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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狐外传

_50 金庸(现代)
他这么一坐,凭了“毒手药王”数十年来的名声,手弹
铁菩提的功力,伤人于指顾间的下毒手法,这一只玉龙杯就
算是拿定了,谁也不会动念去跟他挑战,可也没谁动念去跟
他说话。
一时之间,大厅静了一片。少林派的掌门方丈大智禅师
忽道:“石先生,无嗔和尚跟你怎么称呼?”石先生道:“无嗔?
不知道,我不认得。”脸上丝毫不动声色。大智禅师双手合十,
说道:“阿弥陀佛!”石先生道:“怎么?”大智禅师又宣了一
声佛号:“阿弥陀佛!”石先生便不再问。
自他师徒三人进了大厅,程灵素的目光从没离开过他三
人,只见石先生慢慢转过头去,和田归农对望了一眼。两人
神色木然,目光中全无示意,但程灵素心念一动,已然明白:
“他两人早已相识。田归农知道我师父的名字,知道‘无嗔大
师’才是真正的‘毒手药王’。这位少林高僧却也知道。”忽
又想到:“田归农用来毒瞎苗人凤的断肠草,原来就是这人给
的。”
田归农宝刀锋利,石先生毒药厉害,坐稳了两张太师椅,
八只玉龙杯之中,只有一只还没主人。群豪均想:“是否能列
入八大门派,全瞧这最后一只玉龙杯由谁抢得。”真所谓人同
此心,顷刻之间,人丛中跃出七八人来,一齐想去坐那张空
椅,三言两语,便分成四对斗了起来。顷败者退下,胜者或
接续互斗,或和新来者应战,此来彼往的激斗良久,只听得
门外更鼓打了四更,相斗的四人败下了两人,只剩下两个胜
者互斗。
这两人此时均以浑厚掌力比拚内力,久久相持不决,比
的是高深武功,外形看来却是平淡无奇。福康安很不耐烦,接
连打了几个呵欠,说道:“瞧得闷死人了!”这句话声音甚轻,
但正在比拚内功的两人却都清清楚楚的听入耳中。两人脸色
齐变,各自撤掌,退后三步。一个道:“咱们又不是耍猴儿戏
的,到这里卖弄花拳绣腿,叫官老爷们喝彩!”另一个道:
“不错!回家抱娃娃去吧!”两人说着呵呵而笑,携手出了大
厅。
胡斐暗暗点头:“这二人武功甚高,识见果然也高人一等。
只可惜乱哄哄之中没听到他们的名字。”转头问郭玉堂时,他
也不识这两个乡下土老儿一般的人物。
郭玉堂说道:“他们上来之时,安提督问他们姓名门派,
两人都是笑了笑没说。”胡斐心想:“这两位高手犹如神龙见
首不见尾,连姓名也没留下。”
他正低了头和郭玉堂悄声说话,程灵素忽然轻轻碰了碰
他手肘,胡斐抬起头来,只听得一名武官唱名道:“这位是五
虎门掌门人凤天南凤老爷!”但见凤天南手持熟铜棍,走上去
在空着的太师椅中一坐,说道:“哪一位前来指教。”胡斐大
喜,心想:“这厮的武功未达一流高手之境,居然也想来夺玉
龙杯,先让他出一番丑,再来收拾他,那更妙了。”
只见凤天南接连打败了两人,正自得意洋洋,一个手持
单刀的人上去挑战。这个人的武艺可就高了,只三招一过,胡
斐心道:“这恶贼决不是对手!”
果然凤天南吼叫连连,迭遇险招。那使单刀的似乎不为
已甚,只盼他知难而退,并不施展杀手,因此虽有几次可乘
之机,却都使了缓招。但凤天南只是不住倒退,并不认输,突
然间横扫一棍,那使单刀的身形一矮,铜棍从他头顶掠过。他
正欲乘势进招,忽地叫声:“啊哟!”就地一滚,跟着跃了起
来,但落下时右足一个踉跄,站立不定,又摔倒在地,怒喝:
“你使暗器,不要脸!”
凤天南拄棍微笑,说道:“福大帅又没规定不得使暗器。
上得场来,兵刃拳脚,毒药暗器,悉听尊便。”
那使单刀的卷起裤脚,只见膝头下“犊鼻穴”中赫然插
着一枚两寸来长的银针。这“犊鼻穴”正当膝头之下,俗名
膝眼,两旁空陷,状似牛鼻,因以为名,正是大腿和小腿之
交的要紧穴道,此穴中计,这条腿便不管用了。
群豪都是好生奇怪,眼见适才两人斗得甚紧,凤天南绝
无余暇发射暗器,又没见他抬臂扬手,这枚银针不知如何发
出?
那使单刀的拔下银针,恨恨退下。又有一个使鞭的上来,
这人的铁鞭使得犹如暴风骤雨一般,二十余招之内,一招紧
似一招,竟不让凤天南有丝毫喘息之机。他眼见凤天南棍法
并不如何了得,倒是那无影无踪的银针甚是难当,因此上杀
招不绝,决不让他缓手来发射暗器,那知斗到将近三十招时,
凤天南棍法渐乱,那使鞭的却又是“啊哟”一声大叫,倒退
开去,从自己小腹上拔出一枚银针,伤口血流如注,伤得竟
是极重。
厅上群豪无不惊诧,似凤天南这等发射暗器,实是生平
所未闻。若说是旁人暗中相助,众目睽睽之下,总会有人发
见。眼下这两场相斗,都是凤天南势将不支之时,突然之间
对手中了暗器。难道凤天南竟会行使邪法,心念一动,银针
便会从天飞到?
偏有几个不服气的,接连上去跟他相斗。一人全神贯注
的防备银针,不提防给他铜棍击中肩头,身负重伤,另外三
人却也都给他“无影银针”所伤。一时大厅之上群情耸动。
胡斐和程灵素眼见凤天南接二连三以无影银针伤人,凝
神观看,竟是瞧不出丝毫破绽。胡斐本想当凤天南兴高采烈
之时,突然上前将他杀死,一来为佛山镇上锺阿四全家报仇,
二来好显扬华拳门的名头,但瞧不透这银针暗器的来路,只
有暂且袖手,若是贸然上前争锋,只要一个措手不及,非但
自取其辱,抑且有性命之忧。
程灵素猜到他的心意,缓缓摇了摇头,说道:“这只玉龙
杯,咱们不要了吧?”胡斐向蔡威和姬晓峰道:“这位凤老师
的武功,还不怎样,只是……”姬晓峰点头道:“是啊,他放
射的银针可实在邪门,无声无息,无影无踪,竟是没半点先
兆,直至对方一声惨叫,才知是中了他的暗器。”蔡威道:
“除非是头戴钢盔,身穿铁甲,才能跟他斗上一斗。”
蔡威这句话不过是讲笑,那知厅上众武官之中,当真有
人心怀不服,命人去取了上阵用的铁甲,全身披挂,手执开
山大斧,上前挑战。
这名武官名叫木文察,当年随福康安远征青海,寒旗斩
将,立过不少汗马功劳,乃是清军中的一员出名的满洲猛将,
这时手执大斧走到厅中,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同僚袍泽齐
声喝彩。福康安也赐酒一杯,先行慰劳。
两人一接上手,棍斧相交,当当之声,震耳欲聋,两般
沉重的长兵器攻守抵拒,卷起阵阵疾风,烛光也给吹得忽明
忽暗。木文察身穿铁甲,转动究属极不灵便,但仗着膂力极
大,开山巨斧舞将开来,实是威不可当。
周铁鹪、曾铁鸥和王剑英、王剑杰四人站在福康安身前,
手中各执兵刃,生怕巨斧或是铜棍脱手甩出,伤及大帅。
斗到二十余合,凤天南拦头一棍扫去,木文察头一低,顺
势挥斧去砍对方右腿,忽听得拍的一声轻响,旁观群豪
“哦”的一下,齐声呼叫。两人各自跃开几步,但见地下堕着
一个红色绒球,正是从木文察头盔上落下,绒球上插着一枚
银针,闪闪发亮。
想是木文察低头挥斧之时,凤天南发出无影银针,只因
顾念他是福大帅爱将,不敢伤他身子。那绒球以铅丝系在头
盔之上,须得射断铅丝,绒球方能落下,虽然两人相距甚近,
但仓卒间竟能射得如此之准,不差毫厘,实是了不起的暗器
功夫。
木文察一呆之下,已知是对方手下容情,这一针倘是偏
低数寸,从眉心间贯脑而入,这时焉有命在?便是全身铁甲,
又有何用?他心悦诚服,双手抱拳,说道:“多承凤老师手下
留情。”凤天南恭恭敬敬的请了个安,说道:“小人武艺跟木
大人相差甚远,这些发射暗器的微末功夫,在疆场之上那是
绝无用处。倘若咱俩骑马比试,小人早给大人一斧劈下马来
了。”木文察笑道:“好说,好说。”
福康安听凤天南说话得体,不敢恃艺骄其部属,心下甚
喜,说道:“这位凤老师的玩艺儿很不错。”将手中的碧玉鼻
烟壶递给周铁鹪,道:“赏了他吧!”凤天南忙上前谢赏。
木文察贯甲负斧,叮叮当当的退了下去。群豪纷纷议论。
人丛中忽然站起一人,朗声道:“凤老师的暗器功夫果然
了得,在下来领教领教。”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他满脸麻皮,
正是适才发射铁菩提而中毒的柯子容。他手上涂了药膏后,这
时毒性已解。
他兰州柯家以七般暗器开派,叫做“柯氏七青门”。那七
种暗青子?便是袖箭、飞蝗石、铁菩提、铁蒺藜、飞刀、钢
镖、丧门钉,号称“箭、蝗、菩、藜、刀、镖、钉”七绝。虽
然这七种暗器都是极常见之物,但他家传的发射手法与众不
同,刀中夹石,钉中夹镖,而且数种暗器能在空中自行碰撞,
射出时或正或斜,令人极难挡避。若在空旷之处相斗,还能
窜开数丈,然后看准暗器来路,或加格击,或行躲闪,但在
这大厅之上,地位窄小,却是极难对付了。
凤天南将鼻烟壶郑而重之的用手帕包好,放入怀中,显
得对福康安尊敬之极,这才朗声说道:“这位柯老师要跟在下
比试暗器,大厅之上,暗器飞掷来去,若是误伤了各位大人,
那可吃罪不起。”
周铁鹪笑道:“凤老师不必多虑,尽管施展便是。咱们做
卫士的,难道尽吃饭不管事么?”凤天南含笑抱拳,说道:
“得罪,得罪!”胡斐心想:“无怪这恶贼独霸一方,历久不败。
他交结官府,确是心思周密,手段十分高明。”
只见柯子容除了长袍,露出全身黑色紧身衣靠。他这套
衣裤甚是奇特,到处都是口袋和带子,这里盛一袋钢镖,那
里插三把飞刀,自头颈以至小腿,没一处不装暗器,胸前固
然有袋,背上也有许多小袋。福康安哈哈大笑,说道:“亏他
想得出这套古怪装束,周身倒如刺猬一般。”
只见柯子容左手一翻,从腰间取出一只形似水杓的兵器
来,只是杓口锋利,有如利刃。原来那是他家传的独门兵器,
有一个特别名称,叫做“石沉大海”。这“石沉大海”一物二
用,本身有三十六路招数,用法介乎单刀和板斧之间,但另
有一般妙用,可以抄接暗器,敌人不论何种暗器发射过来,他
这铁杓一兜一抄,便接了过去,宛似石沉大海般无影无踪,他
反可从杓中取过敌人暗器,随即还击。这“石沉大海”不属
于十八般兵器之列,乃是旁门的兵刃,江湖上也有称之为
“借箭杓”的,意谓可借敌人之箭而用。
他这兵器一取出,厅上群豪倒有一大半不识得。凤天南
笑道:“柯老师今日让我们大开眼界。”胡斐却想:“同是暗器
名家,赵三哥潇洒大方,身上不见一枚暗器,却是取之不绝,
用之不尽,这姓柯的未免显得小家气了。”
只见柯子容铁杓一翻,斜劈凤天南肩头。凤天南侧身让
开,还了一棍,两人便斗将起来。那柯子容口说是跟他比试
暗器,但杓法精妙,步步进逼,竟是不放暗器。
斗了一阵,柯子容叫道:“看镖!”飕的一响,一枚钢镖
飞掷而出。凤天南年纪已然不轻,多年来养尊处优,身材也
极肥胖,但少年时的功夫竟没丝毫搁下,纵跃灵活,轻轻一
闪,便把钢镖让了开去。柯子容又叫道:“飞蝗石,袖箭!”这
一次是两枚暗器同时射了出来。凤天南低头避开一枚,以铜
棍格开一枚。只听柯子容又叫道:“铁蒺藜,打你左肩!飞刀,
削你右腿!”果然一枚铁蒺藜掷向他左肩,一柄飞刀削向他的
右腿。凤天南先行得他提示,轻轻巧巧的便避过了。
众人心想,这柯子容忒也老实,怎地将暗器的种类去路,
一一先跟他说了?那知他掷出八九枚暗器后,口中呼喝越来
越快,暗器也越放越多,呼喝却非每次都对了。有时口中呼
喝用袖箭射左眼,其实却是发飞蝗石打右胸。众人这才明白,
原来他口中呼喝乃是扰敌心神,接连多次呼喝不错,突然夹
一次骗人的叫唤,只要稍有疏神,立时便会上当。倘若暗器
去路和呼喝全然不同,对方便可根本置之不理,恶在对的多
而错的少,只偶尔在六七次正确的呼喝之中,夹上一次使诈,
那就极为难防。
郭玉堂道:“柯家七青门的暗器功夫,果是另有一功,看
来他口中的呼喝,也是从小练起,其厉害之处,实不输于钢
镖飞刀。他这‘七青门’之名,要改为‘八青门’才合。”姬
晓峰道:“但这般诡计多端,不是名门大派的手段。”
程灵素手中玩弄着从烟霞散人处夺来的大烟袋,说道:
“那凤老师怎地还不发射银针?这般搞下去,终于要上了这姓
柯的大当为止。”姬晓峰道:“我瞧这姓凤的似乎是成竹在胸,
他发射暗器是贵精不贵多,一击而中,便足制胜。”程灵素
“嗯”的一声,道:“比暗器便比暗器,这柯子容摽里摽唆的
缠夹不清。”
这时大厅上空,十余枚暗器飞舞来去,好看煞人。周铁
鹪等严加戒备,保护大帅。安提督等大官身侧,也各有高手
卫士防卫。众卫士不但防柯子容发射的镖箭飞来误伤,还恐
群豪之中混有刺客,乘乱发射暗器,竟向大帅下手。
程灵素忽道:“这姓柯的太过讨厌,我来开他个玩笑。”只
听得柯子容叫道:“铁蒺藜,打你左臂!”程灵素学着他的声
调语气,也叫道:“肉馒头,打你的嘴巴!”右手在烟斗上凑
了一下,随手一扬,一枚小小的暗器果然射向他的嘴巴。这
暗器飞去时并无破空之声,看来份量甚轻,只是上面带有一
丝火星。俗语道:“肉馒头打狗,有去无回。”众人听到“肉
馒头,打你的嘴巴”八字,已是十分好笑,何况她学的声调
语气,跟柯子容的呼喝一般无二,早有数十人笑了起来。
柯子容见暗器来得奇特,提起“借箭杓”一抄,兜在杓
中,左手便伸入杓中捡起,欲待还敬,突然间“嘭”的一声
巨响,那暗器炸了开来。众人大吃一惊,柯子容更是全身跳
起。但见纸屑纷飞,鼻中闻到一阵硝磺气息,却那里是暗器,
竟是一枚孩童逢年过节玩耍的小爆竹。众人一呆之下,随即
全堂哄笑。
柯子容全神贯注在凤天南身上,生恐他偷发无影银针,虽
然遭此侮弄,却是目不斜视,不敢搜寻投掷这枚爆竹之人,只
是骂道:“有种的便来比划比划,谁跟你闹这些顽童行径?”
程灵素站起身来,笑嘻嘻的走到东首,又取出一枚爆竹,
在烟袋中点燃了,叫道:“大石头,打你的七寸。”常言道:
“打蛇打七寸”,蛇颈离首七寸,乃是毒蛇致命之处,这一次
竟是将他比作了毒蛇。众人哄笑声中,那爆竹飞掷过去。这
一回他再不上当。程灵素这爆竹又掷得似乎太早,柯子容手
指弹出一枚丧门钉,将爆竹打回,嘭的一响,爆竹在空中炸
了。
程灵素又掷一枚,叫道:“青石板,打你的硬壳。”那是
将他比作乌龟了。柯子容心想:“你是要激怒我,好让那姓凤
的乘机下手,我偏不上你的当。”当下又弹出一枚丧门钉,将
爆竹弹开,仍是在半空炸了。
安提督笑着叫道:“两人比试,旁人不得滋扰。”又见柯
子容这两枚丧门钉跌落时和安放玉龙杯的长几相距太近,对
身旁的两名卫士道:“过去护着御杯,别让暗器打碎了。”两
名卫士应道:“是!”走到长几之前,挡在御杯之前。
程灵素笑嘻嘻的回归座位,笑道:“这家伙机伶得紧,上
了一回当,第二次不肯伸手去接爆竹。”胡斐暗自奇怪:“二
妹明知凤天南是我对头,却偏去作弄那姓柯的,不知是何用
意?”
柯子容见人人脸上均含笑意,急欲挽回颜面,暗器越射
越多。凤天南手忙脚乱,已自难以支持,突然间伸手在铜棍
头上一抽。柯子容只道他要发射银针,急忙纵身跃开,却见
他从铜棍中抽出一条东西,顺势一挥,那物如雨伞般张了开
来,成为一面轻盾。这轻盾极软极薄,似是一只纸鹞,盾面
黑黝黝地,不知是用人发还是用什么特异质料编织而成,盾
上绘着五个虎头,张口露牙,神态威猛。众人一见,心中都
道:“他是五虎门的掌门人,‘五虎门’这名称,原来还是从
这盾牌而来。”
只见他一手挥棍,一手持盾,将柯子容源源射来的暗器
尽数挡开。那些镖箭刀石虽然来势强劲,但竟是打不穿这面
轻软盾牌,看来这轻盾的质地实是坚韧之极。
胡斐一见到他从棍中抽出轻盾,登时醒悟,自骂愚不可
及:“他在铜棍中暗藏机关,这等明白的事,先前如何猜想不
透?他这银针自然也是装在铜棍之中,激斗时只须一按棍上
机括,银针激射而出,谁能躲闪得了?人人只道发射暗器定
须伸臂扬手,他却只须在铜棍的一定部位一捏,银针射出,自
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想明此节,精神为之一振,忌敌之心尽去,但见凤天南
边打边退,渐渐退向一列八张太师椅之前,猛听得柯子容一
声惨叫,凤天南纵声长笑。柯子容倒退数步,手按胯下,慢
慢蹲下身去,再也站不起来。凤天南却笑吟吟的坐入太师椅
中。
两名卫士上前去,扶起柯子容,只见他咬紧牙关,伸手
从胯下拔出一枚银针,针上染满鲜血。银针虽细,因是打中
下阴要穴,受伤大是不轻。他已不能行走,在两名卫士搀扶
下踉跄而退。
汤沛忽然鼻中一哼,冷笑道:“暗箭伤人,非为好汉!”凤
天南转过头去,说道:“汤大侠可是说我么?”汤沛道:“我说
的是暗箭伤人,非为好汉。大丈夫光明磊落,何以要干这等
勾当?”凤天南霍地站起喝道:“咱们讲明了是比划暗器,暗
器暗器,难道还有明的吗?”
汤沛道:“凤老师要跟我比划比划,是不是?”凤天南道:
“汤大侠名震天下,小人岂敢冒犯?这姓柯的想是汤大侠的至
交好友了?”汤沛沉着脸道:“不错,兰州柯家跟在下有点儿
交情。”凤天南道:“既是如此,小人舍命陪君子,汤大侠划
下道儿来吧!”
两人越说越僵,眼见便要动手。胡斐心道:“这汤沛虽然
交结官府,却还有是非善恶之分。”
安提督走了过来,笑道:“汤大侠是比试的公证,今日是
不能大显身手的。过几日小弟作东,那时请汤大侠露一手,让
大伙儿开开眼界。”汤沛笑道:“那先多谢提督大人赏酒了。”
转头向凤天南横了一眼,提起自己的太师椅往地下一蹬,再
提起来移在一旁,和凤天南远离数尺,这才坐下,似乎不屑
与他靠近。
这一移椅,只见青砖上露出了四个深深的椅脚脚印,厅
上烛光明亮如同白昼,站得较近的都瞧得清清楚楚,这一手
功夫看似不难,其实是蕴蓄着数十年修为的内力。霎时之间,
厅上彩声雷动。站在后面的人没瞧见,急忙查问,等得问明
白了,又挤上前来观看。
凤天南冷笑道:“汤大侠这手功夫帅极了!在下再练二十
年也练不成。可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在真正武学高手看
来,那也平平无奇。”汤沛道:“凤老师说得半点也不错,在
武学高手瞧来,真是一文钱也不值。不过只要能胜得过凤老
师,我也心满意足了。”
安提督笑道:“你们两位尽斗什么口?天也快亮啦,七只
玉龙杯,六只已有了主儿。咱们今晚定了玉龙杯的名分,明
晚再来争金凤杯和银鲤杯。还有哪一位英雄,要上来跟凤老
师比划?”他提起嗓子连叫三遍,大厅上静悄悄地没人答腔。
安提督向凤天南道:“恭喜凤老师,这只玉龙杯归了你啦!”
第十九章相见欢
忽听得一人叫道:“且慢,我来斗一斗凤天南。”只见一
个形貌委琐的黄胡子中年人空手跃出,唱名的武官唱道:“西
岳华拳门掌门人程灵胡程老师!”
凤天南站起身来,双手横持铜棍,说道:“程老师用什么
兵刃?”
胡斐森然道:“那难说得很。”突然猱身直上,欺到端坐
在太师椅中的田归农身前,左手食中两根手指“双龙抢珠”,
戳向田归农双目。
这一着人人都是大出意料之外。田归农虽然大吃一惊,应
变仍是奇速,双手挥出,封住来招。那知他快,胡斐更快,双
手一圈,已变“怀中抱月”,分击他两侧太阳穴。田归农不及
起身迎敌,双手外格,以挡侧击。
胡斐乘他双手提起挡架,腋下空虚,一翻手,已抓住他
腰间宝刀的刀柄,刷的一响,青光闪处,宝刀已入手中,乘
势转身,砍向凤天南手中的铜棍。
刀是宝刀,招是快招,只听得察察察三声轻响,跟着当
啷啷两声,凤天南的熟铜棍中间断下两截,掉在地下。原来
胡斐在瞬息之间连砍三刀,凤天南未及变招,手中兵刃已变
成四段,双手各握着短短的一截铜棍,鞭不像鞭,尺不像尺,
实是尴尬异常。
凤天南惊惶之下,急忙向旁跃开三步。便在此时,站在
厅门口的汪铁鹗朗声说道:“九家半总掌门到。”
胡斐心头一凛,抬头向厅门看去,登时惊得呆了。
只见门中进来一个妙龄尼姑,缁衣芒鞋,手执云帚,正
是袁紫衣。只是她头上已无一根青丝,脑门处并有戒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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