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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录!朝鲜王朝500年

佚名(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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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录!朝鲜王朝500年
目录:
1、 李朝、朝鲜王朝
2、 圣君世宗
3、 癸酉靖难
4、 暴君燕山
5、 权术女人
6、 倭乱
7、 胡乱
8、 隐士之国
9、 明成皇后与大院君
10、夕照—— 大韩帝国
前 言
记得本系列文是在我高考刚结束、大学入学前酝酿撰写的,原以《朝鲜王朝500年》为题,其中历经四次大修改,至今已经断断续续写了三年多,岁月如梭,想来不禁有点感慨。
第一次记得是在大二,是对那幼稚不堪的初稿进行润色、扩充,在史实表述上进一步明确,这一次修改的显著效果,主要体现在篇幅的充实。不过,此时的进度仅仅止于对《暴君燕山》之前章节的修改,而初稿的进度是到壬辰倭乱。之后,又因为备考英语专业四级而荒废了。
第二次,是在专四成绩公布前夕,又重新执笔。那时适逢网友大雪刀弓尝试创办历史杂志,向我预约这份稿件,并为我提出很多修改的意见。在他的启发下,我以韩国大河剧背景历史介绍文为定位,将文章标题改为《发现李朝》,数月内陆续完成了后面的章节。当然,文字依旧有点粗糙,小的改动忽略不提。
可惜,由于某些原因,稿件并未能刊印,古道热肠的大雪又代为推荐到北京某出版社,本来签约在望,也因为社里的人事变动而不了了之。此期间,应出版社编辑的要求又作了一次很大改动,为适应市场定位,历史部分被压缩到5万字,又加进许多饮食、风俗、流行方面的内容,与原稿相去甚远。
事后,考虑到大学生活即将结束,文章的问题不能再悬而未决。所以在大四第一学期的两个月内,抱着“不为任何人而写文”的想法,大刀阔斧按照自己的意志恢复文章的本来面目。当然,这次的修改版与前三次的都截然不同,而标题也部分地恢复为《实录!朝鲜王朝500年》,那是因为,这部文章的创作动机,最初是受到韩国作家辛奉承先生作品《小说朝鲜王朝500年》而激发的。有趣的是,我至今仍无法看懂这部只有少量汉字的韩文著作,然而这部书的汉字目录,确实给予我很大的指导,无论在历史顺序或是情节安排。本次修改稿的另一特色就是加入了脚注。笔者不敢将这部文字当作学术作品,只是内心有个奇怪念头:不注明资料的来源出处,将来难免忘却自己翻查、点读文献的辛劳,如此一来未免太过可惜了。或许,看看注脚,回忆撰文的光景,内心也会油然升起一种欣慰吧。有这种想法,某程度上也是得益于大和尚明然的启发,在这里向他致谢。
2007年10月27日14:37,全文完满^^
一、李朝、朝鲜王朝
公元1392年,以干支计算则为壬申之年,这是一个新王朝诞生的纪元。
阴历秋七月,新王朝的君主在开城寿昌宫内接受群臣的朝贺。为了表示谦逊,这位开国之君并没有坐在王座上,而只是庄重地站立在殿内、雄视着殿前丹墀上行礼跪拜的百司臣僚。臣子们的山呼舞蹈声,宣告了朝鲜王朝的建立、高丽王朝结束——朝鲜王朝,亦即我们所俗称的李朝。这位王朝开创者在历史上被称为朝鲜太祖,名字叫做李成桂。
李成桂开创的李朝持续500年之久。作为韩国历史上最举足轻重的朝代,李朝年间曾出现韩国历史文化的“黄金时代”,传统的儒学价值观于斯形成,对当代韩国文化影响至为深远。岁月流驶,500年后的朝鲜半岛,李朝的踪迹仍处处可见、愈久弥坚。
开国前夜
关于李成桂,朝鲜历史上流传着各种各样的故事。太祖大王李成桂,出身于朝鲜半岛东北面的武门望族,但他的本贯并不是出生地和宁府,而是南部全罗北道的全州。
李成桂家族的系谱,可以一直上溯到新罗王朝时代。其家族的始祖李翰,出仕新罗王朝位居司空,进而迎娶新罗太宗十世孙金殷义之女,确立了李氏在全州的望族地位。此后又传了十余代,到了穆祖王(追封)李安社时、大概就是中国南宋末年的时候,这位风流的老祖宗因为与当地官员争夺官妓的风波而弄得在当地无法容身,于是就居家迁徙到东北面。这一支全州李氏从此扎根于此地,其间族人出仕于元朝或者高丽,历代出任武官者不乏其人。①
将门之子李成桂,就是于高丽忠肃王四年(1336)十月十一日降生于这个武将家庭。然而,李成桂却并未沾染一身粗莽武夫的习气。全州与他出生的第二故乡、东北面和宁一样,建有供奉李成桂御容的庆基殿。今日,我们还能在那里看见李成桂的御真画像。在画像中,李成桂是一位头戴乌纱折角冲天巾、身穿盘龙圆领袍的老者形象,他具备了世人所谓的帝王之相:方脸大耳、肤色微白,丹唇之下是一把花白的美髯,其中刻画得最为传神的是他那不怒而威的双眼,像雄鹰的眼睛一样凝视着远方。画中的李成桂威武有余而又不失温文尔雅的儒将风范。
年少时的李成桂堪称风华绝代。据说,李成桂因为容貌出众而在乡里之间成名。那时候,当地往来贸易的人们都十分羡慕李成桂那副神俊如鹰的相貌,甚至有人把与李成桂相貌的相似程度列为评判猎鹰品质优劣的标准。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史籍上关于李成桂高强武艺的记载也越来越多。
有一天,李成桂的庶母金氏夫人怂恿他用弓箭射鸟以为取乐。言者无心,李成桂却执起弓,略为瞄准就向墙头方向射出了箭矢。结果,这一箭一连射中五只雀鸟,将纯粹为了看乐子的金氏惊得目瞪口呆。她对若无其事的李成桂千叮万嘱:“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起这事儿!”时逢乱世,任何异常的兆头都可能招致杀身灭族的危险,这次偶然的事件就此不了了之。
史书上更载有更为惊心动魄的场面:一只猛虎向骑马狩猎的李成桂扑来,情急之下,李成桂挥起拳头猛击老虎,然后策马前奔、回身一箭将老虎射死。旁观的人们不禁为李成桂啧啧称奇,恭维他为再世的李广。
时值兵荒马乱、武人出头的时世,李成桂遂以一身彪悍的武艺,投身到建功立业的时代洪流当中。
恭愍王时代是高丽王朝的多事之秋,高丽王朝在内忧外患的困扰下渐渐衰亡。恭愍王十年(1361)的九月,高丽的秃鲁江万户朴仪举兵反叛,前往讨伐的官军被打得落花流水。同年冬天,中国大陆的红巾军侵入开城,恭愍王出逃。又过了一年,元朝辽阳行省丞相纳哈出入侵高丽。高丽的官军在内外强敌面前不堪一击,在朝中无将的情况下,李成桂数次挂帅出征,迅速平定战乱。其中,纳哈出更被李成桂打得灰头土脑,狼狈败归辽东,事后不无感慨地表示“李万户用兵如神,真天才也”。
李成桂不知不觉成为高丽的武门栋梁,他在早期生涯活跃于平叛、抗元、抗倭、抵御入侵红巾军等战场。他仿佛是命运的宠儿,其政治地位平步青云,速度之快也令人目眩。其中天数与人事的种种巧合,往往十分耐人寻味。后来,史传中有一段话高度概括了李成桂早年的武功:“阡红贼而收两京,走纳氏而威沙漠,败倭寇而保西海”。②
在李成桂转战各地之际,岁月忽焉已过,时代进入了兵凶战危的高丽王朝末年。
风云威化岛
威化岛,是中国与朝鲜的界河鸭绿江的一个江心小岛。李氏朝鲜王朝500年的历史,就是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岛上启幕的。
公元1388年,高丽禑王发动十万大军攻击明朝的辽东,李成桂身为高丽的先锋大将右军都统使率军驻屯威化岛。此时的中国大陆,正值元明易代的时期,明朝已于20年前攻陷元朝大都(今北京)而一统天下,蒙古元朝的残余势力则退守大漠,与南面的明朝相互对峙。高丽王国曾是元朝关系最为密切的藩国,至此也无可避免地卷入元、明斗争的漩涡中。
高丽国王作为元朝的附庸,自先代以来即迎娶蒙古元朝皇室的公主作为王妃。长期联姻的结果,高丽王室不仅代代流淌着蒙古的血液,在文化、政治等方面也明显向蒙古倾斜。虽然难免阳奉阴违、叛服无常的举动,但是高丽历代均以亲附元朝为基本国策。在明朝崛起之后,恭愍王却抛弃了这一既定方针,破天荒地向明朝投怀送抱。近百年的血缘纽带,并非一朝一夕可以破弃,此后高丽朝廷中,亲元势力与亲明势力势成水火,亲明的恭愍王也最终在两派的对抗中被弑。恭愍王死后,其子辛禑(王禑)继位,亲元派势力日炽。其后,高丽向明朝讨还在元朝时代被占据的领土铁岭卫,遭到朱元璋的严词拒绝。禑王恼羞成怒,愤而停用明朝年号、恢复胡服,再度回归到亲元的立场上。
禑王未能审时度势,决策一味意气用事。此番征伐辽东,即是因应联合北元敌对明朝的战略需要而产生。此时,高丽朝廷则实际掌握在权臣崔莹手中。崔莹是武将出身,曾经参与从元军手中收复济州岛的战争。李成桂也因为彪炳的军功而跃居决策层巨头之一。
作为军界元老,李成桂当然对高丽的军力心知肚明。当时出征辽东的所谓十万大军,实质上不过是临时拼凑的杂牌部队。军士来源异常复杂,街上的行人、甚至是庙里和尚都被强征入伍。如此素质参差的军队,也不过仅仅三到四万、号称十万,其战斗力之强弱可想而知。
禑王与崔莹竟然希望以这支部队战胜新近崛起的明朝,李成桂不禁对这种螳臂当车的行为深感诧异。在征途上,李成桂屡屡谏阻禑王:
“以小逆大,此为一不可!”
“夏季发兵,此为二不可!”
“倭乱频繁,举国远征,此为三不可!”
“暑雨时节,疫病丛生,此为四不可!”
所言字字铿锵,然而禑王无意采纳。李成桂无奈地与左军都统使曹敏修率领大军驻屯在鸭绿江中的威化岛,战争已成一触即发之势。而此时的禑王与崔莹,则流连于沿途的山水秀色,迟迟不肯行进。军心至此已经瓦解,威化岛上的士卒怨声载道。
历史掀起的波涛,已经将李成桂送上浪尖。这场毫无胜利希望的危险战争,反而为李成桂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在威化岛上,李成桂振臂一呼,面对挣扎在死亡线上士兵们宣布:“杀回开京、诛杀国王身边的奸臣,我们才有活路!”士兵们群起响应,三军的呼声震动着鸭绿江的江流。
李成桂顺应出征将士的诉求,突然从前线回师,他如探囊取物一般收取沿途上的诸郡县。而相对的,禑王与崔莹统率的禁卫军则节节败退,最后只剩下数十人退入开京(今开城)、坐以待毙。
摧毁旧权威只是时间问题。李成桂并不急于追歼禑王,而是悠哉游哉地在大道上巡游,沿途受到军容感染的各色人士不断加入兵变部队的行列。当部队来到开京城下,交战双方的实力已成云泥之别。当日开京并未爆发激战,李成桂的军士高举旗帜进入城池。据记载,部队行进扬起的尘埃遮天蔽日,开京的人民更是夹道欢迎。一番表演之后,军队才包围了禑王与崔莹据守的王宫,宫内只剩下侍从数人而已。禑王眼看大势已去,与崔莹执手泣别,其后君臣二人被双双生擒。战事以令人意外的速度结束。③
事变的结局,禑王被流放,崔莹判处斩首。李成桂自此登上权力的巅峰,“木子得国”的籤言眼看要成为现实。这时,离李朝的开创尚有四年的时间。
善竹桥悲歌
李成桂自威化岛事件之后,在朝廷的权势陡然坐大。之后的李成桂连续废黜了两代(禑王及其子昌王)国君,扶植起傀儡恭让王,一手把持朝政。到了高丽末代国王恭让王一代,李成桂的头衔已经变成“都摠中外诸军事”,俨然已成高丽王国的国政代理人。
李成桂目无王室、飞扬跋扈的诸多不忠行径,早已为传统的儒家道德所不容。以大儒郑梦周为中心的一群儒士,依然坚持效忠于风中残烛一般的高丽王室,他们在李成桂巨大的压力之下暗中积蓄着力量。
郑梦周是韩国历史上的著名儒学大师,被誉为韩国的性理学之祖。学问上的造诣毋庸置疑,郑梦周的经世才能也可圈可点。正因为渊博的学问与高尚的人格,郑梦周被高丽王室倚为栋梁。恭让王为自身安全计,与郑梦周密谋铲除李成桂一党的计划。郑梦周从事着极其危险的事业,身边的好友莫不为之捏汗。郑梦周并非不知高丽王朝气数将近,然而儒士无可救药的忠义,最终使他从容不迫地走上不归之路。
郑梦周的气节受到敌我双方的尊重,连李成桂也深深为他的人格所折服。为了将郑梦周这位旷世名士笼络到旗下,李成桂可谓费煞苦心。恭让王四年(1391)三月,李成桂狩猎堕马的消息传出,朝野不满李成桂的大小势力纷纷闻风而动,李成桂的党羽赵浚、郑道传、南訚、尹绍宗、南在、赵璞等人先后被恭让王放逐,李成桂的庞大势力仿佛将在瞬间土崩瓦解。期间,李成桂对政治上的风波不闻不问,一直卧病在宅邸中。李成桂的势力不可能被轻易推翻,为了探明虚实,郑梦周深入龙潭虎穴,孤身一人前往李成桂的府第。在李成桂府上,郑梦周看到的不是病入膏盲的李成桂,却反而受到李氏的威逼劝降。大概早就预料到这一天,郑梦周泰然自若地决定舍生取义,以一首歌谣表明心迹:
此身死了死了,
一百番更死了。
白骨为尘土,
魂魄有也无。
向主一片丹心,
宁有改理也欤!
郑梦周步出李府,与侍从乘马悠然上路,行至善竹桥一带突然被李氏的家丁追上,郑梦周主从数人死于乱刀之下,鲜血溅满了不足十米长的善竹桥。④
郑梦周谋杀事件由李成桂的第五子李芳远一手策划。因为屠杀了当世名儒,李芳远的恶名远播。但是如此一来,阻碍李成桂即位称王的最后一道障碍终于消失,无所依靠的恭让王惊恐万状,他哀求李成桂网开一面,同时表示愿意立下君臣盟誓、誓言永不反抗李成桂。事情发展至此,恭让王的摇尾乞怜纯属徒劳,失去最后制约的群臣加快了劝进的步伐,他们从恭愍王妃处夺取传国玉玺,一方面派兵抓捕恭让王,一方面组织浩浩荡荡的劝进队伍前往李成桂的府第。
劝进的群臣、军民环绕着李成桂的居所,山呼舞蹈的声音直上云霄,按照传统的繁文缛节,李成桂须闭门不出以表谦逊。此后,人们干脆登堂入室、直接将传国宝玺供奉在内院,虽然权力象征已经近在咫尺,然而碍于礼法,这也还没到李成桂作出任何明确表示的时候。这时,朝臣的代表裴克廉上表进言盛赞新君的宅心仁厚,将改朝换代的天命理论详细论述一番,至此,君子风度已经淋漓尽致,矫情的表演已属多余,李成桂这才接受了传国之宝,表示为了国家苍生将勉从所请。⑤
从劝进到即位,戏码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李朝这部漫长的时代剧,现在才刚刚开始。
朝鲜?王京汉城
开国创业,新朝廷大封功臣,开国元勋们沉浸在无比喜悦当中。然而通过篡位得国的李成桂,此时却深陷于“名不正、言不顺”的困扰之中。
李成桂即位之后,急欲通过对明外交树在国内立新政权的正统名分。为达到目的,朝鲜必先试图打破与明朝的隔阂,重新回归到东亚传统的封贡政治体系。于是,来往两国的使臣队伍络绎不绝。1392年,刚刚坐上王位的李成桂连连派遣使臣,就以“权知高丽国事”的临时头衔,频频向明朝廷示好,上表中不忘表明自己在辽东征伐中悬崖勒马的立场,陈述前朝昏君佞臣紊乱国政的情形,强调自己“迫于众情”、“未获逃避”,请求明朝皇帝酌情宣旨、以定民志。
虽然使团态度极为恭顺,洪武帝朱元璋却报之以不温不火的态度,他冷冷地对使臣表示:“尔(高丽)恭愍王死,称其有子,请立之。后来又说不是,以王瑶(恭让王)为王孙正派,请立之。今又去了。再三差人来,大概要自做王。我不问,教他自做。”
朱元璋的白话,作为外交辞令被礼部的儒臣稍微润色,即成使臣带返本国的圣旨:“高丽前者差人来奏本国情由,今览来辞,不过前日之事。 然我中国纲常所在,列圣相传,守而不易。 高丽限山隔海,天造东夷,非我中国所治。尔礼部回文书,声敎自由,果能顺天意合人心,以妥东夷之民,不生边衅, 则使命往来,实彼国之福也。 文书到日, 国更何号, 星驰来报。”
李成桂迅速召集百官议论国号,选定两个呈供朱元璋御览:朝鲜——本国最古老的国号;和宁——李氏先祖的出镇之地。使团刚刚从明朝回国,另一位使者又出发远赴明朝,在南京,使团呈上用辞谦卑的表章,表示国号事关重大,李成桂不敢擅作主张,一国君臣恭候皇帝睿裁,云云。
——朝鲜,居东表日出之地,故名朝鲜。
朱元璋顺手选了个眼熟的“朝鲜”作了回复,至于那个不知所云的“和宁”,他大概也懒得仔细斟酌吧。⑥
朝鲜的国号至此算是笃定,高丽的国号正式废除。李成桂犹如放下心头大石,大赦国内并褒奖使臣,只是由于朱元璋心中对李成桂的成见已深,“朝鲜国王”的名号一直没有予以册封。第一位朝鲜国王的产生,是在朱元璋之后的建文帝时代,李成桂的儿子太宗李芳远获赐金印、诰命、冕服,这才结束了“权知朝鲜国事”统治朝鲜的时代。此是后话。
不过,遣明使团尚有一个原则性问题未能解决,那就是李氏王室的出身问题。在高丽与朝鲜更替的过程中,不满李成桂的人士进入中国,声称李成桂是当年高丽朝廷亲元巨头李仁任的后嗣。此话以讹传讹,明朝廷信以为真,将这个来历不明的信息录入各种官方编撰物中。此后约莫200年间,朝鲜朝廷不厌其烦地派出使臣向明帝“辩诬”,直到明朝万历朝、朝鲜的宣祖时代,这一错误记载才得以更正。
言归正传。除了外交方面的重重波折,新朝廷还必须妥善处理高丽时代遗下的各种障碍。自高丽时代以来一直盘根错节的开城权门,成为新政权中一股举足轻重的势力。如何摆脱前朝的阴影,是构筑李氏王朝千秋基业的关键所在。
迁都事关重大,其触及的利益集团又举足轻重,李成桂作为一国之君,也无法明言这个愿望。迁都之事势在必行,作为一项政治举措,却通过宗教的角度曲折地进行。李成桂三番四次对外界暗示:松都(开城)王气已尽,现在是时候另觅新都了。
群臣再也没有籍辞反对迁都了。风水师与官吏们四出勘探地势风水,到处寻觅未来都城的合适地址,可惜朝鲜半岛地形狭小,风水上佳的地点不外寥寥数处。位于南部的鸡笼山稍稍差强人意,然而李成桂经过亲自视察之后,还是决定中止鸡笼山的营建工程——此地山形狭隘、地势卑下,作为王都实在有点勉强。
此外,除却原有的松都开城,汉江流域中心地带的汉阳算是不二之选。朝鲜半岛第一大河汉江流经此处,其北岸是地势平坦的平原,放眼远眺,平原之后是高耸的群山。山势从两旁延伸至平原之上,正好应了“左青龙、右白虎”的城池风水布局。由于这块风水宝地背山面水,早在高丽时代就作为陪都“南京”、建有高丽王室的行宫,是朝鲜半岛上难得的一处形胜之地。
1394年,李成桂下令以汉阳为都城地址,营建工作因之全面展开。两年之后,汉城的宗庙、社稷一一落成,至此,朝鲜朝廷才正式移入新都——汉城府。其间,一个传说相当传神地刻画了当年围绕新都争论的激烈情形——李成桂的挚友、高僧无学大师曾对汉阳的城池布局提出意见:“汉江以北有仁王山作镇,白岳山为龙、南山作虎,都城以东向为宜。”首席谋臣郑道传则以儒家立场反对怪力乱神之说:“从来王者之城都是南向,而没有东向的。”二人互不相让,场面剑拔弩张。最后,无学挖苦郑道传:“前朝的义湘大师曾说过,听从和尚的建议定都可以延长国祚,听从郑姓者将有不测之祸。如果按郑道传的意见,国家不出五世必出篡夺之祸,二百年内即有板荡之灾。”⑦
故事的真实性无从稽考。事实上,自此以后大约600年的岁月,汉城(首尔)成为朝鲜半岛的首善之地,而朝鲜王朝许多动人心魄的历史事件,确实是以汉城为舞台上演的。
咸兴之路
韩国语中有一个四字俗语“咸兴差使”,形容难以完成的危险任务。实际上,这句俗语的语源即是李成桂、李芳远父子的故事。寥寥四字,便将父子俩的恩怨情仇概括无遗。
李成桂是李朝的开国之君,而李芳远在幕后的功绩也不能不提。在威化岛事件中,身在开城的李芳远从容护送家族避难,之后又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刺杀高丽忠臣郑梦周,最后积极参与到劝进活动中。建国之后,为了缓和与明朝的紧张关系,李芳远接受了出使南京的艰巨任务。据载,李芳远路过北平是偶遇燕王朱棣,朱棣见之,即下马握手并亲切交谈。在南京,李芳远对朱元璋的问答应对得体,深受朱元璋的嘉奖。由此可见,李芳远的使行不辱使命,明朝士人对他评价甚高,称之为“朝鲜国世子”。
李芳远为缔造新王朝付出的努力却未得到普遍认可。李成桂即位的第一年,谋臣郑道传、裴克廉等人请议立世子,裴克廉表示:时平立嫡,世乱先功——太平盛世应当严格嫡庶长幼之序,以杜绝旁人的非分野心,非常时期应该权衡轻重缓急,选立雄才大略者为储君。这本来是相当中肯而有见地的说法,然而话音刚落,殿外即传来女人哀怨的哭泣,议论遂告中断。
这个女人是李成桂的爱妃康氏。李成桂与康氏之间有着一段传奇的爱情故事。李成桂仕宦于高丽王朝时,一次从老家前往开城,其间长途跋涉口渴难耐,于是在溪涧找水解渴。李成桂唤来正在溪边洗衣的康氏,康氏以小片杨叶盛水进奉。李成桂接过水,好奇地问:为什么以小叶盛水?康氏答道:将军远道而来,想必异常干渴,饮水太急有害身体,于是以小叶奉上。李成桂对善解人意的康氏一见钟情,虽然家乡已有结发妻子韩氏,但还是将康氏纳为妾侍、宠爱有加。⑧
李成桂的原配韩氏育有李芳果、李芳乾、李芳远等数子,而康氏则诞下李芳蕃、李芳硕,其中,在诸子中排行老幺的李芳硕最受李成桂宠爱。然而正如裴克廉所言,功劳卓著的李芳远最应成为世子人选,在这个关键时刻,宫殿外探听的康氏以哭闹的方式打断了议论,使李成桂也开始心猿意马、不知所从。
这已是妇孺康氏智慧的极限,最终撼动李成桂内心的,是深受君主宠信的开国功臣郑道传。新朝既已定鼎,重新瓜分政治版图的角逐随即开始。作为开国的最大功臣,李芳远却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以外。把持朝政的,正是这位郑道传。
郑道传曾以鲍叔、子房自诩。与师承同门的郑梦周不同,郑道传并非愚忠之人,他只忠诚于自身参与构筑的新政权,将参与政治、出谋划策视为人生的一大乐趣。虽然出身卑微,但是郑道传的政治眼光独到。他许多独具匠心的建言,均受到李成桂的重视。李朝沿用五百余年的政治构想,多半出自郑道传的精心设计。他编撰的法典《经国大典》,则成为李朝的宪法,影响至为深远。甚至连新王朝的新都汉城,也是由郑道传负责监工建造的。
李朝是依靠儒士力量建立的王朝。郑道传将中国的官僚制度移植到朝鲜,他是儒家士大夫的代表人物。郑道传认为,国政应该在开明君主的主导下,由儒家士大夫实施完成。他致力于建立儒学政治理念的集权政治,坚持以文官士大夫为核心统治力量,拒绝向王室宗亲、开国勋臣打开分享权力的大门。同时,有必要对君权作出限制,而扩大士大夫议事会议的权限。
郑道传的理念,在政治制度上表现为以宰相为中心的中央集权官僚体制。
朝廷以都评议司,也就是议政府的前身为最高政务机关,其首长为三政丞,即领议政以及左右议政。议政府下属部门为兵、户、刑、礼、吏、工六曹,长官为判书。凡国政公务,均由议政府会议商讨后上呈国王确认,再转送相应的行政部门执行。议政府之外,还有专管军政的最高军事机构义兴三军府。这样的设置分离了政权与军权,避免权力的过分集中产生的弊端。同时,还设置了三司。三司,分别是弘文馆、司宪府和司谏院。这些顾问、监察机构的作用是牵制议政府等机关,防止专权。
中央朝廷的模式也同样适用于地方。在地方行政体制上,全国分为京畿、忠清、庆尚、全罗、黄海、江原、咸镜、平安八道,各道设置观察使,道下辖的府、牧、县、郡则设置府使、牧使、县监、郡守,各自有任职的期限。这些基层的衙门中,也仿照中央六曹设置了六房,以避免地方官的地缘之弊。
郑道传的思考更进一步,他主张君主应该中庸无为,以避免君臣政治冲突而造成的元气耗损。为此,郑道传不断怂恿李成桂册立生性文弱的李芳硕为王储,同时将强悍的李芳远等王子从政坛上彻底隔离。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郑道传的提议最终获得李成桂的认可。不满十岁的小童李芳硕遂成为世子。然而,李芳硕不是嫡长,更非贤能,他的地位在讲究纲常的李朝显然毫无存在的正当理由。郑道传势力赖以生存的靠山,存在着与生俱来的名分缺失。
册立李芳硕为世子后,郑道传被倚为世子的辅佐人,以世子为后盾,郑道传的势力更趋庞大。为稳定新朝廷的政局,郑道传重点打压李芳远这类野心勃勃的人物,这俨然已成郑道传施政的基点之一。郑道传与李芳远之间存在无法调和的矛盾,双方的冲突由此而起。两人的怨隙酝酿多年,终于在太祖七年(1398)爆发,史称“戊寅靖社”。
李芳远以郑道传破坏长幼之序为由,率领私兵在汉城街头与郑道传短兵相接。李芳远的部队首先闯入王宫景福宫杀害王世子李芳硕,之后蜂拥出宫大肆搜寻郑道传。此时,郑道传正与同僚推杯换盏,丝毫没有觉悟到灭顶之灾即将降临。李芳远一举捕获郑道传,并亲手砍下他的首级——无论是高丽忠臣郑梦周,还是朝鲜谋臣郑道传,这对曾经为各自理想而分道扬镳的师兄弟,最后在李芳远手下殊途同归。
李芳远暴动得手,得益他在军人武将中建立的崇高威望。他一夜之间控制住朝廷局势,迫使李成桂的朝廷承认既成的事实。郑道传与李芳硕被定性为谋反,李芳远反而成为匡扶社稷的功臣。李成桂在李芳远授意下禅让王位予次子(长子已出走)定宗,实权落入李芳远手中。
李成桂被迫退位,定宗的处境实为傀儡,李芳远则继续操控着政局,朝最终夺取王位不断迈进。在此过程中,李芳远的同母兄长李芳乾不甘落后、不惜铤而走险在开城举兵攻击李芳远。不过此人武运不济,旋即兵败被捕、判处流放。至此,大局已定,李芳远才从定宗手中接受了梦寐以求的王位(太宗大王)。⑨
李芳远两次举兵(王子之乱) ,摧毁了李成桂和平建国的理想。作为父亲的李成桂,面对骨肉相残的局面心如刀割,事后即选择逃避现实、出走王宫。太上王出走是轰动一时的消息,此后的李成桂行踪缥缈,徘徊于寺院与故乡咸兴之间。李芳远派出的问安使者络绎于道,“咸兴差使”的故事从此脍炙人口。
有一位使者是李成桂的旧部属,他宣称即将远游他乡,因而得以被破例面见太上王。使者眼看太上王近在眼前,又开始了老生常谈的劝谏,请求李成桂回归都城。李成桂闻言勃然大怒,准备杀害这位昔日的部下。使者申辩说:“鄙人所言全是出于对主上忠悃之心。否则,本人誓愿子孙三代皆为盲人。”结果,使者得以全身而退,可是他的子孙三代均成盲人。
另一位使者接踵而至,他带着子母两匹马随行。使者来到李成桂门前一棵树下,将子马拴在树下,自己领着母马继续前行。母马与子马依依不舍、嘶鸣不已的情景,恰好被李成桂目睹。即便如此,使者的苦心还是无法感动李成桂,他最后被李成桂的部下追杀而死。
李芳远至此无计可施,只好求助于父亲的挚友无学和尚。李成桂与无学的交情深厚,无学的努力终于使李成桂同意还驾京城。李芳远闻讯喜不自胜,特意以盛典亲迎。临行之际,李芳远身边的谋士特意提醒道:“殿下不宜接近太上王。”结果,李芳远前来朝拜之时,李成桂居然朝李芳远放箭,箭射中木梁,箭簇入木三分。李芳远为父亲的险恶用心声泪俱下,而李成桂则抛下装有玉玺的匣子,大声呵斥之后扬长而去。
自咸兴还驾之后,李成桂终日想法设法加害李芳远。他在一次酒宴中收藏钝器于袖内,企图袭击上前敬酒的李芳远。一计不成,李成桂又暗中准备弓矢,以便在李芳远前来请安时将其射杀。最后,弓弦居然被老鼠咬断。李芳远目睹父子对立的情景,内心中心灰意冷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特意在汉城修筑了豪华的昌德宫,以此作为幽禁父亲的监狱。李成桂从此如同囚徒,在李芳远的无情威逼之下,渡过最后的悲惨晚年。⑩
公元1408年,李成桂溘然长逝,父子的斗争到此终于画上句号。对于父亲的辞世,李芳远纵然悲痛,然而似乎不曾为他以往的作为感觉悔恨。
对此,李朝官修史诗《龙飞御天歌》有着深刻的评述:“太祖康献大王(李成桂),挺上圣之资,应千龄之运,挥神戈而奋威武迅扫夷戎;太宗恭定大王(李芳远),英明迈古,勇智绝伦,炳几先而建家邦,功高亿载,戡祸乱而定社稷,德冠百王……”细细玩味太祖、太宗父子功业的盖棺之论,读史者不免为世界诸国历史的雷同性震动:一朝的繁荣与太平,往往是以骨肉相煎的故事为其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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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奎章阁《龙飞御天歌》卷一。
②关于太祖的仪容、事迹,见奎章阁《李朝实录.太祖康献大王实录》卷第一记载。
③威化岛事件的经过,详见奎章阁《龙飞御天歌卷第一》。
④奎章阁《李朝实录.太祖康献大王实录》卷第一。
⑤情景记载见于奎章阁《国朝宝鉴》卷之一,太祖朝。
⑥朝鲜与明朝初期的外交经过,以及涉及国号的问题,参考《明实录.明太祖高皇帝实录.卷之二二三》,及《李朝实录.太祖康献大王实录.卷一》洪武壬申年八月甲辰中的相关记载。
⑦无学与郑道传关于建都的争论,摘自朝鲜李源益《纪年东史约》卷之十,本朝纪甲戌三年条。
⑧关于康妃的故事,摘自朝鲜李源益《纪年东史约》卷之十,壬申太祖元年条。
⑨戊寅靖社事件,见奎章阁《李朝实录.太祖康献大王实录》卷第十四,及李源益《纪年东史约》卷之十。
⑩“咸兴差使”的典故,摘自朝鲜李源益《纪年东史约》卷之十,本朝纪太宗壬午二年条。
二、圣君世宗
太祖李成桂开创的朝鲜王朝,其后经过太宗李芳远的苦心经营,政权逐步安定、典章制度日趋完备。世宗大王在父祖两代的深厚积累之上,开创了百花齐放的王朝文化,在此期间,朝鲜的民族文字诞生,历史、地理、艺术的成果相继涌现,天文、农学、军工等领域有长足进步,出现了蒋英实等杰出科学家。
世宗朝的影响持续推进朝鲜王朝的国力,世宗大王逝世后,虽然朝鲜朝廷政局出现不稳,但是总体仍然呈现蒸蒸日上的态势。朝鲜王朝的国势在成宗时代最终达至巅峰,封建王朝的国家体制至此建设完成。自世宗大王即位,到成宗时代为止的约七十间(1418~1494年),被视为朝鲜王朝的鼎盛时期。
让宁世子
历史的偶然性总是与必然性并存,如果不是历史进程中偶然出现一点意外,世宗大王就不可能成为一代圣君。
王位本应与世宗无缘。太宗李芳远子嗣众多,除却庶子不算,正室元敬王后闵氏所生的嫡子有让宁世子、孝宁大君、忠宁大君(日后的世宗)、诚宁大君,在倡导以礼治国的朝鲜王朝,遵行嫡长继承制,世宗的长兄让宁世子李褆,才是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
说起让宁世子的一生,可以用风流快活四字加以概括。
出身于王室家族,父亲又是大权在握的有为明君,让宁世子得以生活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之中,他的聪明才智只好用于琴瑟书画或诗词歌赋之上。以学问才识而言,让宁世子可谓出类拔萃,今天韩国第一号国宝崇礼门上的牌匾,即是他的传世真迹。
然而,作为一国君位继承人,个人修养仅仅属于雕虫末技,历史上过度沉迷于风雅玩艺当中的君主,往往为江山社稷带来灾难。让宁世子即属以上典型,他对于弹唱歌舞、吟风弄月之事样样精通,但治国安邦却全不在行,自小长于帝王之家的让宁世子,甚至不曾有过继承王位的心理准备。对于他而言,王者之尊不但未能带来任何满足感,反而是沉重的枷锁。
如此心理状态下,让宁世子甚少过问政事,时常翻越宫墙外出冶游、一味在女人两股之间寻找感官刺激,以填补内心的空虚。兴致所至,还会在相好的女人的裙摆上题上诗句,以作风流的见证。放荡不羁的行为破坏了让宁世子的历史形象,在《李朝实录》等官修史书中,他被形容为好色昏聩、猥琐无道、不学无术,而在民间则成了艳情小说中的主角。
让宁世子教而不善,引起李芳远的警觉,第三子忠宁大君的聪颖乖巧,更深得李芳远的欢心。“时平立嫡,世乱先功”久久徘徊在李芳远心间。然而,时移世易,当时的政治环境已经不允许李芳远在立嗣问题上擅断[系统过滤]。当年他诛杀郑道传,就是打着“维护长幼之序”的旗号。之所以要拥立二哥定宗,就是方便排行第五的自己成为“王世弟”,以接过国王宝座。历来以礼教维护者自居的李芳远,实在无法再悍然践踏历代以来的传统。
让宁世子深知父亲的心思,乐得顺水推舟。为了授人以柄,他不但毫无收敛、反而日益放纵,终日装疯卖傻,以病态示人。为了让弟弟顺利取代自己的位置,他甚至动员二弟孝宁大君识趣让道。一日,让宁世子对正座读书的孝宁大君破口大骂:“蠢驴!你知道忠宁大君生有圣德吗?你又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吗?”孝宁大君听后,双手合十面壁而坐,不久后对父亲宣称“如来入梦”,遁入空门成为佛弟子。
长兄、二哥相继避让,忠宁大君面前是一片坦途。李芳远册封忠宁大君为世子,随即以王位禅让,是为世宗大王。
去位之后的让宁世子降封为“让宁(逊位之意)大君”,被流放到广州安置。此后如释重负的让宁大君长年居留在京外,继续享受着风花雪月的美好生活。他常常骑马射猎、酒肉穿肠,物质生活非常讲究,已经成为和尚的孝宁大君曾劝他少吃酒肉,而他却洒脱一笑,诙谐地戏称自己是天授厚福不可受苦,并且生为王兄、死为佛兄。①
太宗李芳远死后,让宁大君继续在弟弟世宗大王的庇护下,享尽世间繁华。他的作风一如既往地放浪形骸,他与官婢私通的记录居然见诸记载。让宁大君逍遥自在,一口气活到侄子当政的世祖时代,享寿六十九岁。他死后,被加上“刚靖疆毅果敢刚宽乐令终靖”的谥号,祠堂位于汉城的桃洞,名为“至德祠”。② 韩国首任总统李承晚,即为让宁大君的直系后人。
对马岛征伐
朝鲜半岛自高丽时代以来,一直遭受倭寇骚扰。李朝建立之后,朝廷通过各种手段试图消除倭寇的危害。一方面,李成桂向日本的九州少贰氏、周防大内氏乃至京都的幕府将军派遣使臣,进行外交交涉,要求日本各地势力肃清出国作恶的海盗。另一方面,在李朝初年,军方着手加强了海岸防卫,在要害海岛、海岸设置兵营,任命武将防御倭寇。
此外,朝鲜朝廷也对倭寇采取分化、怀柔的策略。李朝允许以和平交往为目的的倭人进入境内,并且在海岸城邑设置市场互市。与朝鲜进行贸易的倭人,被朝鲜称为“贩卖倭人”、“兴利倭人”。而对于愿意归化朝鲜的倭人,朝鲜朝廷也乐于接纳——在朝鲜记载中,曾有一个名叫“平道全”的日本人归化朝鲜,官位做到“上护军”。这类倭人被称为“向化倭人”。
在李朝与日本诸多势力之间,对马岛豪族宗氏扮演着特殊的角色。
宗氏是日本的对马守护,也是朝鲜的“对马岛主”,历代以来割据朝鲜海峡上的对马岛,积极与朝鲜半岛开展贸易活动。在李朝初年,宗氏的当主是宗贞茂,李朝君臣对此人评价甚高,称其“威行诸岛,向幕国家(朝鲜),禁制群盗,使不得数侵边境”(出自《太宗实录》),由此可以知道,对马岛长期游走于朝鲜李朝与日本室町幕府两个体制之间,这种传统,使得宗氏在室町、江户时代一直作为日本对朝鲜外交的桥梁。
但是,朝鲜与对马的融洽关系却因宗贞茂的死亡而一度中止。宗贞茂死后,幼小的宗贞盛(都都熊丸)继承当主之位,但是实权落入左卫门大郎(朝鲜方称“三味多罗”)手中。而左卫门大郎又有“早田万户”之称,是海贼的魁首。日鲜关系的走向,也就不难预料。
世宗元年(1419)五月,倭寇入侵的消息突然传来,忠清道与黄海道遭到倭寇突然袭击。这年,对马岛岛内发生饥馑,岛人准备大举进犯明朝海岸,途中顺道袭击朝鲜沿海城邑,以获得粮食补给。
历史上仅有一次的朝鲜出兵日本,就是发生在世宗元年。
警报传来,太宗上王怒不可遏,这位军事强人立即主张武力讨伐对马的老巢,彻底消灭倭寇。而世宗的意见却很保守,主张在陆地防守击退来犯倭寇。最后当然是上王的主张占上风。
根据上王的指示,各道集结士兵战船,作出兵渡海的准备。大军整装待发,大臣柳廷显被任命为“三军都统使”总领全军,上王与世宗授予大将铁钺、亲自饯送柳廷显出发。当时的大军编制是大小军船227艘,官兵17285人。六月十二日,三军都体察使李从茂发船出海,乘风破浪,在二十日午时抵达对马岛。
以一国远征军征伐另一国的地方豪族,结果自然不难想象,当朝鲜船队的先锋接近对马海岸时,岛上倭人以为倭寇满载而归,纷纷出来迎接。当后继船只陆续靠岸,岸上倭人才发现事态严重,随即一哄而散,只有五十余人持械对抗,不多时即被朝鲜军打走,倭人纷纷逃入山林。朝鲜各方面军的将士,在对马岛只有零星的打斗,船上士兵登岸焚烧倭人屋舍、掠夺一切能够带走的财物。③
最后,不胜其扰的宗贞盛奉书乞和,称七月间有台风,劝朝鲜军撤离对马岛。对马岛的战役,就这样结束了。(己亥东征)关于对马岛征伐的意义,正如史书《慵斋丛话》评价:“虽不得大捷,而倭亦畏威,不敢肆。”
远征大军回师后,太宗上王意图发动第二次远征,但是终因害怕劳民伤财而作罢。朝鲜朝廷转而以外交恫吓使对马岛重新归顺。
同年七月,朝鲜朝廷向对马岛发下招谕文告,内称“对马岛为岛,隶于庆尚道之鸡林,本是我国之地,载在文籍,昭然可考”,表示如果对马岛倭人肯洗心革面、归化朝鲜,朝廷可以妥善安排生计,如果岛上倭人拒绝归顺、仍旧滞留对马岛,朝廷即派军征剿,云云。
惊魂未定的宗贞盛,对朝鲜朝廷的恫吓不敢怠慢,不久即上书乞降,书信甚至摇尾乞怜地表示“若将我岛,依贵国境内州郡之例,定为州名、赐以印信,则当效臣节,惟命是从”。
李朝的恫吓策略眼看即将得手。朝鲜征伐对马岛的消息,由九州的少贰满贞传递入京,日方称之为“应永外寇”(时值日本应永二十六年),当时,足利义持任征夷大将军。义持曾傲慢地回绝明朝的使臣,断绝了与明朝的宗藩关系,倭寇在海外的暴行并非他关心的重点,为了探明“朝鲜、明朝联军入侵日本”传言的虚实,将军派遣外交僧亮倪,托词请求经书出使朝鲜。
朝鲜与日本都不知道对方的真意,双方居然只字不提对马岛的事情。后来,朝鲜的回礼使者宋希璟前往日本,与义持的近臣沟通之后,双方才恍然大悟:少贰氏企图借助幕府向朝鲜施压,于是编造了外寇入侵日本本土的谎言。
事情明朗了。宋希璟收拾行装回国,途经对马岛,赋诗一首:“瘠地顽民无所用,古来中国厌寒胡。渠今慕义自求属,非是朝鲜强籍图。”④ 如果上王、世宗了解到对马岛外交背后的秘密,大概也会有类似无可奈何、哭笑不得的感叹吧。
对马岛与少贰氏的诡计败露,两家干脆开门见山,少贰氏扬言对马岛是本家世代祖业,势必发兵攻破朝鲜海边数城以泄心头之恨,对马方面也开始无赖,声称先前所谓“愿为属州”的书信是岛主年幼不学的笔误,应当一笔勾销。日鲜双方各执一词,根本无法达成共识。⑤ 这次外交书信事件,大概可以视为日韩之间早期的“领土纠纷”。
世宗五年(1424),对日本立场强硬的太宗上王逝世,对马岛主宗贞盛也趁机派出弔慰使者,为李朝与对马关系破冰。太宗逝世后,世宗对日本主张温和的外交政策,重新与对马岛进行正常的交往。而后,应对马的请求,朝鲜开放釜山、荠浦、盐浦为贸易港口,接待限定人数的日本商人,并恢复定期支付的“岁赐米”。(癸亥条约)对马岛主则以近水楼台之便,取得朝鲜入境符契的发行权,从而坐享日鲜贸易的巨大利益。日本商人在朝鲜官府的监视下,可以进入汉城,以朝贡的名义,在东平馆进行交易。
世宗时代以来的和平外交持续到中宗时代,中宗五年(1510)长期居留在釜山、荠浦、盐浦的恒居倭人勾结倭寇引发暴乱,史称“三浦倭乱”(庚午倭变)。中宗三十九年,又爆发“蛇梁倭变”。朝鲜与日本的贸易因此而数次中断,每次都在对马岛主宗氏的请求下重订商约(1512年壬申条约,1547年丁未条约)。
训民正音
当代朝鲜半岛使用的文字,据说源自世宗大王瞬间闪现的灵感。那时,宫殿里设有落地式窗户,窗户的木框形成一定的图样,当阳光投射到纸糊的窗纸上,木框的轮廓尤为明显。世宗大王目睹这一光景,灵机一触,脑海中便形成韩国文字的雏形。
上述仅为道听途说的传言,然而世宗大王创制韩国文字的功绩却是事实。实际上,一套科学的文字书写系统的创造,远远并非如此简单。鉴于韩国本身并无文字,造成庶民阶层整体文化水平低下,世宗大王一直致力于本民族文字的创制工作。世宗大王认为:“朝鲜的语音与中国不同,口语与书面文字未能一致,因此无法学习汉字的庶民们往往词不达意。”这种情况之下,一种易写易用的平民文字呼之欲出。
世宗二年,世宗大王在宫内设置集贤殿,顾名思义,是聚集贤才的学术殿堂。世宗大王精选一时的学问之士入殿研习学问,并且给予优厚研究条件与待遇,世宗大王礼贤下士,使士子们争相慕名投附,在后世政坛大放异彩的郑麟趾、申叔舟、成三问、朴彭年等名臣,无一不是集贤殿学者出身。
韩国文字,即诞生于集贤殿的这些高级头脑当中。
在世宗大王的主持下,创制文字的工作进入实质性阶段。在创制过程中,集贤殿学士成三问等人曾先后十余次往来中国辽东、山东一带,与寓居该地的名士学者交流音韵学知识。此外,又参考中国的音韵著作,对朝鲜语汉字发音进行分门别类,甚至是当时被视为野蛮民族文字的梵文、蒙古文都纳入参考。这些工作,均是在保密之下进行的。
公元1443年,新型的朝鲜拼音文字系统《训民正音》终于横空出世。训民正音(Hangul),亦即当代韩文的前身。现代的韩文书写系统由24个字母(或云“部件”)组成,其中14个充当子音,其余10个充当母音。一个子音与一个母音合成一个连读的单字,写法变化多端,遵循左至右、上到下的原则,可以组成类似中国汉字的多种方块字造型。因此,韩文字母系统可以表达近乎无穷的读音,其表音功能足以完整表达朝鲜语言的发音,同时也有利于大量吸收外来的词汇。正如《训民正音》之序言所说:“本国及诸国语音文字所不能记者,悉通无碍……虽风声鹤唳、鸡鸣狗吠,皆可得而书焉。”对于这一点,汉文汉字难以望其项背。
为验证新文字的可用性,世宗大王下令进行一系列的试验工作,将一些汉文经典翻译成朝鲜文字,并以朝鲜文字创作了史诗《龙飞御天歌》。证明新文字确实可行之后,1446年,《训民正音》正式公诸于世。然而,正如世宗大王料想的一样,新文字立即在朝野引起轩然大波。
首先发难的,正是集贤殿的副提学崔万理。崔万理以犀利的唇枪舌剑,毫不留情地指责世宗大王创制文字的举动:
“于汉字之外创制文字,简直是儿戏之至、可笑之极!”
“自古天下之内,虽然风土因地而异,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因为方言的差异而自制文字。”
“会做自制文字这种蠢事的,就只有蒙古、女真这类野蛮民族。”
“这种事情,一旦传入中国,肯定会成为天大的笑话……”⑥
大肆攻击《训民正音》之后,崔万理又罗列了一些旧有书写系统的好处:
“新罗时代,薛聪假借汉字创造了吏读文法,完全适用于朝鲜语文。”
“即便是下层民众,粗通文字之后也就能掌握吏读的使用。”
“吏读虽是汉字,但也遭受有识之士的鄙夷,如今以新文字取而代之,完全不可想象。”⑦
归根究底,崔万理等狂热汉字崇拜者们反对新文字的理由无非只有一个——《训民正音》并非汉字。
对此,世宗大王回击道:“无论吏读、训民正音,其本质出发点无非是便民。你们一味推崇薛聪而诋毁寡人,到底意欲何为?”之后,又强行将唠叨不停的崔万理关了一天牢狱。
然而,强力的行政手段无法扭转世间根深蒂固的观念。过分崇尚汉学的士大夫们丧失民族的自主意识。由于朝野的巨大的反对声浪,世宗大王的训民正音无法流通,虽然此后世宗大王曾下令以新文字翻译汉文经典,但是新文字长期以来只能作为难登大雅之堂的雕虫小技而流通于女子书信之间。作为新文字创制的主持者,世宗大王也并未将训民正音视为主流文字,相反,他赋予新文字另一个别名“谚文”,即民间的文字。既然只是民间使用的字体,就只能充当统治阶级向人民灌输意识形态的工具,统治阶层自然嗤之以鼻、甚至百般诋毁——暴君燕山时代,因为有人使用训民正音书写讽刺国王暴政的文章,训民正音因之被废。虽然后来因为一本汉文入门书籍《训蒙字会》中,收录的三千多个基本汉字下均用训民正音作了注释,从而保存了朝鲜文字的余烬。
近代,朝鲜民族重拾训民正音这一民族智慧结晶,并倍加珍视。当年(1446)世宗大王颁布《训民正音》的农历九月上旬,即公历10月9日,现在被定为“韩国文字节”。 世宗大王的历史创造文字的伟大功绩,终于在五百年后得到认可。
-------------------------------------------------------------------------------①让宁大君生平,参考朝鲜李源益《纪年东史约》卷之十一,本朝纪戊戌十八年,或。
②见《让宁大君遗事》。
③战况见《李朝实录.世宗实录》元年六月癸巳,转引自《日鮮関係关系史の研究》,朝鮮世宗己亥の対馬征伐-応永外寇をむ朝鮮から見る。
④宋希璟《老松堂日本行录》,转引自《日鮮関係关系史の研究》,朝鮮世宗己亥の対馬征伐-応永外寇をむ朝鮮から見る。
⑤己亥东征之后日鲜双方交涉,参阅《日鮮関係关系史の研究》,朝鮮世宗己亥の対馬征伐-応永外寇をむ朝鮮から見る。
⑥《李朝实录.世宗实录》卷第一百之第二十页,转引自邵毅平《韩国的智慧》。
⑦《李朝实录.世宗实录》卷第一百三之第二十页,转引自邵毅平《韩国的智慧》。
太祖李成桂开创的朝鲜王朝,其后经过太宗李芳远的苦心经营,政权逐步安定、典章制度日趋完备。世宗大王在父祖两代的深厚积累之上,开创了百花齐放的王朝文化,在此期间,朝鲜的民族文字诞生,历史、地理、艺术的成果相继涌现,天文、农学、军工等领域有长足进步,出现了蒋英实等杰出科学家。
世宗朝的影响持续推进朝鲜王朝的国力,世宗大王逝世后,虽然朝鲜朝廷政局出现不稳,但是总体仍然呈现蒸蒸日上的态势。朝鲜王朝的国势在成宗时代最终达至巅峰,封建王朝的国家体制至此建设完成。自世宗大王即位,到成宗时代为止的约七十间(1418~1494年),被视为朝鲜王朝的鼎盛时期。
让宁世子
历史的偶然性总是与必然性并存,如果不是历史进程中偶然出现一点意外,世宗大王就不可能成为一代圣君。
王位本应与世宗无缘。太宗李芳远子嗣众多,除却庶子不算,正室元敬王后闵氏所生的嫡子有让宁世子、孝宁大君、忠宁大君(日后的世宗)、诚宁大君,在倡导以礼治国的朝鲜王朝,遵行嫡长继承制,世宗的长兄让宁世子李褆,才是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
说起让宁世子的一生,可以用风流快活四字加以概括。
出身于王室家族,父亲又是大权在握的有为明君,让宁世子得以生活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之中,他的聪明才智只好用于琴瑟书画或诗词歌赋之上。以学问才识而言,让宁世子可谓出类拔萃,今天韩国第一号国宝崇礼门上的牌匾,即是他的传世真迹。
然而,作为一国君位继承人,个人修养仅仅属于雕虫末技,历史上过度沉迷于风雅玩艺当中的君主,往往为江山社稷带来灾难。让宁世子即属以上典型,他对于弹唱歌舞、吟风弄月之事样样精通,但治国安邦却全不在行,自小长于帝王之家的让宁世子,甚至不曾有过继承王位的心理准备。对于他而言,王者之尊不但未能带来任何满足感,反而是沉重的枷锁。
如此心理状态下,让宁世子甚少过问政事,时常翻越宫墙外出冶游、一味在女人两股之间寻找感官刺激,以填补内心的空虚。兴致所至,还会在相好的女人的裙摆上题上诗句,以作风流的见证。放荡不羁的行为破坏了让宁世子的历史形象,在《李朝实录》等官修史书中,他被形容为好色昏聩、猥琐无道、不学无术,而在民间则成了艳情小说中的主角。
让宁世子教而不善,引起李芳远的警觉,第三子忠宁大君的聪颖乖巧,更深得李芳远的欢心。“时平立嫡,世乱先功”久久徘徊在李芳远心间。然而,时移世易,当时的政治环境已经不允许李芳远在立嗣问题上擅断[系统过滤]。当年他诛杀郑道传,就是打着“维护长幼之序”的旗号。之所以要拥立二哥定宗,就是方便排行第五的自己成为“王世弟”,以接过国王宝座。历来以礼教维护者自居的李芳远,实在无法再悍然践踏历代以来的传统。
让宁世子深知父亲的心思,乐得顺水推舟。为了授人以柄,他不但毫无收敛、反而日益放纵,终日装疯卖傻,以病态示人。为了让弟弟顺利取代自己的位置,他甚至动员二弟孝宁大君识趣让道。一日,让宁世子对正座读书的孝宁大君破口大骂:“蠢驴!你知道忠宁大君生有圣德吗?你又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吗?”孝宁大君听后,双手合十面壁而坐,不久后对父亲宣称“如来入梦”,遁入空门成为佛弟子。
长兄、二哥相继避让,忠宁大君面前是一片坦途。李芳远册封忠宁大君为世子,随即以王位禅让,是为世宗大王。
去位之后的让宁世子降封为“让宁(逊位之意)大君”,被流放到广州安置。此后如释重负的让宁大君长年居留在京外,继续享受着风花雪月的美好生活。他常常骑马射猎、酒肉穿肠,物质生活非常讲究,已经成为和尚的孝宁大君曾劝他少吃酒肉,而他却洒脱一笑,诙谐地戏称自己是天授厚福不可受苦,并且生为王兄、死为佛兄。①
太宗李芳远死后,让宁大君继续在弟弟世宗大王的庇护下,享尽世间繁华。他的作风一如既往地放浪形骸,他与官婢私通的记录居然见诸记载。让宁大君逍遥自在,一口气活到侄子当政的世祖时代,享寿六十九岁。他死后,被加上“刚靖疆毅果敢刚宽乐令终靖”的谥号,祠堂位于汉城的桃洞,名为“至德祠”。② 韩国首任总统李承晚,即为让宁大君的直系后人。
对马岛征伐
朝鲜半岛自高丽时代以来,一直遭受倭寇骚扰。李朝建立之后,朝廷通过各种手段试图消除倭寇的危害。一方面,李成桂向日本的九州少贰氏、周防大内氏乃至京都的幕府将军派遣使臣,进行外交交涉,要求日本各地势力肃清出国作恶的海盗。另一方面,在李朝初年,军方着手加强了海岸防卫,在要害海岛、海岸设置兵营,任命武将防御倭寇。
此外,朝鲜朝廷也对倭寇采取分化、怀柔的策略。李朝允许以和平交往为目的的倭人进入境内,并且在海岸城邑设置市场互市。与朝鲜进行贸易的倭人,被朝鲜称为“贩卖倭人”、“兴利倭人”。而对于愿意归化朝鲜的倭人,朝鲜朝廷也乐于接纳——在朝鲜记载中,曾有一个名叫“平道全”的日本人归化朝鲜,官位做到“上护军”。这类倭人被称为“向化倭人”。
在李朝与日本诸多势力之间,对马岛豪族宗氏扮演着特殊的角色。
宗氏是日本的对马守护,也是朝鲜的“对马岛主”,历代以来割据朝鲜海峡上的对马岛,积极与朝鲜半岛开展贸易活动。在李朝初年,宗氏的当主是宗贞茂,李朝君臣对此人评价甚高,称其“威行诸岛,向幕国家(朝鲜),禁制群盗,使不得数侵边境”(出自《太宗实录》),由此可以知道,对马岛长期游走于朝鲜李朝与日本室町幕府两个体制之间,这种传统,使得宗氏在室町、江户时代一直作为日本对朝鲜外交的桥梁。
但是,朝鲜与对马的融洽关系却因宗贞茂的死亡而一度中止。宗贞茂死后,幼小的宗贞盛(都都熊丸)继承当主之位,但是实权落入左卫门大郎(朝鲜方称“三味多罗”)手中。而左卫门大郎又有“早田万户”之称,是海贼的魁首。日鲜关系的走向,也就不难预料。
世宗元年(1419)五月,倭寇入侵的消息突然传来,忠清道与黄海道遭到倭寇突然袭击。这年,对马岛岛内发生饥馑,岛人准备大举进犯明朝海岸,途中顺道袭击朝鲜沿海城邑,以获得粮食补给。
历史上仅有一次的朝鲜出兵日本,就是发生在世宗元年。
警报传来,太宗上王怒不可遏,这位军事强人立即主张武力讨伐对马的老巢,彻底消灭倭寇。而世宗的意见却很保守,主张在陆地防守击退来犯倭寇。最后当然是上王的主张占上风。
根据上王的指示,各道集结士兵战船,作出兵渡海的准备。大军整装待发,大臣柳廷显被任命为“三军都统使”总领全军,上王与世宗授予大将铁钺、亲自饯送柳廷显出发。当时的大军编制是大小军船227艘,官兵17285人。六月十二日,三军都体察使李从茂发船出海,乘风破浪,在二十日午时抵达对马岛。
以一国远征军征伐另一国的地方豪族,结果自然不难想象,当朝鲜船队的先锋接近对马海岸时,岛上倭人以为倭寇满载而归,纷纷出来迎接。当后继船只陆续靠岸,岸上倭人才发现事态严重,随即一哄而散,只有五十余人持械对抗,不多时即被朝鲜军打走,倭人纷纷逃入山林。朝鲜各方面军的将士,在对马岛只有零星的打斗,船上士兵登岸焚烧倭人屋舍、掠夺一切能够带走的财物。③
最后,不胜其扰的宗贞盛奉书乞和,称七月间有台风,劝朝鲜军撤离对马岛。对马岛的战役,就这样结束了。(己亥东征)关于对马岛征伐的意义,正如史书《慵斋丛话》评价:“虽不得大捷,而倭亦畏威,不敢肆。”
远征大军回师后,太宗上王意图发动第二次远征,但是终因害怕劳民伤财而作罢。朝鲜朝廷转而以外交恫吓使对马岛重新归顺。
同年七月,朝鲜朝廷向对马岛发下招谕文告,内称“对马岛为岛,隶于庆尚道之鸡林,本是我国之地,载在文籍,昭然可考”,表示如果对马岛倭人肯洗心革面、归化朝鲜,朝廷可以妥善安排生计,如果岛上倭人拒绝归顺、仍旧滞留对马岛,朝廷即派军征剿,云云。
惊魂未定的宗贞盛,对朝鲜朝廷的恫吓不敢怠慢,不久即上书乞降,书信甚至摇尾乞怜地表示“若将我岛,依贵国境内州郡之例,定为州名、赐以印信,则当效臣节,惟命是从”。
李朝的恫吓策略眼看即将得手。朝鲜征伐对马岛的消息,由九州的少贰满贞传递入京,日方称之为“应永外寇”(时值日本应永二十六年),当时,足利义持任征夷大将军。义持曾傲慢地回绝明朝的使臣,断绝了与明朝的宗藩关系,倭寇在海外的暴行并非他关心的重点,为了探明“朝鲜、明朝联军入侵日本”传言的虚实,将军派遣外交僧亮倪,托词请求经书出使朝鲜。
朝鲜与日本都不知道对方的真意,双方居然只字不提对马岛的事情。后来,朝鲜的回礼使者宋希璟前往日本,与义持的近臣沟通之后,双方才恍然大悟:少贰氏企图借助幕府向朝鲜施压,于是编造了外寇入侵日本本土的谎言。
事情明朗了。宋希璟收拾行装回国,途经对马岛,赋诗一首:“瘠地顽民无所用,古来中国厌寒胡。渠今慕义自求属,非是朝鲜强籍图。”④ 如果上王、世宗了解到对马岛外交背后的秘密,大概也会有类似无可奈何、哭笑不得的感叹吧。
对马岛与少贰氏的诡计败露,两家干脆开门见山,少贰氏扬言对马岛是本家世代祖业,势必发兵攻破朝鲜海边数城以泄心头之恨,对马方面也开始无赖,声称先前所谓“愿为属州”的书信是岛主年幼不学的笔误,应当一笔勾销。日鲜双方各执一词,根本无法达成共识。⑤ 这次外交书信事件,大概可以视为日韩之间早期的“领土纠纷”。
世宗五年(1424),对日本立场强硬的太宗上王逝世,对马岛主宗贞盛也趁机派出弔慰使者,为李朝与对马关系破冰。太宗逝世后,世宗对日本主张温和的外交政策,重新与对马岛进行正常的交往。而后,应对马的请求,朝鲜开放釜山、荠浦、盐浦为贸易港口,接待限定人数的日本商人,并恢复定期支付的“岁赐米”。(癸亥条约)对马岛主则以近水楼台之便,取得朝鲜入境符契的发行权,从而坐享日鲜贸易的巨大利益。日本商人在朝鲜官府的监视下,可以进入汉城,以朝贡的名义,在东平馆进行交易。
世宗时代以来的和平外交持续到中宗时代,中宗五年(1510)长期居留在釜山、荠浦、盐浦的恒居倭人勾结倭寇引发暴乱,史称“三浦倭乱”(庚午倭变)。中宗三十九年,又爆发“蛇梁倭变”。朝鲜与日本的贸易因此而数次中断,每次都在对马岛主宗氏的请求下重订商约(1512年壬申条约,1547年丁未条约)。
训民正音
当代朝鲜半岛使用的文字,据说源自世宗大王瞬间闪现的灵感。那时,宫殿里设有落地式窗户,窗户的木框形成一定的图样,当阳光投射到纸糊的窗纸上,木框的轮廓尤为明显。世宗大王目睹这一光景,灵机一触,脑海中便形成韩国文字的雏形。
上述仅为道听途说的传言,然而世宗大王创制韩国文字的功绩却是事实。实际上,一套科学的文字书写系统的创造,远远并非如此简单。鉴于韩国本身并无文字,造成庶民阶层整体文化水平低下,世宗大王一直致力于本民族文字的创制工作。世宗大王认为:“朝鲜的语音与中国不同,口语与书面文字未能一致,因此无法学习汉字的庶民们往往词不达意。”这种情况之下,一种易写易用的平民文字呼之欲出。
世宗二年,世宗大王在宫内设置集贤殿,顾名思义,是聚集贤才的学术殿堂。世宗大王精选一时的学问之士入殿研习学问,并且给予优厚研究条件与待遇,世宗大王礼贤下士,使士子们争相慕名投附,在后世政坛大放异彩的郑麟趾、申叔舟、成三问、朴彭年等名臣,无一不是集贤殿学者出身。
韩国文字,即诞生于集贤殿的这些高级头脑当中。
在世宗大王的主持下,创制文字的工作进入实质性阶段。在创制过程中,集贤殿学士成三问等人曾先后十余次往来中国辽东、山东一带,与寓居该地的名士学者交流音韵学知识。此外,又参考中国的音韵著作,对朝鲜语汉字发音进行分门别类,甚至是当时被视为野蛮民族文字的梵文、蒙古文都纳入参考。这些工作,均是在保密之下进行的。
公元1443年,新型的朝鲜拼音文字系统《训民正音》终于横空出世。训民正音(Hangul),亦即当代韩文的前身。现代的韩文书写系统由24个字母(或云“部件”)组成,其中14个充当子音,其余10个充当母音。一个子音与一个母音合成一个连读的单字,写法变化多端,遵循左至右、上到下的原则,可以组成类似中国汉字的多种方块字造型。因此,韩文字母系统可以表达近乎无穷的读音,其表音功能足以完整表达朝鲜语言的发音,同时也有利于大量吸收外来的词汇。正如《训民正音》之序言所说:“本国及诸国语音文字所不能记者,悉通无碍……虽风声鹤唳、鸡鸣狗吠,皆可得而书焉。”对于这一点,汉文汉字难以望其项背。
为验证新文字的可用性,世宗大王下令进行一系列的试验工作,将一些汉文经典翻译成朝鲜文字,并以朝鲜文字创作了史诗《龙飞御天歌》。证明新文字确实可行之后,1446年,《训民正音》正式公诸于世。然而,正如世宗大王料想的一样,新文字立即在朝野引起轩然大波。
首先发难的,正是集贤殿的副提学崔万理。崔万理以犀利的唇枪舌剑,毫不留情地指责世宗大王创制文字的举动:
“于汉字之外创制文字,简直是儿戏之至、可笑之极!”
“自古天下之内,虽然风土因地而异,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因为方言的差异而自制文字。”
“会做自制文字这种蠢事的,就只有蒙古、女真这类野蛮民族。”
“这种事情,一旦传入中国,肯定会成为天大的笑话……”⑥
大肆攻击《训民正音》之后,崔万理又罗列了一些旧有书写系统的好处:
“新罗时代,薛聪假借汉字创造了吏读文法,完全适用于朝鲜语文。”
“即便是下层民众,粗通文字之后也就能掌握吏读的使用。”
“吏读虽是汉字,但也遭受有识之士的鄙夷,如今以新文字取而代之,完全不可想象。”⑦
归根究底,崔万理等狂热汉字崇拜者们反对新文字的理由无非只有一个——《训民正音》并非汉字。
对此,世宗大王回击道:“无论吏读、训民正音,其本质出发点无非是便民。你们一味推崇薛聪而诋毁寡人,到底意欲何为?”之后,又强行将唠叨不停的崔万理关了一天牢狱。
然而,强力的行政手段无法扭转世间根深蒂固的观念。过分崇尚汉学的士大夫们丧失民族的自主意识。由于朝野的巨大的反对声浪,世宗大王的训民正音无法流通,虽然此后世宗大王曾下令以新文字翻译汉文经典,但是新文字长期以来只能作为难登大雅之堂的雕虫小技而流通于女子书信之间。作为新文字创制的主持者,世宗大王也并未将训民正音视为主流文字,相反,他赋予新文字另一个别名“谚文”,即民间的文字。既然只是民间使用的字体,就只能充当统治阶级向人民灌输意识形态的工具,统治阶层自然嗤之以鼻、甚至百般诋毁——暴君燕山时代,因为有人使用训民正音书写讽刺国王暴政的文章,训民正音因之被废。虽然后来因为一本汉文入门书籍《训蒙字会》中,收录的三千多个基本汉字下均用训民正音作了注释,从而保存了朝鲜文字的余烬。
近代,朝鲜民族重拾训民正音这一民族智慧结晶,并倍加珍视。当年(1446)世宗大王颁布《训民正音》的农历九月上旬,即公历10月9日,现在被定为“韩国文字节”。 世宗大王的历史创造文字的伟大功绩,终于在五百年后得到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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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让宁大君生平,参考朝鲜李源益《纪年东史约》卷之十一,本朝纪戊戌十八年,或。
②见《让宁大君遗事》。
③战况见《李朝实录.世宗实录》元年六月癸巳,转引自《日鮮関係关系史の研究》,朝鮮世宗己亥の対馬征伐-応永外寇をむ朝鮮から見る。
④宋希璟《老松堂日本行录》,转引自《日鮮関係关系史の研究》,朝鮮世宗己亥の対馬征伐-応永外寇をむ朝鮮から見る。
⑤己亥东征之后日鲜双方交涉,参阅《日鮮関係关系史の研究》,朝鮮世宗己亥の対馬征伐-応永外寇をむ朝鮮から見る。
⑥《李朝实录.世宗实录》卷第一百之第二十页,转引自邵毅平《韩国的智慧》。
⑦《李朝实录.世宗实录》卷第一百三之第二十页,转引自邵毅平《韩国的智慧》。
三、癸酉靖难
公元1399年,明成祖朱棣以“清君侧之恶”为名发动了靖难之役,四年后攻破南京,篡夺了侄子建文帝的皇位。
无独有偶,50年后,叔侄之间同室操戈的靖难悲剧再度在朝鲜王国重演,朝鲜世祖动用武力,从年幼的侄子端宗手中夺取了王位,并对不肯屈服的忠臣实施残酷迫害。血腥杀戮过后,靖难忠臣的英名流芳千古,而世祖与其功狗则开创了李朝的全盛时代。
首阳大君
首阳大君李瑈,也就是日后的世祖。他是世宗大王的次子,文宗的弟弟。此时,朝鲜王朝立国已逾半个世纪,王室宗亲们早已弃武从文,以温文儒雅的神态享受着祥和的太平盛世。然而唯独这位首阳大君,依旧保持着他祖父辈尚武刚猛的气息。
各种记载显示,首阳大君酷似其祖父、太宗李芳远。曾经有一个老臣子,看见首阳大君就哭泣不停,禁不住感叹再三:这不正是太宗再世吗?与世宗大王其他只擅长舞文弄墨的文弱儿子们不同,首阳大君不但精于诗书、歌舞,同时他的骑射绝佳。一次,首阳大君曾经骑马冲下陡坡,结果马失蹄摔伤,而他本人却一跃落地安然无损。李成桂也有类似的经历。①
历史对首阳大君的豪迈不羁多有着墨。首阳大君似乎对艺妓情有独钟。青年时代,一次在艺妓院嫖宿时,外头忽然敲门声大作,首阳大君提着裤子翻墙走壁、最后躲到一棵柳树后面。在首阳大君喘息未定的时候,刚好有一个路人经过,他仰望着星空自言自语地说:“紫微星经柳宿,人君倚树之像也。”——痞子味十足的首阳大君,与绕殿梁解手的刘邦可谓如出一辙。②
然而,如果没有另一个无赖的出现,那么首阳大君极有可能永远只会是一个无赖。史书评述:“靖难之策,始于明浍, 成于獜趾。”
明浍,指首阳大君的谋士韩明浍。虽然出身于士大夫之家,但是韩明浍蔑视学问,终日流连市井,等待发迹机会的降临。跟首阳大君的经历差不多,韩明浍的命运也是因为一个无赖的出现而改写。权擥,是首阳大君的门人。他积极协助首阳大君,经常在大君府邸中规划计谋,直说到饭菜放凉仍无暇用膳,因此而得了一个寒羹郎的绰号。权擥向首阳大君引荐狐朋狗友之一的韩明浍,首阳大君不置可否,但是心里已经记下这个名字。
未及传召,韩明浍便自动缠上了首阳大君。为引起首阳大君的注意,韩明浍无所不用其极。一晚,他趁着首阳大君与艺妓厮混的机会,一丝不挂钻进被窝里抱住首阳大君的腰,据说姿态还相当妩媚,首阳大君几乎窒息。趁着这个可以单独相处的机会,韩明浍将自己心中的惊世谋略和盘托出:
——世道有变,文人无用,须用武士。③
这是公然鼓动首阳大君发动武装叛乱。当时,体弱多病的文宗已经病逝。年幼的世子继承王位,即首阳大君之侄端宗。首阳大君觊觎侄子的王位多时,并暗中积蓄自己的武装力量。胆大包天的韩明浍,就这样将首阳大君从来不敢公开说明的野心洞悉无遗。从这一晚起,韩明浍便成了首阳大君的张子房。
在韩明浍的安排下,一批批亡命之徒聚集到首阳大君门下。而他的同党权擥,则继续发挥他发掘可用人才的技能,将一批批顺从形势而放弃节操的文臣武将,网罗到首阳大君的阵营。这其中也包括了著名的郑麟趾、申叔舟,这两位集贤殿出身的文官,他们一直从旁协助首阳大君、成为重要的谋臣。
暴乱的旋风
端宗的年幼,朝廷的运作在这个非常时期也事急从权,实行了一套叫做“落点政治”的体制。
所谓的落点,是指一套大臣上启与国王裁决的全部过程。当时名义上国王拥有任免任何官员、总揽国政的权力,但是事实上由于端宗的年幼,这个权力不得不与以议政府为首的高官们分享。当时,文宗的顾命大臣领议政皇甫仁、左议政金宗瑞、右议政郑苯掌握着绝大部分的朝廷大权,他们成为落点政治的核心。
以任命一个官员的程序为例,当时选拔官员的大权操纵在兵曹和吏曹两个部门中,这两个部门的首长判书,分别提供若干合乎条件的候选者,上报左右议政和领议政过目,在得到这三位丞相的认可之后,最后才呈交端宗。端宗要做的事情,仅是用御笔蘸饱墨水,然后在自己属意的人选的名字上面打一个点。退一步说,即使国王对这些候选者的人品履历毫不了解,也丝毫不妨碍他履行职责,因为这些能够最终呈报御览的人选,都是议政府百官所认可的,国王哪怕是乱点一个,也并无任何问题。这简直就是为孩童端宗的稚嫩头脑度身量制的制度。看似儿戏的落点政治,其实却很大程度上制约了宗亲干政,因为如此一来,议政府总领政事,其他无关人等无权置喙。
皇甫仁和金宗瑞预期通过落点政治,一劳永逸地将首阳大君挤出政界。然而,皇甫仁、金宗瑞始料不及的事变爆发,首阳大君居然在他们眼皮下公然发难。
癸酉年(1453)十月,首阳大君佯装拜会金宗瑞,期间闲话家常,在相府逗留至夜幕降临方才起身离开。金宗瑞亲自送客,行至家门,冰冷的铁锤迎面袭来,金宗瑞应声倒下,当场脑浆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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