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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表情

_12 范小青(当代)
秦重天说:“老百姓的话,听听而已,银行多,是经济繁荣的象征,别看他们嘴上念叨得凶,什么几几几几关工厂,几几几几关商场,几几几几关银行,好像都巴望着关门打烊,其实,他们才不希望关门呢,要真的关了银行,最慌张的还不是老百姓?”
王依然说:“夏同想把吴一拂的收藏品用到豆粉园,你们很恼火吧?”
秦重天说:“恼火?那也不至于吧,气量就这么小?我不明白的地方,夏同是个很洁身自好的人嘛,怎么会想到这么个馊主意,他倒不怕别人背后指他的背脊骨,要是在从前,逼着他他也不肯做这样的事情。”
王依然说:“这恐怕和博物馆对吴一拂的态度有很大的关系,吴一拂生活相当贫困,收藏文物,对他来说,就是倾家荡产的事情,他却全数捐赠了,这样的老人……”
秦重天说:“我去过吴一拂晓的家,我想,夏同的真实想法,恐怕是要替吴一拂建一个收藏馆,既然政府这头有困难,他是想借林冰的力量,但是他的如意算盘可能落空,林冰是什么人,有多精明,夏同可不是她的对手。”
秦重天的猜测是有道理的,林冰从夏同一提出这个建议,就请了专家对吴一拂的木雕品进行了考证和鉴定,专家认为,绝大部分的东西,已经不适宜重复用于新建筑,只有收藏价值,不再有使用价值,林冰对于夏同的目的,就已经心中有数,但她始终未动声色。
馨香厅的增建,将使豆粉移建的经费上涨百分之二十以上,林冰的全盘精打细算,在这个猛增的巨大的“二十”面前,显得那么的无力和渺小,好像她的所有的忙乎和认真,都是不经一击的。如果再来个吴一拂收藏馆,至少又是百分之十以上的递增,林冰是无法接受的。更何况,林冰对馨香厅的投入产出,便是抱着相当怀疑的态度,如果不是因为顾家语的原因,林冰是断然不会这么做的,所以,夏同的目的,在林冰这里,恐怕是难以达到的。只是目前,林冰觉得还没有到向夏同摊牌的最后时间,夏同给豆粉园移建出了许多好点子,这也是林冰暂时舍不得向夏同摊牌的原因之一。
秦重天为什么会深知夏同的心思,当然是因为他自己有着和夏同一样的心思,他又何尝不想由政府出面,建一个吴一拂收藏馆。那一天,他和小佟一走进吴一拂的家,他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这个想法,应该说是超越了他自己的管辖范围,唐朝肯定会嘲笑他吃在碗里望在锅里,那是唐朝的锅子,轮不到他去望啊。
只是,令秦重天沮丧的是,夏同办不到的事情,他也一样办不到,
王依然去催钟钟早点休息,秦重天想起了什么,对王依然说:“喂,她看的什么碟子,你注意一下,鬼鬼祟祟的。”说完,打开了电视,道:“今天不干活了,下一会车,娱乐娱乐。”就看起电视来。
王依然走到钟钟房间,钟钟房间里,乱七八糟的,白天保姆刚替她收拾好,下晚一放学,不出一两个小时,又成狗窝了,王依然一走进来,钟钟就警惕地说:“你干什么?”
王依然说:“你这么紧张?”
钟钟说:“你不要乱碰我的东西啊。”
王依然说:“你最近看的什么碟子?”
钟钟一愣,怪怪地看了王依然一眼,说:“我看的碟子?我还要问你呢。”说着从抽屉里拿出那盘《白昼美人》,这个什么呀?”
王依然一看是这个碟子,因为自己没有看,不知道是不是很黄,怕钟钟受不好的影响,赶紧问:“你看过了?”
钟钟说:“怪怪的,我看不懂,但是我觉得不好,你就不要看了。”
王依然拿了碟子出来,秦重天也没有在意,王依然却不免有点担心,许如梅说自己的一些变化,就是从看了这个片子开始的,王依然想自己得赶紧看一看,到底说的什么。
秦重天看了看电视,却是看没进去,无奈,只得回到书房,拿出锦绣路的一些资料,自言自语道:“还下车呢,一天到晚在车上,都还忙不过来。”
豆粉园的新图纸已经出来了,秦重天特意让小佟到城建档案馆去寻找有没有老豆粉园的原始资料,最好能够有豆粉园的老图,小佟回来说,只有少量的一些关于豆粉园的文字记载,其他就一无所获了。
秦重天一边看着这些文字记载,一边看新设计的豆粉园规划图,再将锦绣路的总图也拿来一起研究,看着看着,看出一个问题来了,一急之下,抓起电话就打给向东:“向局长,豆粉园的围墙,怎么回事?”
向东已经睡下,刚刚进入梦乡,猛地听电话里秦重天哇啦哇啦的,听得糊里糊涂,说:“围墙?围墙怎么啦?倒啦?”
秦重天说:“还没建呢,就倒啦?”
向东这才清醒过来:“秦市长……”
秦重天只丢下一句话:“高墙密封,我连看都看不见它,我移它到锦绣路干什么?”

设计图纸上,豆粉园的围墙高8米,全部青砖扁砌,密不透风。
这与秦重天的如意算盘相去甚远了,秦重天第二天一早,就把向东尉敢几个人喊来了,要他们立即组织人马修改设计图。
向东忍不住说:“秦市长,这规划设计,是林冰他们请人搞的。”
秦重天说:“是谁弄的?”
向东说:“是我们局一位园林规划工程师老崔和张錞于一起设计的。”
秦重天“哼”了一声:“倒是很卖力啊,给你干活的时候,也有这么卖力吗?”
向东说:“人家给的钱多呀。”
秦重天一闷,气道:“不管是谁设计的,都得改了。”
以向东的性格,说话是不带犹豫的,但今天却再三地犹豫着,最后到底还是说了:“秦市长,这豆粉园,现在已经不是我们的了。”
秦重天说:“谁说不是我们的,它不是还建在我锦绣路上吗?在我锦绣路上,我们就有权提出我们的想法,它有它的小规划,我有我的大规划,小规划得服从大规划!”
向东朝尉敢看了看,心想,你这家伙,总是缩在后面,做缩头乌龟,样样拿我推在前面,但回过去又一想,我怪别人干什么,我向东是个愿意躲在背后的人吗?要是尉敢样样抢在前面,向东肯定会受不了的,所以,不管尉敢怎么沉默,向东是要说话的:“秦市长,园林和大公园不一样啊,公园要搞亮化、透明化,是可以理解的,公园都可以建在大街上,现在越来越多的街心公园,也就是将公园搬上大街嘛……”
秦重天说:“我难道不知道园林不是公园,但我的锦绣路,挤出这么金贵的皮地给他们,是让他们藏起来,依然园子深深深几许?”
向东说:“南平园林的特点,是‘邻虽近俗,门掩无哗’,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有高的围墙……”
秦重天见向东如此据理力争,差一点说“你这么起劲干什么,豆粉园又不是你的了”,话到嘴边,就觉得这也一样是针对自己的,便咽了下去,但是他连向东都说服不了,怎么可能去面对豆粉园的东家,秦重天一时又有些急躁,见尉敢一直不吭声,而向东又是一味地抵抗他,便说:“尉局长,可以开一开金口了吧。”
尉敢说:“是不是听听林冰他们的意见,请他们来商量商量?”
秦重天说:“你滑什么头……”见向东和尉敢都看着他,说道:“都象你们这样的办事效率,还搞什么现代化?”
尉敢和向东对视了一眼。
秦重天说尉敢:“你别扯到别人身上,我现在要的是你的意见,你的立场。”
尉敢不知为什么笑了一下,说:“我的意见,我的意见也起不了决定作用,再说了,我也没有坚定的立场,一方面,我认为,既然是南平古典园林的重建,那就应该以仿旧为主,从前的园林是高墙,现在的园林就应该仍然是高墙,原汁原味,但是从锦绣路的现实考虑,其他地段都是开放式的建筑,透明化的风格,就在这一段,弄个全封闭,怕与整体风格不协调,会不会不伦不类?”
向东说:“古代园主,筑高墙的用意,就是隔尘、隔凡嘛,不让外面的尘嚣流进园内……”
秦重天说:“你只是说一个方面吧,另一方面,他们也不想让内部的清幽泄出去,封闭而内向,这是封建社会私有经济的特点嘛,如果新建的豆粉园亦是如此,那么我们移建豆粉园到锦绣路,不又是瞎忙乎,陪了夫人又折兵!”
向东说:“我不这么认为,即使高墙林立,只要园中有气,这气,是围墙所挡不住的,气能够腾空而出,也能够穿墙而出,影响我们的锦绣路。”
秦重天说:“气不气的,说得那么玄乎干什么。”
向东说:“怎么玄乎,一点也不玄乎,我们在锦绣路建豆粉园,不就是考虑历史古城的历史气息问题,尉局,你说呢?”
尉敢要被点了名,才肯说上一两句:“南平古典园林的特色,和西方园林的自然风格是不同的,他们的园林,基本上是一种天然牧场的形象,没有围墙,不设栏杆,至多在周围挖一道沟。”
向东又抢着说了:“这样的园景,是与大自然完全连成一片的,是开放的、外向的特色。但是他们的选址和我们不同,多半就是选在山野郊外,我们的古典园林,首先选址不同,所谓的城市山林,是在城市里的……”
秦重天忍不住嘲笑起来:“我还以为今天来了两位院士呢,跟我谈南平古典园林?你们也不嫌自己嫩了一点?”
向东和尉敢都笑起来。说真的,秦重天本来就是学历史的,他的毕业论文的题目是《南平古城风貌论》,他会不知道南平古典园林的价值所在?秦重天写这论文的时候,尉敢和向东,高中都还没有毕业呢。
秦重天办公室里正谈着的时候,外面顾红已经到了,小佟一看到顾红,犹豫了一下,问道:“顾医生,您……”
顾红说:“咦,秦市长约我们来的……”
小佟说:“秦市长约的是十点吧。”
顾红一看表,笑了起来:“啊呀,我这个马大哈,才九点啊。”稍一停顿,又说:“市长大人就真的那么忙,时间排得那么紧,你就不能告诉他,请的客人早到了,怎么,把客人挡在政府大门外,等到十点钟?”
小佟赶紧说:“那哪至于,顾医生,这样吧,秦市长这儿会正在谈事情,您先到会议室稍坐……”
小佟将顾红引到会议室坐下,给泡了一杯茶,顾红说:“佟秘书,怎么回事,豆粉园的围墙又怎么啦?”
小佟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笑了一下,说:“顾医生,医院忙吗?”
顾红说:“忙,怎么不忙,但是……这个豆粉园的事情,怎么这么多?”
小佟仍然暧昧地笑笑,干脆不说话了。
顾红说:“唉,当秘书的,就是要这样吧,有话不能说,时间长了,也不觉得闷?”
小佟忽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看顾红,说:“顾医生,有件事情想拜托您一下,您方便的时候,能不能跟秦市长说一说,下星期例行的体检,他一定得去了,秦市长都几年没体检了。”
顾红笑道:“这算不算是让我先进来的交换条件呢。”
小佟也笑了笑,说:“就算是吧。”
秦重天出来上洗手间,没看到小佟,就绕到会议看一眼,一见顾红已经到了,秦重地就下意识地一看表,才放了心,说:“顾医生,你来得早啊,不瞒你说,我还得跟尉局长向局长他们先商量一下呢。”
顾红说:“那当然,我们理解,先对内,后对外嘛。“
秦重天也不否认,说:“还是顾医生爽快,一针见血。”
顾红说:“不过,秦市长,谈豆粉园是林冰的事情,我们只是来撑撑场面罢了。”
秦重天说:“撑场面,撑什么场面?”
顾红说:“你想想,豆粉园是顾家的,现在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顾家的人,不能一个人影子也不见啊。”
秦重天笑道:“顾医生也太危言耸听了吧,什么生死存亡,谈不上吧,至多不过是一个怎么活法的问题。”
顾红说:“如果活得不好,还不是生不如死?”
秦重天领教过顾红的厉害,也知道一会儿的谈判对面是强手林立,一个林冰已经是坚硬无比,顾红虽然只是嘴不饶人,但语言的感染力,有时候,也会左右事物的发展的,加上一个夏同,恐怕有着一肚子的主意,本来倒是有点事不关己,不象顾红这样将顾氏看得那么重,但最近这些日子,夏同也变得锐不可挡、刺刀见红,还有一个真正的内行张錞于,这些力量加起来,够秦重天喝一壶的,再一想到自己的两员干将,气就不打一处来,一个尉敢,总是缩在后面,哪能指望他,一个向东呢,倒是冲在前面,倒是敢于冲锋陷阵的,但是偏偏是胳膊肘子往外拐,他是为对手在冲锋陷阵呢。
想到自己阵营里的人心在曹营心在汉,秦重天突然眼前一亮,这个顾红,为什么就不能先说服了她,如果能将她拉到我的阵营里,这力量不就稍微平衡一点了吗?这么想着,正考虑怎么做顾红的分化瓦解工作,那边顾红倒已经开口了,说:“秦市长,我今天来,也不完全是冲着豆粉园来的,一来,刚才已经说了,豆粉园归林冰管嘛,二来,你别忘记我是医生,你也别忘记你曾经在我的手里看过病……”
秦重天摇了摇手说:“哎呀顾医生,你饶了我吧,我在你手里看过病?”他回头向小佟挤一挤眼睛,说:“小佟,我脑门子上那块纱布,就是顾医生给我贴的,一点也不牢,第二天一早到办公室,小佟还在纳闷,头上的纱布呢,我说,没贴牢,掉啦。”
顾红和小佟都笑了,小佟说:“不是的吧,我当时是问过你,你说上班贴着太难看,撕了。”
秦重天说:“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怎么身边尽是些白眼狼?”
顾红看了小佟一眼,她答应小佟的事情,不能不说:“秦市长,有时候,人的自我感觉,是有欺骗性的……”
秦重天说:“顾医生,你是不是说,我的自我感觉太好,欺骗了我自己?”
顾红说:“我指的身体疾病方面的问题,许多人有这样的观点,只要吃得下,睡得着,身体没有明显的变化,就是没有病,不肯体检,不肯相信科学。”
秦重天说:“不肯参加体检,这是我吗?”
顾红说;“你说呢。”
秦重天道:“说老实话,我不是不肯参加体检,我是不敢参加体检,有多少人,本来好好地在工作,一体检,体检出什么问题了,三天两头的,就眼看着他们不行了,就去了,怎么死的?吓死的。我可不想被吓死。怎么死都好,就是这吓死不好,人家说起来,堂堂一个男子汉,被吓死了,多难听。”
顾红道:“何止堂堂一个男子汉,还是堂堂的一个市长呢!”
秦重天顺着杆子往上爬:“是呀,还市长呢,连个烘山芋的都不如。”
顾红见秦重天如此不认真,正色地道:“秦市长,上次我就警告过你,你到底是舍不得这半天的时间,还是讳疾忌医?你不就是工作工作工作,不要到时候,想干都干不起来,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
秦重天稍一愣怔,立即道:“哎呀顾医生,我好好的,你看,我象个有病的人吗?”
顾红毫不客气地说:“你有没有病,不是你说的。“
秦重天道:“是你说的?”
顾红说:“也不是我说的,是科学说的。”
秦重天见顾红快要翻脸了,赶紧说:“好吧,好吧,我听顾医生的,下星期参加机关例行的体检,小佟,你的阴谋诡计得逞了,该满意了吧。”
小佟说:“要到下星期去了才算真正得逞。”
秦重天是急着要把话题拉过来,想拉顾红做同盟军,做不成同盟军,至少也不要成为他的一个强有力的对手,所以赶紧说:“顾医生,豆粉园的围墙问题,我也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顾红说:“我当然要说我的想法,我不就是冲着豆粉园来的吗?”
秦重天心里暗暗叫苦,还得表现出潇洒,笑着说:“哎呀,那我还不如跟你进医院呢。”
一向快人快语的顾红忽然欲言又止,秦重天说:“顾医生,是不是没有统一好口径啊?”
顾红说:“那当然,不能只许你有你的对内对外政策,不许我们有我们的对内对外政策呀,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口径也根本用不着特意去统一,林冰夏同和我,我们都不会同意将豆粉园的围墙透明化的。”
秦重天说:“为什么?”
顾红重重地看了秦重天一眼,过了好一会才说:“秦市长,我相信,这道理你比我更明白。”
秦重天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酸涩,一下子眼睛也酸酸的,苦笑道:“还是顾医生体谅我的苦处啊,一个人,最难的是什么……”
顾红想,我确实能够体会到你的苦衷,最难的是什么,是明知故犯,要去做自己知道不应该做的事情,还要将这不应该的事情合法化,还要争取到他人的认同,还要――顾红想着,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己也觉得奇怪,这是该秦重天作难的事,我替他叹的什么气嘛?
顾红因为考虑到秦重天的难处,便忍不住提醒他道:“秦市长,恐怕不仅围墙不可能透明化,夏同已经向林冰提议,围墙要采用双层青砖扁砌……”
秦重天不由得摇了摇头,双层青砖扁砌围墙,这可是建筑史上闻所未闻的创意啊。
顾红也就没有再往下说,因为据她了解,林冰已经决定采用金桥御窑特制的的仿古青砖。这种规格的青砖,一般是用在古典建筑中作点缀的,比如在铺路时相嵌,或者在围墙上夹砌。价格相当贵,相当于一般青砖价格的五倍,没有人拿来砌围墙的。
这是林冰向夏同的建议让步的结果。在移建豆粉园的过程中,林冰重点考虑的是高投入后会有怎么样的回报,在这一点上,林冰和秦重天倒是异曲同工的。
所以他们都会在矛盾中左右摇摆。
沿新锦绣路的豆粉园的围墙长达两百多米,假如按照开发商的想法,这一百多米的地段,能够建一些沿街的门面,开了店来,那可是寸土寸金的收获啊。
就象南平一些著名的园林,都先先后后在它们的周围,沿围墙,或者街对面,拆除了狭窄的小巷,开出了许许多多的旅游纪念品商店和摊点,花花绿绿做工粗糙的旅游品,熙熙攘攘的红男绿女,汇成一股世俗的浊流,势不可挡地冲击着原本“结庐在人间,而无车马喧”的意境。
关于古典园林周围环境的问题,不断地有人在反问,也不断地有人在反省,但是同时,仍然是不断地增加着商业网点。
但林冰毕竟是代表着顾家语的,即便林冰自己有再强烈的求回报的想法,她也不可能置顾家语移建豆粉园的指导思想而不顾,这一点,林冰永远是头脑清醒,因而也可能永远没有她自己。
林冰不会考虑沿豆粉园围墙去开店,但是她得考虑建成后的豆粉园,能不能有更大的吸引力。所以,当她在电话里听到顾红说,秦重天要求将豆粉园围墙的透明化,一听之下,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嘛”,但挂了电话,林冰的心却活动起来。也可以说,在代表豆粉园这方面的人中间,听到这个建议会心动的,恐怕也只有林冰一个人了。
林冰和张錞于出来,经过夏季风书店,带上了夏同。夏同上车之前,林冰正和张錞于在争论,车停了,他们的争论也暂停,等夏同上了车,车开了,他们的争论又重新继续下去。
张錞于用词也相当激烈,说:“林女士,如果你答应他们的要求,将豆粉园的围墙透明化,搞得象街心公园,我就立即辞去豆粉园的顾问一职。”
林冰的头脑是天生的经济的商人的头脑,对受传统文化左右的某些心态,毕竟是了解不够的,所以张錞于这么一说,林冰觉得很突然,问道:“为什么?”
张錞于:“我丢不起这个脸。”
林冰更摸不着头脑:“丢脸?丢什么脸?”
张錞于说:“除了你的豆粉园,我还得在这行里混,搞一个开放式的透明的古典园林,我今后还怎么打这古典园林规划营造的牌子?我还靠什么安身立命、靠什么吃饭啊?”
林冰仍然不明白地摇着头。
夏同虽然只是在他们争论的中途上的车,但听了一两句,也就明白了。
这边林冰张錞于在车上议论的时候,秦重天还在会议室里和顾红说话,那边办公室里,尉敢和向东等得奇怪了,过来站在会议室门口朝里看,秦重天说:“探什么探,我们自己的思想还没有统一,人家已经先到了,怎么办呢,进来坐吧。”
尉敢和向东走进来,边向顾红打招呼,边坐下了,等着秦重天发话,秦重天果然耐不住性子,向向东和尉敢说:“两位局长,顾医生刚才说了,豆粉园的围墙砖都下了订单了。”
向东说:“是金桥御窑的吧。”
秦重天盯了向东一眼,难得一次,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向东继续道:“故宫维修用的砖瓦,有一部分就是我们的金桥御窑提供的……”
秦重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向向东摆了摆手,说:“向局,我们今天不是谈青砖黛瓦的事情……”他知道一会儿的谈判依靠不了向东,便转向尉敢说:“尉局,一会儿你先谈谈?”
尉敢见逼到眼前了,躲也躲不过去,滑也滑不了,只得说:“秦市长,有关古典园林方面的东西,我是外行,由我先谈,恐怕……”
秦重天朝顾红看看,笑了起来,说:“顾医生,你看看,我是不是个孤家寡人了。”
顾红道:“秦市长,我倒是觉得你太累了,是不是锦绣路上的每一段围墙你都要管?”
秦重天的手指了指向东和尉敢,说:“我不管,我不管他们管?他们能管出什么样子来?”
顾红说:“那你怎么不要累出病来。”
秦重天说:“累出病来好啊,就可以到顾医生的病房里住院啦。”
向东笑道:“住院也不要住到顾医生那里噢,顾医生可是拿刀剖心脏的啊,吓人倒怪的。”
听了向东无意间的一句笑话,秦重天心里却动了一下,不由得说:“人家不是骂我,对古城的心脏下毒手吗,我要是真让顾医生动一刀,也是报应啊,扯平了嘛。”
听着秦重天的话,顾红心里不知怎么的,牵扯了一下,微微有些疼痛,她看了看秦重天,想,你要是真的拿身体当儿戏,恐怕――正想着,小佟进来报告说,林冰夏同他们到了。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雨庭帮助谢北方建立了“洛兰藻”南曲网站,谢北方曾经给雨庭发过一封电子邮件,向雨庭表示感谢,很简单:“雨庭,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记得。”
就是这短短的十几个汉字,让雨庭咀嚼了无数遍,甜蜜的感觉,深深地进入了雨庭的心灵深处,雨庭给谢北方回了一封信,雨庭在信的最后说:“谢北方,谢谢你,你到底跟我说话了。”刚要发送的时候,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些发慌,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有时间给我写信。”想了想,还觉得不放心,又再加一句:“等你的信。”反复看了,最后点击发送健的时候,心里仍然隐隐的不安,不知道哪儿出了什么问题,等看到“你的信件已成功发送到某某”时,雨庭“呀”了一声,知道自己漏了什么,又赶紧重新再写一封,将自己的电话、手机号码都写在上面,说:“以前我都给你留过,但是你一次也没有打来过,也可能掉了吧。”
此后的好几天,雨庭有一空就上网,打开信箱,新邮件倒是一件连一件,每次看到新邮件“1”或“2”,雨庭都会一阵心跳,但是每一次又都是让雨庭失望、失落,难过,左等右等,始终没有一件是谢北方发过来的。如果没有别人的邮件,这种失望、失落和难过,也许不会那么的强烈,正因为有了一次次的惊喜和一次次的失望,雨庭的情绪被折磨得一会儿低落,一会儿亢奋,低落的时候哀伤不已,亢奋的时候,就十分的恨谢北方,恨不得捶他几下,又觉得捶他几下也不解恨。
一连几天晚上,雨庭都守在电脑和电话边,守候着无望,和等信的心情一样,每一次电话铃响,雨庭的心都会异常地跳动起来,一直提到嗓子口,但是很快又跌入低谷,就这么上上下下,雨庭实在熬不下去了,抓起电话,谢北方家的电话号码,她早已经烂熟于胸,不假思索就拨了出去,心里却暗暗祈祷,希望谢北方不在家,希望谢北方在外面忙着,实在是没有时间给她打电话、写信,等到听到谢北方的母亲“喂”了一声,雨庭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了,她自己都能听出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着:“谢北方,他不在家吗?”
但是谢北方偏偏在家,雨庭听他妈妈说“在家,你哪里”时,心里一阵疼痛,你明明在家,你明明是有时间的,为什么就是不肯给我一点点信息和希望?
等到谢北方来接电话,雨庭边抹眼泪,边道:“谢北方,你是不是认为,给我发一个信、打一个电话,就是浪费你的生命?!”
谢北方有些发懵,愣了半天,说:“是雨庭吗?”
雨庭口气很冲地说:“你还记得我的声音?”
谢北方说:“嘿,怎么会听不出。”
雨庭又道:“你是不是特别怕听到我的声音?“
谢北方好像又不懂了,犹豫了一会,说:“雨庭,你有什么事?”
雨庭气道:“我没有事,没有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
谢北方说:“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你这么晚打电话给我,会不会有什么事情。”
雨庭的心肠一下子又软了,柔情涌上心间,柔声说:“谢北方,你好吗?”
谢北方听她这么问,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过了一会才说:“我,我好的。”
雨庭说:“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谢北方说:“我在写论文。”
雨庭说:“论文?你博士都念完了,还写什么论文呀?”
谢北方说:“我正在准备出一个论文专著……”
雨庭说:“是南曲方面的专著?”
谢北方说:“其实就是我的博士论文,我想再充实一些资料、增加一些新的内容,可以有三十万字。”
雨庭脱口而说:“有出版社愿意出吗?”话一出口,咽回去也来不及了,很担心谢北方不高兴。
但是谢北方却一点也没有不高兴,说:“是我的导师替我联系的出版社,正在谈呢。”
雨庭:“噢,还没有确定啊,那时间上也不会太急嘛,你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干什么呢。”
谢北方说:“那不行,松松垮垮,时间过起来飞快的,事情得抓紧做。”
雨庭一听,柔情又被怨意冲淡了,冲没了,没头没脑地说:“还不知道能有几个读者呢。”
谢北方却说:“这倒是的,出版社方面说,这样的书,印数征订肯定很少,但是如果只印很少的数量,出版社就要陪钱……”
雨庭心里忽地一动,但没有再说这个话题。
谢北方说:“雨庭,要是没有什么事,我先挂了啊,我……”
雨庭赶紧说:“谢北方,星期六或者星期天,我们去苍山看琼花,好吗?”
谢北方犹豫着,没有马上作答。
雨庭说:“怎么,你星期六星期天是不是另有约会?”
谢北方说:“两天休息日,对我来说,是最宝贵的,平时要上班,单位里吵吵闹闹,定不下神来做事情,晚上回来查查资料,时间也不经用,只有休息的这两天,才能静心地写点东西。”
雨庭说:“我又不是每个星期都约你的,再说了,下个星期,我可能要外出,差不多要十天时间,几乎就是整整两个星期了。”
谢北方说:“可是,可是,我本来打算,这个星期六星期天,完成第一章的修改任务的。”
雨庭说:“下个星期完成就不行了吗?”
谢北方说:“下个星期?下个星期,是第二章的任务呀。”
雨庭气冲脑门,道:“那就算了!”“拍”地挂了电话,心里气得直抖,眼泪哗哗地掉下来,片刻之后,电话忽然响了,雨庭破啼为笑,一把抓起来说:“你不用打来!”
那边却是尉敏,尉敏说:“谁不用打来?我吗?雨庭,你在等谁的电话?”
雨庭更难过了,说:“你管不着!”
尉敏说:“好好好,我不管,我在成都参加他们的春拍会,晚上这里虽然是花天酒地,身边是美女如云,但是心里还是想着你呀……”手机里果然是一片噪声。
雨庭说:“我不要你想!”
尉敏说:“雨庭,乖一点,我明天就回去,给你带你最喜欢的东西啊!”
雨庭说:“我没有喜欢的东西,我喜欢的,我得不到。”
尉敏知道她说的什么,心里怎么能不难过,但还是和颜悦色地说:“雨庭,你一向是个听话的孩子……”
雨庭的眼泪又哗哗地淌下来,边哭边说:“我不听话,我不要听话,我什么都不要!”
尉敏怎么好言相劝,也没有用,尉敏也拿她没办法了,也有些急了,说:“雨庭,你从前可不是这样没有自我的人,现在怎么变得……你自己想想,你还是你吗?”
雨庭说:“我不是我了,我不是我了……”
尉敏说:“雨庭,要不要我先挂电话,让你平静一下,等一会再给你打?”
雨庭先前的情绪一直很激烈,但是在说过“我不是我了”这句话后,却慢慢地慢慢地地冷静下来了,她对尉敏说:“尉敏,你忙你的吧,我没有问题,你放心吧。”
等尉敏的电话挂断,雨庭的心情,就被“我不是我了”这句话占据了,她闷想了很长时间,心中的郁积实在太满太满,忍不住在电脑上写了起来:
“挂了电话以后,我一直就守候的电话边,一步也不敢走开,怕你会有电话打过来,哪怕只说一两句,对一个被感情折磨得苦不堪言的人也是一种安慰,你懂吗?你不懂!或者你是懂的,但是你不愿意做。你无比平静地按部就班地做你原先安排好的今天的工作,甚至不愿意为一个爱你爱得那么深、心又那么重的人作一点点极小极小的改动,你知道吗,因为只要你的一个短电话、一点点小小的安慰,甚至可能改变一切。但是你没有做,你不愿意对自己的工作安排作一点点的变动。
苦苦地等过了几分钟,早就没有了自尊的我,又抓起电话打给你,但是一听到你母亲的“喂”一声,我就只能挂电话了,因为我心里很明白,即便是让你来听电话,你也仍然会问我,雨庭,有什么事吗?此时此刻,我想象着你埋在纸堆里,闷头做你喜欢的热爱的工作,但是,你想象过我在干什么吗,你想象过我的心情吗?
刚才电话接通前的一瞬间,我内心真是希望你不在家,你在外面忙着别的事情,那样,我就可以告诉自己、安慰自己,你不是不想给我打电话、给我写信,你是因为忙,但你偏偏在家,那一刻产生在我心里的疼痛,你是难以想象的呀。但就在听到你的声音的一瞬间,这种疼痛,也早已经被融化了,你知道在那一瞬间,我的心情,用欣喜若狂形容是一点也不过份的。可是你却马上说,你要写论文,不能浪费时间,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残忍?你考虑过我心里的痛苦吗?你想过人都是有感情的吗?你如果考虑过,想过,你仍然这样做,那你我就是差异太大的人,不是同类。反过来,如果你这样求我了,不要说到了我这样的可怜和无助的地步,你只要稍稍的表示出你想和我说说话,我会拒绝吗,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推掉手上再重要的工作,陪着你,听你诉说,安慰你,甚至可以立即赶到你身边去。因为,工作是每天每天的、又是伴随一生的,真正的刻骨铭心的爱不是每天都能碰到的,更不是一生都会有的呀!
我不是没有出息的人,我的工作做得也不比你差,我拿我的工作来搪塞过你吗?我会说,我这会儿正在工作,你过一会再打来好吗?我会这么说吗?我连想都不会这么想。
你这辈子也已经学习工作了许多年,你天天都在学习、工作,但是,你也是天天在经历这样的感情风波吗?我甚至悲哀地想,你假如会骗一骗人也是好的,记得有一次,你急急的要去图书馆,我问你是不是只有星期一下午才能借到书,偏偏你又是个很实在的不会骗人的人,你告诉我,从星期一到星期五都是可以的,我就在那一瞬间被你击倒,彻底击倒了,我的心碎了。真的,你可能还没有完全认识自己,你真的不知道自己铁石心肠到如此地步,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也是懂得道理和理智的人,我不是没有自控能力,只是因为爱你太重,才会有一点失控,你连这一点点的宽爱都不能给我?千想万想,可能我太缠你了,我太爱你,而且是没有理由的,这就是我的错。也许你根本不需要这样的爱,你只要符合你个性的、不影响你生活的淡淡的爱。
有人说现代人患有“重症爱无力”,我从来不肯相信,但是现在我开始怀疑,是不是真有这种病?
不过,无论怎样,我一点也不怪你,因为你是你,你不是我,只怪我自己,事情是我自己找的,苦果当然只有我自己咽下去,要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拉开了我们的序幕,但是我不知道如何收场,我只知道怎么着收场也是最最痛苦的。这就是命。以为自己能够掌握命运的人,到头来,肯定是被命运所击倒。我会记住的。
我用颤抖的心和颤抖的手写下这封信,也不知你能不能看到,但是我一定要让你看到的,看到这封信,对你是很大的伤害,但是你伤害我太多太多了!唯一不同的是,你可能不是故意的,而我是故意的。”
雨庭几乎一口气地写下了这么多的文字,只要一点击,就能发送过去,谢北方就会看到。
但是雨庭考虑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有发。这些憋郁着的想法,一旦尽情地写了出来,无论是有理还是无理,无论谢北方看或是不看,她的心情都得到了渲泄,舒畅多了,对谢北方的怨,也渐渐地转换成对自己的冷静的反省,本来,这件事情,是她的一厢情愿,谢北方也许还真的蒙在鼓里呢,跟他说什么感情的风波,他会不会哑然失笑?
雨庭总是以为,只要她能够付出更多的爱,无私的爱,这世上没有铁石心肠的人,但现在,雨庭渐渐地知道自己错了,第一,铁石心肠的人是有的,第二,世界是没有无私的爱,没有只付出不求回报的爱,付出了,就得要回报,她之所以难过、伤心,不正是因自己付出了却没有得到回报吗?
雨庭决定不把这封信发出去,她的鼠标漫无目标地点击着,进了一个聊天室,一进去就看到一个叫“风中的鱼”的人在说:“不公平,我付出了全部,你却无动于衷,是我的错还是你的错?”
不知道“风中的鱼”是在跟谁说,但一下就说到了雨庭的心病,雨庭心中一动,临时用了一个“习惯孤独”的网名,写道:“风中的鱼,我们同病相怜。”
“风中的鱼”写:“自称习惯孤独的人,往往是最怕孤独的。”
雨庭:“我同意。”
风中的鱼:“因为孤独是最真实的、永远的,而沟通,只是假象,至少,只是临时的短暂的真实。”
雨庭心中又是一动,继续写道:“追求所谓的心心相印,等于是拨着自己的头发要想离开地球。”
“风中的鱼”:“失恋了吧?”
雨庭:“你很有经验?”
“风中的鱼”:“因为我有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雨庭:“被谁所伤?”
风中的鱼:“人的一生,就是追寻自己的另一半,总是认为能够找到另一半,也总是会觉得一下子就找到了,但是很快就会发现,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另一半。”
“风中的鱼”每一句话,好像都是为雨庭此时此刻的心情准备着的,雨庭在一瞬,甚至以为他是尉敏,但又明明知道这不可能,
就这样,雨庭在网上结识了这么一样网友,他们互相都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不知道对方是干什么的,这都无所谓,在他们需要找人说话的时候,彼此能够说出对方想听的话,这就足够了。
雨庭上网并不频繁,她仍然想着谢北方,仍然无望地守候着信箱和电话,在实在无法排解思念的时候,她就到网上去,和“风中的鱼”说一说,“风中的鱼”却好像永远在守候着她。
有一次雨庭奇怪地问:“风中的鱼,你一天有多少小时在网上?”
“风中的鱼”写道:“时间并不长,但是只要你想找我,我必定会在的。”
雨庭:“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来?”
“风中的鱼”:“连这一点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称网友?”
雨庭渐渐产生出越来越多的怀疑:“你是不是认得我?”
“风中的鱼”:“我当然认得你,你是‘习惯孤独’嘛。”
还有一次更奇,雨庭一上去,“风中的鱼”就说:“习惯孤独,你每次上网的时候,心情都不好,都很忧郁,是不是没有等到应该有的电话和邮件?”
雨庭吓了一跳,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她觉得自己的内心被人窥视着,一时竟有些恼火,说:“‘风中的鱼’,你到底是谁?”
“风中的鱼”:无论你我可曾相识,无论在天边在眼前,这颗心永远属于你,告诉我不再孤单。”
雨庭抓起电话就给打尉敏,尉敏不在家,再打手机,尉敏正在饭店和朋友一起吃饭,接到雨庭的电话,尉敏意外的惊喜,赶紧说:“雨庭,我们在金华酒家,你来不来,我派车去接你?”
雨庭一下了泄了气,说:“不去。”
挂了电话后,雨庭回头继续找“风中的鱼”说话,“风中的鱼”说:“刚才这一会儿,你到哪里去了?”
雨庭:“你猜不出来了?”
“风中的鱼”:“你怀疑我是你的某一个熟人,去确认身份的吧?”
雨庭目瞪口呆。
“风中的鱼”说:“别瞎猜了,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我们就是网友,好吗?”
雨庭却不甘心了,她平时很少上网做这样的游戏,实在不敢相信有这么神奇的故事,写道:“那么我们能不能认识一下呢?”
“风中的鱼”:“其实,你要是经常上网,交结各式各样的网友,慢慢的,你就见怪不怪了,在网络上,什么样离奇的故事都会发生的。”
雨庭:“天方夜谭?”
“风中的鱼”:“不是天方夜谭,是人类心灵的容易沟通。”
雨庭:“容易沟通?”
“风中的鱼”:“记得我们头一次交谈,说的那个话题,那就是孤独,就是人与人沟通的困难,但是,你如果从另外一个角度去体会和理解,人类又是相当容易沟通的,你就看我和你的交谈,我们两个人,互相不认识,不知根底,但是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觉得是为你说的,而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也觉得是为我说的,为什么流行歌曲那么受人欢迎,就是因为许多人都觉得,它的每一句歌词,都是为自己的心情和经历说的,我念几句你听听,你觉得是不是――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留下这个结局让我承受,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就走,对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却没有感动过。再换几句――我的心已疲惫,爱已憔悴,为何付出了真心的人,总是被伤得无路可退――喂,习惯孤独,你看这是不是说的你?”
雨庭愣了半天,一时不知写什么了。
“风中的鱼”继续写道:“其实,见与不见,并不是很重要,你会慢慢地明白一个道理,在人生的某个局部,或者某个阶段,与人沟通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即使在大街上碰到一个农民工,只要他有初中以上文化,就能和你谈人生,你说是不是?难的是什么,难的是完美,是全部,追求完美的人,常常是最容易消极的,因而也最苦恼的。”
越谈得深,雨庭就越想见一见“风中的鱼”,“风中的鱼”笑话她,说她是“网络学龄前儿童”,但是最后,“风中的鱼”还是被雨庭说动了心,相约了,“五一”节,“风中的鱼”来南平与雨庭见面。

“五一”一大早,雨庭就被尉敏的电话吵醒了,尉敏正和几个朋友商量着要去浙西大峡谷,问雨庭的想法,雨庭不想去,尉敏就说:“那你想去什么地方,我们听你指挥。”
雨庭说:“我不想出门。”
尉敏说:“我的妈,整整七天,你就呆在家里?”
雨庭说:“我不想出远门。”
尉敏立即道:“那好,我们就不出远门,就在南平,今天晚上……”
雨庭脱口道:“今天晚上不行,我要去车站人。”
尉敏道:“你接谁?”
雨庭说:“你别管,你不认识的。”
尉敏笑了起来,说:“你的熟人,我有不认识的吗?雨庭啊,你可别告诉我是去接网恋对象啊,哈哈哈。”
雨庭说了一句“不跟你说了。”便挂断了电话,但是尉敏的笑声,却一直回荡在耳边,多少使雨庭惊醒了一些,对于网恋那种虚幻的东西,雨庭从来都是不以为然的,至少因为网恋闹出的笑话和发生的悲剧,更会让人对这些网恋者生出怀疑:他们是否都是弱智?可是,在不知不觉中,雨庭发现自己竟然也走了过去,尽管她和“风中的鱼”还谈不上是网恋,但是却要在节日的夜晚去车站接“风中的鱼”,这一步,跨得不可谓不大呀。
雨庭犹犹豫豫地过了一天,对自己的决定的怀疑始终没有消除,但是到了晚上,她还是出了门,打的往火车站去。
雨庭心里是忐忑的,没有把握的,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风中的鱼”是男是女,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而且,她和“风中的鱼”有一个相同的认识,就是随缘,雨庭接站的时候,不举牌子,也没有什么联络暗号,接得到就接,接不到,说明没有缘份,就不勉强,仍然到网上去见面。
根据两人的协商,“风中的鱼”甚至没有告诉雨庭他是哪一趟车,只说在晚上八点至十点之间,过了十点,如果还没有见面,就各自打道回府。
对于这样的做法,雨庭是赞同的,但是万一接不到,“风中的鱼”不是白白辛苦一趟?也不知道这趟火车是从哪里开过来,如果真是千山万水,那可真是冤得很,雨庭也曾问过“风中的鱼”,怕不怕白跑一趟。
“风中的鱼”说:“世界上没有白跑的路,也没有白做的事。”
雨庭说:“你不怕我不来接你?”
“风中的鱼”说:“你也不怕我不出现在车站?”
雨庭忍不住问:“你到底从哪里来?”
“风中的鱼”:“你尽可以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也可能我根本就不是从很远的外地来,一直就在你身边。”
大大出乎雨庭的意料,晚上的车站,出口处人山人海,许多人都举着牌子,牌子上写着的内容,真是千奇百怪,一看就知道是接网友的,象“小芭比”、“蛋黄屁”之类,都是稀松平常,更有象“今夜太冷,不宜私奔。”“见面不帅,给你十块。”另类色彩的。
有两个电视台的记者,正在采访那些举牌子的网虫,雨庭看着,不由哑然失笑,看到记者欲往这边过来,赶紧跑开一点。
雨庭站到一边的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想到自己竟也到了这样的人群中来,不由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雨庭到查询处查询过,八点到十点间,准点到达南平火车站的,有九趟列车,有从东北来的,也有从南方来的,雨庭无法分析下去,她根本不知道“风中的鱼”来自何方,“风中的鱼”很虚幻,但又很真实。
举着牌子的网虫们,一一接到了自己的网友,有的尖叫,拥抱,有的抱头痛哭,也有的神色沮丧,一言不发,有的更是大喊大叫:“不,不是你,‘王子’决不会是你!”
雨庭呆在一边,看着这些人淋漓尽致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不加一点掩饰,雨庭看着看着,觉得自己的眼睛湿润了,渐渐的,眼泪汹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幸好她呆着的角落,在黑暗处,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雨庭透过泪眼的蒙胧,寻找着“风中的鱼”,一次次的期望,伴随着一次次的失望,失望又夹杂着一点庆幸,始终没有“风中的鱼”。
也曾有一两个人,在这一拨接站在人暂时散去以后,仍然等着什么,但是雨庭知道,这是不“风中的鱼”,雨庭甚至都不需要上前试探。
十点钟终于过了,“风中的鱼”到底没有来。
按约定的方案,雨庭可以回去了,但是雨庭有些于心不甘,又去查询处查询,有没有晚点的车,被告知,今夜运行正常,没有车晚点。
雨庭终于要走了,她辨别不出自己此时的心情,是一种什么滋味,只是,当她正下决心离开出口处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张脸在向她微笑。
是尉敏。
雨庭冲上前去,激动地说:“尉敏!是你!‘风中的鱼’就是你?!”
尉敏摇着头,笑着说:“雨庭,你怎么啦,什么风中的鱼,你也太看低我了,我会起那么土的名字吗?”
雨庭又激动又气,话都噎住了:“你……”
尉敏拍了拍她的肩:“雨庭,我是来陪你的。”
雨庭说:“你怎么知道……”
尉敏道:“咦,你早晨电话里告诉我,晚上要来车站接人。”
雨庭说:“但是我没有告诉你晚上什么时候。”
尉敏说:“所以,害得我好苦,我从下午五点半,就在这里守着了,联防队员以为我是坏人,来查了几次啦。”
雨庭气道说:“尉敏,你跟踪我?”
尉敏说:“天地良心,我是关心你,我怕你被人骗了,就一直躲在一边看。”
雨庭说:“你看什么?”
尉敏说:“我眼睛多厉害,是不是骗子,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雨庭说:“你骗我,你胡说八道,你就是‘风中的鱼’!”
尉敏说:“冤枉哪,我要是,也应该是风中的鱼肚白……”
雨庭说:“就是你!就是你!肯定是你……”说着说着,满腔的愤怒,忽然变成了满腹的辛酸,雨庭“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你欺负我,捉弄我……尉敏,你……”
尉敏慌了手脚,不敢再开玩笑了,赶紧说:“雨庭,你肯定误会了,我真的不是风中的鱼,真的不是,雨庭,你想想,我怎么会欺负你?欺负谁我也舍不得欺负你啊!更怎么敢捉弄你呢?”
雨庭眼泪挂的脸上,愣住了。尉敏说得不错,尉敏可以捉弄任何人,他不会捉弄雨庭的,雨庭瞪着泪眼看着尉敏,尉敏心里很疼,一下子搂紧了雨庭,柔声说:“雨庭,其实,是不是都无所谓的,谁是都可以,只要你开心,只要你过得好……”
雨庭又忍不住“哇”地一下哭开了,边哭边说:“我不开心,我过得不好,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尉敏更紧地搂着雨庭:“雨庭,别哭,别哭,你再哭,我也要哭啦。”
雨庭对着黑夜大声地喊道:“谢北方,我恨你!”
虽然车站出口的地方人已经不多,但是雨庭和尉敏这么哭哭闹闹,还是引来了不少人围观,大部分是在车站拉客的中介人,每当火车到站,乘客涌出的时候,他们都守在出口处,用眼睛搜索着,大声地喊:“注意啦,戴黄帽子的老头,日本人。”“看清了,穿黑茄克的,一对。”“拎旅行包的,两男。”
他们的眼光在生活中练得尖利而准确,一看雨庭和尉敏,就练起了眼色。
“小夫妻出来旅游,闹意见了?”
“什么眼色,是本地人。”
“人家还没有结婚呢。”
“有第三者了,女的先来接人的,没接到,男的追来了。”
尉敏赶紧拉着雨庭走远一点,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来:“雨庭,你别再钻牛角尖了,谢北方心里有人……”
雨庭果然停止了哭闹,瞪着泪眼问道:“是谢北方告诉你的?”
尉敏摇了摇头,无奈地说:“他不会告诉我,谢北方就是这样的人,他不可能告诉我,是我……”他想说实在看不下去雨庭这么难过,才设法去打听谢北方在北京读书时的情况,但话到口边,前半句并没有说出来,只是说:“是我打听到的,谢北方念博士时,交了一个心心相印的女朋友,准备等谢北方博士念完,就结婚成家。不料,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最残酷最惨的事情……事发以后,女友远走他乡,去了美国,临走前,两人约定,互相等两年时间,如果两年以后,双方的阴影都消失了,再走到一起。如果阴影无法消除,就永远的再见了。
雨庭听了尉敏的不完整的叙述,并没有追问尉敏发生的到底是什么事,她沉默了很长很长时间,最后说:“我可以陪着他一起等。”
雨庭说出这样的话,尉敏并不十分吃惊,他是了解雨庭的,他知道雨庭会这样说,也会这样做。只是,尉敏不知道,一旦时间的限期到了,谢北方心里的阴影就会立刻消失吗?尉敏不相信有这样的事情,昨天还是阴云笼罩,今天一下子就去云开日朗了?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在谢北方身上。谢北方是一个把自己的心守得很死很死的人,即便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他也一样会紧紧关闭自己的,而且,将是关闭一辈子.
尉敏太清楚,这两个人,不是一种类型的人,两个人的差异太大,恐怕是很难真正走到一起的。
但是尉敏不会说出来,他不想再去伤雨庭的心。而且以雨庭这样的性格,唯一的办法,也只有让她自己慢慢地去体会。
尉敏端详着雨庭的脸,借着车站的灯光,替她擦了擦泪水,想说“雨庭,可惜我得不到你的爱。”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尉敏和雨庭到停车场开车,已快是晚上十一点,停车场的车已经不多,尉敏正在开车门,站在一边的雨庭看到有两个人向他们走过来,不知怎么,雨庭心里一惊,推了一下尉敏。
尉敏回头也看到了他们,笑着说雨庭:“这两个人,怎么看也不象打劫犯啊,你慌什么?”
但是他的话音未落,两个人已经走近了,才看清楚,一个戴着眼镜,另一个显得特别瘦,他们看了看尉敏,又互相对视了一眼,瘦瘦的那个,上前问尉敏:“是尉敏吗?”口气和态度,都十分客气。
尉敏奇怪地看看他们:“我是尉敏,你们是谁?”
戴眼镜的继续说:“市纪委执法监察室。”
尉敏“啊哈”一声,道:“纪委?要双规我吗?可惜我不是国家干部……”
两个人对视一眼,这回瘦高个子说话了:“当然,不是双规,是协助调查。”他的态度,也和戴眼镜的一样的和蔼。
尉敏仍然是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雨庭却急了,问他们:“调查什么?”
两个人又对视一眼,戴眼镜的说:“尉敏,你知道有一个通平公司吧?”
尉敏说:“通平?怎么不知道,他们老总周通,跟我是哥们。”
瘦瘦的说:“那就走吧。”
尉敏平时咋咋呼呼,但遇到事情,倒不慌不忙的,回头对雨庭说:“雨庭,对不起了,你只好打的回去了。”
雨庭却慌成了一团,吓得心直抖,话都说不连贯了:“尉、尉敏,你,你到哪里、他们要叫你到哪里去?”
尉敏已经跟着两个人往前走了,听雨庭问,回头笑道:“过‘五一’节嘛。”见雨庭脸色都变了,赶紧安慰说:“雨庭,放心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早晨我给你打电话。”
雨庭再也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看着他们走远了,上了纪委的车,车都已经消失在黑夜中了,雨庭还没有回过神来。
停车场收停车费的管理员,在一边看得清楚,这会儿过来看看雨庭,关心地问道:“男朋友搭进去了?”
雨庭说:“不,不是的,不是抓,是调查什么事情。”
管理员笑了笑说:“现在都不叫抓了,都叫协助调查啦。”
雨庭急得大喊起来:“不是的,不是的,尉敏决不会有事的!”
管理员说:“你还站在这里发什么呆,该想办法想办法,该找人找人,还不赶紧捞人,你那男朋友,看起来也不象个硬汉子,挺不过这一晚上的!”
雨庭仍然懵着,对管理员的话好像似懂非懂。
管理员见雨庭象个傻子,听不懂他的话,便做了个手势,说:“打电话呀!”
雨庭一下子惊醒过来,赶紧掏出手机,却不知道往谁那里打,第一个当然是想到尉敢,但是她不知道尉敢的电话,一急之下,竟忘记了发生的事情,一拨,就拨了尉敏的手机号码,平时碰到什么困难,从来不用考虑,不假思索,一概都是找尉敏的,都已经养成习惯了,甚至,拨尉敏的手机,已经成为雨庭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差不多象吃饭睡觉那样稀松平常了。
号码一拨出去,听到里边传来“对不起,您要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雨庭才一下子清醒过来,回到了现实。
尉敏的手机关机了,这也是雨庭从未遇到过的事情,尉敏对雨庭来说,就象是一个贴身护卫,随叫随到,从来不会让她碰任何钉子的,现在却一下子断了线,雨庭听着手机里不停地重复“对不起,您要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雨庭心里,一下子象被掏空了似的,不由眼睛一酸,又掉下眼泪来。
雨庭抹了抹眼睛,想了一想,如果去向尉敏的一些好朋友打听,他们可能会有尉敢的联系方法,但是首先必须得把事情说出来,雨庭一时茫然失措了,又愣了好半天,脑子忽然闪出一个念头:找秦重天!
这边,秦重天接到了雨庭的电话,听雨庭带着哭腔说尉敏被抓了,秦重天头脑里“轰“地一下,心口一闷,就觉得透不过气来,赶紧深深地呼吸了几下,问道:“他们有没有说是哪个案子?”
雨庭说:“我不太清楚,只是听说什么通平公司。”
秦重天说:“通平公司?喂,你们这个尉敏,怎么事事要插一脚,建筑集团之间的事情,是他管得了的吗?”
雨庭说:“我,我……”
秦重天说:“别我啦你了,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
雨庭说:“我……”
秦重天说:“快打个车回去吧,尉敢我来找。”说着挂了电话,才想起尉敢“五一”回省城看望老父亲去了,但是他仍然打通了尉敢的手机,让他有个思想准备。
打过了尉敢的电话,秦重天的心,不仅没有踏实下来,反而觉得更慌更乱,一时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想了半天,又抓起了电话,直接打到纪委李书记家,李书记已经进了梦乡,懵懵懂懂听出来是秦重天的大嗓门,李书记说:“是秦市长?”

南平双子集团决定在南平新区建造总预算为3至4亿人民币的双子大楼,并向各承建公司公开招标,消息一传开,便在建筑界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也掀起了一场激烈的竞争。
通平公司在南平建筑行业里,实力中等偏上,由于建筑行业竞争激烈,通平公司经营滑坡已经较长时间,一直只是小敲小打,没能承接到较具规模的工程,公司上下,人心不稳,经济情况,也是每况愈下了。所以,双子集团建造双子大楼的事情一决定,象是给通平公司打了一针强心针,如果能够承接到双子大楼,无疑是通平公司摆脱困境、走出低谷的一次最好的机会。
通平公司全力以赴,对双子大楼志在必得。通平的老总周通与尉敏早就熟识,而尉敏与双子集团方面,也是说得上话的,这样,通过尉敏的介绍,通平也与其他几家准备竞标的建筑单位一起,开始准备投标。
周通向尉敏也是实话实说,通平的翻身,在此一举了,一定要尉敏鼎力相助。尉敏也曾怀疑过,通平的实力,究竟还有多大,究竟还能不能接双子大楼这样的大工程,但是周通信誓旦旦地拿出证据说服了尉敏,他希望尉敏能够暗示双子集团,透露一点最后报价的信息,但是尉敏有尉敏的想法,何况他还有那么一大帮看起来吊儿浪当、其实都有真才实学而且智商不低的狐朋狗友替他出谋划策呢。
尉敏为周通设计了一整套的步骤。
首先以最快的速度,组织了一篇特写,在报纸上登了一整版,介绍周通的奋斗和发展,放出风声,宣传通平现有的实力。
这一着,果然就有人中计,一些本来也想参与竞标、但又担心自己实力不够强的公司纷纷转向,有的向通平提出合作的建议,愿意共同承包,也有的干脆说,通平只要愿意退出竞争,他们愿意立即付一笔损失金给通平。
这种种迹象,甚至使得颇具实力的象南罗建筑这样的集团,本来觉得是稳坐钓鱼船的,也都有些忐忑不安了。
南罗建筑也在积极采取对策,但他们的对策,都在尉敏的算计之中。
一天,周通的公司,来了一位周通的老朋友钱宽,钱宽在外地工作,很长时间不回南平了,这次回来,特意来看望周通,周通请钱宽吃晚饭,宴席摆得豪华气魄,但周通自己却愁眉苦脸,提不起精神。
钱宽说:“周通,怎么啦,见了我不高兴啊,唉声叹气的。”
周通苦着脸说:“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实在是为了那800万着急啊,双子大楼招标在即,我手头一下子凑不到这个数啊!”
根据投标的规定,中标者需要预交工程款的百分之二的保证金,钱宽立即将这个信息传给了派他前来的南罗建筑,根据这个数一算,南罗建筑心中有数了,周通的报价,不会低于4亿,要低,也低不到哪里去。
在这过程中,周通就是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放出烟幕弹。
最后,周通以低于南罗建筑五十万元的险价过关,胜利标得双子大楼工程。这个结果,使南罗建筑大跌眼镜,他们的标价,比预计的通平的投标低了几乎百分之三十,只报了2亿9千万多一点,结果还是败给了通平。
通平的对手南罗建筑,在行业中,素以标价准确而著称,但这一次,几个亿的工程,却跌在了区区五十万元上面,对于这个结果,南罗建筑曾经表示了极大的怀疑,认为其中有暗箱操作,瞒天过海,双子集团肯定向通平公司透露了标价的走向。
但是,毕竟双子集团与通平公司都是股份形式的公司,双方你情我愿,而且,在表面上,也确实做得滴水不漏的,别人怀疑归怀疑,却是无可奈何的。
熟悉行情的人都认为,如果不是双子集团透露了标价的实情,凭通平公司的实力,要想拿下双子大楼,恐怕是有相当难度的。
究竟是双子集团对通平情有独钟,还是通平的策略战胜了对手,这是就外人所不能明了的内幕了。
但是问题出在后面,通平夺标后,按规定,双子集团将首期启动资金两千万打入了通平的账户,却迟迟不见通平的动作,追查过去,令双子集团大惊失色,周通已经将双子集团的两千万中的一大半,还了逼到门口的借债,另剩一小部分,都被周通卷走,周通本人也不知去向。
双子集团向纪委控告了通平的违法行为,连带尉敏一起加了进来,他们认定尉敏是周通的同谋,负有共同的责任。
秦重天赶到市纪委李书记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钟了。和他差不多同时赶到的,是纪委监察室的老朱,老朱是被李书记叫来的,因为秦重天硬要半夜三更冲过来,李书记深知秦重天的脾气,考虑再三,只得也将老朱从梦中拉出来。
事后老朱不止一次对别人说,那天晚上,秦重天象吃了火药,说出来的话,完全视党纪为儿戏,弄得市纪委的许多同志,有好一阵子,都对秦重天抱有强烈的反感和看法,也有人怀疑秦重天和尉敢尉敏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当然,那也只是怀疑而已。
气急败坏的秦重天不可能从李书记和老朱这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但等他在平静如水的纪委干部面前,渐渐冷静下来以后,却从他们那里受到启发:事情是周通惹出来的,要证明尉敏的清白,只要找到周通,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就在这个“五一”节的深夜,秦重天上窜下跳,挖地三尺,通过尉敏的那些狐朋狗友,终于在五月二日的凌晨三点,将周通挖了出来。
周通本来并没有想逃跑,他已经无路可跑。周通的自首,使尉敏的事情迎刃而解了。
五月二日早晨,尉敢在回南平的高速公路上,接到了尉敏的电话:“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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