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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_64 猫腻(当代)
……
看着泰梓儿右臂不停扭动着的血肉,昊天君握着仙剑,有些失神,喃喃道:“我都要爆了,你还抓着我干嘛?居然斩也斩不断,果然不愧是最受玉帝疼爱的小公主,只在人间修行,便已经如此厉害。”
他有些神经质地扯动唇角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然后将仙剑从自己的胁下刺了进去,然后沿着自己的躯干画了一个大圆圈。
仙剑过处,光滑一片。
一声极凄厉的惨叫!昊天君生生将自己的肉身割下了约有两个篮球大小的肉块,正是秦梓儿一直黏着的胸部。
他的身体正中出现了一个恐怖至极的空洞。
昊天君勉强站起身来,鲜血滴在他的脚下,滴在泰梓儿的身上。体内仙力的冲突让他有些站立不稳,他握着剑,侧着头,看着地下昏迷的秦梓儿,幽幽道:“漂亮的小姑娘,真想杀了你啊。”
天上风云突变,一大片的乌云似乎受到了什么力量的感应,迅疾地围拢了过来,遮住了日头,让这片戈壁陷入了黑暗之中。
乌云深处,隐隐有闪电有龙绞动厮杀。
昊天君看了一眼云深处,没有一丝表情:“天有眼,我知道,我没有杀她,你们也应该看到了。”
他有些颓然无力地往沙漠深处走去,然后躺了下来,深深地陷入了流沙之中,越陷越深,不知道深入了地下多少米处。
……
……
狂风大作,戈壁上的沙砾和空中的风云似乎受到了沙漠深处某种力量的吸引,打着漩儿往那处汇集,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吹拂着地面上能移动的一切事物。
沙漠深处忽然传来了一声闷响。
天地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极静之后,是极为狂戾的暴风雨无由而止,洒在了戈壁滩上。
数百平方公里的戈壁猛地一震!
往下坍塌,一直坍塌了数米之深,而在沙漠的最中心处,甚至坍塌了三十几米,看着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天碗。
如同一个核爆在地底发生,猛烈的震动将地面上的那些被毒死枯干的植物震了起来,强大的元气乱流将这些事物绞成了碎屑,飘拂在了空中。
……
……
秦梓儿被震醒了过来,艰难地站起身,看着远处沙漠里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感应着那处传来的强大气息,免有些惊惧。
一个数百平方公里的大坑,这是怎样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终于停止了,在空中飘拂着的碎屑也落在了地面,铺上了淡淡的一层黑灰,黑灰所触之处,一应枯萎,看来剧毒无比。
秦梓儿站在被压的极低的乌云层下,右臂已成染血碎絮,面色静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
……
仙君吕岳,死于自爆。
第六部梵城第四十二章闲笔
更新时间:2007-8-149:44:00本章字数:5772
秦梓儿拖着自己被碾成夏时老柳絮的右胳膊,踉踉跄跄着,往戈壁的边上走去。
她在人间的父亲,在人间的兄长此时还躺在那处,身上冒着黄泡,惨白的面皮下隐着一层死亡的灰色。
秦童儿还有气息,泰梓儿轻轻一掌拍在他的后背上,将体内残存不多的仙息渡了进去,助他疗伤。
淡淡光芒闪过,秦童儿醒了过来,看着身边的妹妹,无力说什么话,只是将自己一直深深按在腰侧的右手,放了下来。
一阵风吹过,吹起了他的衣裳,这才发现泰童儿的手一直放在一个小型仪器上,不知道是操控什么东西的开关。
在这片戈壁之下,还藏着另一颗核弹。
……
……
泰临川也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瞳里已经没有什么光彩,似乎随时可能再次闭下。
“你来了,我很开心。”
这是泰临川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之后,他便躺在了微热的沙砾上,面上带着微笑,放松着自己的四肢,似乎不是死亡,而是摆脱了某些责任之类的事情,开始享受难得的休憩。
泰梓儿扶着兄长的肩头,在父亲的尸体旁边安静地坐着,天上无由而动的乌云狂风已经渐渐散了,露出这天地连接处的那轮日头。
红日如血,似乎很疲倦地缓缓向着沙漠下方沉去。
……
……
很多年后。泰梓儿依然觉得那一天发生地事情,一点都没有真实感,就像是一出荒诞的现代剧。
冰天雪地里,连四周高达数万米的高峰。都被冻成了雪白,所有的岩面上都覆盖着冰雪,遮住了原本地颜色。
在雪谷之中,有一个极大的地裂之口,在那裂口里,岩浆正在沸腾,不时抛出几道金色高温的岩浆浪。
在岩浆之中,易天行闭着双眼,盘着散莲花,双手捏着莲花童子手印。正在不停地吸纳着岩浆里的高温和火息。
这处地裂高温异常,却正是让重伤后的他快速疗伤的圣地。四处红炽高温的岩浆像人间的风一样,从四面无八挤压过来,按摩着他身体上的每一处伤口,浓烈的火息也缓缓灌了进去。
脑中轻声吟着经文,以坐禅三昧经之法,催动体内金色青菩提心,将那些火息化作丝丝火元。存入菩提心中。
他在这处融炉一般地地穴里已经洗了好几天澡,用那些高温的岩浆当浴露,感觉有些荒诞,但也确实十分舒服。
伤已经全好了,只是贪婪于其中地炽烈火息,所以易天行舍不得马上离开。
……
……
真武大帝似乎很畏惧这处地穴的高温,飘在空中雪峰的半山腰上,对着地底很远处的易天行轻声说道:“差不多该起来了。”
大帝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很玄妙地在易天行的耳边响了起来。清清楚楚。
易天行捧了一把红通通的岩浆,往脸上使劲儿擦了擦,觉得精神不错。便一个筋斗翻了起来,脚下带着两道红色岩流,飞出了地穴。
岩浆洒在冰雪之上,迅即融蚀出了两道口子,露出里面地坚硬岩石。
易天行抖了抖身体,扑进了雪峰下厚达数十米的雪中,只听得嗤嗤一阵乱响,厚厚的积雪被他身上的高温迅疾融成气流,白色雾气灌满山脚。
将身体的温度降了下来,易天行才飞到数公里外的那个草舍里,取出了真武大帝给自己备好的袈裟,套在了身上。
他身上的头发和眉毛,在经过那道可怕的冰河时,已经被罡风全部吹掉,这几天地休养,眉毛长了出来,头发却还是没有什么动静,所以穿着那身袈裟,看着还真像一个小和尚。
草舍其实是搭在巨龟的龟壳之上,巨龟缓缓沿着这北极之地的寒峰下爬动着,易天行坐在草舍中,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人间坐海船一样舒服。
真武大帝身形一虚,出现在了草舍里,坐在易天行地身旁,倒了一杯像茶似的饮料,递了过去。
易天行面色平静地接了过来,轻轻啜了一口,然后开始盘膝打座,将从地穴里吸纳的火息全数转化成清静的元气,一片淡淡的光芒从他的身体里渗了出来,渐渐拢于他的背后,形成了一道清光融融的光圈,微妙光中清纯宁和,隐有佛光乍现。
真武大帝看着他身后的异象,微微眯眼,似乎有些吃惊于他的进境。
过了许久,易天行缓缓睁开眼睛,轻声问道:“那处地穴是什么东西?居然岩浆能有如此高温,而且火息无比纯正,就像三昧真火一样,在里面洗澡很舒服。”
真武大帝微微笑道:“那是老君炉。”
“啊?”易天行一惊,难道自己这些天就是在老君炉的火苗里洗澡?难怪如此舒服,难怪那处的火息如此强大——转眼他又想到自己的老猴师傅当年也曾经在老君炉里玩耍过,由嘻嘻笑了,觉得天上人间的事儿都是这么巧。
真武大帝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微笑着解释道:“三清闭关修炼去了,但一应法宝都留了下来,像你在下层天界遇见的那些法宝都是这些远古仙人留下来的事物,都由玉帝掌控着。只是威力已经大不如前。但老君炉没人看管,玉帝却不敢留着,温度太高,随时可能把凌霄宝殿烧了。所以才暂寄放在我这儿。”
他看着草舍外地莽莽雪原,叹气道:“也只有这样的极寒之地,才能镇住老君炉的火威。”
易天行能感觉到这位仙力无比强大的大帝情绪似乎有些黯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接过对方递过来地一碗汤,不由皱了皱眉。
他已经喝了好几天这个汤,这汤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腥味太重,不过确实生肌止血,大补啊……
……
……
他捏着鼻子。很为难地将那碗汤小口小口地抿了进去,不知道为什么。托着草舍漫步的巨龟在此时低声吼了一声,似乎很愤火于某些事情。
草舍里是安静的,真武大帝与易天行二人保持着沉默,并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之后。
“当初说好的,你用我门人的身份从天路上来,我派人在南天门接你。我派出去的人,在南天门外那片宅子里等了你三天。结果没有你的踪迹,这是怎么回事?”真武大帝看着他的双眼,静静说道。
此时大帝的身上依然穿着那身黑金甲,腰缠蟒玉带,长发披肩,看着古意十足,而他下意识里自发梢甲隙里散出来地仙息,已经能够让易天行感觉到他的无比强大。
易天行淡淡道:“上天地时候天路炸了,再说了。我让你接我,你就应该亲自来,那一层天界里很有些厉害角色。我一个人怎么办?”
真武大帝微微一笑道:“不用黑着脸,在这里扮些什么。你知道我是不方便去那层天界的,让门下去接你,已经坏了规矩。”他话风一转,又道:“可你不该在那层天界里四处打杀,如果你悄悄从东方天路上来,断不至于伤成你如今这模样。”
易天行眉梢一挑道:“我上天的目的,难道你还不清楚吗?除了打杀,还能做什么?我本来就是个浑人。”
“以浑人自诩,童子,你太过于强调自我保护了。”真武大帝皱了皱眉头。
易天行摇摇头:“我说过,别叫我童子,叫我易天行……童子?总觉得是在玩乩童起乩。”
“好。”真武大帝沉脸道:“易天行,你在天界里闹的事情太大,居然斩了五公主,玉帝断断能容你。你既然来投靠于我,岂是陷我于义?”
“又错。”易天行冷冷道:“不是我来投靠你,是你们需要我上来。”
真武大帝一皱眉,便听着易天行继续说道:“我不理你与观音菩萨有什么交情,我也不会相信在人间时,贴在真武大帝像上那些小纸条,便能够让你对我青眼有加,冒着触犯天庭尊严,也要保住我性命。”
易天行有些没好气说道:“天庭现在乱七八糟的,大家心里有什么想法都清楚,我可没要求你帮我,你可别趁机喊我……”
真武大帝笑了笑,举手一挥,数十张小纸笺很轻柔地飞了出来,就像魔术师手上的纸牌一样,排着队,出现在易天行地面前。
头一张纸笺上写着:“今日叩门君不应,来日还请多加看顾。”
易天行愣了,有些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是他们一大家子人往西藏旅游时,路过武当山的时候,自己留在金殿里的小字条。
真武大帝微笑道:“事后,你又留了很多张纸条,让我看顾于你。看在我与朱雀前世情份之上,你提的要求我都答应了,怎么如今又说,是我需要你上天?”
易天行沉默了一会儿,忽尔笑道:“我悟道中有次关键的机缘,便是在武当山你的地盘里。当时我就想,为什么西游记里老吴的段子会在武当山应验。你也知道,我这一世是被观音菩萨像石头一样扔到人间的,那这些事情自然与菩萨有关,自然……这些事情也就证明了,你与菩萨的关系。”
……
……
沉默了很久,真武大帝忽然微笑道:“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吗?”
易天行喝了一口那个淡淡青色地饮料。走出了草舍,站在巨大地龟壳之上,举目远眺,看着远方那道庞大的不可思议地白色天慕。喃喃道:“此处如此寒冷,应该是北极紫薇大帝的管辖区域才对。”
他忽然皱了皱眉,看着身后从草舍里悠悠行出来地真武大帝,有些迟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真武大帝微笑道:“天界也不是一成变的,我……便是如今的北极紫薇大帝。”
易天行心里猛然一惊,面色却保持着宁静,斟酌半晌后问道:“升官啦?”
“只是个称呼罢了,你那师傅说过,皇帝轮流做,今天到他家……”真武大帝在龟壳上的一处粗纹处坐了下来。唇角浮上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我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北极中天之地的?已经有很多年了吧。那时候人间应该刚好是宋初之时。”
易天行搓了搓手,实际上是在掩饰内心的紧张,半蹲在真武大帝的身旁,看着大帝头顶披散的黑发,小心翼翼问道:“按品秩来算,您现在就算是天庭老二了?”
真武大帝眼瞳里迅疾充满了融融笑意,转首望着易天行:“怎么?很意外?”
“不意外。”易天行笑了。“但凡和观音菩萨关系好的人,总是容易升官地,这是历史上早已证明了的事情。”
巨龟缓缓地沿着高耸入天地雪峰缓缓爬行着,天地间一片静寂。
“你如今掌管三十二天司,各方战神,按道理来讲,除了玉帝,这地儿应该没人能威胁到你。”易天行挠挠鼻子,“为什么还会来帮我?”
真武大帝摇了摇头。唇角显出一丝苦笑:“玉帝老糊涂了,天庭秩序一团糟,而且五公主在他的授意之下。妄干人间事宜,坏了三界秩序,弄得戾气大作。”
易天行静了下来,旋即微微皱眉掩饰住自己心中所想:“我认为这是多大的事情。”
下意识里,他不想和真武大帝讨论这些太恐怖的政治问题。
真武大帝静静望着他:“事情不大,但戾气上冲,却让天界有些混乱,你可知道你上界之前,天庭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
“什么事情?”
“二郎神反了。”真武大帝微笑道,看不出来有什么惊骇。
但易天行很惊骇,二郎神反了?
二郎神反了!
……
……
“噢噢。”易天行半蹲着,不停挠着脑袋,“这些破事儿怎么都凑一堆儿来了?”他心里很清楚二郎神反出天庭代表着什么,这事儿所能造成的震动,比起老猴大闹天宫也差不到哪儿去。
真武大帝道:“显圣真君仗着一身脱凡本事,生生斩了天庭里的若干强悍神将,若是有他在头前横扫了一番,你以为此次上天,会如此轻松?”
“我不管这些。我的目地是明确的。”易天行眯着眼,看着随着巨龟行走而显得微微波动的满天雪景,“你帮我想法子送到须弥山去,我要去找我师公。”
“找到你师公又如何?”真武大帝微笑着问他。
易天行一耸肩:“找到师公就去把我师傅救出来。”
“然后呢?”真武大帝笑道:“然后你就可以把这天上人间诸多事情全数抛开,只把这些事情让那猴子去闹?易天行,你不会觉得自己太怯懦了些吗?”
易天行耻笑道:“有实力才可以扮酷,打不赢人,当然要拍屁股走人。”
“那你在下层天界里怎生杀的如此惊天动地,竟然惹得玉帝请动了远古神器来对付你。”
易天行语塞,应道:“那小五把仙人从斩龙台塞到人间去了,俺家在人间,当然得把斩龙台毁了。”
“原来你还是有放不下的事情啊。”
“废话,如果有人把武当山烧了,看你急不急。”
“你和朱雀鸟已经烧过一次了,我似乎也不怎么急。”真武大帝微微笑着应道。
……
……
“人间现在怎么样了?”易天行安静问道,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对那边的关心。
真武大帝轻轻挥手,从草舍里运出一杯像茶似的东西,喝了下去,淡淡道:“无妨,五公主派下去的人虽然强大,但应该足够聪明,不会去招惹你家的人,也不会去招惹我地地盘。”
直到此时,真武大帝的话语里才显出一丝帝王的霸气。
易天行略微放下心来,道:“那人间那些道门怎么样了?嗯……有个叫泰梓儿地女生,她已经踏上仙路,只是还没有来天庭报道,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真武大帝似笑非笑看了他两眼,悠悠道:“你知道的事情还是太少,放心吧,就算你死了,她也不会死的。”
易天行一怔,问道:“怎么回事?”
真武大帝不答他,反而微微皱眉道:“只是张果老正在往省城去,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执着。”
见他避而不答,易天行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只得顺着他的话接道:“张果老?八仙里倒骑驴那个,应该没什么厉害……往……省城?”他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这老不死的准备干什么?”
“我也不明白。”真武大帝忽然眼色中闪过一丝笑意,转头问道:“你在人间的时候,是不是得罪过西方的血族?”
……
……
“应该……算是吧。”易天行挠挠脑袋,脑子里闪过自己在香港在欧洲欺负吸血鬼宝宝们的画面。
第六部梵城第四十三章红衣与叫驴
更新时间:2007-8-149:44:00本章字数:4432
省城里有一座式样古朴的小院落,内里是个二层楼的建筑,古色古香,院内院外交杂种着些耐寒的植物,一入片时,自然显出生命力来,与别处花圆里不一样的大绿色,将整个院子打扮的素青一片。
这是吉祥天往年在省城的院子,泰梓儿还是吉祥天小公子的时候,便曾经在这里住着。也正是在这个院子里,泰梓儿曾经想过要杀死易天行,但后来又曾经耗废命元,帮助易天行与清净天的长老大战一场。
友也罢,敌也罢,都是过去了的事情。
泰家都是些很古怪的人,情绪很少会体现在各自的脸上,包括家庭成员之间也是如此。唯独有个例外,那丫头成天甜甜笑着,小嘴儿嘟着,说话可人——就是这几年里一直担任省城六处主任的泰琪儿。
那个扎着马尾巴的可爱小女生。
当了几年的“泰主任”,泰琪儿偶尔也会解下自己脑后随着走路一荡一荡的小辫子,学着那些妇人一样盘在头顶,顶个荷包蛋,看着没有成熟美,反而有些好笑。
省城六处的职员们都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主任,因为泰琪儿很少安排那些年青的修士子弟们繁复的工作,更多的是在六处“棺材大楼”里面开游圆会。
自从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全中国的六处都就地解散。有强大师门可以倚靠地都各归师门,其余的职员也进入了潜伏状态。
但泰琪儿不可能离开,毕竟平日里六处还要处理那么多事情,不可能全盘丢下。省城这里虽然安全,却也不能擅离职守。
所以她离开了六处的大楼,领着手下的一干人等进入了省城,在姐姐当年曾经住过地小院里停留下来。省城是安全的,所以她并担心那些天上的仙人会来对付自己。
晨光熹微,秦琪儿从床上起来,赤脚踩在那纯白色的祟绒毯上,撑凳看着院子里的景色发呆。她知道,自己的姐姐以前也很喜欢赤脚踩在这毯子上发呆。
不知道家里人现在怎么样了?
西域戈壁上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她也不想去小书店问。毕竟她只是和易天行关系不错。易天行离开以后,她再去小书店。总觉得自己身份有些尴尬……尤其是陈叔平也来到了省城,住在小书店里,这个认识一直让泰琪儿异常愤怒。
……
……
想了一想,秦琪儿去马马虎虎地洗漱了一下,随便擦了擦脸,从手腕上取下像皮筋往黑黑的头发上一套,便蹦着下楼去。脑后的马尾辫像精灵一样地跳动着。
在小楼后面的花圃里,她看着那些金线菊下湿土,不知怎地,眼圈慢慢地红了起来。
“你啊,如果知道现在这人间的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那你当年还会做那些事情吗?”泰琪儿勉强微笑着,给菊花浇了浇水,“蠢师兄,现在回头看。你做地那些事情真的是很没必要,知道吗?如果你还在的话,会怎么做呢?”
晨风拂过花圃。吹得刚刚醒来的金线菊花微微颤动,就像是在回答她的问话。泰琪儿甜甜地启齿一笑,说道:“知道啦,你个大懒鬼,现在就喜欢睡觉,什么都不想管。”
紧接着,她挠挠脑袋,扁扁嘴,似乎有些生气,转身离开了这个花圃。
几个月前,易天行曾经在海外游玩过,当时不知怎的与教皇搭上了关系,大家草拟了一些协议,相关的谈判,一直在秘密进行中。哪怕是最近这些天国内气氛紧张,也没有停滞双方谈判地脚步。
梵蒂冈派出了一个秘密的使团,最近正在中国境内参观访问,其中有一位红衣主教坚持要到省城来,说是以往教廷的某位圣人最先的传教之地,便是省城,所以他要来拜谒。
中国政府方面很疑惑,相关的历史的资料里从来没有这种说法,但既然对方坚持,加上省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军机要地,出于外交和现实利益考虑,也就同意了梵蒂冈使团的要求。
秦琪儿今天的工作,便是要迎接梵蒂冈使团地省城之行,进行秘密的保卫工作。
政府外交部门知道省城有什么特别之处,泰琪儿却是清清楚楚,一想到那些西洋教士的要求,她不免皱起了眉头,提起了十万分精神。
……
……
虽然是秘密地使团,但毕竟是件大事情,秘密使团沿途是由宗教事务局的叶局长陪同。所以省城的宗教人士来了少,接待人群很繁杂,其中最打眼的,自然是地位最高的归元寺斌苦大师。
他是佛教协会理事,是省政协副主席,由他出面进行接待工作,也算是给足了梵蒂冈面子。
接待人群很小心翼翼地站在三零四国道的边上,那里有个收费站,刚好是省城城区与郊区的分界线。这条线是斌苦大师定的,与往常惯例相比,要更靠近省城一些。
旁的人知道他为什么坚持在这里迎接梵蒂冈使团,如果易天行还在,肯定会一眼看穿这慈悲老和尚袈裟下掩着的怕死心思。
离省城越近,离老猴也就越近,自然斌苦就会觉得越安全。
秦琪儿在一旁冷冷看着,只是心想,那些西洋教士看见这些和尚后,不知道会不会有些不爽。
过了不久。一列车队安静地从国道上开了过来,如幽灵一般的黑色车身,似乎没有反射出一丝光泽。
在场人数并不多地接待队伍,都开始在脸上摆出了和平的微笑。矜持的面容,准备迎接这个与中国隔着万里叫嚷了很多年的教廷小国使团。
收费站附近早已经警戒了,前后地车流都被堵在几公里外,所以此处显得特别安静。
连那渐渐驶近的车队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只有收费站底下,那些农舍里的驴子似乎不怎么听话,一边蒙眼绕着磨盘转,一边摆着驴头嘶叫“饿饿饿饿……”
驴子喊饿的嘶哑叫声回荡在村庄里。
众人相视一笑,并未在意。
车队停了下来,政府方面的人赶紧迎了上去,斌苦大师并省城宗教人士还有些矜持地落在后面。刻意与凡世中人保持了几米的距离。
梵蒂冈的使团入乡随俗,很有中国特色地沉稳下车。沉稳握手,热情交谈。
叶局长为省城接待众介绍这个使团里的人员,共计有枢机大主教一名,几个红衣主教,外加一大堆干杂务的人士。
教士们的面上都罩在春风之中,看来中国之行看了不少风光,享了不少人间之福。
很奇怪地。有一个红衣主教一直坐在最中间的一辆轿车上,并没有下来。省城宗教人士虽然觉得诧异,但出于礼貌,也没有多问。
斌苦大师银眉一飘,目光已经在那轿车幽暗地后排座位上扫过,发现那个似乎躲在黑暗中的红衣主教面容极其苍老,看着不知有多大年纪。
斌苦大师知晓梵蒂冈的红衣主教团成员,一般而言不能超过八十岁,但看着那个停留在车上的红衣主教。总觉得他已经有一百多岁了。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斌苦沉”着向前走去,然后听到了一声驴叫。
他觉得有些奇怪,下意识里往四处望去。发现身边的人都没有听到什么,面色如常,似乎只有自己听见了那声凄厉的驴叫。想到这一点,他不由皱起了眉头,银白色地眉毛在微风中乱飘着。
车队中间,坐在那个车后排黑暗中的老红衣主教也同时皱了皱眉头。
……
……
一阵清风徐来,扰的众人眼前一花,再定睛看去,却发现斌苦大师已经没有踪影!
泰琪儿瞳中异色陡现,马上指派手下众人去察探,却根本发现不了任何事情,似乎在那一瞬间,斌苦大师就这样很蹊巧地消失了。
那个老红衣主教缓缓地从车上走了下来,走到公路的旁边,看着下方的村庄,有些浑浊的眼瞳微微缩小,一道精光从里面迸射出来,旋即却是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很轻柔,却倏忽间传至极远之处。
……
……
归元寺方向。
后圆小湖之畔的茅舍中,老祖宗正在看报纸,忽然听到了这一声叹息,由摇摇头,长满了细毛的胳膊从古旧的袈裟里伸了出来,伸到后脑勺去挠了两下痒,似乎很不耐烦。
手掌回到面前,已经拔出了一根细毛。
老祖宗张唇一吹,细毛飘飘渺渺地穿过淡青色地金刚伏魔圈,遁离天袈裟大阵,朝着省城郊区某个山头飞了过去。
片草黄,青山淡,金风玉露易相逢。
仇人相见易眼红。
在那个山谷里的一个僻静处,斌苦盘坐于地,身上全是草屑泥渣,双目紧闭,双掌合什,停念颂着方便法门里最强大的几道经文,给自己加上了无数清心明意地手印。
淡淡光芒,从他的身上,从他的袈裟缝里透了出来,将这僻静山谷耀得圣洁无比。
在他身前数米的地方,一个牵着驴的老者正满面木然地看着他。
“用挣扎了,此处便是你的死地。”
牵驴老者淡漠至极的说着,判了斌苦的死刑。
斌苦缓缓睁开眼睛,当自己被这位高人用役神诀拘到这里后,便知道自己绝对是他的对手。
能有这样可怕的实力,只可能是天界来人。
斌苦低首一礼:“敢问这位仙家,贫僧何罪?”旋即微笑说道:“还未请教仙家洞府何方,便失措问罪,贫僧无礼了。”
当此危局,斌苦依然言笑自若,心境果然清明。
“听着驴儿叫,还不知道我是谁?秃驴果然狡猾,可惜你今天落在我手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是逃不出去了。”
张果老好歹也是八仙之一,说出来的话,却像极了剪径小蟊贼。
……
……
斌苦和尚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又不是姑娘家,自然不会急着逃,只是疑惑于张仙师为何对我这凡尘里一个普通和尚如此在意。”
张果老冷冷道:“你真不知道?”这句话后,他发出了一声极冷的笑声。
随着这身笑,一股强大的仙力从张果老的身上迸发了出来,猛地压在了斌苦和尚的身上,丝丝仙力往他的身体里灌了进去,震的和尚五官一扭,开始往外淌血。
斌苦不抹自己颜上鲜血,也不还手,还是老实盘坐在地上,微笑道:“仙师惩戒,也要有个说法才是。”斌苦其实心头震惊,而且无比疑惑,断断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天界的仙人。
这省城里天界的敌人有许多,但怎么轮,也不应该轮到自己这个老实和尚身上……
张果老阴恻无比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与梅岭马生为友,却停地掇使易天行上梅岭杀他,害得他佛性全失,茫然丧命……我修仙数千年,见过无数无耻之徒,但像你这样卖友还卖的如此光明正大的和尚,还是头一遭看见。”
张果老冷漠地说着。
“死吧,去陪那孩儿吧。”
张果老一挥手,一股夹杂着寒意的仙息向着斌苦的身体笼罩了过去。
仙息中隐着怨意,隐着悲伤,隐着许多情绪。
他要杀死斌苦,杀死这个无耻秃驴。
第六部梵城第四十四章草芒杀
更新时间:2007-8-149:44:00本章字数:5962
仙息临体,斌苦和尚跌坐在地,双掌合什,掌间清光微妙,散开一道屏障护住自己全身,十分艰难地抵抗着。
山间野地,片草枯黄,此时全部被张果老身体逼出来的寒寒仙息,碾成了约米粒大小的碎屑,这些碎草屑本应随风飘起,奈何仙息压力太大,那种可怕的压迫感竟漫天草屑只是离地约半米高,便在空中停滞,不再飘拂,也不再落下。
只是很怪异地飘浮在空中。
漫天草屑就像是无数粒幽幽的暗器一般悬浮着,挤压着气场正中闭目安坐的斌苦和尚。
斌苦的唇不停抖动着,双目闭的很紧,连串的佛经从他的唇中送出,带着清心正意的神通,与身周的仙息相抗衡,渐渐有鲜血从他的唇角渗了出来。
“诸乘不可尽,有心如是生,心转灭亦无,无乘及乘……者!”
归元寺方便法门尽出,楞伽经文与他合什双掌手印相证,在斌苦的心头响着,最终却是忍不住一口腥恶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将那个“者”字说的含糊不清。
……
……
张果老穿着一身很寻常的衣裳,安静地,幽静地,平静地站在远处,冷眼看着斌苦和尚,看着斌苦和尚一口鲜血吐出,脸上浮现出一丝有些怪异的笑意。
仙息仍然源源绝地从他的身上散发,绕着正盘膝护心地斌苦。满天的草屑被仙息掠压,如米粒大小的剑芒,剑芒所向,是斌苦的脆弱肉身。
“去。”
张果老脸上回复了平静。轻轻说了一个字,仙诀一发,漫天草屑随着仙息地大动,猛地向着气场正中的斌苦扑了过去,本来柔弱无比的草屑,此时却像是精钢所铸的飞镖,嗤嗤破空的声音大作,无比凄厉地向斌苦扎了过去!
斌苦此时微低着头,感受着死亡的味道,却反而安静了下来。嘴唇轻启:“花开花落,皆有定时。月盈圆缺,因果相随,观音在心,菩提觉醒……”
道道无上慈悲清光从他的身体里钻了出来,无数道淡白色的光毫绞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道有若藤甲一般的衣服,套在了他身体的表面上。
……
……
“笃!笃!笃!笃!……”
就像古时两军交战一般。无数声似极箭矢射在木盾上地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密密麻麻,震人心魄。
被张果老仙息逼射的草屑之剑,全数钉在了斌苦地身体表面!幸亏斌苦唤出了护身的白光神通,不然就这一下,便会毙命。
张果老微微一笑,额上的抬头纹显现出来:“果然是观音门下,你想继续遮掩了?”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斌苦仍是跌坐于地,满脸慈悲。身上无数的草屑扎进了袈裟,看着就像是个“毛人”一般,他轻轻一抖袈。满身被观音法门隔在体外的草屑籁籁落地,“仙师慈悲,贫僧从未遮掩。”
张果老忽然瞳子里现出一抹腥红之色,狞然无比,猛地一声清喝,一道仙力猛地击了过去!
斌苦闷哼一声,手抚着胸口,手掌似乎能感觉到体内那颗心脏的跳动之势正在逐渐变缓。
张果老给他辩解的机会,冷着脸,又是淡淡地一挥手,满山遍野地片草被尽数碾成了草屑,像被无形的手指引一般,召到了二人交手之所,化作万千草屑之剑,再次向着斌苦的身上扎去。
斌苦此时心力交瘁,先前使出观音门护身神通已是勉力而行,此时再见凶草,已无力颂出经文,只得满面黯淡地一挥袍袖,修练了数十年的“袖中乾坤”停地往外挥着,想把那些要命的小草渣子从自己的身边挥走。
想当初,斌苦大师一招袖中乾坤可以把易天行掀小半个跟头,怎说也是厉害绝学。
看此时,他左一袖,右一袖地挥的好热闹,身边沙石乱飞……草屑却乱飞。
……
……
飞袖如花间舞,袖停之后,斌苦大师惨惨地坐在地上,脸上挂着一丝苦笑,身上又被扎成了毛人。
脸上也都是竖立着的草屑,草屑的根尖深深地扎进皮肤里。
此次无观音法门护身,万千草屑都像小针一样扎了进去,无数地细微血流从斌苦大师的身上眼眶旁鼻梁侧边流了下来,看着恐怖无比。
“不顶用啊。”
斌苦大师呵呵笑着说道,身体受伤极重,晃了一晃,险些仆倒于地。
张果老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身子一轻,化作一道轻烟飞了过来,手掌上淡淡金芒一现,便要按上斌苦大师的额头。
斌苦闷哼一声,手掌一翻,奇快无比地在额上与张果老地仙掌对了一掌。
如击败絮般的嗡嗡声响起,紧接着是喀喇一声,斌苦的右手掌毫无意外地被张果老的仙力震成了一束血肉乱絮,骨头也被震碎成了渣子,嵌在了血肉小臂之中。
饶是斌苦这样的高僧,也终于忍住轻哼了一声,可以想见其间痛楚。
张果老仍然木着脸,欲待又是一掌拍下,不料与斌苦触着的掌面竟是摆脱看似乎这和尚的手掌隐隐有什么吸力,这个发现不禁让他微微皱眉。
他知道这和尚与观世音菩萨有些关联,所以如果对方有什么保命的法宝,他一点也不奇怪。
斌苦的右手腕间有一串檀香念珠,当初易天行进归元寺。秦梓儿入归元寺之时,都曾经见识过这串念珠地厉害。
此时生死关头,这串檀香念珠微微绽着柔和的光毫,光毫渐渐渗入模糊的血肉。竟在片刻间,将这些已经伤无可愈的碎骨乱肉尽数修复!
……
……
如同新生一般地小臂仍然举在头顶。
斌苦不停念颂着经文,双目紧闭,两道银眉飘飘然在秋风中抖动着,显得十分吃力。
他正用尽自己毕生修为抵挡着张果老的仙力。
张果老微微皱眉,似乎对于斌苦的实力有如此之强,感到一丝诧异,也不及细想,也没有将右手掌收回,反而是体内仙力一送。向着斌苦的头顶压了下去。
一掌出。
斌苦顿时感到自己的身前突然间多出了一条大河。
多出了一条大江。
江河之水不论清浊,其势涛涛。力出天地之间,劈山削石而行,凡人无法抵挡。
一阵碎响,斌苦大师手腕上的檀香念珠被震成了无数片碎木片,带着隐隐的香气,散落在了他的身旁。
他只好收掌,双掌在电光火石间一合什。一道白光覆上身躯,本是落在地面的檀香念珠碎木片无由而起,就像被浆糊粘过一般,死死贴在他的身上。
而此时,张果老地仙掌已经拍到了他的头顶。
万千草屑也随着仙息一动,复又杀至他地身前,他的面前,他的眼前。
……
……
“嗤嗤”响声大作,斌苦大师面上就像突然升出无数白毫。但他闭眼以待,两络银眉恰好覆在了双眼之上。
丝丝鲜血从他的面上流了下来。
而另一边,张果老忽然身形一虚。消失在空中,片刻后出现在十数丈外,看着自己的手掌,脸色变幻,似乎极为震惊。
斌苦纹丝不动,默念心经,护住自己全身,全然知身外出了何事。
他以佛法护身,视外敌为虚妄,将肉身化作金刚之质,却掩不住双眼柔弱。
虽有银眉护目,却依然有鲜血流出。
斌苦大师瞎了。
张果老却是看都不看正盘膝坐着的斌苦大师,仙人之间的实力差别太大,这样地结局是不会让他吃惊的。
让他吃惊的是他手掌上的那个小血洞。
先前他一掌拍上斌苦的额头,却是无法发力,便是因为在那刹那间感觉到自己掌心一痛,自己体内的仙力似乎被某位大神通之人破开一道口子,就从那个小口子里急速向外流去。
这个认识让张果老十分震惊,掌上仙光一现,封住那道血口,眯着眼睛,盯着已经瞎了的斌苦大师,冷冷道:
“是谁,出来。”
……
……
随着这句话,在斌苦大师的头顶缓缓飘起一根毛发,那根毛发色泽微棕,看着像是兽类的皮毛,也没有什么让人觉得恐怖地气息,就这样缓缓地逆着片风,飘到了张果老与斌苦大师的中间,悬空立着。
那根棕毛微微一飘,一个声音却从里面响了起来,显得十分诡异。
“不准杀他。”
这声音很轻,有些尖,却并不愤火,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家常的事情,但就是这样地一句话,便是以命令的口吻让仙家放人,不经意间,却是透露了毛发主人的天生霸道,这是老祖宗的声音。
张果老微微低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后方幽幽道:“大圣可知这秃驴与我的恩怨。”
“知,亦不想知。”那根棕毛在空中扭动着,像是在跳着弊脚的华尔兹。
张果老盯着那丝毛发,面色十分凝重:“我今日必要杀他。”
“苦脸小和尚是观音门下,张驴子。你胆子不小。”
张果老面上忽然露出一丝诀然:“自先师收我入门,我在天界嘻哈度日已有千年,一向安份守己。不多言不多事,也忍了许久,但今日却是不想忍了。”
“为甚?”
张果老挑挑眉头:“大圣爷,您是知道我的,咱俩都不是人,但我比您地大神通,所以不敢如何,只知安份度日。但又能如何?人善人不欺,奈何天欺,我一昧隐忍。却让那些天上的菩萨们拿我的子孙当作试验品,你阴过来。我阴过去,只是苦了我的孩子们。”
他忽然望向盘坐地上,奄奄一息地斌苦,满腔恨意说道:“便是这秃驴,掇使易天行上了梅岭,毁了我孩儿性命。”
斌苦此时终于开口,两道鲜血从他的眼眶里流了出来。染红了平日里宛若仙人一般的白眉:“仙师……咳咳……贫僧不知何意。”
“不知?”张果老忽然极凄苦地笑了起来,“我族本就人丁单薄,传至马么时,便只剩下他一个。好在上天庇佑,让他来了中土,让他入了佛门,我本以为我在道家,他在佛宗,均可修成大道。谁知……”他厉声吼道:“谁知,你这和尚好生歹毒,与那孩儿假意为友。却是暗中织着毒网,一心想着杀他!”
斌苦抖动着嘴唇,半晌后,才艰难回道:“大势至菩萨,假意传他敛佛见佛法门,此法门阴毒异常,我与马生为友,自然不忍见他行入歧途。”
张果老瞳中腥红之色一现:“何为歧途?若他能修成佛位,我族始能摆脱这千万年来的悲惨命运,可叹可叹……居然被你暗中阻了!”
“我族?”斌苦唇角抽搐,苦笑着,终于确认了这位张仙师的真正身份,轻声叹息道:“马生大师乃我挚友,如今他修成罗汉,前辈应喜悦才是。”
……
……
“罗汉?”张果老冷哼着,幽幽说道:“那孩儿明悟之心远胜过我,机缘福泽也远胜于我,本来大道可期,却误识你损友,罗汉位?如今这六道轮回早就断了,除非不堕轮回,这与死有何异?”
“易天行上梅岭杀他,乃是你在背后掇使,何况他在天界,我奈何不了他……”
听到此处,老祖宗的声音不期然发出一声轻蔑笑声。
“但你既然是马生的朋友,却害他满门皆丧。”张果老寒寒盯着斌苦瞎了的双眼,“我若不杀了你,如何解我心头之恨?”
老祖宗的声音在此时再次响了起来,声音里没有太多的情绪:“俺家听地不是很明白……”
那根毛在空中轻轻一扭,似乎在思考后才继续说道:………但你既然不顾俺家的存在,敢来省城,说不得也是海深般仇怨,俺家也不怪你,只是如今苦脸小和尚已经瞎了,你罢手吧。”
张果老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苦脸小和尚服侍我数十年,老张你给我面子,饶他一命如何?”
张果老忽然有些癫狂地一笑,他附身地人类是一个面相寻常的家伙,所以这笑容用这具肉身表现出来,看着无比阴恻:“想不到大圣爷在人间又呆了五百年,居然脾气也好了许多。”
那根毛忽然在空中停顿了下来,半晌后忽然尖声道:“张老驴,你莫让俺家生气。”
张果老轻轻撞撞袖上附着的灰尘,淡淡道:“大圣爷,我今日既然敢来,自然是知道些事情,此地离归元寺尚有不少距离,您的大神通却是蔽荫不到此处。”
毛发沉默着,似乎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你若杀了他,俺家出寺之后,必杀上天尊洞府。”
老祖宗的声音淡淡地响了起来,是陈述将要发生的事实,也是赤裸裸的威胁。
张果老沉默一阵之后,忽然开口道:“纵要赔上一命,我也要杀了这厮。”
语气很淡漠,但可以看得出来他地决心。
老祖宗忽然尖声笑道:“你可以试试,俺家也手痒很多年了。”
……
……
忽然间张果老阴恻一笑,一直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抬了起来,随着这一抬,两道与天界正宗仙息完全不一样的气息,在这处林地里无由升起,气息中夹杂着无比阴寒的味道,似乎想要吞噬这天地间的一切。
感觉着这奇怪的气味,千万年来,倚仗着无上蛮力而不肯多动脑筋的大圣爷轻噫一声,纳闷道:“你这驴子用的虾米招数?”
正在待死的斌苦和尚睁开已经变成血洞地双眼,一丝惨笑浮上唇角,暗中诵着经文,以赴来生。
他与梅岭马生大师之间的纠葛,又岂是几句话能说清的,虽然他始终认为禀持菩萨意旨而行,断无一点错处,但夜深之时,偶于树梢叶片隙间见那明月当空,也不免会想起那个叫做马生地血族和尚朋友。
老祖宗的声音响了起来:“苦脸小和尚,这儿隔得太远,这张破驴好象比他在天界表现的要厉害挺多,俺这根毛好象护住你性命……待你死了俺家会让人来收尸的,去阴间报俺名号,想那阎罗也敢难为你,等俺家出去了,会去告诉菩萨,让她给你作主嘀。”
斌苦大师微微一笑,鲜血满面,双瞳已瞎,却也是抑不住平和之意。
那根猴毛依然在空中飘着,忽然很纳闷问道:“我说张死驴,你和那个马生到底有啥亲戚关系?”
……
……
张果老一振衣袖,强大的气息充盈着他的身体,嘴唇微开,双眼微红,淡淡道:“好教大圣知晓,我本是天地鸿蒙初始一……白蝙蝠,当初因救人有功,才蒙元始天尊渡化为人形。”
场间的震惊还未开始,便被山林外的一个声音打断了。
“吹,你继续吹。”一个老的成人样的红衣教士拄着一根模样普通的尘杖走了进来,走的颤颤巍巍的,似乎随时准备随风而倒。
红衣教士浑浊的双眼在张果老的身上瞥了一瞥,讥讽道:“不过就是一个被圣光重伤成白化病人的二代血族,在这儿冒充什么天地初始的圣物。”
第六部梵城第四十五章千年以后
更新时间:2007-8-149:44:00本章字数:5600
“你是谁?”
每一个反动分子在被识破身份后,都会发出这样愤怒的吼叫。
张果老虽贵为仙师,却也不能免俗,两眼寒光大盛,盯着那个不停咳嗽的红衣教士。
他分在身侧的双手上黑暗的气息渐渐旋成两团棉絮,裹在手上,显得十分慎重——这个红衣教士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入山林,由此可见这个西洋人的境界极高。
红衣教士用空着的手摸摸下颌,似乎想把自己脸上的皱纹抚青一些,苍老的脸上双唇没有什么颜色,微微动着说道:“我是谁?很多年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
张果老盯着他手上的那柄法杖,忽然间皱了皱眉,似乎有一种埋在心底深处很多年的厌恶突然迸发了出来。
“去死吧。”
张果老一挥双手,手上黑暗的气漩离体而飞,静静幽幽地向着红衣教士的身上飞去。黑色气漩飞行的速度看似很慢,但在离手之后,却似乎摆脱了时间的束缚,在刹那间击在了红衣教士的身上。
一道圣洁的白光闪过。
有着一张苍老面容的红衣教士昂然站在林边,手中紧紧握着那柄法杖,法杖顶端不知是块什么材质做成的石头,在猛然间大放光芒,纯净无比的圣光从那石头里迸发出来,由上而下。变作了一道防护膜。
圣光微弹,便轻轻松松将张果老的黑暗气漩挡了出去。
紧接着,乳白色地圣光侵漫着向张果老的身体射去,张果老微微闭目。竟然躲不避,生受了这记圣光,嗤嗤微响起,竟没有受伤。
一直守在斌苦和尚身前的那根猴毛,看见这道圣光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在空中微微一扭,便消失不见。
红衣主教施了一手圣光后,脸上松驰的皮肤竟然缓缓变得有了弹性,苍老地面容也在刹那间往青春路上在走。显得无比神奇,他看着正皱眉苦思的张果老。微微笑道:“这么多年了,你在东方大能门下修行,怎么还只会用你们血族的那几套?”
张果老缓缓睁眼,淡淡道:“我修道千年,教廷的圣光已经再能伤害到我。”
红衣主教微微笑道:“那是自然,我也只是试一试。”
“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的本身?”张果老微眯着眼。却看不出有什么恐惧。
红衣教士再次摸了摸自己的下颌,似乎满意于皮肤重现光滑,微微笑道:“我是谁?我是一千四百年前在恒山脚下追杀你的那个人,那次下界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了。”
张果老的瞳子猛然一缩,似乎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手指微微抖了起来:“是你!”
“不错。”
“我如今已皈东方道门,你不要多管闲事。”张果老的语气如常,似乎并不十分害怕对方。
“我只是来中国看看老朋友。没想到会碰见你。”
“教廷地话,从来都是狗屁。你们屠杀我们族众,何时曾有过怜悯心?”
“对于异徒。何须怜悯?”红衣教士微微皱眉:“那一年我在麦加杀死穆罕默德,结果被那些渎神的弯刀使者下了毒,不得已往东遁去,然后恰好遇见了大圣,心想闲来无事,便随它回东土玩耍,那时应该是唐贞观年间,不料却发现了你。”
他微微笑道:“你是二代血族,我是主地仆人,没想到在东方,我居然能看见一个二代血族,真是很有意思。”
“果然是你。”张果老喘着粗气,似乎在回忆一千多年前的场景。
红衣教士皱眉道:“我当时本应杀你,但你师尊求情,所以留你一命,但你曾经答应过我,不再下界。”
张果老轻轻挥动着双手,微微笑着,显得十分诡异:“当年我就奇怪,你一个教廷的狗腿子,怎么可能打赢我这个二代血族,如今才知道,原来你与大圣有旧,原来,是他在暗中帮你。”
红衣教士眉头皱的愈发厉害,摇头道:“你错了。”
“如果你依照我们之间的协议,随那位天尊上天修行,理人间是非,我自然也不会难为你。”红衣教士轻轻搓了搓手,手背上的残留的皱纹马上被抹成了少女肌肤,水泽滑润,“既然你来世间杀人,我又碰巧遇见,那自然要将主地恩宠降临在你的身上。”
张果老安静地站着,似乎在想些什么,那些事情年代已经过于久远,所以他想的非常吃力,想的眉毛都竖了起来。
他本是西方二代血族,在遭受到一次降神术的打击后,远遁至了东土,然后一直隐居山间,途中经唐初数朝,奉诏数次而假死不往。
之所以假死不朝,便是因为他知道,在长安的周边,一直有一个强大的西方教士盯着自己。
唐贞观元年,公元六二七年,唐三藏私出国境,携猴猪马众往天竺取经。
唐贞观十三年,公元六三二年,穆罕默德死于麦加圣地,其后,一名西方教士被中照刀使者追杀,遁于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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