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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蛊江山

_36 蓝云舒(当代)
  姚初凡下意识的目送着青青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回头便对上了洛妍笑嘻嘻的眼睛,脸上不由一红。洛妍决定宽宏大量的放他一马,顺手拿起了手头的报纸,突然看到了那个案子,心情不由慢慢沉重起来,把报纸递给了姚初凡,“你看看这期的洗冤录吧。”
  姚初凡忙双手接过,这期登的案子却是前不久在济南府发生的一桩奇案:有人报案一个屠夫在家中被盗贼截杀,后来一查,发现屠夫那个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的妻子十分可疑,又在隔壁一个混混家发现了带血的鞋底,县官便认定混混定是奸夫。结果到府里又审出,那混混当天只是过来偷肉的,看见死人忙跑了——原来那个屠夫性子十分不好,日日吃了酒就打妻子,这次又是吃了酒回来,那女人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拿起锄头把他打倒,然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打死了他。如今这女子已判了斩立决,人人都道府官是个青天。
  姚初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倒觉得这案子精彩,写得也十分精彩,看了看采写注的是秦海松,不由点了点头道:“小秦的笔头功夫又见长了。”
  洛妍不由叹了口气,“你不觉得这判决有问题?”
  姚初凡疑惑道,“难道这案情还有冤枉曲折?”
  洛妍沉默片刻才道,“案情自然是审清楚了,但我总觉得这妇人罪不至死,你看着上面也说了,这个妇人身上旧伤累累,街坊常常听见她的哭叫,还曾几次自杀,如此生不如死一时冲动杀人,难道不是情有可悯?”
  姚初凡摇头道:“所谓十恶不赦,自古以来,妻杀夫,都是决不可赦的‘恶逆’重罪,公主多虑了。”
  洛妍默然不语,她也读过大燕律,自然知道这一点,即使她贵为公主,也没有办法去救这个可怜的女人,不期然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宇文兰珠的声音“这个世道对女子不公,你难道不知?”抬眼看去,那一页报纸还有一张醒目的插图,画着一个跪着的女人扭脸哭喊的模样——给洗冤录画上插图也是她的注意,但此刻,这张哭喊着的脸却显得如此刺心。
  姚初凡看出洛妍情绪不佳,心里暗暗有些纳闷,突然想起另外一事,“公主,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有一队僧人在往东而去,开道的竟是千牛卫,您可知是怎么回事?”
  洛妍叹了口气,心情更坏了一些,“应该是去皇宫。”听见姚初凡惊诧的“啊?”了一声,却实在不想解释这件事情,只能淡淡的道,“是为了丽妃娘娘。”——那个蠢女人也不知道哪根神经短路了,最近几天据说天天做噩梦,说是有阴魂纠缠,还动了两次胎气,父皇也脑子短路,居然让她住到了乾清宫,然后召集了好几拨和尚到景仁宫做法事!景仁宫是母妃住过的宫殿,母妃心地善良,从没有处死过宫人,临死前念念不忘的还是要皇上绕了宫人的性命,丽妃的意思难道是母妃的阴魂在骚扰她?她也配!
  看看已经快午时,洛妍也没心思再处理公务,索性一股脑都丢给了姚初凡,自己回了后院。又打发走了黛兰,在一处亭子里发了半天呆,才收拾好心情,回了上房,大约雪地里站久了,只觉得手脚都已经僵了。
  中午自有一通热闹,青青被按住喝了好几杯酒,直接倒在了西暖阁里,谷雨原是酒量大的,不知怎么的也一高兴就喝多了,两个并头躺在炕上,小蒙直嚷嚷着要拿墨来画一对醉猫,天珠死活拦着才罢。
  只是到了晚间,洛妍却觉得有些头疼起来。文清远和她一起吃的晚饭,见她神情有些不对,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摇头道,“你这是内有心火,外感风寒,赶紧好好歇两天吧!”
  洛妍笑道,“你怎么不改行算命去?”
  文清远道,“望闻问切,望是基本,跟算命有什么关系?”想了想又道,“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虽然有些夸张,但为医者看人脸色,知人命数,也不是多么离谱。”
  洛妍忙道,“那你看我命数如何?”
  文清远笑道,“你印堂发黑,定有大祸临头,若肯叫我一百声好姐姐,我就救你一救!”
  洛妍翻了个白眼,“你才大祸临头,眼见就过年了,等到了夏天,我看你怎么拖!”
  文清远笃定的淡淡一笑,“放心吧,不会让你操心。”洛妍怔怔的看着她,心里突然有点恐惧翻了上来,文清远却回头便吩咐丫头们去熬了碗紫苏汤,逼着洛妍喝了。
  洛妍自重阳宫回来之后,身体一直极好,偶然有些风寒,都是一碗热汤下去发身汗就好了,因此也没大在意,只是提前半个时辰上了床。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听见屋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随机一个火热的身子已经挨了过来,耳边响起熟悉的低沉声音,“今天怎么变成一只小睡虫了?”
  洛妍叹息一声,闭着眼睛,钻进了他的怀里,“你怎么回来了?”
  “阿峻找我有点事情……”随即他再没有说话,温柔的吻上了洛妍的耳垂,手也从衣领里伸了进去,洛妍的睡意终于被撩拨得消散道九霄云外。
  ………………
  洛妍梦见自己在游泳,但水下长满了水草,那些水草缠住了自己的脚踝,然后慢慢一路缠上来,小腿、大腿,她渐渐向水底沉去,喘不上气来……再呻吟出声的同时,她蓦然醒了过来,随即意识到那不是水草,“澹台扬飞!”她几乎是恼怒的叫了一声,昨夜还没折腾够么?
  没有回答,只有动作,洛妍只好认命的闭上双眼,明明有些恼羞成怒,但身体却已经无法自控的在盛放,在迎合着他的每一个小小的动作。冲击在很久很久之后才到来,以至于她已经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只能攀紧他的身子,跟着他的节奏颤抖和低泣。
  等到一切终于平静下来,洛妍才注意到天已经有些亮了,她连说话的力气都已经没有。澹台笑着让人准备了水,抱着她到净房清洗了一番,再把她裹到被子里时,才发现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在安王别院的时候,他有时候也会控制不住的索取无度,洛妍虽然体力远不如他,但恢复得还算快,从来没有这样脸色苍白过。
  懊恼的给了自己一掌,澹台轻声道,“我让人去叫文大夫过来看看你。”
  洛妍忙拉住他,“不要!我就是昨天有点着凉了。”——开什么玩笑,丢不丢人啊!
  澹台叹了口气,“你怎么不告诉我?”洛妍闭上眼睛懒得理他——您问我了么?澹台看着她的脸色,终究不放心,还是转身出去吩咐人去请文大夫。
  文清远把了脉,脸色便很有些不好,澹台扬飞顿时紧张起来,“她要不要紧。”
  文清远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也没什么,就是这几天别想下床了,你让她多歇两天就好。”澹台站在那里,尴尬懊悔得不知如何是好。文清远摇了摇头,提笔开了药方,让人去照方抓药。
  洛妍见天色已经大亮,澹台还守在床边,不由纳闷:“你不用去营地了?”
  澹台道,“本来今天是可以晚些去的,你既然身子不好,我多陪你一天。”
  洛妍想了想,今日已经十八,各衙门二十日朝会后就封印,新兵这天也要全部回城,如今正是最忙的时候,不由叹道,“你还是快去吧,你不是告诉我,今年你们御林卫劳苦功高,过年不用值守了,现在已经让千牛卫卫戊皇城么?过两天,你天天都可以在家里陪我,何必急着这一天?”
  澹台有些踌躇,不由去看文清远,文清远也道,“她底子好,只是要多休息几天,你守着也没什么用。”
  澹台沉思了片刻,点头道,“那我还是先去大营了,你这两天好好休息,我后日晚上就回来。”
  待澹台已经走得远了,洛妍才苦了脸道,“不就是着了风寒么?怎么就不能下床了?”文清远扑哧一笑,“没那么严重,我吓他的,省的他……”笑了笑没说下去,洛妍脸顿时红了。
  洛妍哪里是躺得住的人,待喝过药,找了个借口支开了文清远,还是起来梳洗了一番,只觉得脚下微微有些发软,照照镜子,脸色果然也有些苍白,眼下却是青的,想拿点粉盖一盖,才发现谷雨没在院子里。小蒙想了想道,“好像是驸马走了之后,她说有点事要出去一趟。”说着帮洛妍梳了个简单的发式,又略微上了些脂粉,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洛妍也没出门,到东边书房找了本闲书,靠在引枕上消磨时间,青青又找了件银鼠的小皮褂硬让洛妍披上才罢。眼见快到中午,谷雨却还是没有回来,黛兰也没看见人影,一问和她同住的韵儿,韵儿却道,黛兰是昨天夜里就没看见人影的,她还以为是洛妍有什么事情吩咐她做去了。
  洛妍不由惊诧起来,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正想打发人到二哥那边去说一声,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小丫头尖叫,“你们是什么——”声音却被蓦然掐断。
  第197章血溅三尺
  洛妍霍地站了起来,随即一阵晕眩,青青眼疾手快,忙一把扶起了她。只见门帘哗的被掀开,足有七八个人从外面一涌而入,带头的那位一身六品太监服色,依稀是乾清宫的一个太监。身后跟的人一半是太监服色,腰上却都配着腰刀;另一半是官员服色,打头的正是洛妍曾经打过两次道的宗正寺少卿。
  洛妍怔住了,宗正寺加太监,这是什么组合?那个领头的太监面如寒霜,冷冷道:“公主殿下,乾清宫乐祥奉旨与宗正寺协同办差,打扰了!”
  洛妍迅速镇定了一下情绪,点头微笑道:“公公请坐。”扶着青青的手上微微用力,另一只手在她背后划了个“二”。又划了个“三”,侧头对她道:“还不去给公公倒茶?”
  青青明白公主是让自己去向兴王和邺王求救,忙应了个“是”,刚想往外走,那个叫乐祥的太监已经厉声道:“谁也不许动!”随即回头道,“带人上来指认地方。”
  人群一分,失踪了一个上午的谷雨在两名太监服色的人挟持下走了进来,脸色有些灰白,进来之后也没有抬头,便向洛妍靠着的床下指了一指。
  几个人走了过来,不由分说把洛妍和青青“请”到了一边,随即四个太监一人抬起一个角把床挪到了一边。洛妍心中微微吃惊,这床是上好的黄梨木,用料十足,相当沉重,打扫的时候,她曾见过青青她们五六个人抬得都费劲,可这四个人居然轻轻松松就抬开了。
  随着床的挪动,在床下靠墙的隐蔽地方,赫然出现了一个一尺多长的黑色匣子。宗正寺少卿忙走了上来,拿白色的手帕包着手,轻轻捧起匣子,又小心翼翼的翻开了盖子,却吓得差点把匣子扔到了地上——匣子里面是一种诡异的血红色,放着一个白色的木偶,布偶穿的白衣白裙做得十分精巧,只是在不明显鼓起的腹部却扎着三根亮闪闪的银针,而在人偶的头部,还一动不动的盘踞着一只足有铜钱大的黑色蜘蛛。
  尽管早就有了预感,但真正看到这一幕时,洛妍心里不由还是狠狠的一沉:巫蛊,这是最邪恶、最为帝王所忌的巫蛊!也是历代后宫斗争中的保留戏码,没想到今天一点不差的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她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谷雨,只是她依然低着头,一言不发。
  耳边突然传来青青粗重的呼吸声,洛妍侧头一看,只见她也盯着谷雨,咬着下唇,脸色已经气得惨白。
  乐祥尖声道:“罪证已起获,请平安公主跟我们走一趟。这屋子里的丫头一律带走,敢抗拒着杀无赦!”
  两个太监面带煞气的向洛妍走了过来,洛妍心里叹了一口气,刚想走上去,青青却一步抢上,挡在了前面,洛妍忙喝道:“青青你让开!”
  青青恍若未闻,有如老母鸡般张开双臂护住了洛妍,那两个太监毫不犹豫的抽出刀,随后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洛妍只看得清人影晃动,刀锋闪亮,刚想叫一声“青青,住手!”耳中似乎听见“扑”的一声……一切突然静止下来,青青还是在她面前,身子却晃了一晃,向后慢慢倒下。洛妍下意识的伸手抱住了她,这才看见她身前的地面上已经全是鲜血,左胸上鲜血还在向外狂涌,那双清亮眼睛还在看着自己,却已慢慢的失去了神采。
  洛妍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恍恍惚惚中她似乎听见小蒙的尖叫和哭泣,然后有人抓着她的两只胳膊把她狠狠的拖了起来,青青也随即从她怀里倒在了地上,那双眼睛依然睁得大大的,只是里面已经失去了洛妍最熟悉的东西。
  有人在拖着她往前走,洛妍却只是拼命回头去看青青,那躺在鲜血里一动不动的青青,却很快就再也看不见了。
  浑浑噩噩中,洛妍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失去了认知感,那些不断响起的惊叫和哭泣似乎都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直到走到二门口,看见外面停着的几辆马车,她才稍微清醒了一点,忍不住回头去看,青青再也看不见了,落入她眼睛的却是同样被两个太监夹在中间的谷雨。
  谷雨的脸上已经变成一片死灰,洛妍死死的盯着她,谷雨怔怔的看着她的眼睛,突然露出了一丝惨淡的微笑,“公主,你答应过我的,无论我做错什么你都要原谅我一次!”
  洛妍愣了一下,胸口一股怒火腾的燃起,两人已经被带到马车前面,一个太监跳上马车,拉开帘子,伸手要把洛妍往上拖,洛妍不知从哪里迸出一股力气,拼命一挣,竟然挣开了他的手,但另一个太监随即更紧的抓住了她,把她用力的推上了车,然后一把推进了车里。
  洛妍摔倒在坚硬的木板上,车帘哗的落了下来,放佛也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慢慢的坐起来,只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青青怎么可能会死呢?她明明刚刚度完蜜月回来,还笑嘻嘻的跟自己说,“公主,你胖了!”
  真是一个荒唐的梦!洛妍坐在那里,呵呵的笑了起来。
  “什么?”慕容峻一步冲上来揪住了贺兰源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贺兰源满脸都是汗,脸色发青,声音却还算镇定,“刚才午初三刻,宫里的一队太监带着宗正寺的人闯进了公主府,杀死了青青姑娘,还把公主和另外几个丫头都带走了。”
  “那你们呢?你们就看着?”慕容峻额头上青筋都暴了出来,他在洛洛身边安排了一百多号人手啊,可是根本就没有起到保护她的作用,上次是这样,这次还是这样!
  贺兰源满脸羞愧,“这次他们动作太快,又选的是午时,正好是所有男仆去大厨房领饭的时候,这些人虽然只带了两百个千牛卫,但里面有身手极好的高手,一路遇见所有的人都立刻抓住或者打晕,等我们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马车已经走了。”
  慕容峻一把推开他,脸色慢慢从暴怒变得阴沉,低头想了片刻,抬起头来时,声音已经变得冷静下来,“通知龙武军的辽东营提高警惕,按战前做好一切准备!”
  “动员我们所有力量,查清楚最近公主府内外的一切情况,以及宫里所有的异动。”
  “马上派最精干的人员去西山大营通知澹台杨飞,保护他的安全。”
  “备马,带够人手,我们去邺王府。”
  看着侍卫们已经分头去准备,慕容峻俊朗的脸上升腾起了冰冷的杀气,最近他难道是大意了么?丽妃那个女人在后宫的小动作不断,父皇也彻底被她迷昏了头,他却没有放到心上过,只当她不过是个有野心没脑子的蠢女人,小打小闹的搞点挑拨离间,撒娇卖痴,难道他竟然走眼了,这个女人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而且有这么大的能量——就是当年的宇文兰珠,只怕也不过如此吧?
  不对,一定有人帮她,她一个人不可能做到这一步……这个人是谁?他想做什么?
  直到在邺王府前下了马,慕容峻依然觉得眼前是一团迷雾——他很少有这样的感觉,这一击来的太过突然,就像他当年毫无准备的掉进宇文兰珠的圈套,连还击的方向都找不到。
  慕容谦已经站在了邺王府的门口,看见他阴沉的脸色,慕容峻知道他也已经得到消息,两人相视一眼,沉默的走进邺王府前厅,只见里面已经静静的站了几个灰衣人。
  慕容谦坐了下来,冷冷地道,“把情况跟兴王殿下说一遍。”
  “属下刚刚收到宗正寺的消息,说是公主身边的一个女官早上去宗正寺直接找少卿出首,公主在府里用巫蛊之术诅咒丽妃娘娘。少卿立刻带着在场的人和这位女官进了宫,然后从宫里派出了十个太监,又调集了正在值守的二百名千牛卫,直接去了公主府。说是人赃俱获,几个丫头现在已经关进了宗正寺,公主可能已经被太监带进了皇宫。”
  “据说那些太监身手都非常好,随手扔出什么东西,都能把人打晕,公主身边死了一个侍女,就是太监动的手。”
  “宫里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但今天早上皇上应该没在乾清宫,而是在景仁宫和前来做法事的大师谈禅。”
  待几个灰衣人依次讲完,慕容谦才缓缓开口,“那些身手很好的太监,我怀疑就是传说中的影子,是皇上身边最隐蔽的一支力量,他们根本不可能听外人的话。”
  “洛妍身边的女官只有七个,青青已经死了,出首的那个也应该不会是小蒙和天珠,我怀疑是当年父皇拨给洛妍的三个暗卫之一,但目前还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个。如果是这样,我实在不明白,父皇怎么会对洛洛……”
  慕容峻摇了摇头,“不一定是父皇,你忘记了还有一个人,既可以指挥影子,也能命令洛洛身边的暗卫!”
  198扑朔迷离.
  “阿谦,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我们这次进城没多久,德胜就找到过我,隐隐约约的暗示说,希望以后能给我办事,我当时觉得很荒唐,也担心这是父皇在试探我,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现在想来,他说不定事真心想找退路,结果在我这里行不通,说不定就有了别的想法。”慕容峻的脸色十分沉重。
  “他那时候就透露过,他不但是宫里暗卫的头领,还掌握着影子,宫里的卫戌,皇上也都是交给他来安排的。他可是帮我办成任何事情,只要以后我容他再宫里养老就行。可是他越是这么说,我就越不可能答应他。我又不想谋反,能需要他做什么事?再说,如果真有他说的那个以后,我怎么能容这样一个人在我身边做事?他走的时候虽然是不动声色,可我事后回想起来,总是觉得有些心惊。只是这个事情,我总不能去问父皇,也不想拿来烦你。”
  慕容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以他的身份,按理到了山崩的那一天,她是应该追随父皇于地下的,若果他真的生了退路的心思,你既然已经表态不会要他,找我也是白搭,贵妃娘娘的性子是绝不会搅这个事情的,算来那个时候,应该正好只有丽妃穆氏在乾清宫伺候,随后又传出了她有身孕的消息,向来大概就是从那时起,他就把赌注都压在丽妃身上了。如果是这样,这次的事情,目标就不是洛洛,而是阿峻你!”
  慕容峻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刚才就已经想明白这个事情了,如今立他为太子的呼声正高,他自己虽然一再弹压,但这种明摆着锦上添花的事情,天下官员谁不想做,他又怎么拦得住?据说父皇已经在起草立太子的诏书了,二十日朝会就要宣布,这节骨眼上出这样的要命的事情,他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装聋作哑,当上太子再说,另外就是据理力争——他既然卷入巫蛊之事,立太子自然只能往后推,甚至就此作罢。
  “阿峻,你准备怎么办?”慕容谦盯着这个弟弟,心里多少有点沉重,一边是洛洛,一边是皇储的位置,阿峻他会怎么选?
  慕容峻冷冷的挑起了眉头,“我现在就入宫!我不信父皇会如此糊涂。洛洛没事咒那个丽妃做什么?她就算一胎生十个八个儿子,又能跟洛洛有什么关系?”
  慕容谦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慕容峻摇了摇头,“你绝对不能和我一起去,你应该立刻去城外,去龙武军的辽东营,我这次带的一万骑兵直接编入了龙武军,但当时我留了个心眼,让他们在龙武军大营外面两里有水井的地方扎了新营,我会遇见一座空营!”
  慕容谦垂下眼睛思量片刻,抬头微笑道,“阿峻,怒不觉得你正好说反了么,我手里的情报局可以交给你指挥,可你的辽东兵要是交到我手里,还能是一支精兵不成?入宫见父皇这件事情,我来做比你合适,我手里还有情报局,有什么消息也是应该是我逼你灵通才是。”
  慕容峻摇头,“我功夫比你好,如今好歹也是监国亲王,他们不敢对我动手。”
  慕容谦叹了口气,“你功夫能有扬飞好?他们既然敢冲到公主府抓人,就敢对你动手。相反,如果我去,他们拿了我也没有用,只怕反而不会动手。你就别和我争了,这不光是我们两的事情,还关系着洛洛的性命,若是我再外面,你除了意外,只怕我们兄妹三人,一个也活不了,到了这个时候,你难道还逞一时之意气不成?”
  慕容峻沉默半响,才道,“如果石头在这里就好了,我得到消息就派人去西山通知他回来,我打算让他直接去辽东营,他在,和我在没有什么区别,只怕别人更会忌惮三分,只是不知道……慕容谦没有说话,目光不自觉的投向了西边,是啊,他再就好了。只是,他若是知道洛洛遇见了这样的事情,能乖乖的去辽东营呆着么?
  ……因为天气不好,积雪还未化,从京城往西山大营的路上,静静的没有几个人影。不过刚过午时,却又几匹快马一路飞驰着向西而去,那马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骑士身形也十分矫健,只是任人脸上都有焦急之色,不断的催动马匹。
  这小小的马队,带头的正是贺兰源,那张木头脸此时几乎已经皱成了一团:他已经两次失职没有保护好公主了,只希望这次去通知驸马,还来得及。
  只是积雪路滑,他们纵然已经是骑了兴王府最好的马,速度却到底受了不小的影响。一直到太阳西斜时,才远远看见西山大营的营墙。到了门口,贺兰源翻身下马,向门口的卫兵说明来意,卫兵看来他手里的监国的信符,转身便领着他们往里走。贺兰源耳尖,就听见另外两个卫兵都嘟囔道:“今天是怎么回事,一拨一拨的人都来找将军?”
  贺兰源心里一惊,忙问带路的卫兵:“今天还有什么人来找澹台将军?”
  卫兵怔了下才道:“半个时辰前,有几个公共过来了,说是宫里有旨意给将军,现在人还在议事堂没走呢。”
  贺兰源心里不由一沉:又让他们抢了先手!忙又追问,“那将军人呢?”
  卫兵道:“将军上午回来,就带着骑兵做野外雪地拉练去了,估计再过一会儿才能回来。”
  贺兰源忙止住脚步,“如此,我们就在门口等将军吧,”卫兵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贺兰源笑道:“兄弟莫怪,我这人有些怪癖,不爱跟那些人呆在一起,”随笔压低声音道,“受不了他们身上那味儿。”
  卫兵顿时会意的一笑,转身又往外走,几个人站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天时虽然寒冷,但对贺兰源这样有功夫的汉子来说却也不算什么。
  眼见太阳已经挂到了西山顶上,远处终于传来马蹄的震动之声,只见远远的一群黑影奔驰而来。
  没过多久便渐渐奔近。贺兰源眯起眼睛,想在那一片身影中找到熟悉的那个,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这是谁啊?”
  贺兰源心中一凛,却是五个太监服色的人走了过来,他刚才全神贯注看着远处,竟没有注意有人已经侵入自己身后,虽然马蹄的声音的确响了些,却也可见这五人绝非庸手。想到青青胸口那干净利落的一刀,贺兰源不由退了一步:囊那样当面杀了青青的人,身手绝对不比自己弱,如果五人都是这样的水准,那么自己这边还当真讨不了好去。
  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在传达圣意的,自家王爷和驸马有没有造反,怎么可能公然抗旨?本来自己等在门口,就是为了截住驸马,让他不见这些人,如今一来……贺兰源只觉得背后的汗珠慢慢冒了出来,还没想好改怎么办,只听马蹄声已经到了营门口,几个太监都抬头再看,贺兰源也转身抬头,却惊讶的发现,在迎面而来的骑兵里,领头的并不是澹台扬飞,而是一个看着有些眼熟的人。那人显然也认出了贺兰源,带马闪到一边,骑兵的队伍在他们身边驰入大营,待人马过尽,那人才跳下马来道,“贺兰管家,你怎么来了?”
  他一开口,贺兰源顿时想起,这不是驸马身边的亲兵么?外号叫什么铁手。不过和几个月前比,这位铁手身上明显多了一种军人的英武沉稳之气,和印象里那个功夫很硬、人却有些飘忽的家伙看起来几乎是两个人了。
  贺兰源忙问:“驸马呢?”
  那几个太监也走了过来,尖声问:“澹台将军怎么没有回来?”
  铁手皱着眉头看了这几个太监一眼,还是对贺兰源道:“我也不知道,今天本来在雪地拉练,大概到了午时,将军突然跟我说他要回城一趟,我看将军当时脸色有点吓人,也没敢问他,只能按他的吩咐,继续带着这些人操练马术。怎么?京城里难道除了什么事情了?”
  几个太监相视一眼,带头的喝了一声,“我们走,马上回去。”自有士兵将他们的坐骑牵了过来,几个人上马便飞奔而去。
  铁手往地上啐了一口,追问贺兰源,“到底怎么了?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
  贺兰源看着那几个太监的背影,心里也不知道是忧还是喜,半响回头叹了口气,“出大事了,公主被这帮家伙抓了,青青姑娘被他们杀了,另外几个也被抓起来了。”
  “他娘的!”铁手一蹦三尺高,“这帮阉货活腻了吗?青青姑娘怎么会……小蒙姑娘呢?也被抓了?”说着飞身上马,就要往外走。贺兰源忙问,“你去哪里?”
  铁手一催战马,“自然是杀回京城去,干掉那些阉货,救公主,救小蒙姑娘!你他娘还等什么?”
  199忠义难全.
  宗正寺的大堂上,少卿贺楼霖有些不安的来回踱步,从后堂的方向,隐隐传来噼啪的声音和女子的哭叫声,这声音让他更加心烦意乱起来。
  哎,好好的都快过年了,怎么会摊上这么一档子邪事?大早上就有女官来出首,说平昂住行巫蛊之事诅咒后宫宠妃。他吓得立刻按惯例进宫回报皇上,没想到在乾清宫见到的却是德公公和那位被诅咒的丽妃。他不得不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随即那摧枯拉朽般发展的事态就让他目瞪口呆了。
  此刻,想到在那创下发现的诡异木偶,还有那心口挨刀倒下的女官,贺楼霖依然觉得后背心发凉。有些事情似乎不太对头……可是,他却没有什么选择。
  负责刑名的胥吏匆匆的从后面走了进来,贺楼霖忙问,“怎么样,招了吗?”
  胥吏摇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三个人都没有招,那个老的是公主的奶娘,我们不敢太用重刑,有一个一看见刑具就哭爹喊娘,一用刑具更是叫得人耳朵麻,可哭完了还是不招,另外一个倒是一声不吭的,刚刚才发现已经晕过去了,大人您看?”
  贺楼霖摇摇手,“就这样吧,”虽然那个让人寒毛倒立的乐公公走的时候是摧着自己赶紧结案,但宗正寺只是处理皇家和六部宗族事务的地方,又不是刑部衙门,平常也就是打人一顿板子,逼供这种事情……“明天再说,乐公公那边去送个信。”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贺楼霖话音刚落,就见衙役带着那位乐公公匆匆的走了进来,见面第一句便是:“贺楼少卿,职务带到的人犯招了没有?”
  看着乐祥灰色的冰冷眼睛,贺楼霖压住心头的战栗,摇了摇头,“公公交代的那三个,已经用了刑了,但没有人招。”
  乐祥的眼睛更冷了一些,“还有两个呢?”
  贺楼霖疑惑道:“她们不是首告的人证么?也要用刑?”
  乐祥脸上顿时一片不耐烦,“我要她们的口供,马上!”
  贺楼霖看了看以天色,想说天色已经不早,但还是明智的闭上了嘴,忙让人招集了主簿、文吏等,一起来到后堂上。只见后堂的地上已经躺着三个女人,后背、大腿上都是血迹斑斑。有两个在低声呻吟,另外一个却一动也不动。
  乐祥皱起了眉头,眼睛里满是鄙夷,“你们就是这样审案的,这样也能让人招供?”
  贺楼霖心中暗骂了一声,点点头道,“我们是宗正寺。”
  乐祥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三个人,眼神里似乎有种亮光在闪烁,就像饿狼见到了带血的猎物。他慢慢的瓣着手指笑了起来,“交给我,等下我自然有办法!”
  贺楼霖心里直觉的有说不出的难受,皱着眉头坐在了堂上,没过片刻,从侧门带出两位女官打扮的人,他认得其中一个正是早上来自首的那个,此刻她的脸上倒是一片平静,另一个却满脸不忍的看着地上的三人,神色复杂之极。
  两人都没戴刑具,默默地跪在了棠下。贺楼霖向文吏点点头,示意可以记录,却听见外面有匆匆的脚步声传了进来,“邺王殿下来了。”
  贺楼霖一惊,忙站起迎来出去,乐祥也神色变幻的站了起来。不多时,慕容峻已在贺楼霖的陪同下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位带刀侍卫。他的神色一如平常儒雅,但一看见地上的三个人,顿时脸色就有点变了,“少卿不是说还没有开堂审理么?”
  贺楼霖心里尴尬,也不知如何解释,只能站在那里,慕容峻心里有所了悟,不由扫了乐祥一眼。乐祥不得不跪了下来,“参加邺王殿下。”
  慕容峻点了点头,乐祥站了起来,不阴不阳的笑道:“不知邺王殿下来宗正寺有何贵干?”
  按律,宗正寺,是处理皇家事务的重地,认真说起来,哪怕贵为亲王,也不似想来就能来的。
  慕容峻看着他,淡淡的一笑,“公公是乾清宫的吧,来宗正寺可有皇上的旨意?”
  乐祥等的就是这一句,满脸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金色牌子,一面刻了个“督”字,正是太监奉旨出宫监察事务的令牌。
  慕容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殿下请见谅,奴才如今事奉旨办事,不得不按规矩办事!邺王殿下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请回吧,您就不要为难奴才了,不然奴才很难向皇上交代。”乐祥谦恭的拱了拱手,眼睛里却满是挑衅。后堂飘散的血腥气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亲王又怎么样?再过一会儿,这里是他一个人的地方,没有人可以在他的手段前不开口!他有很多种手段好久没有施展了,而且,他喜欢把这些手段用在女人身上,尤其事年轻漂亮的女人……慕容谦慢吞吞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示意侍卫交到了贺楼霖手中,贺楼霖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神色,恭谨道,“邺王殿下请坐。”
  乐祥脸色不由大变,尖声道:“贺少卿,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楼霖转过身来,面无表情道。“邺王殿下有怀远郡王的信符,可代理郡王理事。”
  怀远郡王?乐祥怔了一会儿才想起,怀远郡王慕容旭,正是名义上的宗正寺卿,只是所谓寺卿,从来都是宗室王爷们挂的一个虚衔,实际上,宗正寺一切事务都是由少卿打理,这个寺卿这个时候冒了出来,而且还托了一个亲王来代理事务,是何等荒谬——但是,却没有办法说这事情不合规矩。
  “王叔得知此案,甚为关心,只是身体不适,就托小王帮他照看一眼,以防有人虚与委蛇,敷衍了事,或是别有用心,虐杀人犯。”慕容谦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乐祥咬着后槽牙坐了下来,知道今天自己那些心爱的手段再没有用武之地,心里恨得发狂,不过眼光一扫到堂下跪着的两个女官,又暗暗的冷笑了一声:就算那三个不招,没关系,还有这两个,拿到她们的供词,照样有用!
  贺楼霖咳嗽一声,在案桌后坐了下来,拿起了案宗,“谷雨奉仪,现在,你把昨日你发现之事和今天的经过再讲述一遍。”
  慕容谦脸色平静,眼睛却不由自主紧紧盯上了谷雨和韵儿——他的判断没有错,出问题的果然是德胜派给洛妍的暗卫,在他的印象中,洛妍对这个谷雨十分器重,比青青几个也不差什么,却没有想到的是她第一个背叛了洛妍!
  谷雨抬起头来,不闪不避的迎上慕容谦的眼光,沉默半响,突然磕了一个头,“邺王殿下,请您转告公主殿下,她待属下恩重如山,属下没齿难忘,今日之事,属下并无私心,只是,忠义不能两全。”
  乐祥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愉悦的微笑,谷雨这些宫里的暗卫虽然由情报局选拔,却是徳公公一手栽培,不可能不遵从公公烦人命令。慕容谦就算是情报局的头儿,也没有办法阻止这名义上的属下,当着他的面告发他嘴看重的妹子!
  慕容谦愣愣的看着她,一言不发。乐祥却笑道,“谷奉仪果然是一片赤诚,你现在就赶紧把你发现的事情说出来吧。“说完米奇眼睛看了看慕容谦,满脸都是快意。”
  谷雨淡淡的一笑,回头又对韵儿轻声道:“我后悔了,希望你不要后悔。”说完双手一按地面,姿势不变,身子却突然蹿向一名带刀的侍卫。”那名侍卫百忙之中,向后退了一步,右手拔出刀来,刚刚横在面前,只觉得刀上一紧,谷雨竟是空手握住了刀背,随即将刀刃用力向右后侧一挥,一道血箭从她脖子上飞溅出来,溅在三尺外的粉墙上。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慕容谦、乐祥和贺楼霖都霍地站了起来,却见这位首告公主的女官已经倒在了冰冷的大堂地面上,鲜血在地上迅速积成微黑的一滩,只是那张被血泊衬得格外苍白的脸上,却分明露出了一丝微笑,然后,才慢慢闭上眼睛。
  乐祥的脸上浮现出狂怒的神色,指着慕容谦道:“你、你……你敢杀人灭口!”
  慕容谦本来是神色怔忪的看着谷雨,听见这声音才抬起头来,冷冷的喝道:“你这个阉奴,也敢污蔑本亲王!本王今日一句话也没有跟人犯说,任人都看见是人犯自己抢刀自尽,众目睽睽之下,你公然污蔑皇亲,贺楼少卿,按大燕律,此事该如此处置?”
  乐祥一怔,脸色慢慢由红转白,终于意识到面前站着的,并不是宗正府的官员,也不似被抓下狱的贵人,而是地地道道的大燕亲王。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饶命,奴才眼神不济,不是存心污蔑殿下。”
  贺楼霖面如苦瓜,无奈的看向邺王:让我来办这位奉旨办差的公公,您这不是难为下官我么?
  慕容谦慢慢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弹了弹袖子,“贺楼少卿,这位公公虽然是奉旨办差,但这差事一定不会包括污蔑皇室,此事麻烦你待会儿就具折上奏,交由内廷处置吧。咱们接着审案。”
  乐祥见慕容谦没有让自己起来,他只能接着跪在地上,心里一惊一片冰凉,今天自己是怎么了?就是因为这桩打差事办得太顺利,竟然忘记了这该死的身份,德公公是不会轻饶了他的……公堂上一阵忙碌,衙役们将尸体拖了出去,又大致擦了擦血迹,有压抑的哭声在堂上回荡,大概是那几个受刑的女子。只听见贺楼霖清了清嗓子,“李奉仪,你把今日之事供述一遍。”
  “我什么都不知道。”韵儿本来低着头,手指死死的抠着大堂地面上的青砖,听到问话,终于抬起了一张惨白的面孔,声音先是略略颤抖,随即慢慢变得平静,“我负责公主的日常饮食,公主今日没有任何异常,今日之前,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任何巫蛊的东西,请大人明鉴。”
  第200章杀人放火
  入夜的兴王府灯火通明,外书房里,慕容峻在屋子里焦躁的来回踱步,澹台扬飞却坐在屋子的一角,像化石般一动不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想起,慕容谦的声影出现在书房门口,他的脸上有一丝疲惫,看见屋角坐的澹台扬飞,略微怔了一下。
  “怎么样?”慕容峻忙走上一步,问道。
  “宗正寺那边比预计的要。”慕容谦把下午在宗正寺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我已经留了两名侍卫,以防他们对几个丫头用私刑,不过我看贺楼霖并不想揽这个事情,那个太监现在也已经自顾不暇了。幸亏你想到了打皇叔的主意,不然今天的宗正寺一定没这么容易了事。”
  “可惜,父皇那边……今天午后,我在乾清宫外面等了快一个时辰才见到父皇,父皇脸色很不好,一直在咳嗽,但不管我怎么说,他始终不肯松口,只说兹事体大,要查清楚了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给谁一个交代!要是没看错,我回话的时候,那个女人一直就在屏风后面。”慕容谦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
  慕容峻冷哼了一声,“父皇如今真是……”,他用力的咽下“糊涂了”三个字。
  慕容谦自然知道他的感受,叹了口气,“洛洛现在的确是在皇宫的地牢里,不过父皇说,不会短了她的吃穿。既然宗正寺没有口供,唯一的证人也自杀了,我想,父皇没有道理处置洛洛,德胜和那个女人应该不敢下手,毕竟,他们真正要对付的是我们。有些事情,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不行!”澹台扬飞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里似乎有火炎在燃烧,“洛洛病了!早上我离开的时候,文大夫说她这几天都不能起床,所以我中午一觉得心神不宁就赶了回来,她现在这样,在地牢里能撑几天?”
  慕容谦震惊的看向慕容峻,只见他神色沉重的点了点头,“我已经把文大夫接到这边,文大夫说洛妍是风寒之后失于调养,如今最怕劳心和受寒,可现在的情况,只怕两样都占全了。”
  “阿谦你可能还不知道,今天午后千牛卫又出动了一千人把公主府和观音坊包围了,所有府官至今没有一个出来的,我担心他们会用《京报》做文章,我算了一下,明天就是出报的日子,若是按洛洛上次说的换版的办法,只怕明天全京城都会知道公主府发现巫蛊诅咒妃子皇裔、公主被收押的消息”
  “他们想干什么!”慕容谦一贯温文的脸上终于闪现出暴怒的神色。
  “他们想逼我,逼我出手,去闯公主府,去阻止这件事情——明天就是朝会。”慕容峻的脸色冰冷,“所以阿谦,明天一早,你和石头就出城去,去辽东营。我们两府有六百侍卫,你们带一半走。”
  “公主府的事情,我想用你情报局的人手,绝不能让他们利用洛洛的心血来做这种事情……”
  “阿峻,这两件事情,你都交给我。”澹台扬飞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他的眼睛的火焰已经变得冰冷,“侍卫必须留下来保护你,千骑营在京城还有将近五百人马,我明天,就让他们急行军拉练到辽东营,就算有千军万马,这些人也能护阿谦周全。至于公主府,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迎着慕容谦和慕容峻惊奇的眼神,他淡淡的补充道,“杀人放火这种事情,一个人就足够了。”
  ………………尽管早已过了子时,官印坊里外还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今天白天早就已经排好印好的京报整整齐齐的堆积在库房里,而晚上加印的那一张,也正在源源不断的从数十个已经用木活字排好塞紧的木版上墨印下来,待油墨变干,便有专人拿到库房去,加订到《京报》内版的第一页。
  往常到了出报前的这个时候,官坊也常常通宵劳作,大家倒是习以为常了,只是今天那全副武装包围在外面的数百个千牛卫侍卫,以及在印坊里来回巡视的太监们,却在昭示着不寻常的紧张气氛。
  有些印工是认得字的,早就悄悄读明白了加印的那一张,是一则告示:平安公主府中发现诅咒后宫妃子及皇裔的巫蛊之物,公主及相关人犯被皇上扣押,交宗正府审问,《京报》自此期起停印。
  巫蛊啊!公主居然会用这种恶毒的东西诅咒皇帝的嫔妃和子嗣!这消息真是太过惊人了!一个时辰之内,所有的工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互相交换着惊骇的颜色,然后默默的低头干活。
  四更之前,加印的几万张终于印刷完毕,几万份《京报》也逐一的重新装订好,码放在库房的门口。再过一个时辰,专门的运报马车和报童们就会把这些报纸送到京城各个角落,以及各大州县。这个惊人的消息,也会传遍这个京城,整个大燕。
  忙了整整八九个时辰的印刷工们,纷纷打着哈欠离开了作坊,回到设在印坊后院的屋子里休息去了,负责运输的伙计们还要过半个多时辰才会过来开工,文吏们也被赶到了后院的大屋子里。本来闹哄哄的印坊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在官坊的外面,千牛卫们依然牢牢地把守着各个出入口,警惕着外面可能到来的冲击。
  官方里面却是一片安宁,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在库房边上的一间房屋里,还坐着八九个人。其中一个文官模样的,伏在屋里的一张案几上翻阅着什么东西,桌上的蜡烛已经快烧到头了,他又从怀里掏出了半截蜡烛,凑着火点燃,插在烛台的另一个铁条上。
  屋子的另外一边,七八个太监凑在炭盆前烤火——忙了整整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终于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也该暖暖身子,消消乏了。隔壁的库房本来应该留人看守的,只是那屋子里绝对不能有火,这鬼天气实在太冷,因此负责看守库房的那三个太监也凑到了这间与库房有侧门相通的小屋里。
  其中一个就笑道,“天天都听人说京报京报,今儿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没什么嘛,倒被传的神乎其神的。”
  另一个就道,“可不是!不就是几个木头字儿往木架子里一凑,然后哟哦那个小竹片子扎紧了,油墨往上面一倒,字纸再一印,就出来了,我还当有多艰难!”
  “最好笑的是公主府那些官儿,让他们印这么点东西,就像是要了他们的命,一个一个都是宁死不从的样子,吓他们几句,居然都摘下帽子脱了外衣,意思是撂担子不当这个官了,啧啧,也不知道那个平安公主给了他们多大的好处,连前程都可以不要了么?还是以为没有他们,我们就印不成这东西?”
  一个离门近些的抬头看了依然在伏案检阅京报的那位官员一眼,只见他依然是一副恍如无闻的样子,就冷笑道,“不过这世上,到底还是有识时务的人,虽说有那么多脱帽子的,最后不照样有几十个人愿意跟我们走?各个倒是被吐了一身一脸唾沫……”说着一边笑着抬起下巴指了指那个官员,一边压低了声音,“这个是被吐得最多的,只怕都可以洗把脸了,听说他的官儿还不小,是我,我也舍不得这前程……”
  说着说着,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这哈欠似乎有传染性,几个太监一个接一个的大了起来,没多久,就开始纷纷点着脑袋七歪八斜的睡了过去。
  那个官员慢慢的站了起来,看了依然在燃烧的那半截蜡烛一眼,脸上慢慢露出一丝微笑:幸亏他习惯在自己办公的屋子里搁了几样情报局特制的东西,包括这“甜梦”。
  他迈步走到已经睡成一团的太监们身边,眼角瞟都没有多瞟他们一眼,只是一脚把炭盆踢翻在地,火红的木炭咕噜噜的滚了一地,滚落在木地板上、太监们的衣角边,随即腾起了青烟。
  从小屋和库房连接的侧门走进库房,他才一口吐出了舌下一直压着的“甜梦”的解药,然后掏出了怀里的火褶。
  油墨刚干的纸张腾的染了起来,火苗随即蹿起老高,那人在几大堆报纸上都点燃了火头,才快步走出库房,轻车熟路的向摆放着木活字的印刷间走去。
  如果从高出看去,能看见随着他的脚步,官坊里一处一处的房屋突然闪出明亮的光芒,这光芒终于惊动了在外围紧戒的千牛卫,无数人涌了进来,却目瞪口呆的发现,官坊已经在转眼间变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场。
  而那个人影已经走到了最里面的储藏仓,那间屋子除了纸张,还有一桶一桶的油墨,他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将点燃的火褶丢尽了一桶油墨之中。轰的一声巨响,整间房子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大火把,那熊熊的火光很快包围了他,火光照在那张年轻俊秀的脸上,他的眼里满是泪水,嘴角却挂着微笑。
  不远处的屋脊上,一个黑色的身影慢慢站了起来,“我们走。”
  “老大,那个人好像有点眼熟,他是什么人?怎么比我们动手还快?他怎么最后就这样把自己也烧在里面了?”铁手看着下面的火焰,依然有点回不过神来。
  “因为有时候,死,比活着要好手得多。”澹台扬飞没有回头。他的身后,姚初凡的身影已经完全淹没在火海里。
  在黎明前的黑暗里,红红的火焰越燃越旺,就像这位新婚丈夫心里的愤怒和仇恨。
  第二百零一章情何以堪
  火,到处都是火。洛妍梦见自己在火海里奔跑,但无论她跑向哪个方向,大火却紧紧地追在后面,终于将她团团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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