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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

_48 金庸(现代)
湖上好汉人人敬重,神龙教却大不相同。”韦小宝道:“你是
说,江湖上好汉,人人对神龙教甚是害怕?”陶红英想了一会,
道:“江湖上的事情,我懂得很少很少,只曾听师父说起过一
些。我太师父如此武功,却死在神龙教弟子的手下。”
韦小宝破口骂道:“他妈的,这么说来,神龙教是咱们的
大仇人,那何必怕他?”
陶红英摇摇头,缓缓的道:“我师父说,神龙教所传的武
功千变万化,固然厉害之极,更加难当的,是他们教里有许
多咒语,临敌之时念将起来,能令对手心惊胆战,他们自己
却越战越勇。太师父在镶蓝旗旗主府中盗经,和几个神龙教
弟子激战,明明已占上风,其中一人口中念念有辞,太师父
击出去的拳风掌力便越来越弱,终于小腹中掌,身受重伤。我
师父当时在旁,亲眼得见。她说她奋勇要上前相助,但听了
咒语之后,全身酸软,只想跪下来投降,竟然全无斗志。太
师父受伤,那人不再念咒,我师父立即勇气大增,冲过去抢
了太师父逃走。她事后想起,又是羞惭,又是害怕,因此一
再叮嘱我,天下最最凶险的事,莫过于和神龙教教下之人动
手。”
韦小宝心想:“你师父是女流之辈,胆子小,眼见对方了
得,便吓得只想投降。”说道:“姑姑,那人念些甚么咒,你
听见过么?”
陶红英道:“我……我没听见过。我担心那假宫女是神龙
教的弟子,因此一直问你,有没有听到他动手时说话,有没
有见到他嘴唇在动。”韦小宝道:“啊,原来如此!”回想当时
在床底的所见所闻说道:“完全没有,你可有听见?”
陶红英道:“这假宫女武功比我高出很多,我全力应战,
对周遭一切,全无所闻。只是我跟他斗了一会,心中忽然害
怕起来,只想逃走,事后想起,很是奇怪。”
韦小宝问道:“姑姑,你学武以来,跟几个人动过手,杀
过多少人?”陶红英摇头道:“从来没跟人动过手,一个人也
没杀过。”韦小宝道:“这就是了,以后你多杀得几个,再跟
人动手就不会害怕了。”
陶红英道:“或许你说得是。不过我不想跟人动手,更加
不肯杀人,只要能太太平平的找到那八部《四十二章经》,破
了满清鞑子的龙脉,那就心满意足了。唉,不过,镶蓝旗旗
主的那部《四十二章经》,十之八九已落入了神龙教手中,再
要从神龙教手中夺回,可难得很了。”她脸上已加化装,见不
到她脸色如何,但从眼神之中,仍可见到她内心的恐惧。
韦小宝道:“姑姑,你入了我们的天地会可好?”心想:
“你怕得这么厉害!我天地会人多势众,可不怕神龙教。”陶
红英一怔,问道:“你为什么要我入天地会?”韦小宝道:“天
地会的宗旨是反清复明,跟你太师父、师父是一般心思。”
陶红英道:“那本来也很好,这件事将来再说罢。我现下
要回皇宫,你去哪里?”
韦小宝奇道:“你又回到皇宫去,不怕老婊子了吗?”陶
红英叹了口气,道:“我从小在宫里长大,想来想去,只有在
宫里过日子,才不害怕。外面世界上的事,我什么也不懂。我
本来怕心中这个大秘密随着我带进棺材,现下既已跟你说了,
就算给太后杀了,也没什么。再说,皇宫地方很大,我找个
地方躲了起来,太后找不到我的。”
韦小宝道:“好,你回宫去,日后我一定来看你。眼下师
父有事差我去办。”
陶红英于天地会的事不便多问,说道:“将来你回宫之后,
怎地和我相见?”韦小宝道:“我回到皇宫,在火场上堆一堆
乱石,在石堆上插一根木条,木条上画只雀儿,你便知道我
回来了。当天晚上,我们便在火场上会面。”陶红英点头道:
“很好,就是这么办。好孩子,江湖上风波险恶,你可得一切
小心。”韦小宝点头道:“是,姑姑,你自己也得小心,太后
这老婊子心地狠毒,你千万别上她当。”
两人驱车来到镇上,韦小宝另雇一车,两人分向东西而
别。韦小宝见陶红英赶车向东,不住回头相望,心想:“她虽
不是我真姑姑,待我倒真好。”
第十六回粉麝余香衔语燕
珮环新鬼泣啼乌
韦小宝在马车中合眼睡了一觉。傍晚时分,忽听得马蹄
声响,一乘马自后疾驰而来,奔到近处,听得一个男人大声
喝道:“赶车的,车里坐的可是个小孩?”
韦小宝认得是刘一舟的声音,不待车夫回答,便从车中
探头出来,笑道:“刘大哥,你是找我吗?”只见刘一舟满头
大汗,脸上都是尘土。他一见韦小宝,叫道:“好,我终于赶
到你啦!”纵马绕到车前,喝道:“滚下来!”
韦小宝见他神色不善,吃了一惊,问道:“刘大哥,我什
么事得罪了你,惹你生气?”
刘一舟手中马鞭挥出,向大车前的骡子头上用力抽去。骡
子吃痛大叫,人立起来,大车后仰,车夫险些摔将下来。那
车夫喝道:“青天白日的,见了鬼么?干么发横?”刘一舟喝
道:“老子就是要发横!”马鞭再挥,卷住了那车夫的鞭子,一
拉之下,将他摔在地上,跟着挥鞭抽击,抽一鞭,骂一声:
“老子就是要发横!老子就是要发横!”
那车夫挣扎着爬不起来,不住口爷爷奶奶的乱叫乱骂。刘
一舟的鞭子越打越重,一鞭下去,鲜血就溅了开来。
韦小宝惊得呆了,心想:“这车夫跟他无冤无仇,他这般
狠打,自是冲着我来了。老子不是他对手,待他打完了车夫,
多半也会这样打我,那可大事不妙。”从靴筒中拔出匕首,在
骡子屁股上轻轻戳了一下。
骡子吃痛受惊,发足狂奔,拉着大车沿大路急奔。刘一
舟舍了车夫,拍马赶来,叫道:“好小子,有种的就别走!”韦
小宝从车中探头出来,叫道:“好小子,有种的就别追!”
刘一舟出力鞭马,急驰赶来。骡子奔得虽然甚快,毕竟
拖了一辆大车,奔得一阵,刘一舟越追越近。韦小宝想将匕
首向刘一舟掷去,但想多半掷不中,反而失了防身利器。他
胡乱吆喝,急催骡子快奔,突然间耳边劲风过去,右脸上热
辣辣的一痛,已给打了一鞭。他急忙缩头入车,从车帐缝里
见到刘一舟的马头已挨到车旁,只消再奔得几步,刘一舟便
能跃上车来,情急智生,探手入怀,摸出一锭银子,用力掷
出,正中那马左眼。
那马左眼鲜血迸流,眼珠碎裂,登时瞎了,斜刺里向山
坡上奔去。刘一舟急忙勒缰,那马痛得厉害,几个虎跳,将
刘一舟颠下马背。他一个打滚,随即站起,那马已穿入林中,
嘶叫连声,奔得远了。韦小宝哈哈大笑,叫道:“刘大哥,你
不会骑马,我劝你去捉只乌龟来骑骑罢!”刘一舟大怒,提气
急奔,向大车追来。
韦小宝吓了一跳,急催骡子快奔,回头瞧刘一舟时,见
他虽与大车相距已有二三十丈,但迈开大步,不停的追来,要
抛脱他倒也不易,当下匕首探出,在骡子臀上又是轻轻一戳。
岂知这次却不灵了,骡子跳了几下,忽然转过头来,向刘一
舟奔去。韦小宝大叫:“不对,不对!你这畜生吃里扒外,要
老子的好看!”用力拉缰,但骡子发了性,却哪里拉得住?韦
小宝见情势不妙,忙从车中跃出,奔入道旁林中。
刘一舟一个箭步窜上,左手前探,已抓住他后领。韦小
宝右手匕首向后刺出。刘一舟右手顺着他手臂向下一勒,一
招“行云流水”,已抓住了他手腕,随即拗转他手臂,匕首剑
头对住他咽喉,喝道:“小贼,你还敢倔强?”左手啪啪两下,
打了他两个耳光。
韦小宝手腕奇痛,喉头凉飕飕的,知道自己这柄匕首削
铁如泥,割喉咙如切豆腐,忙嬉皮笑脸的道:“刘大哥,有话
好说,大家是自己人,为什么动粗?”
刘一舟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说道:“呸,谁认你是自己
人?你……你……你这小贼,竟敢在皇宫里花言巧语,骗我
方师妹,又……又跟她睡在一床,这……这……我……我……
非杀了你不可……”额头青筋凸起,眼中如要喷出火来,左
手握拳,对准了韦小宝面门。
韦小宝这才明白,他如此发火,原来是为了方怡,只不
知他怎生得知?眼前局面千钧一发,他火气稍大,手上多使
半分劲,自己咽喉上便多个窟窿,笑道:“方姑娘是你心上人,
我如何敢对她无礼?方姑娘心中,就只有你一个。她从早到
晚,只是想你。”
刘一舟火气立降,问道:“你怎么知道?”将匕首缩后数
寸。韦小宝道:“只因她求我救你,我才送你出宫,她一得知
你脱险,可不知道有多喜欢。”
刘一舟忽又发怒,咬牙说道:“你这小狗蛋,老子可不领
你的情!你救我也好,不救我也好,为什么骗得我方师妹答
应嫁……嫁你做老婆?”匕首前挺数寸。
韦小宝道:“咦!哪有这种事?你听谁说的?方姑娘这般
羞花闭月的美人儿,只有嫁你这等又英俊、又了得的英雄,这
才相配哪!”
刘一舟火气又降了三分,将匕首又缩后了数寸,说道:
“你还想赖?方师妹答应嫁你做老婆,是不是?”韦小宝哈哈
大笑。刘一舟道:“有什么好笑?”韦小宝笑道:“刘大哥,我
问你,做太监的人能不能娶老婆?”
刘一舟凭着一股怒气,急赶而来,一直没去想韦小宝是
个太监,而太监决不能娶妻,这一下经韦小宝一言提醒,登
时心花怒放,忍不住也笑了出来,却不放开他手腕,问道:
“那你为什么骗我方师妹,要她嫁你做老婆?”
韦小宝道:“这句话你从哪儿听来的?”刘一舟道:“我亲
耳听到方师妹跟小郡主说的,难道有假?”韦小宝道:“是她
们二人自己说呢,还是跟你说?”刘一舟微一迟疑,道:“是
她们二人说的。”
原来徐天川同方怡、沐剑屏二人前赴石家庄,行出不远,
便和吴立身、敖彪、刘一舟三人相遇。吴立身等三人在清宫
中身受酷刑,虽未伤到筋骨,但全身给打得皮破肉绽,坐了
大车,也要到石家庄去养伤,道上相逢,自有一番欢喜。
但方怡对待刘一舟的神情却和往日大不相同,除了见面
时叫一声“刘师哥”,此后便十分冷淡,对他再也不瞅不睬。
刘一舟几次三番要拉她到一旁,说几句知心话儿,方怡总是
陪着沐剑屏不肯离开。刘一舟又急又恼,逼得紧了。方怡道:
“刘师哥,从今以后,咱二人只是师兄妹的情份,除此之外,
什么也不用提,也不用想。”刘一舟一惊,问道:“那……那
为甚么?”方怡冷冷的道:“不为什么。”刘一舟拉住她手,急
道:“师妹,你……”方怡用力一甩,挣脱了他手,喝道:
“请尊重些!”
刘一舟讨了个老大没趣,这一晚在客店之中,翻来覆去
的难以安枕,心情激荡,悄悄爬起,来到方怡和沐剑屏所住
店房的窗下,果然听得二人在低声说话:
沐剑屏道:“你这样对待刘师哥,岂不令他好生伤心?”方
怡道:“那有什么法子?他早些伤心,早些忘了我,就早些不
伤心了。”沐剑屏道:“你真的决意要嫁……嫁给韦小宝这小
孩子?他这么小,你能做他老婆?”方怡道:“你自己想嫁给
这小猴儿,因此劝我对师哥好,是不是?”沐剑屏急道:“不,
不是的!那么你快去嫁给韦大哥好了。”
方怡叹了口气,道:“我发过誓,赌过咒的,难道你忘记
了?那天我说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桂公公如能救刘一
舟平安脱险,小女子方怡便嫁了公公为妻,一生对丈夫贞忠
不贰,若有二心,教我万劫不得超生。’我又说过:‘小郡主
便是见证。’我不会忘记,你也不会忘记。”
沐剑屏道:“这话当然说过的,不过我看那……看他只是
闹着玩,并不当真。”方怡道:“他当真也好,当假也好。可
是咱们做女子的,既然已亲口将终身许了给他,那便决无反
悔,自须从一而终。何况……何况……”沐剑屏道:“何况什
么?”方怡道:“我仔仔细细想过了,就算说过的话可以抵赖,
可是他……他曾跟我们二人同床而卧,同被而眠……”沐剑
屏咭的一声笑,说道:“韦大哥当真顽皮得紧,他还说《英烈
传》上有这样一回书的,叫甚么‘沐王爷三箭定云南,桂公
公双手抱佳人’,师姊,他可真的抱了你哪,还香了你的脸呢!”
方怡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刘一舟在窗外只听得五内如焚,天旋地转,立足不定。
只听得方怡又道:“其实,他年纪虽小,说话油腔滑调,
待咱们二人倒也当真不坏。这次分手之后,不知什么时候能
再相会。”沐剑屏又是咭一声笑,低声道:“师姊,你在想念
他啦!”方怡道:“想他便想他,又怎么了?”沐剑屏道:“是
啊,我也想着他。我几次邀他,要他跟咱们同去石家庄,他
总是说身有要事。师姊,你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方怡道:
“在饭馆中打尖之时,我曾听得他跟车夫闲谈,问起到山西的
路程。看来他是要去山西。”沐剑屏道:“他年纪这样小,一
个人去山西,路上要是遇到歹人,可怎么办?”方怡叹了口气,
道:“我本想跟徐老爷子说,不用护送我们,还是护送他的好,
可是徐老爷子一定不会肯的。”沐剑屏道:“师姊。我……我
想……”方怡道:“什么?”沐剑屏叹了口气,道:“没什么。”
方怡道:“可惜咱们二人身上都是有伤,否则的话,便陪他一
起去山西。现下跟吴师叔、刘师哥他们遇上了,咱们便不能
去找他了。”
刘一舟听后到这里,头脑中一阵晕眩,砰的一声,额头
撞上了窗格。
方怡和沐剑屏齐声惊问:“什么?”
刘一舟妒火中烧,便如发了狂一般,只想:“我去杀了这
小子,我去杀了这小子!”抢到前院,牵了一匹马,打开客店
大门,上马疾奔。他想韦小宝既去山西,便向西行。奔到天
明,问明了去山西的路程,沿大道追将下来,每见到有单行
的大车,便问:“车里坐的可是个小孩?”
韦小宝听刘一舟说,此中情由是听得小郡主跟方怡说话
而知,料想必是偷听得来,所知有限,笑道:“刘大哥,你可
上了你师妹的大当啦。”刘一舟道:“上了什么当?”韦小宝道:
“方姑娘跟我说,她要好好的气你一气,因为她尽心竭力的救
你,可是你半点也不将她放在心上。”刘一舟急道:“哪……
哪有此事?我怎不将她放在心上?”
韦小宝道:“你送过她一根银钗,是吗?银钗头上有一朵
梅花的。”刘一舟道:“是,是啊!你怎知道?”韦小宝道:
“她在宫中混战之时,将银钗掉了,急得什么似的,说道这是
她心上人给的东西,说什么也不能掉了,就是拚了性命不要,
也要去找回来。”刘一舟一呆,沉吟道:“她……她待我这么
好?”韦小宝道:“当然啦,那难道还有假的?”刘一舟问:
“后来怎样?”
韦小宝道:“你这样扭住了,我痛得要命,怎能说话?”
刘一舟道:“好罢!”他听得方怡对待自己如此情深,怒
火已消了大半,又想反正这孩子逃不掉自己掌心,松开了手,
又问:“后来怎样?”
韦小宝给他握得一条胳臂又痛又麻,慢慢将匕首插入靴
筒,见手腕上红红的肿起了一圈手指印,说道:“沐王府的人
就爱抓人手腕,你这样,白寒枫也这样。沐家拳中这一招
‘龟抓手’,倒也了得。”他将“龟抓手”这个“龟”字说得甚
是含糊,刘一舟没听明白,也不加理会,又问:“方师妹失了
我给她的那根银钗,后来怎样?”
韦小宝道:“我给你的乌龟爪子抓得气也喘不过来,须得
歇一歇再能说话。总而言之,你娶不娶得到方姑娘做老婆,这
可有老大干系。”
这次刘一舟听明白了”“乌龟爪子”四字。但他恼怒的,
只是韦小宝骗得方怡答应嫁他,至于口头上给他占些便宜,却
也并不在乎,又听得他说:“你娶不娶得到方姑娘做老婆,这
可有老大干系”,自是十分关心,问道:“你快说,别拖拖拉
拉的了。”韦小宝道:“总得坐了下来,慢慢歇一会,才有力
气说话。”刘一舟无法,只得跟着他来到树林边的一株大树下,
见他在树根上坐了,当即并肩坐在他身畔。
韦小宝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刘一舟立即担心,
忙问:“可惜甚么?”韦小宝道:“可惜你师妹不在这里,否则
她如能和你并肩而坐在这里,跟你谈情说爱,打情骂俏,她
心中才真的喜欢了。”刘一舟大乐,忍不住笑了出来,问道:
“你怎么知道?”
韦小宝道:“我听她亲口说过的。那天她掉了银钗,冒着
性命危险,冲过了清宫侍卫把守的三道关口,虽然身受重伤,
还是杀了三名清宫侍卫,将这根银钗找了回来。我说:‘方姑
娘啊,你忒也笨了,一根银钗,值得几钱?我送一千两银子
给你,这种钗子,咱们一口气去打造它三四千只。你每天头
上插十只,天天不同,一年三百六十日,天天插的还都是新
钗子。’方姑娘说:‘你这小孩子家懂得什么。这是我那亲亲
刘师哥送给我的,你送给我一千只一万只,就算是黄金钗儿、
珍珠钗儿,又哪及得上我亲亲刘师哥给我的一只银钗、铜钗、
铁钗?’刘大哥,你说这方姑娘可不是挺胡涂么?”
刘一舟听了这番话,只笑得口也合不拢来,问道:“怎么
……怎么她半夜里跟小郡主说话,说的又是另一套?”
韦小宝道:“你半夜三更的,在她们房外偷听说话,是不
是?”刘一舟脸上微微一红,道:“也不是偷听,我夜里起身
小便,刚好听见。”韦小宝道:“刘大哥,这可是你的不是了。
你什么地方不好小便,怎地到方姑娘窗下去小便,那可不臭
气冲天,熏坏了两位羞花闭月的姑娘?”刘一舟道:“是,是!
后来我方师妹怎么说?”
韦小宝道:“我肚子饿得很,没力气说话,你快去买些东
西给我吃。我吃得饱饱地,你方师妹那些教人听了肉麻之极
的话,我才说得出口。”他只盼把刘一舟骗到市镇之上,就可
在人丛中溜走脱身。
刘一舟道:“什么教人听了肉麻之极?方师妹正经得很,
从来不说肉麻的话。”韦小宝道:“好罢,她正经得很,从来
不说肉麻的话。她说:‘我那亲亲刘师哥!’又说:‘我那个又
体贴、又漂亮的刘师哥’,他妈的,你听了不肉麻,我可越听
越是难为情。哼,也不害臊,说这种话。”刘一舟心花怒放,
却道:“不会罢?方师妹怎会说这种话?”韦小宝道:“好,好!
算是我错了。刘大哥,我要去找东西吃,失陪了。”说着站起
身来。
刘一舟正听得心痒难搔,如何肯让他走,忙在他肩头轻
轻一按,道:“韦兄弟,你别忙走!我这里带得有几件作干粮
的薄饼,你先吃了,说完话后,到前面镇上,我再好好请你
喝酒吃面,还得跟你赔不是。”说着打开背上包裹,取了几张
薄饼出来。
韦小宝接了一张薄饼,撕了一片,在口中嚼了几下,说
道:“这饼咸不咸,酸不酸的,算什么玩意儿?你到吃给我看
看。”将那缺了一角的薄饼还给他。
刘一舟道:“这饼硬了,味道自然不大好,咱们对付着充
充饥再说。”说着将饼撕下一片来吃了。
韦小宝道:“这几张不知怎样?”将几张薄饼翻来翻去的
挑选,翻了几翻,说道:“他妈的尿急,小便了再来吃。”走
到一棵大树边,转过了身子,拉开裤子撒尿。
刘一舟目不转睛的瞧着他,怕他突然拔足逃走。
韦小宝小便后,回过来坐在刘一舟身畔,又将几张薄饼
翻来翻去,终于挑了一张,撕开来吃。刘一舟追赶了大半天,
肚子早已饿了,拿了一张薄饼也吃,一面吃,一面说道:“难
道方师妹跟小郡主这么说,是故意怄我来着?”
韦小宝道:“我又不是你方师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
她的心思?你是她的亲亲好师哥,怎么你不知道,反而问我?”
刘一舟道:“好啦!刚才是我鲁莽,得罪了你,你可别卖关子
啦!”韦小宝道:“既这么说,我跟你说真心话罢。你方师妹
十分美貌,我倘若不是太监,原想娶她做老婆的。不过就算
我不娶她,只怕也轮不到你。”刘一舟急问:“为什么?为什
么?”韦小宝道:“不用性急,再吃一张薄饼,我慢慢跟你说。”
刘一舟道:“他妈的,你说话总是吞吞吐吐,吊人胃口
……”说到这里,忽然身子晃了一晃。韦小宝道:“怎么?不
舒服么?这饼子只怕不大干净。”刘一舟道:“什么?”站起身
来,摇摇摆摆的转了个圈子,突然摔倒在地。
韦小宝哈哈大笑,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道:“咦!你
的薄饼里,怎么会有蒙汗药?这可真奇怪之极了。”刘一舟唔
了一声,已是人事不知。
韦小宝又赐了两脚,见他全然不动,于是解下他腰带裤
带,将他双足牢牢绑住,又把他双手反绑了。见大树旁有块
石头,用力翻开,露出一洞,下面是一堆乱石,将乱石一块
块搬出,挖了个四尺来深的土洞,笑道:“老子今日活埋了你。”
将他拖到洞中,竖直站着,将石块泥土扒入洞中,用劲踏实,
泥土直埋到他上臂,只露出了头和肩膀。
韦小宝甚是得意,走到溪水旁,解下长袍浸湿了,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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