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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南事变

_25 黎汝清(当代)
  个被打倒!”便是当时所有指战员的意志和决心!
  袁国平和陆绍泉,流着欢欣的热泪。
  项英更显得容光焕发。他又一次看到了党的伟大,人民
  的伟大,新四军的伟大,政治工作的伟大。
  他坐在台下,不时地望着激动的人群,他的目光里跳动
  着快乐的火花,流露真切的情意,显得庄严,崇敬。
  像梦!
  军分会的哀伤苦痛,军分会的惶惑不安,开动后的艰难
  行程……全都隐到幕后去了,变成了遥远的过去。
  在热情奔放的旋流中,时间迅速地过去了。“怎么会这般
  快啊!”项英抬起手臂,望了一眼手表,已是十一时二十五分!
  理智提醒着:“该散会了!
  感情要求着:“让大家尽兴吧!”
  谁也不想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都愿今天今夜无限延长。
  页面
  378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二 历史,是不应忘记的,只有照本
  来面目写出的历史,才有价值
  “喂!悲观主义者,你从哪里来?”
  “喂!乐观主义者,你到哪里去?”
  这是记者白沙和林志超,在茂林村西南角上相遇时,大
  声喊叫着打招呼。然后两人紧紧握手:
  “昨天晚上,吴家祠堂的军民联欢会,你没有参加,真是
  遗憾。郑老师的朗诵……”
  “算了!”林志超摆摆手,“我哪有闲心去参加什么大会!”
  “又有令人悲观的消息吗?”白沙仍然半开玩笑。
  “暂时没有。我是到三团一营检查战备去的。”林志超审
  视着记者面部那种悠然自得的神情,“我没有你那种闲情逸
  致,我们这些芸芸众生创造历史,你们这些大记者记述历史,
  评价历史……你不觉得悲观主义比盲目乐观好吗?”
  “难道所有的乐观主义都是盲目的吗?难道所有的悲观主
  义都是可取的吗?”
  “玩弄抽象的名词概念。这是你们记者的恶癖!”
  白沙开心地笑了:
  “谢谢你的夸奖。怎么样,”白沙指指远处的牌坊,“要不
  要到那里坐一坐?”
  “恕不奉陪,”林志超正色地说,“我得回去为下午的军事
  会议准备材料。你到哪里去?寻幽览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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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379
  “你又要开玩笑,我是到蚂蚁山去,”白沙说,“晋谒寻淮
  洲的墓,据说陈毅同志给他写了一篇碑文……”
  “真想跟你一道去!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我也是今天早晨才想起来的。”
  “为什么?”
  “袁主任要轻装,让我帮助他清理书箱,发现一本方志敏
  的 《我从事革命斗争的略述》,是在南昌国民党军法处看守所
  里写的。”
  “哟,我从未听说有这本书!”
  “是油印本,去年袁主任到重庆,从叶剑英参谋长那里带
  来的,上面还有叶参谋长的题诗呢!”
  “书呢?”
  “我没有带!”
  “那么说,上面一定有红七军团的事略了!”
  “你猜对了!”
  “这是应有的判断,”林志超自得地笑了,“上面谈到了谭
  家桥战斗吗?”
  “又猜对了”
  “快给我看!”林志超自感过分急切,抱歉地笑笑说,“当
  然等你回去……我想,方志敏同志绝不会象后人那样,是为
  了歌颂寻淮洲同志的英勇而写的吧?”
  “你又对了!”白沙惊讶地看着林志超的生动的脸,心想: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聪明才智吧?这就是指挥员应有的逻
  辑严密思考敏锐吧?他被林志超所吸引了!
  “敢于正视错误和失败是真正的唯物主义者!”林志超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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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0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那些仅仅是歌功颂德的文章表示出深恶痛绝。
  当然,林志超的愤慨是有实感的!三年游击战争初期所
  犯的错误,就没有很好的总结!它可能使人重蹈历史的覆辙。
  林志超扬扬手,并指给他一条去寻淮洲墓的近路,便和
  记者告别了!
  上午十时,白沙赶回泮村,把方志敏的狱中手书,送给
  林志超。
  血染东南半壁红,
  忍将奇迹作奇功。
  文山去后南朝月,
  又照秦淮一叶枫。
  这是附在方志敏 《我从事革命斗争的略述》一文前面的
  题诗,是叶剑英同志在重庆写的 《读方志敏同志狱中手书有
  感》。
  林志超首先感到,象方志敏同志这样的记述,能够从国
  民党牢狱中流传在世,深感惊讶;对方志敏同志在敌人囚室
  中能对我党肃反扩大化,以及对赣东北党的负责人的左倾错
  误的批评,那样直言不讳,也感到惊讶;对红军工作的成败
  得失作如此真实的分析,也感到惊讶!不掩饰自己的弱点的
  人,才是真正的勇士。
  林志超阅后,又找到白沙,感慨地说:
  “文过饰非的人不能写历史,”林志超指着方志敏对皖南
  的行动所作的检讨说,“你看,这一段……写得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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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381
  我们会合 (指方志敏领导的红十军团和寻淮洲
  领导的红七军团的会合)后在皖南打的第一仗,就
  是谭家桥之战。这一仗关系重大,差不多是我们能
  不能在皖南站脚,完成自己的战斗任务的一个关键!
  两方面的兵力,我方为九个营,敌方为十个营,为
  ①
  俞济时所指挥。 经过八小时激战,结果我们掩护退
  却。主要原因是战术上的缺点:
  第一,地形选择的不好,敌人占据马路,是居
  高临下,我们向敌冲锋,等于仰攻;
  第二,钳制队与突击队没有适当的配备。我们
  没有集中主要力量,由右手 (首)矮山头打到马路
  上去;
  第三,十九师是以有用之兵,而用于无用之地,
  钻入一个陡峻的山峡里,陷住不能用出来。十九师
  的指挥员没有十分尊重军团指挥员的意志,凭着自
  己的意志去作战,形成战斗指挥之未能完全一
  ②
  致。。
  “你看,这是多么严肃的批评,”林志超颇多感慨地对记
  ① 此次战斗,敌我力量基本相等 (或相差不大),失败原因,是由于我指挥
  上的错误。后人在回忆中却这样写:“经过一天激战,我军终因敌人兵力
  多于我军七倍,力量悬殊,遭到失败。
  ② 原红军七军团后改为十九师,原红军十军团后改为二十师。后人引用,多
  用原番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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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2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者说,“方志敏并没有因为寻淮洲后来壮烈牺牲而不指责他
  ……你再看,”林志超又指着下面一段:
  因此,这仗没有解决战斗任务……十九师师长
  寻淮洲同志,因伤重牺牲了!他是红军中一个很好
  的指挥员,他指挥七军团,在两年之间打了许多有
  名的胜仗,缴获敌枪六千余支,轻重机枪三百余架,
  并缴到大炮几十门,他还只有二十四岁,很细心学
  习军事学,曾负伤五次。这次打伤了小肚,又因担
  架颠簸牺牲了,当然是红军中一个重大的损失!
  “方志敏也没有因为寻淮洲有失误就否定他的功绩和长
  处。这是对人对事对历史的严肃态度。在平江中学时,我就
  很喜欢研究历史,”林志超说,“从中可以找到许多令人不寒
  而栗的事实……”
  “你是有所指吧?”
  “是的。不过,我现在不想说。”
  “为什么?”
  “因为我的预想,还没有得到证实。可是你要记住,我们
  的情况绝不美妙……”
  “你是指哪个方面?”记者寻根究底地问。
  “诸多方面!”林志超有苦难言地说。
  “……”,白沙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声音来。他稍稍误
  解了林志超的对现实的不满,认为他有点郁郁而不得志。
  “历史包含着人类的经验,”林志超没有介意白沙的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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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383
  “谁轻视历史,谁就受到历史的惩罚。”
  “老兄,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白沙坦直地说,“我对军
  事不能说一窍不通,的确是知之甚少,我猜不到你的谜底!”
  “我从二十八日军分会以来,就不断地想了又想!我有时
  想否定自己,可是,到后来,却是否定了别人!”
  “越说越玄了。”
  “比如说:方志敏指出的潭家桥之战失败的三种原因,我
  们是不是都存在着?”
  “我看不出,”白沙好奇地说,“现在还根本谈不上战斗。
  你真变成名符其实的悲观主义者了。”
  “看来,白先生的军事水平的确不值得我羡慕。”
  “我从来就不抱这种奢望。”白沙自嘲地说,“我倒甘愿承
  认是书呆子!”
  “那么,我的军事学术的研讨,就找错了对象。”
  “我倒很想听听……你不是让我记载历史吗?”
  “你看,第一个缺点:地形不利,敌人居高临下,我们向
  敌冲锋,等于仰攻!难道我们面临的未来的战斗,不正是这
  个样子吗?难道敌人的碉堡不是修在隘路口、山头上,等我
  们仰攻吗?”
  “对!对!那么第二……”
  “第二是谈部队的配备不当,没有集中主要力量。你说。
  我们三路纵队齐头开进,哪一路是主要力量?平均分配!第
  三,有用之兵,用于无用之地,陷进峡谷……你没有看我们
  的行进路线吗?都在峡谷中穿行……孙膑是用减灶之法,把
  庞涓引进马陵道;而我们是自己钻进马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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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4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开午饭的军号响了。
  白沙把方志敏的狱中手记又要了回去,他要从军事观点
  上,再作一次研究。临别时,他似乎也变成悲观主义者了:
  “林科长!但愿你的预见不会变成现实!”
  “我也这样希望!”
  他们分手后,林志超慢慢坐下来,把沉静的目光,投向
  临近的未来,他不知下午的军事会议将出现什么局面。他喜
  欢慷慨激昂的争辩,更喜欢凝神安详地思考,只有如此,目
  光才会专注,才会深邃。
  林志超在多年的战争实践中,显露出过人的才智与胆魄,
  他所处的观察局势的角度,比别人都为有利。他既了解上情,
  也了解下情,又不处在当局者迷的决策位置,所以他比别人
  冷静客观,无私心杂念,无患得患失,无沉重的包袱。另外
  他还有一种别人所没有的心理因素,那就是他的许多建议不
  被重视不被采纳所引起的逆反心理。所以,他对没有问题的
  另一个极端——存在的问题,就观察得特别锐利,特别清晰。
  三 军 事 会 议
  1941年 1月 6日,下午二时,泮村。
  天候,阴雨。
  军事会议。与会者:
  叶挺、项英、袁国平、周子昆、赵令波。各支
  队负责人:傅秋涛、周桂生、张正坤。列席,参谋
  处有关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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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385
  以上数行文字,是作战科黄参谋会议记录的开头。
  周子昆声音沙哑,一字一句地报告敌、我双方的情况,显
  得异常疲倦。
  室外,凄凄冷雨敲打着客厅的门窗,水流如注;室内令
  人感到燥热,在四盆木炭火的烘烤下,每个人身上,都散发
  着潮湿的蒸气,再加上香烟的浓雾,使人感到窒闷。
  与会者的脸色沉郁专注,只有叶挺,以他惯常的姿势,笔
  挺地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雕花椅里,身旁放着他的形影不离
  的抓柄手杖,面部严肃,流露出一种沉重而又坚毅的神色,刻
  意掩饰着内心的忧虑。
  项英在客厅里慢慢地来回走动,不时地在与会者身边停
  下,观察他们的表情,提几个简短的问题,专注地倾听周子
  昆的报告。
  “……拂晓前,我中路纵队 (二支队)老三团的一个便衣
  侦察班,在丕岭与里潭仓之间的下长村,与顽军四十师一二
  ○团的搜索连遭遇,激战两小时……”周子昆讲到这里,叶
  挺动了一下身子,却未动声色;而项英却猛然停在副参谋长
  的身后,他虽然善于克制自己的感情,保持惯有的平静与矜
  持,但也看出他内心的不安。
  项英最不愿意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
  他问:
  “结果呢?”
  “……由于力量悬殊,我负伤一人,被俘一人!”
  项英把目光投向二支队司令员周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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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6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到底谁先开的枪?”
  “几乎是同时开的枪!”周桂生解释说,“当时,我们的侦
  察班有被顽方侦察连包抄的危险,这是不得已……”
  “谁先开枪,已经没有真正的意义了!”叶挺沉声地说,
  “反正是非打不可!”
  项英咬了咬嘴唇。
  周子昆继续报告:
  “上午九时,我右路纵队 (三支队)特务团两个连,在麻
  岭将顽军四十师一一九团的一个搜索排击溃,缴枪六支,俘
  敌七人!残敌退往高岭。”
  没有人因为这个小胜振奋起来。
  张正坤补充,说他来开会前,审问过俘虏,供词是顽方
  2日到达三溪、星潭一线,赶筑工事,并派队向茂林等方向搜
  索。
  “情况已经非常明显,”叶挺提高了嗓门,声音很响,“战
  幕已经拉开,任何幻想都不应该有了!”
  “据凤村来人报告,一四四师已经占领了云岭、中村、章
  家渡和溪口,由于我们没有向北方派出侦察,情况不详。”
  这个不确切的情报,比前两个确切的情报加起来还要严
  重,“截断归路”四个字,象四块磐石,压在与会者的心头。
  这不仅在理智上感到危险,在感情上,却更难忍受。云岭,新
  四军的家啊!那种墨园,那大夫第,那四顾山,那云岭头,已
  是敌号嘶鸣,敌马萧萧。
  人们的眼睛立即暗淡了。一阵被坏消息压抑的沉默。连
  那些会场外的副官和警卫人员,也都为这不幸的消息所震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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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387
  郑冬生象被谁用榔头击昏了似的,倚在客厅的门框上,滚下
  了几滴泪珠。
  赵令波向项英望了一眼,看到政委的脸色突然变黄了。他
  立刻想到交给闻瑗的那张路线图。
  赵令波在章家渡将全部身心投入排除渡江混乱局面时,
  几乎把闻瑗的拜访忘了。搜捕陈冠群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危
  险,显然,他的罪行已经随着闻瑗和陈家庆的脱逃,成了永
  久的秘密。
  现在,枪声响了,一场恶战已难避免。平伏下去的左右
  逢源的思考又在他心头泛滥起来。
  “现在,我军情况良好!”周子昆似乎为了减轻与会者心
  理上的重压,继续报告说,“各路纵队均在昨天下午三时前,
  到达预定地点,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整,精力充沛,情绪高昂,
  给养也得到了新的补充。只是,我们被迫多停了一天!”
  “这一天,我们付出很大的代价!”张正坤司令员说,“给
  顽方多了一天的准备!”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项英说,“休整也是十分必要的!”
  林志超出现在会议上,他带来了一个十分严重的情况:
  七十九师段霖茂部的一个传令兵,在去二三七团送命令
  时,向我军投诚,并带来了段霖茂给该团的命令。与会者都
  警觉起来。
  “这个投诚者不会是上官云相派来的奸细吧?”项英缓缓
  地坐下来,端祥着林志超的脸,从桌上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
  并没有点燃。
  “他是一个新四军的同情者,”林志超以明确而自信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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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吻回答,并没有因为项英对他的凝视而局促不安,“我认为他
  带来的段霖茂签署的命令是真的!”
  林志超把一张盖有方形关防章的公文纸展开来。
  “林科长,念念给我们听听吧!”张正坤这位身材矮壮胸
  脯笔挺,性烈如火的红军师长,是直率坦诚的化身。他说得
  很冲动。
  林志超没经任何人允许,就原文照读:
  “这是段霖茂昨天(元月5日)在青田山师指挥所签发的,
  下面就是命令的原文:
  (一)层奉总司令上官江酉利电开 (就是 3日下
  午六时):兹为避免新四军与敌军 (指日寇)之称谓
  混淆并保持各部队番号之秘密起见,规定如下:一、
  新四军称匪军:二、本部及第二游击区二十五军各
  部代字与臂章代字同;三、刘副总司令部代字 “正
  直”、一四四师 “雪耻”、新七师 “成功”、六十二师
  “齐心”、七十九师 “更生”。上三项希即遵照使用,
  并复即日转令遵照……”
  “看吧!他娘的!”张正坤以拳擂桌,“现在已经改称匪军、
  异军,等一开枪,就成了 ‘叛军’了!”
  “事情已经非常明白,”林志超把那张公文纸放到周子昆
  面前,仍然站着说,“我们面临着一场恶战。”他先看了看叶
  挺,而后转向项英,他看到项英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忧伤。
  项英的确感到忧伤。去年 12月 28日军分会上所预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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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389
  危险,已经出现端倪了。他划火柴,点燃了早就夹在手指中
  的那支烟,手微微发抖,山雨欲来的局面,已经摆在他面前。
  作战参谋,已经把敌、我双方的态势,标示在地图上。
  “同志们!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了,”项英平静地说,
  “请军长作决定吧!”
  其他人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正常,因为这是军事会议,不
  是军分会,理应由叶挺作决定。只有赵令波觉得奇怪。
  叶挺沉思了一下,毅然地站起,走到地图前边,用他的
  手杖点着地图:
  “四十师在我们的前边,新七师和一四四师在我们的侧
  后,七十九师在我们的右翼,五十二师、一○八师在我们的
  左翼……敌人的战略意图已经非常清楚——前堵、后进、两
  翼夹击……我们的退路已断,只能向前,现在我们是 ‘骑上
  虎背难下地,不是虎死是人亡’了。我们只能奋勇向前,打
  出去……”
  叶挺巡视着会场,在一阵沉闷的思索后继续说:
  “我们走错了几步棋,陷入被动。但是,并不是不可挽回。
  现在我的决心是:分三路迅猛前进,击破四十师的阻拦,会
  合于星潭,而后突出重围。具体部署:
  “一支队 (即左路纵队)全部出球岭;
  “二支队 (即中路纵队)四个营出丕岭,两个营出博道岭;
  “三支队 (即右路纵队)出高岭 (欠五团);
  “五团,为全军后卫,随二支队行进。
  “具体步骤:
  “各部于本日 (即6日)下午六时开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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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0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七日拂晓,各部应攻占各岭;
  “正午,三路会攻星潭;
  “攻下星潭后,分二路进攻三溪顽四十师指挥部……
  “大家如无意见,参谋处立即书写命令。就这样!”
  叶挺放下手杖,回到自己座位上,然后补充说:
  “你们各纵队回去,一定要轻装再轻装!宁要丢了打!不
  要打了丢!被服厂还带着缝纫机,战地服务团还带着伤员用
  的便盆,铅印厂还带着手摇印刷机,各部处还带着油印机……
  不行!这样会影响我军的行动!”
  “现在,请项副军长作指示!”周子昆说。
  “我没有什么好说了。我们要作两种准备:当然,首先是
  准备打;其次,我们尽量争取小打或不打!我们尽量表示对
  友军并无敌意,将来打起来的责任也是在彼不在我,这也是
  麻痹对方嘛!……好吧!就这样,大家还要早些赶回,作开
  进的准备!准备打,争取小打或不打!这是我们的思想指导
  方针!……”项英巡视着会场,“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吗?没有,
  就散会!”
  在大家纷纷起立,椅子板凳乱响的时候,林志超抬了抬
  胳膊,似乎想说点什么,结果只动了一下嘴唇。
  四 打不好也走不好
  散会之后,项英回到了他的住处——泮姓地主家的西厢
  房。
  一种危险的预感折磨着他的心。这种危险,暂时还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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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391
  名状,因而也就更加忐忑不安。不打,似乎已经不可能了,可
  是,应该向 “好处”争取啊!怎么争取呢?……隔壁,房东
  家的一架留声机,吱吱哇哇,干扰了他的思绪。他很想派刘
  厚忠过去制止,又觉得不太礼貌,客随主便嘛!他烦躁地靠
  在帆布躺椅上,看着刘厚忠给他重新整理行装。
  隔壁的留声机肆无忌惮地唱着,旁若无人地唱着。有一
  张唱片是非常奇怪的,叫 《洋人大笑》,全片都是笑声:“哈,
  哈,哈,哈!”中年人的笑,“嗬,嗬,嗬,嗬!”老年人的笑,
  “咯,咯,咯,咯!妇人的笑,“嗄,嗄,嗄、嗄!”少女的笑
  ……清亮的,苍老的,委婉的,深情的,各种各样的笑。
  项英分不清这是许多人的笑,还是一个人的口技,但他
  被这开怀的大笑感染了,自己也忍不住微微而笑了。他闭目
  养神,索性去倾听这诱人的笑声,可是,笑声戛然而止了,唱
  片换成京戏—— 《失街亭》。
  项英无心听下去了,他一抬身坐了起来,瞅着屋角里的
  四只铁皮箱子,一个马袋,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包,那眼神
  就象向亲人告别似的,充满留恋惜别之情,他准备精简。难
  道他受了叶挺那 “宁愿丢了打,不要打了丢”的影响吗?他
  不情愿。
  刘厚忠端来了他爱喝的可可。
  “厚忠,咱们得把那箱可可粉扔掉,要准备打仗!”
  “政委,你路上吃什么呢?……我看,”刘厚忠指指另一
  个箱子,“还是把那些书丢了吧,怪沉的!……”
  “书,也要扔一些,可可粉只带两听就够了!”如果处在
  平时,项英倒可以像拉家常似的,跟随从副官商量带这带那,
  页面
  392 皖 南 事 变 上 卷
  今天他不想多说。“到时候,你只要把我那个挎包保护好就行
  了!要几块油布来,包好,别弄潮了。把可可分给警卫排!”
  刘厚忠唯命是从地点点头,他知道皮挎包是项英的命根
  子,里面存有历来和他有关的重要文献和自传草稿。
  项英打开书箱。《联共 (布)党史简明教程》,这是他必
  带的一部书;《社会发展史》要不要带呢?他在手里掂了掂,
  心中好像有什么牵挂,忽然想起来了,他到东厢房里去找叶
  挺。
  叶挺没有回到住处,他仍留在客厅里,和林志超以及其
  他参谋人员研究会攻星潭的细节,以及攻克星潭后,如何避
  开太平方向六十二师的阻击。他们感到最大的困难是伤员的
  处理:丢掉伤员,不可想象;带着伤员突围,更不可想象。
  当项英走进客厅的时候,林志超正在向叶挺和参谋处的
  其他人,讲述在军事会议上没有说出的意见。
  他认为这次向南开进,自身就带有很大的矛盾。既象打,
  又不象打,结果,很可能要打打不好,要走走不好。
  赵令波看见项英进来,急忙让出自己的座位,并告诉项
  英,他们在研讨什么,周副参谋长身体不适,休息去了,项
  英以惯常的动作点点头,表示完全清楚了,然后将带有几分
  严苛的目光,转向林志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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