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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

_47 金庸(现代)
的大车,本想悄悄的查上一查,可是这位‘八臂猿猴’机警
之至,我一踏上屋顶,他就知道了,说不得,只好再动一次
手。”
韦小宝道:“他不是你对手。”
陶宫娥道:“我本不想得罪你们天地会,可是没法子。我
将他点倒后,说了许多道歉的话,请他别生气。小兄弟,下
次你见到他,再转言几句,说我实在是出于无奈。我在他三
人的行李之中查了一遍,连那辆大车也拆开来查过了,什么
也没查到,便解开了他们穴道。赶着骑马回来。”韦小宝道:
“原来我胡里胡涂、莫名其妙之时,你却去办了这许多事。陶
姑姑,你怎么知道我是天地会的?”陶宫娥微笑道:“我给你
们赶了这半天车,怎会听不到你们说话?你小小年纪便做了
青木堂香主,这在天地会中是挺大的职份,是不是?”
韦小宝甚是得意,笑道:“也不算小了。”
陶宫娥沉吟半晌,问道:“你跟随皇帝多时,可曾听到他
说起过甚么佛经的事?”
韦小宝道:“说起过的。太后和皇上好像挺看重这些劳什
子的佛经。其实他妈的有甚么用?太后做人这样坏,就算一
天念一万遍阿弥陀佛,菩萨也不会保佑……”陶宫娥不等他
说完,忙问:“他们说些甚么?”韦小宝道:“皇上派我跟索额
图大人到鳌拜府里查抄,叮嘱我一定要抄到两部四甚么经,好
像有个‘二’字,又有个‘十’字的。”
陶宫娥脸上露十分兴奋之情,道:“对,对!是《四十二
章经》,你抄到了没有?”
韦小宝道:“我瞎字不识,知道他什么《四十二章经》,五
十三章经?后来索大人找到了,我拿去交给太后。她欢喜得
很,赏了我许多糖果糕饼,他妈的,老婊子真小气,不给金
子银子,当我小孩子哄,只给我糖果糕饼。早知她这样坏,那
两部经书我早丢在御膳房灶里,当柴烧了……”
陶宫娥忙道:“烧不得,烧不得!”韦小宝笑道:“我也知
烧不得,皇上一问索大人,西洋镜就拆穿了。”陶宫娥沉吟道:
“这样说来,太后手里至少有两部《四十二章经》?”韦小宝道:
“恐怕有四部。”陶宫娥道:“有四部?你……你怎么知道?”韦
小宝道:“前天晚上我躲在她床底下,听她跟那个男扮女装的
宫女说起,她本来就有一部,从鳌拜家里抄去了两部,她又
差御前侍卫副总管瑞栋,在一个什么旗主府中又去取了一部
来。”
陶宫娥道:“正是,是从镶蓝旗旗主府里取来的。那么她
手里共有四部了,说不定有五部、六部。”站了起来走了几步,
说道:“这些经书十分要紧,小兄弟,我真盼你能助我,将太
后那几部《四十二章经》都盗了出来。”韦小宝沉吟道:“老
婊子如果伤重,终于活不成,这几部经书,恐怕会带到棺材
里去。”陶宫娥道:“不会的,决计不会。我却担心神龙教教
主棋高一着,捷足先得,这就糟了。”
“神龙教教主”这五字,韦小宝却是第一次听见,问道:
“那是什么人?”
陶宫娥不答他的问话,在房中踱步兜了几个圈子,见窗
纸渐明,天色快亮,转过身来,道:“这里说话不便,唯恐隔
墙有耳,咱们走罢!”将三具尸首提到客店门外,放入大车。
这三人都是给她用重手震死,并未流血,倒十分干净,说道:
“店主人和你的车夫都给他们绑着,让他们自行挣扎罢。”和
韦小宝并坐在车夫位上,赶车向西。
行得七八里,天已大明,陶宫娥将三具尸首丢在一个乱
坟堆里,拿几块大石盖住了,回到车上,说道:“咱们在车上
一面赶路,一面说话,不怕给谁听了。”
韦小宝笑道:“也不知道车子底下有没有人。”陶宫娥一
惊,说道:“对,你比我想得周到。”一挥鞭子,马鞭绕个弯
儿,刷的一声,击到车底。她连击三记,确知无人,笑道:
“这些江湖上防人的行径,我可一窍不通了。”韦小宝道:“那
我更是半窍不通了。你总比我行些,否则昨儿晚便救不了我。”
这时大车行在一条大路之上,四野寂寂。陶宫娥缓缓的
道:“你救过我性命,我也救过你性命,咱们算得是生死患难
之交。小兄弟,按年纪说,我做得了你娘,承你不弃,叫我
一声姑姑,你肯不肯真的拜我为姑母,算是我的侄儿?”
韦小宝心想:“做侄儿又不蚀本,反正姑姑早已叫了。”忙
道:“那好极了。不过有一件事说来十分倒霉,你一知道后,
恐怕不要我这个侄儿了。”陶宫娥问道:“什么事?”韦小宝道:
“我没爹爹,我娘是在窑子里做婊子的。”
陶宫娥一怔,随即满脸堆欢,喜道:“好侄儿,英雄不怕
出身低。咱们太祖皇帝做过和尚,做过无赖流氓,也没什么
相干。你连这等事也不瞒我,足见你对姑姑一片真心,我自
然也是什么都不瞒你。”
韦小宝心想:“我娘做婊子,茅十八茅大哥是知道的,终
究瞒不了人。要骗出人家心里的话,总得把自己最见不得人
的事先抖了出来。”当即跃下地来,跪倒磕头,说道:“侄儿
韦小宝,拜见我的亲姑姑。”
陶宫娥数十年寂居深宫,从无亲人,连稍带情谊的言语
也没听过半句,忽听韦小宝叫得如此亲热,不由得心头一酸,
忙下车扶起,笑道:“好侄儿,从此之后,我在这世上多了个
亲人……”说到这里,忍不住流下泪来,一面笑,一面拭泪,
道:“你瞧,这是大喜事,你姑姑却流起眼泪来。”
两人回到车上,陶宫娥右手握缰,左手拉住韦小宝的右
手,让骡子慢慢一步步走着,说道:“好侄儿,我姓陶,那是
真姓,我闺名叫做红英,打从十二岁上入宫,第二年就服侍
公主。”韦小宝道:“公主?”陶红英道:“是,公主,我大明
崇祯皇帝陛下的长公主。”
韦小宝道:“啊,原来姑姑还是大明崇祯皇帝时候进宫
的。”
陶红英道:“正是,崇祯皇帝出宫之时,挥剑斩断了公主
的臂膀。我听到公主遭难的讯息,奔出去想救她,心慌意乱,
重重摔了一交,额头撞在阶石上,晕了过去。等到醒转,陛
下和公主都已不见了,宫中乱成一团,谁也没来理我。不久
闯贼进了宫,后来满清鞑子赶跑了闯贼,又占了皇宫。唉,那
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韦小宝问道:“公主不是崇祯皇爷亲生的女儿么?为甚么
要砍死她。”陶红英又叹了口气,道:“公主是崇祯皇爷的亲
生女儿,她是最得皇上宠爱的。这时京城已破,贼兵已经进
城,皇上决心殉难,他生怕公主为贼所辱,所以要先杀了公
主。”
韦小宝道:“原来这样。要杀死自己亲生女儿,可还真不
容易。听说崇祯皇爷后来是在煤山吊死的,是不是?”
陶红英道:“我也是后来听人说的。满清鞑子由吴三桂引
进关来,打走了闯贼,霸占了我大明江山。宫里的太监宫女,
十之八九都放了出去,说是怕靠不住。那时我年纪还小,那
一摔受伤又重,躺在黑房里,也没人来管。直到三年多之后,
才遇到我师父。”
韦小宝道:“姑姑,你武功这样高,你师父他老人家的武
功自然更加了不起啦。”陶红英道:“我师父说,天下能人甚
多,咱们的武功,也算不了甚么。我师父是奉了我太师父之
命,进宫来当宫女的。”挥鞭在空中虚击一鞭,劈啪作响,续
道:“我师父进宫来的用意,便是为了那八部《四十二章经》。”
韦小宝问道:“一共八部?”陶红英道:“一共八部。满洲
八旗,黄白红蓝,正四旗,镶四旗,每一旗的旗主各有一部,
共有八部。”
韦小宝道:“这就是了。我见到鳌拜家里抄出来的那两部
经书,书套子的颜色不同,一部是黄套子镶了红边儿,另一
部是白套子的。”
陶红英道:“原来八部经书的套子,跟八旗的颜色相同,
我可从来没见过。”
韦小宝寻思:“我手里已有了五部,那么还缺三部。这八
部经书到底有什么古怪,姑姑一定知道,得想法子套问出来。”
他假作痴呆,说道:“原来你太师父他老人家也诚心拜菩萨。
宫里的佛经,那自然特别贵重,有人说是用金子水来写的。”
陶红英道:“那倒不是。好侄儿,我今天给你说了,你可
说什么也不能泄漏出去。你发一个誓来。”
发誓赌咒,于韦小宝原是稀松平常之极,上午说过,下
午就忘了,下午说过,没等睡觉就忘了,何况八部经书他已
得其五,怎肯将其中秘密轻易告人?忙道:“皇天后土,韦小
宝如将《四十二章经》中的秘密泄漏了出去,日后糟糕之极,
死得跟老婊子那个男扮女装的王八蛋师兄一模一样。”心想:
“要我男扮女装,跟老婊子去睡觉。这种事万万不会做。那就
决不能跟这王八蛋师兄死得一模一样。”发了誓日后要应,他
倒是信的,因此赌咒发誓之时,总得留下后步。
陶红英一笑,说道:“这个誓倒挺新鲜古怪。我跟你说,
满清鞑子进关之时,并没想到竟能得到大明江山。满洲人很
少,兵也不多,他们只盼能长远占住关外之地,便已心满意
足了,因此进关之后,八旗兵一见金银珠宝,放手便抢。这
些财宝,他们都运到了关外,收藏起来。当时执掌大权的是
顺治皇帝的叔父摄政王,但是满洲八旗,每一旗都各有势力。
当时八旗旗主会议,将收藏财物的秘密所在,绘成地图,由
八旗旗主各执一幅……”
韦小宝站起身来,大声道:“啊,我明白了!”喜不自胜。
大车一动,他又坐倒,说道:“这八幅地图,便藏在那八部
《四十二章经》中。”
陶红英道:“好像也并非就是这样。到底真相如何,只有
当时这八旗旗主才明白,别说我们汉人中没人知晓,连满洲
的王公大臣,恐怕也极少知道。我师父说,满洲人藏宝的那
座山,是他们龙脉的所在。鞑子所以能占我大明江山,登基
为皇,全仗这座山的龙脉。”
韦小宝问道:“什么龙脉?”
陶红英道:“那是一处风水极好的地方,满洲鞑子的祖先
葬在那山里,子孙大发,来到中国做了皇帝。我师父说,咱
们如能找到那座宝山,将龙脉截断,再挖了坟,那么满洲鞑
子非但做不成皇帝,还得尽数死在关内。这座宝山如此要紧,
因此我太师父和师父花尽心血,要找到山脉的所在。这个大
秘密,便藏在那八部《四十二章经》之中。”
韦小宝道:“他们满洲人的事,姑姑,你太师父又怎会知
道?”
陶红英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太师父原是锦州的汉人
女子,给鞑子掳了去。那鞑子是镶蓝旗的旗主。我太师父说,
鞑子进关之后,见到我们中国地方这样大,人这样多,又是
欢喜,又是害怕,八旗的旗主接连会议多日,在会中口角争
吵,拿不定主意。”
韦小宝问道:“争吵什么?”陶红英道:“有的旗主想占了
整个中国。有的旗主却说,汉人这样多,倘若造起反来,一
百个汉人打一个旗人,旗人哪里还有性命?不如大大的抢掠
一番,退回关外,稳妥得多。最后还是摄政王拿了主意,他
说,一面抢掠,将金银珠宝运到关外收藏,一面在中国做皇
帝,如果汉人起来造反,形势危急,旗人便退出山海关。”
韦小宝道:“原来当时满清鞑子,对我们汉人实在也很害
怕。”
陶红英道:“怎么不怕?他们现在也怕,只不过我们不齐
心而已。好侄儿,鞑子小皇帝很喜欢你,如果你能探到那八
部经书的所在,咱们把经书盗了出来,去破了鞑子的龙脉,那
些金银财宝,便可作为义军的军费。咱们只要一起兵,清兵
便会吓得逃出关去。”
韦小宝对于破龙脉、起义兵,并不怎么热心,但想到那
座山中藏有无数金银财宝,不由得怦然心动,问道:“姑姑,
这宝山的秘密,当真是在那八部经书之中?”
陶红英道:“我太师父对我师父说,那镶蓝旗旗主有一天
喝醉了,向他小福晋说,他将来死后,要将一部经书传给小
福晋的儿子,不传给大福晋的儿子。小福晋很不高兴,说一
部佛经有什么希罕。那旗主说,这是咱们八旗的命根子,比
什么都要紧,约略说起这部佛经的来历。太师父在窗外听到
了,才明白其中道理。后来太师父练成了武功,我师父也已
跟她老人家学艺多年,太师父便出手盗经,却因此给人打得
重伤,临死之前,派我师父混进宫来做宫女,想法子盗经。镶
蓝旗旗主府里有武功高手,只道到宫里盗经容易得手。岂知
师父进宫不久,发觉宫禁森严,宫女决不能胡乱行走,要盗
经书是千难万难。她跟我挺说得来,又听我说起大明公主的
事,心怀旧主,便收了我做弟子。”
韦小宝道:“怪不得老婊子千方百计的,要弄经书到手。
她是满洲人,不会去破龙脉,想来是要得宝山中的金银财宝。
不过她既是太后,要什么有什么,又何必要什么财宝?”
又想:“那么海老乌龟又干么念念不忘的,总是要我到上
书房偷经书?嗯,他不会当真想要经书的,或者是想诱我上
当,招出是谁主使我毒瞎他眼睛,或者是想由此查到害死端
敬皇后的凶手来。他心里多半认定,主使者跟凶手是同一个
人。要骗得海老乌龟吐露心事,现下我可没这本事,阎罗王
只怕也办不了。”
陶红英哪猜得到韦小宝的心思转到了海大富身上?说道:
“说不定那宝山之中,另有甚么古怪,连太师父也不知道的。
师父在宫里不久就生病死了。她老人家临死之时,千叮万嘱,
要我设法盗经,又说,盗经之事万分艰难,以我一人之力未
必可成,要我在宫里收一个可靠的弟子,将经书的秘密流传
下来。这一代不成,下一代再干,可别让这秘密给湮没了。”
韦小宝道:“是,是!这个大秘密倘若失传,那许许多多
金银财宝,未免太……太可惜了。”
陶红英道:“金银财物倒也不打紧,但如让满洲鞑子世世
代代占住我们汉人江山,那才是最大的恨事。”
韦小宝道:“姑姑说得不错。”心中却道:“这成千成万的
金银财宝,倘若不拿出来大花一下,那才是最大的恨事。”他
年纪幼小,满洲兵屠杀汉人百姓的惨事,只从大人口中听到,
并未亲历。在宫中这些时候,满洲人只太后一人可恨,海大
富虽曾阴谋加害,毕竟是自己害他的多,他害自己的少。其
余自皇帝以下,个个待他甚好,也不觉得满洲人如何凶恶残
暴。他也知道,自己若不是得到皇帝宠爱,那些满洲亲贵大
臣决不会对他如此亲热、如此奉承,但究竟是见到人和蔼的
多,凶暴的少,是以种族之仇、家国之恨,心中却是颇淡。
陶红英道:“在宫中这些年来,我也没收到弟子。我见到
的宫女本已不多,所遇到的,不是蠢笨胡涂,便是妖媚小气,
天天只盼望如何能得皇帝临幸,从宫女升为嫔妃。我们这个
大秘密,又怎能跟这等人说?近几年来我常常担心,这般耽
误下去,经书的所在固是丝毫得不到线索,连好弟子也收不
到一个。将来我死之后,将这大秘密带入了棺材,满洲鞑子
坐稳江山,对不起太师父和师父那不用说了,更成为汉人的
大罪人。好侄儿,我无意之中和你相遇,跟你说了这件大事,
心里实在好生欢喜。”
韦小宝道:“我也是好欢喜,不过经书什么的,倒不放在
心上。”陶红英道:“那你为什么欢喜?”韦小宝道:“我没亲
人,妈妈是这样,师父又难得见面,现下多了个亲姑姑、好
姑姑,自然欢喜得紧了。”
他嘴头甜,哄得陶红英十分高兴。她微笑道:“我得了个
好侄儿,也是欢喜得紧。”隔了一会,问道:“你师父是谁?”
韦小宝道:“我师父便是天地会的总舵主,姓陈,名讳上
近下南。”
陶红英连陈近南这样鼎鼎大名的人物也是首次听见,点
了点头,道:“你师父既是天地会总舵主,武功必定十分了得。”
韦小宝道:“只不过我跟随师父时候太短,学不到什么功夫。
好姑姑,你传我一些好不好?”陶红英踌躇道:“你如从来没
学过武功,我自然将我所知所学,尽数传你。只是你师父的
武功,跟我这一派多半全然不同,学了只怕反而有害。依你
看来,你师父跟我比较,谁的武功强些?”
韦小宝说要她传授武功,原不过信口讨她欢心,倘若陶
红英当真答应传授,他反而要另外寻些因由来推托了,一学
武功,五台山一时便去不成,何况他性好游荡玩耍,绝无耐
心学武,听她这样问,乘机便道:“姑姑,在你面前,我可不
能说谎。”陶红英道:“小孩子自然是诚实的好。”韦小宝道:
“我曾见师父跟一个武功很好的人动手,只是三招,便将他制
住了,那人输得服服帖帖。姑姑,恐怕你还不及我师父。”
陶红英微笑道:“是啊,我也相信远远不及。我跟那个假
扮宫女的男人比拚,若不是你在他背上加了一剑,我早就完
了。你师父哪会这样不中用?”
韦小宝道:“不过那个假宫女可真厉害,我此刻想起来还
是害怕。”
陶红英脸上肌肉突然跳动几下,目光中露出了恐惧的神
色,双眼前望,呆呆出神。韦小宝道:“姑姑,你不舒服么?”
陶红英不答,似乎没听见。韦小宝又问了一次。陶红英身子
一颤,道:“没……没有!”突然啪的一声,手中鞭子掉在地
下。韦小宝跃下车来,拾起鞭子,飞身又跃上大车,身法甚
是干净利落。
他正自得意,只盼陶红英称赞几句,却见她摇了摇头,道:
“孩子,你定了下来之后,该得痛下苦功才成。眼下的功夫,
在宫里当太监是太好,行走江湖却是太差,还不及不会丝毫
武功之人。”韦小宝满脸通红,应道:“是!”心道:“我武功
虽然不成,怎么还不及不会武功之人?”
陶红英道:“你如不会丝毫武功,人家也不会轻易的就来
杀你。你既有武功,对方防你反击,一出手就不容情,岂不
是反而糟糕?”韦小宝道:“倘若遇上开黑店、打闷棍的小贼
呢?”陶红英一呆,一时答不上来,过了一会,说道:“那也
说得是,江湖之上,小贼大概比武功好手更多。”
她有些心神不定,指着右前面一株大树,道:“我们去歇
一歇再走,让骡子吃些草。”赶车来到树下,两人跳下车来,
并肩坐在树根上。陶红英又出了一会神,忽然问道:“有没有
说话?他有没有说话?”韦小宝不知她问的是谁,仰起了头瞧
着她,难以回答。两人互相瞪视,一个待对方回答,一个不
知对方其意何指。
过了片刻,陶红英又问:“你有没有听到他说话?有没有
见到他嘴唇在动?”韦小宝见了她这副神气,隐隐有些害怕:
“姑姑是中了邪,还是见了鬼?”问道:“姑姑,你见到谁了?”
陶红英道:“谁?那个……那个男扮女装的假宫女!”
韦小宝更加怕了,颤声问道:“你见到了那个假宫女,在
……在哪里?”
陶红英恍如从梦中醒觉,说道:“那晚在太后房中,当我
跟那假宫女打斗之时,你有没有听到他开口说话?”
韦小宝吁了一口气,说道:“嗯,你问的是那晚的事。他
说了话吗?我没听见。”陶红英又沉思片刻,摇头道:“我跟
他武功相差太远,他也用不到念咒。”韦小宝全然摸不着头脑,
劝道:“姑姑,不用想他了,这人早给咱们杀了,活不转啦。”
陶红英道:“这人给咱们杀了,活不转啦。”这句话原是
自行宽慰之言,但她说话的神情却显得内心十分惊惧。韦小
宝心想:“你武功虽好,却是怕鬼。只杀了一个人,便这样心
神不定,何况这假宫女是我杀的,不是你杀的。你去杀老婊
子,却又杀了个半吊子,杀得她死一半,活一半,终究还是
活了转来,当真差劲。”陶红英道:“他已死了,自然不要紧
了,是不是?”韦小宝道:“是啊,就算变了鬼,也不用怕他。”
陶红英道:“什么鬼不鬼的?我担心他是神龙教教主座下
的弟子,那……那就……嗯,太后叫他作师兄,不会的,决
计不会。瞧他武功,也全然不像,是不是?你真的没见到他
出手时嘴唇在动,是吗?”自言自语,声音发颤,似乎企盼韦
小宝能证实她猜测无误。
韦小宝又怎分辨得出这假宫女的武功家数,却大声道:
“不用担心,你说得对,那假宫女的武功不像。他出手时紧闭
着嘴,一句话也没说。姑姑,神龙教教主是什么家伙?”
陶红英忙道:“神龙教洪教主神通广大,武功深不可测,
你怎么称他甚么家伙?孩子,就算是在背后,言语中也不可
得罪了他。洪大教主徒子徒孙甚众,消息灵通之极,你只要
说得一句半句不敬的话,传入了他的耳里,你……这一辈子
就算是完了。”一面说话,一面东张西望,似乎唯恐身边便有
神龙教教主的部属。
韦小宝道:“神龙教教主这么厉害?难道他比皇帝的权力
还大?”陶红英道:“他权力自然没皇帝大。不过你得罪了皇
帝,逃去躲藏了起来,皇帝不一定捉得到你;得罪了神龙教
教主,却是海角天涯,再无容身之地。”韦小宝道:“这样说
来,神龙教比我们天地会还要人多势众?”陶红英摇头道:
“不同的,不同的。你们天地会反清复明,行事光明正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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