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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南事变

_24 黎汝清(当代)
  们踏进寒冷如冰的江流,走上与水面快要齐平的桥,终于又
  过去了。
  也许在林志超和王自中的内心深处,都存有一种侥幸,希
  望出现一个奇迹,江水不再猛涨,桥梁稳固如初。他们双双
  看着桥梁,犹如看着躺在床上生病的亲人,企望她忽然精神
  百倍地挺立起来。
  战争中意想不到的奇迹是常有的:要么是福星突降,要
  么是大祸临头!王自中早已湿透的脚掌,似乎感受到来自地
  下的不可思议的震颤。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匹驮马长鸣一声,跌入江中,桥桩
  上的几盏马灯划出短短的轨迹窒息在江流里。一声猝发的尖
  利刺耳的喊叫撕破了浓云:
  “啊呀!桥断啦!”
  桥上行进的队伍,呼喊着,纷纷落水。这是一个灾难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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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降之夜,整个部队都骚动起来。
  火光照耀着王自中的泪光,照耀着工兵连战士们的泪光,
  那情景正象是听到一声:“母亲死了!”
  “同志们!下水救桥!”
  王自中也不问林志超有何指示,他凄惨而又悲壮地高叫
  一声,跑下江岸,跳进江流。
  他的战士们,也各自带着顺手摸到的工具,跟了下去。
  江水越来越汹涌了,也许这些企图力挽狂澜于既倒的工
  兵们,以无知的狂妄激怒了它,特别暴烈绝情。
  林志超知道这是无用的,王自中更知道这是无用的,人
  力,怎么能跟无情的大自然抗衡?跳下去,仅仅是出于一种
  责任感,仅仅是让澎湃的寒流来冲刷内心的愧疚,就象一个
  痛苦到极点的人,用捶胸顿足、撕皮裂肉、敲打脑袋来减轻
  内心的重压一样。他们被一种伟大的感情控制着,就是死,也
  要尽到工兵的责任,——逢山开路,遇水架桥!
  工兵连的战士们,要做做不到的事情,他们被一种近似
  荒诞的力量所推动,准备以死相拚。
  胜利是无望的!
  精神是可嘉的!
  林志超是清醒的,却无法阻止这种感情巨风掀起的狂热。
  这种情绪,是他鼓动起来的:“王连长!你们玩忽职守!”这
  句比五行山还要沉重的责难,能不把工兵连压得粉身碎骨吗?
  “原谅我!”林志超眼里充满了泪水!
  混乱的声面,悲壮的场面。
  断桥,是因为黑色驮马引起的,正是冲撞印刷厂驮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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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匹。它驮着两只巨大的木箱,外加上许多临时搭上的筐
  篮、包裹和粮袋,在那个鲁莽的年轻的驭手牵引下,摇摇晃
  晃地上了浮桥。
  这浮侨是四条圆木并排而成。这匹驮马的前蹄踏进了空
  隙,一个闪晃,折断了腿骨,翻进了江流。它在落水时,把
  桥身蹬歪了!
  那滚滚江水吼叫一声,把桥面推斜了。浮桶,在平静的
  水流中,是一种上浮的力量,在洪水的冲击下,却成了拉力,
  把桥拽向下游!那匹在桥下挣扎的驮马,摔掉了重负,以疯
  狂的蛮力乱蹬乱踢乱撞,一排桥桩歪倒下去,江流哗笑一声。
  工兵连的战士们,跟随他们的连长,准备用自己的臂力
  抬起那浸在浪涛中的桥体,用肩膀抵住那倾倒的桥桩。
  “哗啦!哗啦!”江流象要摔开一个物件似的,先把桥体
  悠荡了几下,而后,猛力一推,“咔!咔!”几下折裂的声响,
  “唿隆隆”,那巨大的桥体被浮桶带着,断成大小不等的六七
  截,奔逃似地冲向下游!
  工兵连的战士们个个泪流满面,这是被洪水打败的豪勇
  的一群。如果桥体不被冲走,他们愿与浮桥共存亡!
  项英、叶挺、赵令波、刘厚忠来到了渡口。
  青弋江,你怎么能这样礼送跟你友好相处三年的子弟兵
  呢?江水传出一阵阵呜咽,象一曲来自历史深处的悲歌。难
  道你已知反共 “英雄”们的预谋,才用强暴的举动,阻拦子
  弟兵不要踏上险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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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渡  口
  “乱套了,乱套了,工兵连是怎么搞的?”项英用愤怒的
  目光向军长、周子昆和赵令波横扫过去,落在黑洞洞的江面
  上。那一串闪光的项练,早已窒息在江流里,渡口的篝火,除
  了给附近的江面涂上一抹桔黄色的微光外,反而把四周映衬
  得格外漆黑。
  王自中,把自己的连队,从江水里拉出来,向篝火边聚
  拢。
  “能不能重新架桥!”
  “政委!不行了,天太黑,水又大,木材也没有。”赵令
  波觉到了自身的责任和危险,急忙说,“谁能想到,这个鬼天
  气!”这种远铺垫,是对检查不力的预先开脱。
  “没想到,没想到……你们应该想到!”项英用一种急务
  在身的极不耐烦的声调打断参谋处长,“哪里指示不到,哪里
  就出问题……”他急冲冲地走到叶挺面前,此时周子昆正向
  叶挺低语:
  “军长!你看怎么办?”
  “副军长来了,”叶挺苦着脸倚马而立,“研究一下吧!”
  林志超不懂得好事向前凑,坏事离远点的哲学,他安慰
  了 “大败而归”的工兵连,傻瓜似的向军首长们走过来。
  风雨已经接近停息了,江流也伏下了惊涛巨浪,象一个
  顽皮的孩子,弄坏了一件家藏珍品之后,把自己吓住了。
  “过去了多少人?”周子昆声音沙哑地问作战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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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九百人!”林志超回答得很不确切。
  “大约,大约,”项英把一腔怒火喷向这位作战科长,声
  调极为严苛,好象一切混乱局面应该由他负责,“你们作战科
  的工作就是大约!”
  指责显然很不公正。在战场上统计数字,多数出于估算,
  “大约”才是真实,那种十分精确的数字,在某种情况下,却
  是虚假的。象这样混乱的局面,从桥上已经过去多少人,是
  很难一下说清的 (即使专门在桥边点数也有误差)。在这种时
  候,去分别过去大约九百人,还是过去了九百一十七人或八
  百九十二人,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林志超受了屈辱,愤然地顶撞项英:
  “这样漆黑夜里,也只能大约!这种混乱局面的造成也怪
  作战科吗?整个行进计划的制订期间,我被派往三支队去,昨
  天才回来,难道也要我林志超负责吗?……”林志超那黑沉
  沉的脸上,阴云密布,一股怨气冲上心头。他怒不可遏,工
  兵连全体战士的那种悲壮的跟恶浪搏斗的情绪,在他胸中翻
  涌,引来一阵爆发性的电闪雷鸣,就是死,他也不怕了。“我
  倒要问问,是谁检查的浮桥!?为什么没有一点预防?!结果,
  在渡过去几个人上找岔子!……”
  周子昆惊骇地瞪着林志超,他正想劝阻,林志超却狂怒
  地跺了跺脚转身而去,他要和工兵连的战士们在一起,他要
  去安尉他的英雄们!他们打了败仗,罪责却不应该落在他们
  头上!
  项英被林志超这一顿炮火急袭弄懵了。这是在新四军中
  绝无仅有的事态,就是翻遍项英的历史,也没有一个人敢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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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怒吼。更何况是个小的科长。
  问题,恰恰在这个小小的科长上,因为他小,才敢这样
  大胆妄为。事物的奇怪现象,最大的往往怕最小的!正象乡
  村里的一句俗话:“赤脚的不怕穿鞋的”。林志超做到了叶挺、
  袁国平、周子昆都做不到的事情。地位越低包袱越小,他敢
  放肆。他宁肯被撤职,也不愿使自己受冤屈。
  项英右手叉腰,直挺挺地站着,再次狠狠地咬紧了青紫
  色的嘴唇,制止住愤怒和苦恼引起的剧烈的痉挛。他的脑幕
  上只闪着两个字:狂妄!
  叶挺为了尽快消除这场纷争,他说:
  “现在部队已经淋透了,我看,索性徒涉过江!?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周子昆急忙附合说,“好在水流
  虽急,却不很深!”
  项英扭头问站在身后的赵令波:
  “赵处长,你的意见呢?”
  赵令波打了个寒颤,他显得苍白而又软弱,正怀着惴惴
  不安的心绪,考虑着林志超提出的 “谁检查的浮桥”的质问。
  他正感受着来自林志超那方面的威胁。项英的突然发问,使
  他吃了一惊,愣了一下才想到发问的内容,不无慌乱地说:
  “就按军长说的做吧!”
  “那好!”项英已经摆脱了林志超给他造成的烦恼,“下令
  吧,告诉大家,要把棉衣捆好,把东西顶在头上,注意安全,
  要互相照顾……”
  赵令波刚要走,又被项英叫住了:
  “通知各单位,要特别照顾女同志,把马让给女同志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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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恐怕马不够!……”
  “哎呀!真是个笨人,来回驮几趟嘛!一趟可以驮两个人
  嘛!先把我的马拉去!厚忠你也去……”
  刘厚忠向警卫员使了个眼色,暗示自己不能离开首长。警
  卫员拉马走了。刘厚忠仍站在项英身后,项英默认了这种违
  抗命令的行为。
  叶挺并不响应项英的号召,他是中将军长!军长就是军
  长。他和郑冬生一齐上马,从汹涌的激流中涉向对岸。
  项英走向渡口,站在雨中亲自指挥渡江。
  工兵连的战士们,围着篝火,身上散发着缕缕蒸气。林
  志超说一些真诚的鼓励的话,王自中感慨系之:
  “往后架桥,保证……”
  “往后恐怕无桥可架了!”林志超悲声地说着,忧虑的目
  光凝然前望,心中充满不祥的预感。
  “不过河了?”许多战士们表示疑问。
  “有河,只是没有条件架设了……老王,到了茂林,去供
  给处领一笔经费,向乡亲们买几十把开山斧,劈柴斧也行。”
  “林科长,有人找!”一个战士叫了一声。
  林志超一眼看到了郑芳雪。她空着一件短袄,腰里还扎
  了一条窄皮带,全身湿漉漉的,使他想起三年游击战争年代
  中那些漂亮的女游击队员。他急步向她走去:
  “是你!”
  “我一直在找……见到冬生,才知道你在这里。”
  “我都把你忘了,”林志超抱歉地说,“忘得连影儿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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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两人相隔两尺远,互相怔怔地望着,不知该做什么,也
  不知该说什么。他们被这种意外的相逢弄得有些恍惚,一种
  奇怪的感情缠绕着他们,这既不是情欲,也不是兄妹之情,又
  超出同志之爱。这种奇怪的情绪使他们非常拘谨,他们都有
  所期待。
  “我要随军北上了!”
  “我知道!”
  “我要坐项副军长的马过江,”郑芳雪颠三倒四地说,“刘
  医生在等我!”
  “那你快去!”
  “我们还要等马回来,”郑芳雪觉得林志超没有听懂,急
  忙补充,“我们是第二批。”这个说明的用意很清楚:还可以
  多谈一会儿。
  “昨天晚上,我们逮捕了陈冠群。只是让陈家庆跑了!”
  “那是个祸害!”
  在这种紧急情况下,说这些无用的废话,都非两人所愿,
  他们都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使他们失去了往日交谈时的畅快
  和自如。
  他们觉得工兵连所有人都盯着他们。他们受不了这种持
  续的压力,他们呆呆地对望着。目光交投,彼此都不理解,也
  许彼此都很理解。这两个人物虽已饱经世故,却还处在天真
  无邪的阶段。面对突然袭至的爱情,张皇失措。
  “你找我有急事吧?”林志超问得极不得体。
  “噢,没有急事。”郑芳雪又想起了陈家庆的检举信,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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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忙转身走去。
  林志超宛似一个梦中人,一动不动地伫立着。这次会面,
  跟他想象的大不一样,他已无暇深究。只听见工兵连长喊:
  “工兵连,全体集合,准备过江!”
  有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头。这是白沙。
  五 前景如何?无可奉告。军长
  却作了艺术性的回答
  白沙辞掉了自告奋勇争来的马伕之职。他犯了无可挽回
  的错误,印刷厂的三分之二的铅字葬送在他手里,其他尽皆
  无用。他此时做梦也想不到由他制造了一批出土文物。
  四十年后,有位姓赵的教师,从修路的村民手中得到了
  六个铅字:人、新、如、生、行、梦。他象破译密码似地进
  行过四十八种排列组合,据说从中可以得出许多人生的奥秘。
  “喂!”白沙恢复了记者的本来面目,“请接受本记者的采
  访,作战科长对大军行进的前景有何预想?”
  林志超无意与记者玩笑,清醒的洞察使他异常烦恼。他
  凝望着纷乱的渡口,凝望着深不可测的墨海,他的目光是凄
  恻的。
  “白沙先生,无可奉告!”
  “老兄,”白沙以记者的内在洞察力感受到作战科长深藏
  的沉重的忧虑,“你失恋了吧?我刚才看到郑芳雪……”
  “我们谁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更不知它握在谁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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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兄,你的情绪不对头!
  “我是个悲观主义者。”林志超失情少绪,目光暗淡,凝
  眸东望,“走,咱们到渡口去吧!”
  直属机关正在渡江,郑芳雪和刘医生共坐一匹马。那是
  副军长的灰斑马,缓缓地踏入江流。
  项英站在渡口边的一堆木料上,指挥直属队过江。他不
  时跳下来,向机关人员交代渡江的注意事项,对机要科驮电
  台的装具,亲自作了检查。他精力如此振作,使机关人员羡
  慕不已,都报以真诚的崇敬的目光,对他指挥的一切表现出
  充足的信心。把未来的命运,全都托付在他的手上。
  项英象一尊生动活泼的塑象,挺立在凄风冷雨中,指挥
  着浩荡的大军走向既定的目标。他站在王自中搭桥没有用完
  的木料上,矜持,严肃,显出勃勃英气,明明灭灭的火光照
  耀着他,所有渡江者都能看到他的沉稳的微笑,感觉到他的
  倔强的信心。
  宿命论者往往立于不败之地,因为任何事物,都能作出
  多种解释:如果此行顺利,他可说险恶的天候是壮大军的行
  色;如果受挫,他就说上天预呈凶兆!
  项英此时的心境,绝无宿命色彩,就是平时苦涩受创的
  心理,也都摈弃干净。此时,他心中保存的是一种爱的激情:
  他深爱这支部队,三年游击战争,三年皖南的惨淡经营,他
  就是这支部队,这支部队就是他,而现在,他与部队溶为一
  体。
  他的四周是漆黑的夜色,在幽暗深邃的远方会出现什么
  不测,他无暇深想。他不断地凝视对岸点点灯火,那星星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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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微光,也许会点燃起明丽的满天朝霞。
  项英处在忘我的状态,他把自己投进了“大我”之中。当
  他想到这支庞大的力量,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去拚搏,他的
  心就激动不已。他感到与这支队伍的生死与共的鲜血凝成的
  友谊,感到了横扫千军的英雄气概。
  林志超和白沙不想徒步过江流,他们等待骑兵排的马返
  回。他们都沉默不语。神秘莫测的黑夜,使作战科长思绪繁
  杂的脑海里,展示出一幅模糊的惊心动魄的画面,预感到可
  怕的灾难正在逼近。这也许是军中唯一不瞎的眼睛。
  白沙的洞察力与林志超截然不同:他从屹立在寒风冷雨
  中的项英同志的身上,感受到的是一个革命者的沉着镇定和
  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那神态,那手势,那声高,都带有庄
  严的美,强韧的美,推进历史的美!他是一种权威的象征,使
  人产生一种归属感。
  但是,记者的完美无缺的想象,被林志超一句偶发感慨
  的话破坏了:“谁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更不知道它握在谁手
  里。”是的,如果项英能把握部队命运的话,他自己的命运又
  握在谁手里?谁都能按自己所想行事,谁也不能都按自己的
  所想行事。位高权大一言九鼎的人的自主权,未必比平常人
  多,他陷入了一种迷惑,“把握自己命运”的论断难道说是错
  的?
  当他和林志超骑马踏入江流时,项英看到了他们:“白沙!
  我给你一个任务,写一本征途笔记!”
  “政委!我努力完成任务!”白沙勒马向项英致意。
  项英获得了心理上的满足,他想起了他的自传。实现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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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计划,这将是他一生中最为关键的一章。
  刘厚忠轻声地对他说:“政委,咱们也该过江了吧?”
  “等军直机关全部过完!”
  白沙和林志超先后跳在河滩上。渡过江的部队仍然处在
  混乱中,灯火明灭,电光闪烁,一切喧嚣和纷杂都按着自己
  的轨迹运行。他们插过乱哄哄的部队,打听军长在哪里。有
  人指给了他们。那是离江岸半里之遥的孤立的农舍,那里升
  着两堆篝火,叶挺穿着黑色皮夹克,挎着抓柄手杖,依马而
  立,一支接一支地吸烟。
  林志超扯了扯记者的衣袖,轻声说:“喂,白先生,你向
  我提出的问题,可以请军长去回答。”
  无冕之王毫无顾忌地请叶挺谈对于大军远行的预测。得
  到的回答是冷静而又严峻的:
  “历史的灾难,可以造成文学的不朽……你可以写一部中
  国式的 《铁流》或是 《毁灭》了!你还记得鲁迅先生如何赞
  美 《铁流》的吗?”
  白沙惭愧地摇摇头。
  “他说那是 ‘铁的人物和血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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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373
  第十八章
  林志超、白 沙、项 英、
  叶 挺、赵令波、周子昆
  一 茂林,乐以忘忧的联欢晚会
  经过一夜的艰苦行军,二支队 (中路纵队)于元月 5日
  上午八时,先后到达宿营地点:泮村、茂林、凤村。四十华
  里的路程步了十四个小时。
  部队指战员们无一例外地全身泥泞,通体透湿。各部掉
  队者甚多,直到 5日下午一时,收容队才到达驻地。一、三
  支队行进,也同样艰难,直到 5日下午三时,才陆续到达指
  定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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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4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茂林的群众沸腾了!这个比县城还要繁华还要庞大的集
  镇,这种沸腾出现过三次。
  早在 1934年冬天,寻淮洲的红军七军团到达茂林一带,
  那是第一次群情激奋。四年之后,1938年 5月,陈毅司令员
  率领新四军一支队东进,也经过茂林,出现了第二次激奋。现
  在,茂林的人民,各抗敌团体又用比上两次更为热烈的激情,
  来欢送子弟兵开往敌后了!
  到达驻地,首先举火烘烤湿衣,许多人就在火池边睡熟
  了。元月 6日,是农历腊月初八,家家户户杀猪、宰羊、炖
  鸡、焖鸭,用准备的年关美食来待客。还有香甜的腊八粥,驱
  寒的酸辣汤……在 5日下午,部队就面目一新了:茶足饭饱、
  衣服已干,觉也睡足,于是宣传活动、文娱活动广泛地展开
  了,恳谈会、同乐会、联欢会,使茂林、泮村、凤村,掀起
  了悲喜交集的话别,云岭地区那种群情激动的场面再现。
  “小小泾县城,大大茂林村”。在凄风苦雨的迤逦长街上,
  在斗笠、蓑衣、油布、雨伞之下,依然是万头攒动。茂林九
  井十三巷,十三座大牌坊上,墙上,树上,电线杆上,到处
  张贴了红红绿绿的标语。
  茂林的五家灯笼店。已经答应赶制三千盏灯笼 (原是为
  茂林地区的元宵节准备的),作为新四军行军之用。军需部门,
  借便大量采购煤油、油布、雨伞、水鞋、电筒、电池,许多
  商店被采购一空。
  当王自中去向军需处要采购刀斧经费时,军需处长不以
  为然地摇摇头:“这家伙 (指林志超)三句话不离本行——打,
  打,打!”但他还是把钱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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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375
  真正值得记述的还是容纳千人的吴姓大祠堂的军民联欢
  会。这个盛会,蔚为壮观,寒风冷雨不能使它减色。
  在夜幕降落之前,在祠堂门外的两侧,已经在临时搭起
  的席棚、帆布棚和撑起的大油布伞下,摆满了饮食摊和杂货
  摊,一盏盏明亮的清油灯、煤油灯、蜡烛、马灯、风雨灯,组
  成一片闪闪烁烁的灯海,在风雨中搏击摇颤。
  小摊上摆满了皖南农村小吃:咸煮花生,糖炒板栗,芝
  麻糖饼,油炸糍粑,家酿甜酒,在跃动的灯火间,散发出诱
  人的香味。
  杂货摊上更是琳琅满目:从牙粉、牙刷、毛巾、香皂、裁
  纸刀到儿童玩的布娃娃,应有尽有。使这风雨中的山村冬夜,
  凭添了热烈的节日气氛。
  祠堂的两扇金黄色的大门早已敞开。门上的红漆对联,在
  冷雨冲刷下,象新漆上的一般:
  百代孝慈山仰泰
  万年支派水流东
  从下午六时四十分开始,穿灰色军装的部队和穿杂色服
  装的群众团体,便陆续进入祠堂,更确切地说是会场。两盏
  汽灯咝咝地响着,把祠堂照得亮如白昼。
  圣公会会长陆绍泉老人讲话;各抗会代表讲话;项英副
  军长讲话……
  这些讲话,都充满着激情,都感人至深。站在廊檐下的
  人,在风吹雨打中,什么也听不清,可是,人们都同样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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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6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地伸着脖子倾听,不是用耳朵而是用心灵,不是用听觉而是
  用知觉去感受。
  他们似乎都听到了,但又焦急地询问着:
  “是不是说还要回来!”
  “好像是……”
  孩子忽然哭了。人们纷纷制止,斥责做母亲的为什么抱
  孩子来开会。老妈妈也哭了。
  “救苦救难的菩萨军啊!为什么要走?咱们跪下求求吧!
  ……”
  也很奇怪,在会场外的人们,从一言半语的转述中,都
  得知了讲话的内容和主旨。
  茂林下雨,星潭也下雨,茂林雨小,星潭雨大。茂林联
  欢,星潭也是篝火闪耀。
  国民党四十师一二○团,沿着龙头山脚向将军山开进,活
  象一条蠕动的巨蟒,踏着湿漉漉的山草,发出钢铁的撞击声
  和海潮扑岸似的沙沙声,武器闪着寒光。在另一面山坡上,人
  喊马嘶,传来辚辚的辗轧声,火光里,显出巨大的炮身。在
  榔河桥、球岭、观音桥、沥岭、濂岭的山林间,都有黑色巨
  蟒爬出洞穴,蜿蜒逶迤地隐身在树丛里,消失在山岩间。
  吴家祠堂的联欢会渐渐进入高潮。
  没完没了的讲话终于完了,演出节目开始。诗朗诵、活
  报剧、不带任何政治色彩的小魔术…… 《新四军东征歌》把
  联欢会推到了沸点,吴氏祠堂在震耳欲聋的歌声与口号声中,
  摇摇欲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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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377
  进军号响了,
  大家准备好!
  子弹要上膛,
  刺刀要出鞘!……
  台上台下的大合唱,达到了狂热的程度,可着嗓门呐喊,
  人人都感到热血沸腾。后来,不再唱歌,而是当作口号喊了!
  所有人都溶化在这个狂热的集体里,既忘掉了昨天,也
  忘掉了明天!每个人都等于全体,全体也化成了一个人,面
  对这种场面,“群情激动”一词,就过分苍白无力了。每个人,
  不分男女老幼,心里都充满着斗争的渴望。“哪个来拦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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