉。”
此后数日,白衣尼和陶红英在客店中足不出户,韦小宝
每日里出去打听,皇上是否已经回宫。到第七日上午,见康
亲王、索额图、多隆等人率领大批御前侍卫,拥卫着几辆大
轿子入宫,知道皇上已回。果然过不多时,一群群亲王贝勒、
各部大臣陆续进宫,自是去恭叩圣安。韦小宝回到客店告知。
白衣尼道:“很好,今晚我进宫去。鞑子皇帝已回,宫中
守卫必比上次严密数倍,你们二人在客店里等着我便是。”韦
小宝道:“公主师太,我跟你去。”陶红英也道:“奴婢想随着
公主。奴婢和这孩子熟知宫中地形,不会有危险的。”她既和
故主重逢,说什么也不肯再离她一步了。白衣尼点头允可。
当晚三人自原路入宫,来到太后所住的慈宁宫外。四下
里静悄悄地,白衣尼带着三人绕到宫后,抓住韦小宝后腰越
墙而入,落地无声。陶红英跃下之时,白衣尼左手衣袖在她
腰间一托,她落地时便也一无声息。韦小宝指着太后寝宫的
侧窗,打手势示意太后住于该处,领着二人走入后院。那是
慈宁宫宫女的住处。眼见只三间屋子的窗子透出淡淡黄光。白
衣尼自一间屋子的窗缝中向内一张,见十余名宫女并排坐在
凳上,每人低头垂眉,犹似入定一般。她轻轻掀开帘子,径
自走进太后的寝殿。韦小宝和陶红英跟了进去。
桌上明晃晃的点着四根红烛,房中一人也无。陶红英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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