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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汉朝

_36 月望东山(当代)
  
  当然,田蚡不是不敢惹他,而是犯不着。一个常在地上走的人,跟一个常在床上躺的人斗气,何必呢。既然他不当我是领导,那就随他去吧。我走我的阳光道,他躺他的病人床。如果斗气,看谁活得更长。
  
  事实上,田蚡斗气还斗不过汲黯这个老病号。他自己都没料到,自己会在汲黯前面伸腿蹬天。
  
  就在汲黯参加窦婴和田蚡的辨论会前,汲黯曾经在一次开会上当众损伤刘彻,搞得刘彻大发脾气,拂袖而去。事后,刘彻大骂汲黯病不死,很想一刀剁了他算了。然而静心想想,汲黯损他,不过是性格太直,好道理本来可以漂亮说出来的,他总是带着刺挑出来不可。
  
  刘彻想想,就算了。既然都惹了他N次了,也就不在乎那一次了。然而,没想到的是,自从汲黯伤过刘彻自尊后,他就卧床不起。先是请了三个月,三个月身体还是粘在病床上,只好让同事向刘彻请假。刘彻心里有气,但是也是关心老师的健康的,没有一次不批汲黯的病假。
  
  此次,汲黯挺着病子上朝听取窦婴和田蚡辨论,那不是只带着耳朵来的。他是难得开一次会的,每次开会,他不给众人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当然是舍不得走的。恰好今天王太后和刘彻都在,众官多竖起耳朵闭上嘴,该是汲黯表现的时候了。
  
  当田蚡一看到汲黯站出来,他就想,坏事了。
  
  果然汲黯是坏他的事来的。他一上来,首先就叭啦叭啦的说一通。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明确支持窦其婴。他认为窦婴有理,田蚡可耻,灌夫不可诛。
  
  没有人不被汲黯的勇气折服。王太后的脸黑了,田蚡的脸黑了,窦婴的脸笑了,唯独刘彻没有表情。
  
  没什么奇怪的,如果汲黯不今天发飚,刘彻都会鄙视他三分。
  
  汲黯说完,刘彻没有表态。他继续等着第三个人的意见。
  十、墙头草和政治狐狸
  
  第三个站出来发言的是内史郑当时。郑当时,字庄,又称郑庄。其为人特点,任侠,谦虚,厚道;同时兼有政治立场不坚定之毛病。汲黯这辈子,能跟他说得来话的,用两根手指数都可以了。其中一个是郑庄,另外一个则是宗正刘弃疾。
  
  郑当时之所以能和汲黯合得来,首先是因为俩人志同道合,都是尊崇黄老之道。其次,郑当时这个人为人谦虚,好交名士。厚待朋友,犹如春天般的温暖。同时有困难,找郑庄,准是没错的。他帮了你之后,还会问你满不满意,如果不满意,最先愧疚的不是你,而是郑庄本人。久而久之,郑当时就在圈内混得了一外响亮的号:名士。
  
  不是所有的名士都是刚正不阿的,诸如郑当时。生活中,他不敢得罪朋友;工作上,他不敢得罪同事及领导。他工作原则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天下无事。如果实在要他出面,他顶多是一个和事佬。
  
  但是我们也知道,和事佬也不是好当的。如果话说不圆,举止不当,说不定会惹来领导一顿臭骂。话才说完,郑当时还真的挨了一顿臭骂。
  
  骂郑当时的人,是皇帝刘彻。刘彻之所以当众骂他,原因就是他又犯了墙头草的错误。郑当时首先肯定了窦婴,说灌夫混到今天不容易,杀了可惜。然而,当他看到现场无人响应他,他又突然反口说,其实田丞相所说也无错。
  
  郑当时支支吾吾摇摇摆摆了半天,还是没把话说清楚。刘彻强忍了,他等待所有人说完了,他再来点评。然而,等了半天,剩下的像哑巴似的全都不敢哼声了。
  
  集体失语,这不是刘彻想看的结果。但是,这也是必然结果。首先,只论开会地点,就让人不敢说话。国家政事,都在未央宫讨论。刘彻为何将这场辩论挪到东宫来了?由此可见,灌夫生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窦婴和田蚡俩过过嘴皮瘾。既然刘彻当俩外戚辨论是皇帝家事,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凭什么群臣要倒插一脚,论人是非?
  
  其次,窦婴和田蚡在朝上之势力,谁强谁弱,一目了然。田蚡喊杀灌夫是过分的,力挺窦婴是愚蠢的。反正怎么说都是错,干嘛还要动那该死的嘴皮呢?
  
  刘彻又等了半天,仍然无人搭话。这下子,他真的火了。但是,他将火全发到了郑当时的身上。刘彻指着郑当时骂道:你平时不是挺爱对魏其侯和田丞相说长道短的吗?怎么关键时刻语无伦次,畏首畏尾的。我真他妈的想连你们一同斩了。
  
  刘彻一言既出,吓得那些不敢发言的人,都双脚哆嗦,不敢抬头。这时,刘彻骂完,大手一挥,罢朝。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此时,王太后在后宫正在等着他一起进餐。
  
  不用刘彻汇报,王太后已对窦婴和田蚡辨论过程了如指掌。很简单,她在朝会上安了几个耳目。那些狗腿子跑得比风还快,趁刘彻见到王太后之前,都向老人家吹去了。
  
  此时,王太后心里憋了一肚子气。刘彻请他进餐,她一动不动,干生闷气。最后,她突然对着刘彻骂道:“我还没死,就让个过气的家伙欺负你舅舅。是不是等我死了,任何人都能欺负王家的亲戚来了?”
  
  刘彻双眼一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王太后又接着骂道:“你难道是个石人吗?这种事都不会自作主张,干嘛还要搞什么形式主义辨论?”
  
  刘彻沉默良久,无奈地说道:“老妈你就理解我的用心良苦吧。田舅舅是外戚,魏其侯也是外戚,我一时不好下手啊,所以才搞了这么一个辨论会。如果魏其侯是个外人,还用得着我出面吗?我托一个狱吏就可搞定了。”
  
  王太后在宫中忙活,田蚡在朝外也不偷懒。刘彻罢朝后,田蚡向韩安国招手,说道,今天不用麻烦你的司机了,我送你回家。然后,田蚡命人将马车开来,俩人一起上车。
  
  韩安国坐定,田蚡立即晴转多云,对着韩安国怒气冲冲地骂道:咱们俩联手对付窦婴那老不死的,绰绰有余。刚才你为什么首鼠两端,不敢替我多说几句话了。
  
  韩安国沉默一阵,又摇头叹息。他对田蚡说道:丞相,你呀,就是心急。你心一急呀,事情就被你给办砸了。
  
  田蚡本来怒气腾腾,见韩安国如此一言,不由奇怪起来了。韩安国又接着说道:“其实你不必要跟窦婴吵。你想想,你们俩都是有官有位的人,两个大男人在皇帝面前吵架,互揭老底,这成何体统?”
  
  田蚡一听,脸色惭愧,怒气稍降。这时,韩安国接着说道:“如果我是你,我当场早将官帽摘下,直接对皇帝说,魏其侯说的是对的,我是错的。请允许我辞职。”
  
  田蚡的小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韩安国,仿佛被什么东西粘住了。韩安国又接着说道:“你知道我这样说的好吗?我以为,皇帝当时一听,肯定觉得你谦虚,他不但宽恕你,反此你为美德。”
  
  田蚡似乎就要被说动了。最后,韩安国总结道:“如果你当时真那样做的话,你猜魏其侯会有什么反应?我认为,按他那种性格,他肯定羞惭不已,回家咬舌自尽去了。”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评价韩安国以上一翻话,我觉得四个字比较合适:政治狐狸。窦婴咬不咬舌,倒不一定。然而,如果田蚡真按他所说的,当场辞职,肯定轰动长安。到时候,就算窦婴还活着,只要他一出门,肯定也要被官场的口水舆论淹死。
  
  韩安国一言,立即让田蚡多云转晴。田蚡像受教无穷的样子,拱手对韩安国谢道:“听君一席话,胜做十年官。佩服啊。都怪我自己心急,没想到那么多。”
  
  这场辨论会,让三个人学到了不少东西。首先是刘彻,王太后让他懂得了,只要他这个老妈还在,皇帝必须无条件地替王家亲戚办事。其次是田蚡,韩安国让他更懂得了,玩政治必须讲究技术,不能抬头蛮骂。最后一个是郑当时,刘彻让他懂得了,做和事佬可以,但是做墙头草,坚决不行。果然不久,刘彻就将郑当时贬为皇后管家(詹事)。
  
  但是,窦婴和田蚡的事还没完。刘彻既然都出面了,必须陪他们一起整到决出胜负。
  十一、窦婴之死
  
  当时,刘彻下放郑当时,心里的打算可能就是,让大臣多替窦婴说几句公道话。怎么说,辩论会之前,他跟窦婴喝过酒,交过心,心里还得稍向着他的。他以为,开辩论会,广开言路,以众臣之议来了断田蚡和窦婴恩怨,就算王太后追究此事,他可以拿大臣挡话。
  
  好了,好好设计的辨认会,竟然全被郑当时之流的墙头草搞砸了。更让他郁闷的是,王太后还借此绝食威胁。看来,他想帮窦婴的,现在被逼反过来要替田蚡搞掉窦婴了。
  
  刘彻只好将御史大夫韩安国召来,让他去核对窦婴在辨论会上揭田蚡老底,到真是不是真的。韩安国心领神会,他一听,就知道下面的事怎么做了。
  
  傻瓜都想得出来,皇帝为什么不叫韩安国去查田蚡?既然皇帝开口说查窦婴,只能说明一点,他帮不了窦婴了。皇帝都妥协了,御史大夫还讲什么原则。于是,韩安国找了一帮人,下了一翻苦功夫,找出窦婴掀田蚡的不实之处。
  
  接着,他又组织人马弹劾窦婴。此事做得很顺当,刘彻批了八个字:欺君之罪,允许逮捕。窦婴立即被双规,被关进了特别监狱。
  
  窦婴之所以落到今天,正像他夫人曾经所劝,营救灌夫应该量力而行,不要救人不得,反而将自己搭了进去。果然是,搭了进去。哎,真不长脑的衰人。不会游泳,或者是技术不过关,就不要下水救人嘛,何必自找苦吃呢。
  
  此时,窦婴被关进监狱后,没人一个官员替他说话。汲黯在东宫替他振臂呼喊的一声,仿佛被无底的黑洞吞没。此情此景,只有两个字最能体现窦婴内心的情绪:悲衰。
  
  他悲众官,亦悲自己。他悲的是,众官集体失语,全变成冷漠的看客。他悲自己,权势衰落,形同被逐狗。
  
  要想走出这黑暗的监狱,必须使出绝招来了。
  
  尽管都是坐监狱,但窦婴和灌夫享受的待遇不一样。灌夫没有探监权,高官不行,家人更不行。当然,田蚡正在热火朝天的整杀灌氏家族,灌夫族人跑路还来不及,还有心情探监。
  
  窦婴不一样,他自己下狱,监狱还是允许家人探监的。
  
  探就探吧。田蚡或许是这样认为的,反正这老头子活不长了,人在监狱中,谅他有翅膀也不敢飞出来。
  
  如果田蚡真这样想的话,那就错了。窦婴的想法是,只要给我翅膀,我就想飞出去。现在,窦婴自以为,他找到了一双翅膀。这张翅膀,就藏在他的家里。
  
  有一天,窦婴利用探监机会,叫侄子替他办一件事。这不是一件难事,只是叫他将家里一件礼物送给皇帝刘彻,让他亲眼过目核实。然后窦氏家族大可放心在家等待他出狱的好消息。
  
  窦婴家里这些礼物,就是遗诏。那是先帝刘启留给他的,只有八个字:事有不便,以便论上。
  
  这八个字,翻译过来就是说,如果你碰上大事,将这遗诏交给他的接班人,可以被赦免。
  
  这就是窦婴之前有恃无恐的根源。他以为,有遗诏在手,可以放手一搏。就算救不了灌夫,自己留下小命,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让窦婴没想到的是,遗诏竟然出了一个大问题。
  
  这个大问题竟然是,刘彻却说,这遗诏是假的。
  
  遗诏是一个重要文件,为防止别人做假,一般情况下,皇帝总要搞两份。一份正本,一个副本。正本给人,副本存档,以备核实。问题就出现在核实关节上。刘彻派人去档案室取遗诏副本,发现宫中无存档。这下问题就大了。没有存档,不能证明窦婴家里封存的遗诏是真的。
  
  不是真的,那就是假的。造假,那可是又犯了一次欺君之罪。
  
  这次,窦婴想不死,真难了。搞了半天,牛逼了N多天,竟然发现家里只有一只翅膀。一只翅膀,飞不出监狱就罢了,竟然还因此重重摔落。
  
  刘启到底有没有给窦婴留过遗诏,这玩艺当底是真的还是假?历史上众说纷坛,猜想奇多,却总没有一个服人的结果。
  
  在我看来,窦婴造假的可能性有少。纵观窦婴一生,他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更不是一个欺诈之人。反而,正直和任侠,构成了他生命中的立世之本,更构成了他生命悲剧的全部。
  
  窦婴之所以能出头,是因为有窦太后罩着。然而,窦婴不是那种吃人家嘴软的软蛋。从他一出道,就跟窦太后对着干。搞得窦太后都犯晕,真不知道窦婴他爸贵姓。所以,窦婴尽管身陷牢狱,让他狗急跳墙造假骗人,那不符合他的性格。
  
  那么,为什么刘彻偏偏找不到遗诏副本呢?难道是,刘彻将他烧了不行?在我看来,这种可能性也极小。遗诏副本失踪只有一个可能,这是田蚡和王太后联手的杰作。
  
  当然,如果真是田蚡和王太后烧了副本,那是一件要命的事。如果事情被查出,田蚡欺骗刘彻,那叫欺君。可是王太后欺骗刘彻,那叫什么?王太后和刘彻都可能这样认为,那不叫欺君,而叫欺负。
  
  既然如此,王太后为何不敢烧了副本?
  
  别忘了,王太后是怎么发家的?他是通过斗倒太子刘荣才会有今天的。他是怎么搞掉刘荣的?搞的就是心狠手辣。为了光明前途,她都能弄掉刘荣。为了心中仇恨,她凭为什么就不能整死窦婴?
  
  仇恨使人疯狂。遗诏副本找不见,最大的嫌疑犯,就是王太后。
  
  窦婴这辈子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他想光明正当的走一回阳光道,没想到他和田蚡玩阳的,人家却陪他玩阴的。完了,王太后要将他往死里整,神仙都救不了他了。
  
  果然不久,窦婴就被定罪为弃市论斩。消息传来,窦婴痛不欲生。他又想到了一招,绝食。
  
  到此,绝食是保住名节,制造用利舆论的最佳方法。台湾阿扁就是这么干的,他一入狱就以绝食抗议司法不公。绝食有效,阿扁重出江湖。没想到才几天,又被投入狱。第二次入狱,他再也没脸绝了。
  
  我怀疑台湾刑侦科对阿扁那招先纵后擒之术,是从田蚡那里学来的。那时,田蚡闻听窦婴狱中绝食,心急如焚。想想,如果窦老头子真死狱中了,田蚡肯定被满朝非议。真那样的话,那他就太不划算了。
  
  那怎么办?田蚡当即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不久,有好消息传回监狱,听说皇帝不杀窦婴了。只是听说,但也是一线希望。于是,窦婴闻听后,满心欢喜欢。他竟然主动爬起来,吃饭喝水了。
  
  嗯,能吃饭就好。田蚡笑了。想死在狱中,没门。田蚡秘密行动了。
  
  公元前131年,冬季,十二月三十日。窦婴蹲的监狱大门突然打开,将窦婴押往长安市上行斩。
  
  这是一个始料不及的消息。窦婴脑袋短路,他还没搞清个中阴谋,鲜血已经溅射了长安大街。
  
  田蚡奋斗了这么久,总算弄死了窦婴。然而,田蚡的日子也到头了。
  
  真奇怪,自从窦婴死后,田蚡像被恶鬼缠身,夜夜恶梦,从此神智不清。他一开口,总是含糊不清地说出认罪的话。
  
  他认的什么罪?搞死窦婴之罪。
  
  刘彻只好请巫师替田蚡驱鬼。巫师告诉刘彻,他看见灌夫和窦婴阴魂不散,天天监守田蚡,想笞杀丞相。
  
  三月,春天来了。田蚡病情继续恶化,窦婴和灌夫这两只大恶鬼,怎么赶也赶不走。田蚡满嘴糊话,他已认不清世界了。
  
  三月十七日,他在一声尖厉的叫喊着,离开人间。
  
  多行不义必自毙。果然真理啊。
  
  第三十八章
  
  一、西南计划
  
  窦婴和田蚡俩个倒霉外戚玩完,最省事的倒是刘彻。刘彻并未闲着。接下来,他要实施一个伟大的国家计划——建设大西南。
  
  此个国家项目,策划人是番阳令唐蒙。当初,王恢讨伐东越时,唐蒙代表汉朝出使南越,向他们通风报信。唐蒙到南越时,人家端上一种叫做枸酱特产招待他。唐蒙问招待的,这玩艺好像不是南越特产呀,从何而来的。
  
  人家告诉他,这物产是从上游进口来的。唐蒙似有所悟,就回汉朝去了。回到长安,唐蒙招了几个蜀地的商人来问:枸酱不是蜀地特产吗,怎么跑到南越番禺去了?
  
  人家这样告诉他:枸酱出产蜀地没错。可是却被经常偷运到夜郎,夜郎有河直通南越,可以行船。而夜郎又受嵌于南越,所以便将枸酱当贡品送给了他们。大约的情况,就是这样了。
  
  唐蒙听完,一幅国家地图在脑中划成了。一个伟大而冒险的计划,突然涌上他的心头。于是,他马上拟了一份计划书,跑去见了刘彻。
  
  唐蒙告诉刘彻:南越表面臣服汉朝,但其势力扩张极到上万公里,相当危险。如果南越造反,汉朝总是取道长沙国或者豫章郡,水道险阻,难于制胜。现在,我们终于找到一条直捣南越番禺的捷径。只要从夜郎国放船直下,就可以顺流插入南越。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必须打通一条通往夜郎国的道路。此路修成,就可扼制夜郎,从而就可以嵌制南越,再而就是控制住了汉朝的整个南部。
  
  妙,实在妙。
  
  刘彻满脸欣悦,批准唐蒙方案。同时,拜唐蒙为中郎将,让他全权负责修路一事。
  
  想要修路,总不能绕过夜郎国王这关的。夜郎国,其首都位于今贵州省关岭县,辖地包括贵州省西部及云南省东北部。长期以来,南越控制夜郎,所以他们的手脚都伸到了云南那边去了。
  
  话说回来。如果汉朝将夜郎搞掂了,不但云南,甚至整个南越也是它们的。这个算盘,只要是上了小学二年级的,都会算的。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搞掂夜郎国。
  
  这个问题,唐蒙心中有数。唐蒙以中郎将的身份,带着一支千余人的军队,带着厚礼,从长安翻山越岭到了巴蜀。然后,又从巴蜀翻山越岭到了夜郎,并且见到了夜郎国。
  
  夜郎怎么自大,但它总是知道汉朝的厉害的。唐蒙见到夜郎王后,先是送上礼物,然后暗示他们要和汉朝合作。这位夜郎王叫王多同。此时,他心里也打了一个小算盘。
  
  他是这样想的:礼物可以收,但是合作嘛,故做姿势是可以的。但是真诚实意的臣服汉朝,那是扯淡。反正有好处就先拿着吧,走一步看一步。
  
  王多同算是答应合作了。所谓合作,就是同意汉朝将公路修到夜郎国来。汉朝人考虑的是军事战略,王多同则多想的是,汉朝的货物能多多流进来。
  
  要想发财,首先修路。这个命题对于王多同来说,基本上是成立的。
  
  唐蒙和夜郎王谈妥后,就回长安向刘彻汇报工作。刘彻同意动工,开山修路。刘彻同意两个字,好签。但是,修路这项工作,实在不是好做的。
  
  秦始皇为了修长城和高速公路,动用的都是国家军队。蒙恬发三十万大军,夜以继日,总算完成了不少任务。问题是,蒙恬这个大将军,匈奴人怕他,不怕骚扰他。所以,蒙恬才有心思开山修路。
  
  可是现在呢,匈奴人不怕汉朝。而且唐蒙不过是中郎将。汉朝大部分的军队,刘彻都准备用来对付西北匈奴的。所以,唐蒙要想开山修路,只能一条路,征调民力。
  
  征调民力,当然是巴蜀民工比较靠谱。于是,唐蒙带着他一千余兵,又征调了万余四川民工,开工了。
  
  可是不久,修路却出现了大问题。
  
  问题就出现在唐蒙的管理制度上。那时候,修路没有机械化。开山,搬石,都得靠民工哎哟哎哟的出力。可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那是地球人都知道的。唐蒙的问题是,他只管修路,不管民工死活。蜀地那个山高崖深的,伟大的民工就像是船夫,国家公路一点点在拓长,他们在前面却一个接一个坠入山崖。
  
  到底有多少人不幸落难,估计唐蒙没有算过。前面死了人,他就从后面拉。于是,一批批人死在前线,唐蒙又从后方一批批的拉到前线。
  
  生命无常,唐蒙无情。苦命的民工们,真的害怕了。于是,他们有的逃命。胆大留下的,准备革命。
  
  当然,他们只想革唐蒙的命。要想革唐蒙的命,唐蒙当然是不会坐而待毙的。于是,唐蒙抓起一批,杀掉。又恐吓民工,想不好好修路,你们就是这个下场。
  
  唐蒙这招,就叫杀鸡儆猴。巴蜀的百姓,想想心都寒。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人是要上的。修路是死,造反是死。还不如死得痛快一点,搞一场大的革命。唐蒙,你能做初一,我就能做十五。
  
  我想,当时的巴蜀人,心里肯定是这样想的。他们,也是准备这样做的。
  
  但是,四川民工还来不及造反,突然从长安来了一个人。
  
  从长安来四川蜀地安抚民工兄弟的,正是蜀人司马相如同志。刘彻之所以派他来,是因为他听到了四川民工准备暴动的风声。司马相如是川人,派他去做老乡们的思想工作,当然是首推人选。
  
  司马相如一到四川,先是调查事因,安慰劳工兄弟。接着,公开谴责唐蒙管理手段不当,不应该把咱川人兄弟只当牛使,更不要不把他们当人看。
  
  最后,就是替皇帝解脱。司马相如口吃,当然不能公开演讲。他利用善赋之特长,写了一篇又长又臭的檄文。如果简而化之,一段句话可以概括:
  民工兄弟们,你们辛苦了。虐待民工这件事,不是政府行为,更不是皇帝的旨意,这完全是中郎将唐蒙个人的行为。现在,我谨代表中央,向你们致以深深的致意和问候。请你们放心,中央已经勒令唐蒙同志反思工作态度,改进工作方法。
  
  司马相如将檄文发出后,就回长安汇报工作了。司马相如前脚离川,唐蒙接着修路。那么,唐蒙反思了吗?他是否改进了工作方法呢?
  
  唐蒙的确反思了,并且改进了工作方法。他想到了一招,征调军队修路。中央的军队,就别指望了。唐蒙只能将算盘打到了巴蜀等驻军的头上。
  
  主意打定,征调军队,继续修路。最后,唐蒙发挥出不怕苦,不怕怨,不怕花钱的事业精神,将一条流满了鲜血和汗水的公路修到夜郎国的家门口。
  
  当川地百姓和士卒看着那条犹如巨蟒的国家公路时,心里说不出是悲,还是喜。终于修完了,现在可以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但是,唐蒙却告诉士卒:你们可以稍微松一口气,但是现在还不是回家的时候。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个唐蒙,他到底想干什么。莫非,他修路修疯了,还想再修别的路不成?
  
  唐蒙微微笑:你们说对了。我们接下来,还要继续修路。趁我们干劲还在,打通西南夷所有公路。这,当然也是国家计划和项目。
  
  果然是个修路疯子!
  
  所有人都被傻掉了。民工被当牛使,可以哭天喊地。士卒被当牛使,有什么权力叫喊呢?入了军人这行,就得吃军人这行的苦。没办法了,咬牙切齿,也得跟着领导将路修下去。
  
  其实,士卒咬牙,唐蒙也在咬牙。修夜郎之路,他没有尝到甜头,苦头倒是吃了不少。现在,他是真想干一翻大事业,将这苦头吃尽。就算折了他唐蒙,能为大西南打出一条通往外面世界的路,也算是无怨无悔了。
  
  但是,打通整个西南夷,必须花更多的钱,征调更多的军队。这件事,当然得经过皇帝点头才行。报告打到长安,刘彻同意了。这是一个造福子孙后代的国家项目,更是造就一代帝王野心的好工具,刘彻当然不能拒绝。于是,刘彻同意拨款,同意唐蒙征调军队。征调军队的范围,限定在巴蜀及广汉等西南驻军。
  
  有刘彻这句话,唐蒙放心了。
  
  唐蒙又率领着士兵,踏上了修路的征程。这次,唐蒙征调军队有数万人,规模巨大。他们夜以继日,前仆后继,一口气,就干了两年。
  
  总结唐蒙那两三年,道路没修好,士卒倒死了不少。花的钱,更是以亿万来计算。本来修路是件好事,可是大家这么一算成本,马上就有人不高兴了。
  
  于是,下至巴蜀人民,上至中央高官,都一致呼吁皇帝停止修路。那大把大把的钱,花出去就算了。可是那一批批可爱的子弟兵,就此摔下悬崖,悲痛啊。
  
  拨出去的钱,相信刘彻心里是有数的;死了多少子弟兵,相信刘彻心里也是有底的。但是,钱都花了一大把,人都死了一大批。你们现在就想让就此停工,前功后弃。那花出去的钱,不是白花了?死了的士兵,不也白死了吗?
  
  修下去,能受天下人;不修,刘彻心里也可难受了。那怎么办?当然是凉办。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又坚定了刘彻修路的信心。
  
  事情是这样的:西南夷的邛都国及筰都国等两个国王,派人到长安,主动表示愿为汉朝臣子。但前提是,必须享受和南夷一样待遇,南夷享受的汉朝厚礼,他们也一样不能少。
  
  邛都国及筰都国两国,其实就是酋长国,和南夷诸侯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不过,他们主动请为汉臣,总比拉军队出去打服强多了。但是,不是来了都有礼物拿回去。问题就在于,他们值不值得刘彻出手大方,将他们打发上路。
  
  这个事,刘彻心里是没底的。他又想到了一个人,司马相如。于是,刘彻将司马上如召来,问他对西南夷那俩个酋长国的请愿有什么看法。
  
  司马相如是这样回答:邛都国等西南夷诸国都挺靠近蜀地,打通这些道路,是很容易的。因为,前秦曾经将它们纳入国家版图,设为郡县。到了汉朝兴起,却将让他废弃,极其可惜。现在如果打通西南夷,重新设置郡县,其价值肯定超过南夷。
  
  西南夷和南夷,到底谁的价值大,那不是一言两话能说完的。但是,司马相如前半段话,激起了刘彻的兴趣。前秦都能将西南夷设为郡县,为何,我就不能设郡呢?既然要设郡,那唐蒙还得将路修下去。
  
  于是,刘彻点头,通过司马相如的方案。他马上就给司马相如布置一道作业:修路的事让唐蒙弄去。搞定西南夷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刘彻布置的作业,正中司马相如下怀。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此次司马相如出发,刘彻将给他封一个官职。封官还乡,光宗耀祖,不正是他司马相如梦寐以求的吗?
  司马相如出发了。果然,刘彻给他封了一个官爵,中郎将。代表中央,持节出使。屁股后面还跟着四个三个副使。司马相如此趟出使,用时下很流行的话来说,三个字:牛逼了。
  
  当然是牛逼了。司马相如坐的大马车,一路奔驰,蜀郡官员和西南夷个个都把他当明星捧着。对司马相如来说,搞定西南夷要,根本就不是个问题。这些山区酋长,从司马相如手里接过礼物之后,一个个都乐呵呵地点头哈腰,像捡了大便宜一样。所以,司马相如出使的任务,完成得极其轻松。司马相如决定,趁出差机会,探望岳父老人家去。
  
  当然,探望是假情,炫耀才是真意。想当初,临邛城下,开酒吧,当小二,岳父大门不出,断绝亲路。此中情景,仍然历历在目。今天,司马相如仿佛要告诉全世界,当初跌破发行价的股票,飚升了。
  
  司马相如要回临邛显摆的消息,一夜传遍全城。临邛城忙坏了。郡守太守效迎,县令亦屈身背箭,在前面开路。岳父卓王孙及临邛城有头有脸的人,早就摆好宴席,列队欢迎,个个脸上笑不拢嘴。特别是那个卓王孙,仿佛是瞄猫逮上耗子,中了五百万大奖似的,骄傲得胡子都要飞起来了。
  
  想从前,苏秦困顿出游,然后穷尽智慧,挂六国相印荣乡归里。那时,亲人朋友,全在他脚下做屈膝状,然而苏秦则昂头长叹,人世间,人情冷暖,不过如此啊。
  
  也的确是不过如此。人不怕阔,一阔自然就有人替你贴金。果然,卓王孙也结发达的司马相如贴了一笔金。他牵着司马相如的手说,我真恨将女儿嫁给你晚了。现在,为了表达我对你的一翻悔意,决定男女平等。卓文君大哥得到我多少钱的,自然也少不了你女婿的。
  
  于是,司马相如意外地,分到了卓王孙的一份财产。
  
  用一句话来形容司马相如此趟出使,三个字:赚大了。官位够他意,面子称他心,财礼贴够脸。正所谓,工作顺意,万事如意,财路畅通。于是,司马相如春风得意来,又春风得意地回长安,向刘彻汇报工作去了。
  
  但是司马相如没想到,长安有一口大黑锅,正等着他回来背。
  
  这口大黑锅,就是受贿。
  
  司马相如向刘彻汇报此趟出使成果,成果展示如下:包括之前主动请为汉臣的邛都国等西南夷诸国,都同意拆除关卡,开放边关,向汉朝敞开怀抱。
  
  对于这个结果,刘彻当然满心欢悦。然而,工作则汇报完,就有人参司马相如一奏,说他一路上享受不正常待遇,受了不少地方官员的贿。
  
  刘彻刚刚还睛空万里,脸情突然乌云密布。这个司马相如,才一升官就要受贿,难道真是掉钱眼去了?于是,刘彻派人查。这一查,却查出一笔糊涂帐。
  
  所谓,不正常待遇,司马相如是享受了。蜀郡太守效迎,县令骑马开路,父终乡亲列队欢迎,就是个证据。所谓受贿,的确有点冤了。钱是岳父大人给他的,这又关别人什么事呢?既然如此,接受别人行贿这个罪名怎么罩到司马相如头上来了呢。
  
  我翻了一下史书,没有看到司马相如受贿细节,官方也没有公布事实。想来推去,只有一个可能:有人嫉妒司马相如了。
  
  嫉妒司马相如这帮人,大约就是之前反对唐蒙疯狂修路的大臣。他们的逻辑大约如下:打通西南夷,于汉朝有好处吗?没有。有什么好处呢?死了那么多人,花了那么多钱,结果路修好了,还要给西南夷送那么多厚礼。汉朝得到了什么呢?哦,不过是一个称号,被人称为老大。为了一个天下老大的称号,赔尽那么多的纳税人和钱财,值得吗?既然不值,司马相如为何执意说搞定西南夷有好处?只有一种可能,司马相如有可能想趁机捞一把。
  
  我相信,如果基于以上逻辑,他们肯定在司马相如出使的团队里安插了特务。结果,司马相如被狠狠地暗算了一笔。
  
  当然,如果被栽赃,司马相如口不能辩,至少可以大笔一挥,以文辩之。但奇怪的是,司马相如选择了沉默。于是,司马相如好处没得到,反而被刘彻撤了官,打发他出宫去了。
  
  为什么司马相如会选择沉默?我想,他知道自己理亏了。
  
  首先,尽管他回蜀风光一把,可是蜀地父老乡亲都好心给他算帐,说通西南夷于汉朝没多大好处。其次,回到朝中,大臣说的也是和蜀人说一样的话。司马相如一想,他们或许是对的。但是,他已经没有勇气反对了。说通西南夷有好处的是你,说没有好处的也是你。这当然是没道理的。这时,司马相如才突然认清了自己:搞文学,他的确是个天才;搞政治,似乎还远远不如人家韩安国。
  
  看来,只有一条路可行。那就是,将错就错,暂时离开官场。官儿丢了没什么了不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终有一天,他还会回长安来的。
  
  二、巫蛊案
  
  公元前130年,秋天,七月。长安宫中,发生了一件轰动天下的大事。
  
  这就是就是著名的巫蛊案。做案主谋,皇后陈阿娇;谋害对象,卫子夫。
  
  我们有理由相信,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们知道,自从刘彻和卫子夫好上后,陈阿娇的日子就像啃盐巴似的,那是真苦得欲哭无泪。之前,刘彻和卫子夫一次风流,卫子夫肚子很是受用,怀上了刘彻龙种。阿娇老母听此消息,怒得卢提卫青开刀,吓吓卫子夫,让她绝了夺爱之心。没想到,那天不知哪个神仙值班,让卫青活了下来。于是,刘嫖这个拉皮和出身的皇姑,没占到便宜,反而被刘彻将她一军。从那以后,刘嫖从不敢轻举妄动。
  
  刘嫖过气了,刘彻翅膀硬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生命的规律就是这么残酷。就算如此,难道我陈阿娇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卫婊子,一天天得宠,一天天吞食她的皇后位不行?
  
  当然不能就此罢休。
  
  那怎么办?
  
  陈阿娇突然想到了一个毒招,咒死。
  
  所谓咒死,就是利用巫蛊对当事人进行封建迷信的诅咒。这套咒人方法,源远流长。陈阿娇不是第一件使用者,更不会是最后一个。所谓咒术,到底有没有真咒死过人,估计没几个人知道。但奇怪的是,使用它的人,则越来越多,花样也越来越奇怪。
  
  巫蛊咒人,其基本花样及程序大约如下:首先,让巫师将木偶人埋于地下;其次,巫师让陈阿娇招了一帮女弟子,跟他她画符念咒,诅咒怨恨方卫子夫;最后,被诅咒者灾难上身,或疯或傻或死,全看诅咒人的心情了。
  
  这套巫术有个特点,操作简单,说不清道不明。就算没有诅咒成功,但是至少从心里上满足了诅咒者泄愤之心,所以后来者总是屡用不鲜。它还有另外一个特点,容易是容易泄愤了,可也容易泄露秘密。单就埋木偶,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旦被挖到,人证物证在,那你就死定了。
  
  政治斗争的特点是,你让我一时不舒服,我让你一辈子不安生。对于陈阿娇来说,既然卫子夫摆明想让我阿娇一辈子不舒服,我凭什么不玩点下三流的手段,让他做鬼都不痛快?
  
  风险有多高,利润就有多高。管她娘的,先搞了再说。陈阿娇真动手了。
  
  没想到的是,天又不助陈阿娇,她被揭发了。
  
  利润没捞到就被揭发,陈阿娇不相信这个结果。但是,这竟然是真的。更坏的是,不知哪个烂人将事抖到了刘彻那里。刘彻也不慌治罪,更不急发火,而是召来一个悍人,命令他一定要将这个巫蛊案查个水落石出。
  
  刘彻召来的悍人,就是汉朝著名酷吏,张汤。
  
  张汤,杜陵(今陕西省西安东南)人。我认为,无论搞什么,都需要点天赋的。恰恰就是,张汤从小就表现出当法官的潜质。发现张汤有法官天赋的,是他的父亲。
  
  那时,张汤父亲任长安丞,因公出差,让张汤一个人守家。当父亲回来后,发现家里的肉被老鼠偷吃了,当即就怒了。连个老鼠都守不住,这守的什么家呢。于是,张父施用家法,昆鞭待侯了张汤一顿。
  
  张汤守家丢肉,用一个司法专用名词,这叫失职。失职该打,理所当然。然而,让人跌破眼镜的是,挨打的张汤,却将怒气发到了老鼠身上。更更让人跌破脑袋的是,为了讨好公道,张汤开创了中国司法史上最有创意的一式:审鼠。
  
  老鼠在哪里?洞里。说不定此时,那只偷肉的老鼠,正在一边偷偷吃肉,一边听着张汤被打屁股而窃喜呢。但是,老鼠窃喜是要付出代价的。张汤发现了老鼠洞后,用火薰老鼠洞。结果,被逼急的老鼠一刚出洞,就被张汤抓住。
  
  张汤的天才就在于,他并未一脚踩死老鼠。而是立案追查这只命苦的老鼠。首先,张汤将老鼠吃剩的肉挖出来,作为老鼠犯罪的证据。然后,写了一篇奇怪的状书,告老鼠犯了抢劫罪。最后,张汤作为司法官,判老鼠死刑,当场碾死。
  
  张汤这活生生的一幕,把老父弄得既惊又喜。人审鼠,既当上告,又当法官,两者合一吃了被告,高啊。如此天才,如不培养,真是浪费了汉朝的有利资源。
  
  从那以后,张父决定扶持儿子走法官之路。张汤跟着父亲混,代写了不少狱书,世面也见了不少。后来,父亲死后,张汤接职,任为长安吏。再后来,他路遇贵人,被一路提拔,步步高官。
  
  张汤最大的贵人,首数丞相田蚡。田蚡看张汤是块才,推荐他当了补侍御使。这个职位,就是御史位的侯补人选了。但让张汤没想到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当上御史,田丞相却因跟窦婴斗气,精气受损,被招魂归天。
  
  田丞相死后,御史大夫韩安国接班当丞相。但是,韩安国空缺的御史大夫,刘彻却给了一个叫张欧的人。张汤只好呆在原位不动。然而,韩安国也够衰的。当丞相没几天,有一天跟刘彻同车出门,没想到从车上摔下来,脚部严重受伤。刘彻见韩安国不能工作,只好免他的职,任了一个叫薛泽的人为丞相。
  
  薛泽也好,张欧也好。都是个过渡人物,在汉朝的政治人物中,他们仿佛生来就是绿叶,注定是陪衬的命。所以,当陈阿娇出了巫蛊这案后,刘彻首先想的是,竟然是这个中国司法史上过分天才的张汤。
  
  刘彻将案子交给张汤,还有一个原因:张汤很酷。请注意,是冷酷,而不是装酷。对张汤来说,这么大的案子,领导既然信任了,他当然要好好治之。
  
  果然,张汤发挥了小时候猛打落水鼠的司法精神,立案追查,结果发现巫蛊案不只陈阿娇为嫌疑犯。被陈阿娇牵连到的人,竟然有三百余人。这些人,张汤全都给他们写好了死状词,都得通通被推上街着斩首弃市。
  
  那么,陈阿娇怎么办?这么大的嫌疑犯,张汤当然没有能力主审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证据交给刘彻,让皇帝操心。
  
  刘彻恨陈阿娇母女,也不是一两天了。于是,他下了一道诏书,诏书原文如下: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完了,一切都完了。
  
  七月九日,刘彻撤销陈阿娇皇后头衔,将她幽禁于长门宫。长门宫,在长安城东南。本来,长门宫是刘嫖的。那时,它是刘嫖的一个后花园,称为长门园。后来,刘嫖将它送给刘彻,刘彻将它改名为长门宫。
  
  这下子就全明白了,刘彻将陈阿娇打发住所娘家曾经的地盘,实施的就是退货政策。
  
  这一年,刘彻二十七岁。二十多年前,刘彻被刘嫖抱在怀里,就曾对刘嫖许若说,如果阿娇嫁给我,我就盖个金房子让他住。这就是著名的金屋藏娇的典故。
  
  忆往昔,承诺既出,满堂皆欢喜。拾眼前,伊人在,恩情绝。满地黄花堆积,只落得个飘零菊花命。
  三、关市反击战
  
  刘彻摆平了西南夷,搞掉了陈阿娇。紧接着,匈奴也来凑热闹了。
  
  公元前129年,此年离上次马邑埋击匈奴失败,仅隔四年。自上次交恶以来,汉匈深度翻脸,但还不够彻底。双方还保持贸易关系,汉匈边境上的关市仍然生意兴隆。
  
  匈奴离不开关市,因为汉朝拥有的丝绸品等许多物品,是他们马上民族都无法制造出来的。汉朝仍然向匈奴开放关市,以物利诱,暂时稳住他们。然而,相对抢劫来说,关市利润实在微忽其小。于是,好久没过抢劫瘾的匈奴,突然手脚全痒起来,决定趁着冬天出来干一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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