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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

_49 金庸(现代)
刘一舟身前,扭绞长袍,将溪水淋在他头上。
刘一舟给冷水一激,慢慢醒转,一时不明所以,欲待挣
扎,却是丝毫动弹不得。只见韦小宝抱膝坐在一旁,笑吟吟
的瞧着自己,过了一阵,才明白着了他道儿,又挣了几下,直
是纹风不动,说道:“好兄弟,别开玩笑啦!”
韦小宝骂道:“直娘贼,老子有多少大事在身,跟你这臭
贼开玩笑!”重重一脚踢去,踢得他右腮登时鲜血淋漓,又骂
道:“方姑娘是我老婆,凭你也配想她?你这臭贼扭得老子好
痛,又打我耳光,又用鞭子抽我,老子先割下你耳朵,再割
你鼻子,一刀刀的炮制你。”说罢拔出匕首,俯下身子,用刃
锋在他脸上撇了两撇。
刘一舟吓得魂飞天外,叫道:“好兄……韦……韦兄弟,
韦香主,请你瞧着沐王府的情份,高……高抬贵手。”韦小宝
道:“我从皇宫里将你救了出来,你却恩将仇报,居然想杀我,
哼哼,凭你这点儿道行,也想来太岁头上动土?你叫我瞧着
沐王府的情份,刚才你拿住我时,怎地又不瞧着天地会的情
份了?”刘一舟道:“确实是我不是,是在下错了!请……请
……请你原谅。”
韦小宝道:“我要在你头上割你妈的三百六十刀,方消我
心头之恨!”提起他辫子,一刀割去。那匕首锋利无比,嗤的
一声,便将辫子切断,再在他头顶来回推动,片刻之间,头
发纷落,已剃成个秃头。韦小宝骂道:“死贼秃,老子一见和
尚便生气,非杀不可!”
刘一舟陪笑道:“韦香主,在下不是和尚。”韦小宝骂道:
“你他妈的不是和尚,干么剃光了头皮,前来蒙骗老爷?”刘
一舟心道:“明明是你剃光了我头发,怎能怪我?”但性命在
他掌握之中,不敢跟他争论,只得陪笑道:“千错万错,都是
小人不是,韦香主大人大量,别放在心上。”
韦小宝道:“好,那么我问你,方怡方姑娘是谁的老婆?”
刘一舟道:“这个……这个……”
韦小宝大声道:“什么这个那个?快说!”提起匕首,在
他脸上挥来挥去。刘一舟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小鬼是个
太监,让他占些口头上便宜便了,否则他真的一剑挥来,自
己少了个鼻子或是耳朵,那可槽糕之极,忙道:“她……她自
然是韦香主……是韦香主你的夫人。”韦小宝哈哈一笑,说道:
“她,她是谁?你说得明白些。老子可听不得和尚们含含糊糊
的说话。”刘一舟道:“方怡方师妹,是你韦香主的夫人。”
韦小宝道:“咱们可得把话说明白了。你是不是我的朋
友?”
刘一舟听他口气松动,心中大喜,忙道:“小人本来不敢
高攀。韦香主倘苦肯将在下当作朋友,在下……在下自然是
求之不得。”韦小宝道:“我把你当作朋友。江湖上朋友讲义
气,是不是?”刘一舟忙道:“是,是。好朋友该当讲义气。”
韦小宝道:“朋友妻,不可戏。以后你如再向我老婆贼头贼脑,
不三小四,那算什么?你发下一个誓来!”
刘一舟暗暗叫苦,心想又上了他的当。韦小宝道:“你不
说也不打紧,我早知你鬼鬼祟祟,不怀好意,一心想去调戏
勾搭我的老婆。”刘一舟见他又舞动匕首,眼前白光闪闪,忙
道:“没有,没有。对韦香主的夫人,在下决计不敢心存歹意。”
韦小宝道:“以后你如向方姑娘多瞧上一眼,多说一句话,那
便怎样?”刘一舟道:“那……那便天诛地灭。”韦小宝道:
“那你便是乌龟王八蛋!”刘一舟苦着脸道:“对,对!”韦小
宝道:“甚么对?对你甚么个屁?”将匕首尖直指上他右眼皮。
刘一舟道:“以后我如再向方师妹多瞧上一眼,多说一句话,
我……我便是乌龟王八蛋!”
韦小宝哈哈一笑,道:“既是这样,便饶了你。先在你头
上淋一泡尿,这才放你。”说着将匕首插入靴筒,双手去解裤
带。
突然之间,树林中一个女子声音喝道:“你……你怎可欺
人太甚!”
韦小宝听得是方怡的声音,又惊又喜,转过头去,只见
林中走出三个人来,当先一人正是方怡,其后是沐剑屏和徐
天川。隔了一会,又走出两人,却是吴立身和敖彪。
他五人躲在林中已久,早将韦刘二人的对答听得清清楚
楚,眼见韦小宝要在刘一舟头顶撒尿,结下永不可解的深怨,
方怡忍不住出声喝止。
韦小宝笑道:“原来你们早在这里了,瞧在吴老爷子面上,
这泡尿免了罢。”
徐天川急忙过去,双手扒开刘一舟身畔的石块泥土,将
他抱起,解开绑在他手脚上的腰带。刘一舟羞愧难当,低下
头,不敢和众人目光相接。
吴立身铁青了脸,说道:“刘贤侄,咱们的性命是韦香主
救的,怎地你恩将仇报,以大欺小,对他又打又骂,又扭他
手臂?你师父知道了,会怎么说?”一面说,一面摇头,语气
甚是不悦,又道:“咱们在江湖上混,最讲究的便是‘义气’
两字,怎么可以争风吃醋,对好朋友动武?忘恩负义,那是
连猪狗也不如!”说着呸的一声,在地下吐了口唾沫。他越说
越气,又道:“昨晚你半夜里这么火爆霹雳的冲了出来,大伙
儿就知道不对,一路上寻来,你将韦香主打得脸颊红肿,又
扭住他手臂,用剑尖指着他咽喉,倘若一个失手,竟然伤了
他性命,那怎么办?”
刘一舟气愤愤的道:“一命抵一命,我还赔他一条性命便
是。”
吴立身怒道:“嘿,你倒说得轻松自在,你是什么英雄好
汉了?凭你一条命,抵得过人家天地会十大香主之一的韦香
主?再说,你这条命是哪来的?还不是韦香主救的?你不感
恩图报,人家已经要瞧你不起,居然胆敢向韦香主动手?”
刘一舟给韦小宝逼得发誓赌咒,当时命悬人手,不得不
然,此刻身得自由,想到这些言语都已给方怡听了去,实是
羞愤难当,吴立身虽是师叔,但听他唠唠叨叨的教训个不休,
不由得老羞成怒,把心一横,恶狠狠的道:“吴师叔,事情是
做下来了,人家姓韦的可没伤到一根寒毛。你老人家瞧着要
怎么办,就怎么办罢!”
吴立身跳了起来,指着他脸,叫道:“刘一舟,你对师叔
也这般没上没下。你要跟我动手,是不是?”刘一舟道:“我
没说,也不是你的对手。”吴立身更加恼怒,厉声道:“倘若
你武功胜得过我,那就要动手了,是不是?你在清宫中贪生
怕死,一听到要杀头,忙不迭的大声求饶,赶着自报姓名。我
顾着柳师哥的脸面,这件事才绝口不提。哼!哼!你不是我
弟子,算你运气。”那显然是说,你如是我弟子,早就一刀杀
了。
刘一舟听他揭破自己在清宫中胆怯求饶的丑态,低下了
头,脸色苍白,默不作声。
韦小宝见自己占足了上风,笑道:“好啦,好啦,吴老爷
子,刘大哥跟我大家闹着玩,当不得真。我向你讨个情,过
去的事,别跟柳老爷子说。”
吴立身道:“韦香主这么吩咐,自当照办。”转头向刘一
舟道:“你瞧,人家韦香主毕竟是做大事的,度量何等宽大?”
韦小宝向方怡和沐剑屏笑道:“你们怎么也到这里来啦?”
方怡道:“你过来,我有句话跟你说。”韦小宝笑嘻嘻的走近。
刘一舟见方怡当着众人之前对韦小宝如此亲热,手按刀柄,忍
不住要拔刀上前拚命。忽听得啪的一声响,韦小宝已吃了记
热辣辣的耳光。
韦小宝吃了一惊,跳开数步,手按面颊,怒道:“你……
你干么打人?”
方怡柳眉竖起,涨红了脸,怒道:“你拿我当什么人?你
跟刘师哥说什么了?背着人家,拿我这么糟蹋轻贱?”韦小宝
道:“我可没说什么不……不好的话。”方怡道:“还说没有呢,
我一句句都听见了。你……你……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人。”又
气又急,流下泪来。
徐天川心想这是小儿女们胡闹,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别
又伤了天地会和沐王府的和气,当下哈哈大笑,说道:“韦香
主和刘师兄都吃了点小亏,就算是扯了个直。徐老头可饿得
狠了,咱们快找饭店,吃喝个痛快。”
突然间一阵东北风吹过,半空中飘下一阵黄豆般的雨点
来。徐天川抬头看天,道:“十月天时,平白无端的下这阵头
雨,可真作怪。”眼见一团团乌云从东北角涌将过来,又道:
“这雨只怕不小,咱们得找个地方躲雨。”
七人沿着大道,向西行去。方怡、沐剑屏伤势未愈,行
走不快。那雨越下越大,偏生一路上连一间农舍、一座凉亭
也无,过不多时,七人都已全身湿透。韦小宝笑道:“大伙儿
慢慢走罢,走得快是落汤鸡,走得慢是落汤鸭,反正都差不
多。”
七人又行了一会,听得水声,来到一条河边,见溯河而
上半里处有座小屋。七人大喜,加快了脚步,行到近处,见
那个屋是座东歪西倒的破庙,但总是个避雨之处,虽然破败,
却也聊胜于无。庙门早已烂了,到得庙中,触鼻尽是霉气。
方怡行了这一会,胸口伤处早已十分疼痛,不由得眉头
紧蹙,咬住了牙关。徐天川拆了些破桌破椅,生起火来,让
各人烤干衣衫。但见天上黑云越聚越浓,雨下得越发大了。徐
天川从包裹中取出干粮面饼,分给众人。
刘一舟将辫根塞在帽子之中,勉强拖着一条辫子。韦小
宝笑吟吟的对他左瞧右瞧。
沐剑屏笑问韦小宝:“刚才你在刘师哥的薄饼之中,做了
什么手脚?”韦小宝瞪眼道:“没有啊,我会做什么手脚?”沐
剑屏道:“哼,还不认呢?怎地刘师哥又会中蒙汗药晕倒?”韦
小宝道:“他中了蒙汗药么?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我瞧
不会罢,他这不是好端端的坐着烤火?”沐剑屏呸了一声,佯
嗔道:“就会假痴假呆,不跟你说了。”
方怡在一旁坐着,也是满心疑惑。先前刘一舟抓住韦小
宝等情状,他们只远远望见,看不真切,后来刘韦二人并排
坐在树下说话,他们已蹑手蹑脚的走近,躲在树林里,眼见
一张张薄饼都是刘一舟从包裹中取出,他又一直目不转睛地
盯着韦小宝,防他逃走,怎么一转眼间,就会昏迷晕倒?
韦小宝笑道:“说不定刘师兄有羊吊病,突然发作,人事
不知。”
刘一舟大怒,霍地站起,指着他喝道:“你……你这小
……”
方怡瞪了韦小宝一眼,道:“你过来。”韦小宝道:“你又
要打人,我才不过来呢。”方怡道:“你不可再说损刘师哥的
话,小孩子家,也不修些口德。”韦小宝伸了伸舌头,便不说
话了。刘一舟见方怡两次帮着自己,心下甚是受用,寻思:
“这小鬼又阴又坏,方师妹毕竟还是对我好。”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七人围着一团火坐地,破庙中到处
漏水,极少干地。突然间韦小宝头顶漏水,水点一滴滴落向
他肩头。他向左让了让,但左边也有漏水。方怡道:“你过来,
这边不漏水。”顿了一顿,又道:“不用怕,我不打你。”韦小
宝一笑,坐到她身侧。
方怡凑嘴到沐剑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沐剑屏咭的
一笑,点点头,凑嘴到韦小宝耳边,低声道:“方师姊说,她
跟你是自己人,这才打你管你,叫你别得罪了刘师哥,问你
懂不懂她的意思?”韦小宝在她耳边低声道:“甚么自己人?我
可不懂。”沐剑屏将话传了过去。方怡白了他一眼,向沐剑屏
道:“我发过的誓,赌过的咒,永远作数,叫他放心。”沐剑
屏又将话传过。
韦小宝在沐剑屏耳边道:“方姑娘跟我是自己人,那么你
呢?”沐剑屏红晕上脸,呸的一声,伸手打他。韦小宝笑着侧
身避过,向方怡连连点头。方怡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火光
照映之下,说不尽的娇美。韦小宝闻到二女身上淡淡香气,心
下大乐。
刘一舟所坐处和他三人相距颇远,伸长了脖子,隐隐约
约的似乎听到甚么“刘师哥”,甚么“自己人”,此外再也听
不到了。瞧他三人嘻嘻哈哈,神态亲密,显是将自己当做了
外人,忍不住又是妒恨交作。
方怡又在沐剑屏耳边低声道:“你问他,到底使了什么法
儿,才将刘师哥迷倒。”韦小宝见方怡一脸好奇之色,终于悄
悄对沐剑屏说了:“我小便之时,背转了身子,左手中抓了一
把蒙汗药,回头去翻检薄饼,饼上自然涂了药粉。我吃的那
张饼,只用右手拿,左手全然不碰。这可懂了吗?”沐剑屏道:
“原来如此。”传话之后,方怡又问:“你哪里来的蒙汗药?”韦
小宝道:“宫里侍卫给的,救你刘师哥,用的就是这些药粉。”
这时大雨倾盆,在屋面上打得哗啦啦急响,韦小宝的嘴唇直
碰到沐剑屏耳朵,所说的话才能听到。
刘一舟心下焦躁,霍地站起身来,背脊重重在柱子上一
靠,突然喀喇喇几声响,头顶掉下几片瓦来。这座破庙早已
朽烂,给大雨一浸,北风一吹,已然支撑不住,跟着一根根
椽子和瓦片砖泥纷纷跌落。徐天川叫道:“不好,这庙要倒,
大家快出去。”
七人奔出庙去,没走得几步,便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庙
顶塌了一大片,跟着又有半堵墙倒了下来。
便在此时,只听得马蹄声响,十余乘马自东南方疾驰而
来,片刻间奔到近处,黑暗中影影绰绰,马上都骑得有人。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啊哟,这里本来有座小庙,可以
躲雨,偏偏又倒了。”另一人大声问道:“喂,老乡,你们在
这里干甚么?”徐天川道:“我们在庙里躲雨,这庙塌了下来,
险些儿都给压死了。”马上一人骂道:“他妈的,落这样大雨,
老天爷可不是疯了。”另一人道:“赵老三,除了这小庙,附
近一间屋都没有?有没有山洞什么的?”
那苍老的声音道:“有……有是有的,不过也同没有差不
多。”一名汉子骂道:“你奶奶的,到底有是没有?”那老头道:
“这里向西北,山坳中有一座鬼屋,是有恶鬼的,谁也不敢去,
那不是跟没有差不多?”
马上众人大声笑骂起来:“老子才不怕鬼屋哩。有恶鬼最
好,揪了出来当点心。”又有人喝道:“快领路!又不是洗澡,
在这大雨里泡着,你道滋味好得很么?”赵老三道:“各位爷
们,老儿没嫌命长,可不敢去了。我劝各位也别去罢。这里
向北,再行三十里,便有市镇。”马上众人都道:“这般大雨,
哪里再挨得三十来里?快别啰唆,咱们这许多人,还怕什么
鬼?”赵老三道:“好罢,大伙儿向西北,拐个弯儿,沿山路
进坳,就只一条路,不会错的……”众人不等他说完,已纵
马向西北方驰去。赵老三骑的是头驴子,微一迟疑,拉过驴
头,回头向东南方来路而去。
徐天川道:“吴二哥,韦香主,咱们怎么办?”吴立身道:
“我看……”但随即想起,该当由韦小宝出主意才是,跟着道:
“请韦香主吩咐,该当如何?”韦小宝怕鬼,只是说不出口,道:
“吴大叔说罢,我可没什么主意。”吴立身道:“恶鬼什么,都
是乡下人胡说八道。就算真的有鬼,咱们也跟他拚上一拚。”
韦小宝道:“有些鬼是瞧不见的,等到瞧见,已经来不及啦。”
言下之意,显然是怕鬼。
刘一舟大声道:“怕什么妖魔鬼怪?在雨中再淋得半个时
辰,人人都非生病不可。”
韦小宝见沐剑屏不住发颤,确是难以支持,又不愿在方
怡面前示弱,输给了刘一舟,便道:“好,大伙儿这就去罢!
倘若见到恶鬼,可须小心!”
七人依着那赵老三所说,向西北走进了山坳,黑暗中却
寻不到道路,但见树林中白茫茫地,有一条小瀑布冲下来。韦
小宝道:“寻不到路,叫做‘鬼打墙’,这是恶鬼在迷人。”徐
天川道:“这片水就是路了,山水沿着小路流下来。”吴立身
道:“正是!”踏着瀑布走上坡去。余人跟随而上,爬上山坡。
听得左首树林中有马嘶之声,知道那十几个乘马汉子便
在那边。徐天川心想:“这批人不知是什么来头。”但想自己
和吴立身联手,寻常武师便有几十人也不放在心上,当下踏
水寻路,高一脚低一脚的向林中走去。
一到林中,更加黑了,只听得前面嘭嘭嘭敲门,果然有
屋。韦小宝又惊又喜,忽觉有人伸手过来,拉住了他手。那
手掌软绵绵地,跟着耳边有人柔声道:“别怕!”正是方怡。
但听敲门之声不绝,始终没人开门。七人走到近处,只
见黑沉沉的一大片屋子。
一众乘马人大声叫嚷:“开门,开门!避雨来的!”叫了
好一会,屋内半点动静也无。一人道:“没人住的!”另一人
道:“赵老三说是鬼屋,谁敢来住?跳进墙去罢!”白光闪动,
两人拔出兵刃,跳进墙去,开了大门。众人一涌而进。
徐天川心想:“这些人果是武林中的,看来武功也不甚
高。”七人跟着进去。
大门里面是个好大的天井,再进去是座大厅。有人从身
边取出油包,解开来取出火刀火石,打着了火,见厅中桌上
有蜡烛,便去点燃了。众人眼前突现光亮,都是一阵喜慰,见
厅上陈设着紫檀木的桌椅茶几,竟是大户人家的气派。
徐天川心下嘀咕:“桌椅上全无灰尘,地下打扫得这等清
洁,屋里怎会没人?”
只听一名汉子说道:“这厅上干干净净的,屋里有人住
的。”另一人大声嚷道:“喂,喂,屋里有人吗?屋里有人么?”
大厅又高又大,他大声叫嚷,隐隐竟有回声。
回声一止,四下除了大雨之声,竟无其他声息。众人面
面相觑,都觉颇为古怪。
一名白发老者问徐天川道:“你们几位都是江湖上朋友
么?”徐天川道:“在下姓许,这几个有的是家人,有的是亲
戚,要去山西探亲,不想遇上了这场大雨。达官爷贵姓?”那
老者点了点头,见他们七人中有老头,有小孩,又有女子,也
不起疑心,却不答他问话,说道:“这屋子可有点儿古怪。”
又有一名汉子叫道:“屋里有人没有?都死光了吗?”停
了片刻,仍是无人回答。
那老者坐在椅上,指着六个人道:“你们六个到后面瞧瞧
去!”六名汉子拔兵刃在手,向后进走去。六人微微弓腰,走
得甚慢,神情颇为戒惧。耳听得踢门声、喝问声不断传来,并
无异状,声音越去越远,显然屋子极大,一时走不到尽头。那
老者指着另外四人道:“找些木柴来点几个火把,跟着去瞧
瞧。”那四人奉命而去。
韦小宝等七人坐在大厅长窗的门槛上,谁也不开口说话。
徐天川见那群人中有十人走向后进,厅上尚有八人,穿的都
是布袍,瞧模样似是什么帮会的帮众,又似是镖局的镖客,却
没押镖,一时摸不清他们路子。
韦小宝忍不住道:“姊姊,你说这屋里有没有鬼?”方怡
还没回答,刘一舟抢着说道:“当然有鬼!什么地方没死过人?
死过人就有鬼。”韦小宝打了个寒噤,身子一缩。
刘一舟道:“天下恶鬼都欺善怕恶,专迷小孩子。大人阳
气盛,吊死鬼啦,大头鬼啦,就不敢招惹大人。”
方怡从衣襟底下伸手过去,握住了韦小宝左手,说道:
“人怕鬼,鬼更怕人呢。一有火光,鬼就逃走了。”
只听得脚步声响,先到后面察看的六名汉子回到厅上,脸
上神气透着十分古怪,七嘴八舌的说道:“一个人也没有,可
是到处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床上铺着被褥,床底下有鞋子,
都是娘儿们的。”“衣柜里放的都是女人衣衫,男人衣服却一
件也没有!”
刘一舟大声叫道:“女鬼!一屋子都是女鬼!”
众人一齐转头瞧着他,一时之间,谁都没作声。
突然听得后面四人怪声大叫,那老者一跃而起,正要抢
到后面去接应,那四人已奔入大厅,手中火把都已熄灭,叫
道:“死人,死人真多!”脸上尽是惊惶之色。
那老者沉着脸道:“大惊小怪的,我还道是遇上了敌人呢。
死人有什么可怕?”一名汉子道:“不是可怕,是……是希奇
古怪。”那老者道:“什么希奇古怪?”另一名汉子道:“东边
一间屋子里,都……都是死人灵堂,也不知共有多少。”那老
者沉吟道:“有没有死人和棺材?”两名汉子对望了一眼,齐
道:“没……没瞧清楚,好像没有。”
那老者道:“多点几根火把,大伙儿瞧瞧去。说不定是座
祠堂,那也平常得紧。”他虽说得轻描淡写,但语气中也显得
大为犹豫,似乎明知祠堂并非如此。
他手下众汉子便在大厅拆桌拆椅,点成火把,向后院涌
去。
徐天川道:“我去瞧瞧,各位在这里待着。”跟在众人之
后走了进去。
敖彪问道:“师父,这些人是什么路道?”吴立身摇头道:
“瞧不出,听口音似乎是鲁东、关东一带的人,不像是六扇门
的魔爪。莫非是私枭?可又没见带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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