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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蛊江山

_16 蓝云舒(当代)
  洛妍转过头,认真的看着他摇了摇头:“我真的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觉得自己已经从一个梦里醒了过来而已,再不可能把那个梦重新做一遍。”澹台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声音已经微微发颤:“洛洛,我真恨不得拿把刀把心挖出来给你看。”
  洛妍看着他的胸口,淡淡的苦笑:“有什么用?我相信这时候你的心里的确只有我,可明天呢,明年呢?十年二十年之后呢?何况在你最喜欢我的时候,照样可以那样待我,到不再那么喜欢我的时候,又会怎样?这个世界上,原没有永远不变的感情。”心里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有,我也不配得到。
  澹台捧起她的脸,一字字道:“我知道我错了,你不肯再信我,可是,不管是明天,明年,还是二十年后,只要你肯等,我会把我的心给你看。”洛妍茫然的看着不知名的地方,眼里的泪慢慢变得干涸。
  第93章樱花树下春日宴
  “阿谦,我……”澹台扬飞看着脸色不善的慕容谦,心里忐忑中又微微有点别扭。
  自从那个该死的早上之后,他和洛妍这几天都相敬如冰,洛妍整个人似乎已经缩回一个坚硬冰冷的壳子里,无论他怎么努力,都不能把这个壳敲开一道缝,重新看到那个柔软而幸福的小女人。
  白天的时候,她若不处理公务和府内诸事,也能和自己若无其事的聊天,但每次睡觉的时候,却总是自己裹着一床被子,背对着他紧紧蜷在床的最深处,他也曾试着去抱她吻她,她并不拒绝,只是脸上那悲伤隐忍的神色,让他顿时只能松开手,那种无力感和挫折感简直折磨得他想发疯。但无论如何,这是他自己一时昏头造成的,他可以对洛妍忏悔、恳求,却不想去跟别人解释,哪怕这个人是阿谦。
  慕容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心里怒气勃发:这个混账小子,自己怎么会相信了他!但想到文清远的警告,还是按下怒气,冷冷的道:“我是刚从外面回来,听说了你母亲的事情。”
  眼见澹台扬飞的脸色更是别扭,心里一声冷哼,接着道:“你母亲怎么待洛妍的,我不想评价,洛妍本来也不肯告诉我,是我警告她一切事情背后都可能有太子的手腕时,她才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跟我说了,你如果还有一点点脑子,就应该知道这不正常。”
  澹台扬飞心里一惊:的确,母亲的行为的确反常,突然间想到成亲前母亲提的那个古怪要求,一颗心不由都凉了……
  慕容谦接着道:“洛妍刚刚开府,任何一点错处被抓住了,就是狂风骤雨。安王府不干净你我心里都有数,可是你母亲如果接着病下去,特别是过了新婚五日之后,洛妍再不去看望甚至侍疾的话,会有什么话传出来?我不能不把这些事情禀告父皇,皇上是什么脾气你也知道,我倒觉得他已经算是客气了。”
  澹台低头不语,心里一阵焦虑一阵恐慌一阵难过,冷静下来之后他自然知道母亲的事情洛妍肯定是真的不知情,但隐隐也恼怒过她为何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慕容谦,而没有给他一点时间来解决,现在看来,却是自己太过糊涂大意,差点又把洛妍置于难堪的困境……
  “澹台扬飞,我一直以为你能够保护好洛妍,没想到才几天,就成了这样,早知如此,我应该不管不顾直接把她送到兴地,或者跟高相国达成协议后让她继续留在大理……你,太让我失望了。”慕容谦离去前冷冷的扔下一句。
  澹台扬飞双手不由自主紧紧握成了拳头,整个身体都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
  ………………
  慕容谦到公主府前院正厅时,洛妍正在看新设计的邸报版式,看到慕容谦,脸上露出笑容:“二哥,你快来帮我选一选,这两种哪种更顺眼。”
  慕容谦看着她虽然微笑,却明显已没有前两日光彩的脸,心里微微难过,但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接过看了一看,发现两种版式与原来的邸报比,都显得清晰疏朗了很多,比了一比,便挑了似乎更齐整雅致的一种。
  洛妍笑道:“我也觉得这个更好。”于是拿笔打了个勾,让人拿给外面的官员。
  慕容谦看见青青、谷雨、韵儿、黛兰四人都站在一边,服饰颜色已是八品奉仪的女官式样,不由多看了几眼,洛妍笑道:“我让二哥帮我报了她们几个做女官,自然不是空头支票,每天带她们来理事,也开开眼界,以后嫁人了莫给我丢脸。”
  几个丫头都红了脸,青青嘟囔了一句:“我才不要嫁人!”正好姚初凡进来,听了这话,不由看了她一眼,另外两个丫头更是一脸忍笑。慕容谦不禁摇头:他这个妹妹,把丫头们都宠成什么样子了……
  姚初凡便上来给洛妍和慕容谦都见了礼,才笑道:“邺王殿下来得好巧,我正琢磨要不要找您一趟。”
  慕容谦挑了挑眉毛看着他,姚初凡才道:“公主办邸报要加印副刊,准备印两种,一张是大燕名将传,一张是士林佳品集,士林佳品,已经买来市面上所有名士文集文选从中间挑选了,大燕名将传却需要自己动手写,这开国名将们的资料若论详细,莫过于局里,我想专拨三个可靠的文书去查阅相关材料,又觉得不大合规矩……”
  慕容谦想了想道:“的确不合规矩,这样,你若需要谁的材料,报给我,我让人去把可以拿出来的材料借一份给你,你抄完便立刻还我,你看如何?”洛妍便插嘴道:“挑选材料时,无须什么机密的,要生活琐事的记录,越是有趣的小事情越好。”慕容谦点头,又与姚初凡敲定了交换的人手规程,姚初凡这才下去了。
  慕容谦问洛妍:“你怎么想起办什么副刊,又写什么名将传。”
  洛妍淡淡的笑道:“邸报的正报,目前我只想改动版式,加上注解,务求不甚了解朝局的人也能看明白,另外加的这两份副刊自然也是有用的,你想,士林学子,谁不想以文章扬名天下?又有什么比邸报选登更快的扬名途径?至于大燕名将传,自然是针对军校军营而设,要写得浅显有趣些,还要加插图。我算了算,邸报如今大约六天一发为一期,一期若登两位,四五个月后就可以写到如今活着的各位将军了,那时,士林佳作也可以开始让如今的各太学、学院推荐。”
  慕容谦低头想了一想,心中豁然开朗,忍不住道:“为何不现在就开始?”
  洛妍笑道:“你忘了我要去重阳宫么?用前人之文,登前贤之传,只要略微用心点便不会出错,我也不必挂心。况且,邸报刚改,看的人并不会立刻便比如今更多,正要慢慢养到半年左右,才会初见效果。再者,这样改,便是太子那边看了,才不会觉得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慕容谦点头不语,洛妍见他并不十分在意的样子,心里微笑:二哥因做那行,对言论的威力算是比别人了解更多一些的,也不会觉得邸报的改版和设立副刊会有什么威力,但她的计划若顺利,大概一年之后,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他们的想法错得有多么离谱。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洛妍看看时辰已到,便笑道:“中午是二哥留在我这里,还是我去你那里,我都好几天没见到清远姐姐了。”
  慕容谦脸色的笑意不由更柔和了一些:“听说你这里厨子不错,我派人把清远接过来吧,也让她看看你的园子。”
  ………………
  “清远,你尝尝这道绿茶豆腐羹,我猜一定合你口味。”洛妍笑盈盈的自己动手给文清远盛了一小碗。
  因天气晴好,洛妍没在屋里设桌,索性让人在后院湖畔那一小片樱花林边设了案几,又烫了几壶酒,大家席地而坐,也没人在身边伺候,想了想还是让人去叫了澹台扬飞,却发现他的神色似乎比平日多了几分消沉,慕容谦开始更是一点好脸色没给他。幸亏文清远自有一种平和气场的魔力,洛妍也不想澹台难堪,于是也笑语晏晏的调节气氛,两壶酒下去,席间才谈笑风生起来。
  洛妍酒量本浅,渐渐的双颊绯红,眼睛却越来越亮,刚想再喝一杯,慕容谦皱起了眉头,澹台扬飞一伸手把酒杯已抢到自己手里,仰头便喝下了。洛妍怔了怔,摸摸自己的脸,摇头笑道:“花看半开,酒饮微醺,正是人生之乐,偏你们多事。”
  文清远一本正经的点头道:“正是,樱花树下赏醉猫,想来更是人生一大乐事。”
  洛妍伸手抱住她的胳膊,软软道:“清远,你也笑话我!”
  文清远笑道:“快把这醉猫扶回去,我受不了。”洛妍跪直了身体,眯眼仰头看着樱花之间那片清远天空,淡淡笑道:“我没醉,我只是高兴,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若不及时行乐,只怕辜负这一片大好春光。”
  文清远忍不住扑哧一笑:“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倒不辜负给我看看。”
  洛妍脸顿时红了,缠着文清远让她喝酒道歉,文清远拗不过她,只好连喝了两杯,白皙的脸上也浮现出动人的红晕。洛妍又就着文清远的酒杯喝了几口,脸越发红了,澹台扬飞看着着急,却不能去抢文清远的酒杯,只能跟慕容谦面面相觑的看着这两个女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喝光了第三壶酒,再要让人上酒时,慕容谦断然喝令不得再上。
  文清远已是喝多了,转身便伏在慕容谦膝盖上不知道喃喃说了什么,慕容谦身子微微一僵,脸上随即露出温柔无比的神色,让人端了热茶来,自己倒了一杯,吹了几口,试试不烫了,才递到文清远的嘴边让她喝下。洛妍却坐在那里,用筷子敲着酒杯,低声唱着一首古怪的曲子,神情慢慢变得悲伤起来。
  澹台扬飞叹了口气,先是扬声道:“来人,帮邺王把文姑娘送到客房休息。”一面转头对慕容谦道:“我先带洛洛回去了。”却见慕容谦低头看着文清远,眼神温柔如水,完全没听到自己在说什么,忍不住摇摇头,弯腰小心的抱起另一只醉猫,大步离去。
  千蛊江山第九十四章不知今夕是何年
  “澹台扬飞,你放我下来,我要找清远说话。”洛妍忍不住大叫起来。澹台扬飞却恍若不稳,脚下越发快了。
  洛妍虽然喝得头晕,却没有真的醉糊涂,回头看着二哥和文清远的影子越来越远,心里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悲伤:原来他们真的是两情相悦,可是,他们只见的障碍是那么多,不说别的,光说太子……
  想了一想,头更是晕得厉害,不由紧紧拽住了澹台扬飞的衣襟,澹台忍不住叹道:“你老老实实呆着就好,我又不会把你丢下去。”
  洛妍不由咯咯的笑了起来:“怎么不会,你刚刚丢了一次,我哪能那么不长记性?”
  澹台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疼,紧紧咬住了牙关,半天才低声道:“洛洛,我知道我错了,但你不能因为我昏过一次头,就一辈子生我的气……”
  洛妍淡淡的道:“我早说过没生你的气,难道还要再说一遍?”
  澹台扬飞停住了脚步,半晌才重新起步,这次再也没有说一个字,一直将洛妍抱回了上房把她放到床上。
  洛妍只觉得头脑越发昏沉,就着澹台的手喝了两口热茶,闭目躺下,似乎有只手总是握着她的手不放,她挣了两下没有挣脱,也就不再管它,沉沉睡去。一觉醒来时只见屋里已点起蜡烛,澹台扬飞就坐在床前,手里拿着本书,见她醒了,才把书放到了一边道:“怎么样?头还晕不晕?”
  洛妍晃晃头,才想起中午的事情,忙问:“二哥和清远呢?”
  澹台扬飞道:“把他们安置在客房,刚才回报说已经回去了。”
  洛妍想想中午居然跟情愿喝成那样,好在自己酒量不好,酒品却一直很好,喝多了就睡觉,绝不多话,又在好奇清远那时到底跟二哥嘟囔了些什么,想着想着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澹台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又是柔软又是疼痛,突然想起慕容谦那句“失望”,胸口顿时如同压上了一座大山。叹息一声,走到门边让丫头们进来给洛妍梳洗,自己却转身去了练武场,足足出了一身大汗,把心中的憋闷发泄出来少许,才回到上房,随便冲洗了一下,湿着头出来晚餐,突然又看见一碗补汤,忍不住微微苦笑着把汤放到了一边。
  李妈妈站在一边,不由就有点急了:公主和驸马刚成亲那两日没日没夜的闹,她也不过劝了两声,怎么转眼竟然就真的……这哪里像新婚夫妻的样子?算算日子,就是从安王妃病了之后开始的!唉,这个婆婆,果然是要不得的。
  洛妍因中午喝得略多了些,晚上自然胃口不好,更不愿意喝那么些补汤,也是一口未动。眼见澹台扬飞几下吃完,去了书房那边,李妈妈忍不住挥手让天珠几个先退下,就低声问:“公主,你和驸马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各退一步不就好了?”
  洛妍怔了怔,才笑道:“我们这样,不是挺好么?”
  李妈妈跺脚叹道:“你这孩子,要人操心到什么时候?我早就说过,世子虽好,但这门婚事要不得,全京城谁不知道那安王妃是个狠……”
  洛妍忍不住打断道:“妈妈你别说了,这件婚事,我没有资格挑三拣四,我的事自己有数,你放心,无论怎样也不会再坏到哪里去。”想了一想忍不住叹了口气:“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了。”
  李妈妈只能摇头叹气,叫人进来收拾了饭菜下去,又嘟囔了几句才走了出去。洛妍便进了屋里,却见床边放着一本自己刚刚看完收好的游记,不由微微奇怪,书怎么在这里?想了一想,决定还是把书放回去。
  走到书房时,却见谈太阳阿飞一动不动的坐在门边的一张椅子上,眼睛不知在看哪里出神,她把书放好了,回头看时,澹台竟然还是那副神色,不由心里微微一动,随口问道:“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澹台没有抬头,却突然轻声问,“洛洛,我是不是,真的很让你失望?”
  洛妍一惊,澹台的神色声音虽然都平静无比,但不知为什么,却让她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想了想才道:“为什么这么问?”
  澹台嘴角慢慢露出一丝没有温度的微笑,淡淡的道:“阿谦上午跟我说,他对我很失望,刚才你也这么说,我想,我大概就是一个让人失望的人。”
  洛妍看着他冰冷得略带异样的微笑,暗淡到毫无光彩的眼神,心中一凜,忙道:“二哥不过是说气话,你不要放心上。”
  澹台沉默不语,眼神却慢慢变得散乱,洛妍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却仿佛看到一座冰雕正在从内裤垮塌,忍不住走上一步,认认真真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二哥若真的对你失望,中午根本就不会跟你喝酒,我若真的对你失望,也绝不会站在你面前,跟你说这么多话。”
  澹台怔怔的看着她,突然伸手紧紧的抱住她,将头深深的埋在她的胸口,双手微微发抖,洛妍一惊,随即感觉到此刻的他就像一个孩子,心里不由一软,伸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发,慢慢有了几分了悟。感觉到他的身体已经渐渐的放松,才轻声道:“把以前的不愉快的事情都忘记吧,你现在是大燕最好的将军,是我哥哥的好兄弟,是我的夫君,这世上有些人,无论我们怎么做,他都是失望,那不是你的问题,是他的问题。”
  澹台扬飞一震,抬起头来,眼神已恢复了几分清明锐利,声音却有些干涩:“你说什么?”
  洛妍心里一声叹息,微笑道:“我没说什么,你来书房可是要找什么书看,我帮你找好不好?”澹台不语,手上微一用力,将她拉到自己膝盖上坐下,闷声道:“我什么都不先观看,你陪我坐一会儿。”
  洛妍轻轻靠在他的肩头,想到此前那一刻,他几乎崩溃的眼神,心里不由自主的发痛,她记得很清楚,他在军校时就样样出类拔萃,当时人人只觉得他是天生的将才,可这些背后大概也就像他六岁起每天四个时辰的功夫一样,藏着比别人多几倍的辛苦努力吧,也许只是为了不让人失望……而自己刚才无意中,正伤着他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可现在,显然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澹台扬飞刚才戒备的眼神分明表明,那是他心里的禁区——也是,自己难道能跟人讨论父母的婚变?那是她一生里最不愿意提到的事情,再亲密的人也不能碰。
  想这起几天他的焦虑,他的努力,和一次又一次受挫时的难过与茫然,洛妍突然觉得有点后悔,其实,那天他也不过是说了几句气话吧。世上原没有童话般完美的爱,但两个人既然已经在一起,总要多一些相互体谅,而不是互相伤害。说到底,他也不是万知万能的神,而是和自己一样有弱电有死穴会乱发脾气的普通人而已……
  洛妍抬起头来,缓缓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轻轻吻上了他的嘴唇。澹台扬飞先是一僵,低喘一声伸手紧紧的把洛妍抱在怀里,狂热的吸吮着她的唇舌,呼吸越来越急促,突然站起一步跨到边上的软塌旁,几把扯碎了洛妍身上的衣服,哑声叫了一句“洛洛”,屈膝分开她的双腿,微微一低身就顶了进去。
  如此生硬的迫不及待的进入,是洛妍从来不曾经历过的粗鲁,她再次有了一种体内冲进了一匹野马的痛楚,但看到眼前这双燃烧着痛苦和渴望的炙热的眼睛,感受到那种狂热背后的无助,她只能温柔的回应他的每一个烫人的吻,伸手紧紧的搂住他,尽量放松自己好跟上他的节奏。直到在漫长到似乎永无尽头的冲击和索取后,他嘶吼着发泄出来,洛妍才疲倦的闭上了眼睛,身体里还有残留的痛感,但那痛却似乎在提醒她,她真的爱这个男人,很爱很爱。
  半晌,澹台扬飞终于抬起了头,却顿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地上是撕得粉碎的衣服,洛妍神色疲惫的蜷缩着,身上处处都有红紫色的吻痕,以及微青的淤痕。他怔了一怔,忙脱下身上的袍子裹住了她,随即忍不住用力在自己胸口捶了几下:他知道自己刚才很风款,那是太多年的压抑在瞬间迸发后的失控,但没想到能疯狂到这么混的那的地步……
  洛妍吃了一惊,起身抓住了他的手:“别这样。”澹台紧紧的皱着眉头,洛妍索性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好冷,抱我回床上好不好?”澹台抱起她大步回到里屋,拿被子把她紧紧裹住。洛妍却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澹台心中一热,掀开被子钻进去,紧紧把她搂在自己怀里,想到她刚才温柔隐忍的包容,此刻孩子气的依恋,胸口满满的涨的发疼,半晌才从胸腔里叹息出来:“我的小傻瓜,我该拿你怎么办?”
  洛妍脑子里突然蹦出一段台词,忍不住微笑道:“很简单,从现在开始,你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不许骂我,要关心我,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的时候,要哄我开心,永远觉得我最美,做梦也要梦见我……差不多先就这样吧。”
  澹台看着她得意扬扬的笑脸,温柔的点头:“好。”
  千蛊江山第九十五章白日放歌须纵酒
  一场春雨之后,天气迅速的暖和了起来,京城里人人都换上了春衫,洛妍便让天珠去库里取出相应布匹给公主府的三百多号人做两套春衫四套夏衫,顿时把针线房忙得人仰马翻,天天都有事务来报。
  洛妍最不爱管这些琐事,却也不得不每日拨出半个多时辰来处理。她早就把天珠、小蒙两个拨出来专管内院事务,一百两银子以下的才买都由她俩和李妈妈商量决定,外院则交给贺兰源统管——如今他和那来福都是九品的家吏了,贺兰源倒没什么,来福却恨不得给洛妍多磕几个头才好。
  邸报这边,洛妍已让几个书吏分头写第一篇名将传,主角便是大燕第一名将、助燕太祖开国的头号功臣安忘澹台无锋,这位安王最早是燕太祖在路边救下的流浪儿,连姓名都是燕太祖起的——澹台本是汉姓,几百年前北魏改制时也有少数鲜卑人改用了这个姓,终究不曾显赫,如今却被一个流浪儿生生将之变成了鲜卑人里最受尊崇的姓氏。连洛妍翻看着老安王的光荣事迹时都忍不住眼冒星星:英雄气概莫非也是一种显性基因?不然怎么解释历代安王子弟都有出色的将才?
  因多看了两篇这些东西,洛妍忍不住便缠着澹台扬飞给自己讲他在西北那两场战役里的事情。澹台扬飞却每次都干巴巴的讲了几个时间地点就算讲完了,实在被逼不过讲些细节,却常常讲着讲着就说到那些倒在他身边的同袍,然后便是良久无语,洛妍心道:以后还是不要让他讲战场往事好了,却突然想到一桩:“以后,若是北边还有战事,你要不要去?”
  澹台扬飞沉默不语,眼神却清明坚定,洛妍忍不住叹了口气:若在后世,他这样的人大概就是天生的职业军人。想到未来可能要面临的离别,心中不由涌上了强烈的不舍,伸手搂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上。
  澹台默默的搂住她,半天突然道:“洛洛,我们去马厩看看好不好?我有礼物送给你。”洛妍立刻来了兴趣:她原就是骑马的高手,只是南边三年未得机会,回到京城也是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哪有机会去骑马?
  公主府的马厩在外院的西侧,是一个单独的大院落,两边都有露天马棚,是供平日官员宾客来往所用,公主府自己养的马却住在一间极高大宽阔的木制建筑里,屋子里靠南是一溜用木栏分开的单间,大小不一,都有明亮的窗户,铺着洁净的干草。洛妍数了数,发现足足有六十多匹高头骏马,不由有点砂岩: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养了这么多马?
  澹台看她一眼便笑了起来:“大多都是我的马,也有是阿峻的人带来的,以前我在军营和王府里都养了一些,现在都拉到这里来了。”洛妍咀嚼着他话里的意思,心头微甜。
  一位军士打扮的人便笑着迎了上来:“将军,马都刷好了,我帮您牵出来?”澹台点点头,带着洛妍站在了院中,一时那军士与另外一个马夫果然牵了两匹马出来,一匹是澹台常骑的黑马,此时近看,果然背长腰直,筋骨强健,除了四蹄雪白,通身皮毛就如黑缎一般;另一匹却更是漂亮,身上的毛色是明亮的浅金,腿上金色略深,头细颈长,四腿修长,步伐轻盈。
  洛妍眼睛顿时就亮了:“大宛马!”——大宛马,就是著名的汗血宝马,除了大内,她还真没在别的地方见过这种名马,便是大内的几匹大宛马里,也没有这种漂亮的毛色。
  洛妍按捺住心中欢喜,缓缓走上几步,从袖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块糖放在手上,送到马嘴边。等马舔了,才拍拍它的脖子,又摸摸耳朵后面,这马舒服的抬头打了个响鼻。澹台道:“它今年才四岁,性子温顺,我猜你就喜欢。”
  洛妍笑道:“当然,喜欢极了!”伸手从军士手里接过缰绳,略往外带了几步,踩蹬上马,带马在院子里先溜达了一圈,果然这马甚通人性,洛妍虽然久不骑马,一旦骑上,却自然而然有了一种如指诸掌的熟悉感,又小跑了一圈,才跳下马笑道:“扬飞,我们明天到西郊骑马去!”
  澹台扬飞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微笑起来。
  洛妍却突然皱起眉头:“它可有名字?”澹台扬飞一愣,摇了摇头,洛妍便指着那匹黑马道:“那它叫什么?”
  “小黑。”
  洛妍瞪大了眼睛,这样一匹神骏的踏雪乌骓居然就叫“小黑”?不由叹了口气道:‘那我这匹就叫小金好了,喂,小金,你好!’
  那匹大宛名驹都没看洛妍一眼,高傲的转过头
  ……
  第二日正是休沐日,又是一个大晴天,洛妍和澹台两人早早便起了床,随便吃了些早点,便到马厩里把小黑小金牵了出来,澹台亲手整理好了马具,两人翻身上马,也没让人跟随,便打马往西而去,不多时出了京城的西门,沿着车马大道一路向西,又跑了约两刻钟便到了皇家的西郊马场。
  看守马场的军士似乎都认得澹台扬飞,老远便拉开了木栏门,一面高声笑道:“澹台将军来了!”澹台从腰间掏出一包碎钱扔了过去:“老侯,给兄弟们打点酒喝。”打头的军士伸手便接住了,笑道:“又让将军破费了,这位是……”突然伸手拍了自己一个耳光:“参见公主。”
  洛妍微笑摆手:“不必多礼。”打马便跟着澹台进了马场。她今天穿了一身湖蓝色的胡服,腰间系着粉色的罗带,笑颜如花,和一身黑衣、神情冷峻的澹台杨飞恰恰是两个极端,几位军士都看得呆了。
  这西郊马场是围着一面湖水养了偌大一片草场,略有丘陵起伏,皇家的骏马多养在此处,但并无亭台之设,花木之繁,所以,一般的六部子弟平日纵马多不选此处,而是更北边一些的北郊马场,那里紧靠皇家夏日休闲的夏宫,风景优美,倒是军中儿郎偏爱此处的辽阔。
  小黑似乎对此处十分熟悉,进来便一声长嘶,放开了四蹄,洛妍的小金也不甘示弱的紧紧跟上,不过片刻竟越了过去,洛妍回头向澹台扬飞得意一笑。此时小金似乎跑发了性子,难得却是又快又稳,洛妍微微伏低身子,只觉得疾风吹面,胯下马四蹄便如腾空般飞驰,胸中说不出的畅快,简直想大喊大叫一番才好。
  西郊马场洛妍原也常来,轻车熟路骑马沿着湖边奔驰了一大圈,才勒马降下速度,紧紧跟在后面的澹台扬飞也放缓了马速,与洛妍并肩而行。洛妍忍不住得意道:“我的小金比你的小黑跑的快呢。”
  澹台笑道:“一两圈是你快,若到五圈之上,只怕就难说了,十圈之后,小黑定然更快。”洛妍看了看小黑悠然的模样,心里知道澹台说的恐怕不错,但忍不住还是驳道:“这一圈下来便有五六里地,跑十圈?你当是打仗急行军么?”
  澹台微笑不语。洛妍略歇了歇马力,又打马飞驰了两圈,额角冒汗,小金的肩胛鼓起,慢慢渗出淡红色的汗水,这才觉得过了瘾,拉住马头。澹台赶了上来,看见洛妍满头的汗,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洛洛,今天别跑了,你这些年都没有骑马,跑多了明天该腰疼,你要喜欢,以后我天天陪你来。”
  洛妍心情愉悦,侧头嫣然一笑:“好。”澹台看得心头一热,简直想探臂把她掠到自己的马上,又知道她面嫩,正犹豫间,突然听到后面有人高声叫:“澹台将军!”
  回头一看,却是御林卫的几位校尉与副尉,想来也是相约来这里骑马的。澹台与下级军官向来关系极好,又是十几天不见,便对洛妍道:“都是御林卫的,我去说几句话。”拨马便迎了过去。
  那几个校尉里打头的是位姓林的校尉,见到澹台过来,便在马上拱了拱手道:“刚才就听老侯说将军也来了,我们还说真是好云绮,十几天都没看见将军了,大家都惦记得很,我回去得告诉那帮小子,将军气色好得很!”说完几个人都哄然笑了。
  澹台淡淡的道:“你们气色也不错,想来是因为我不在,操练得少了,放心,再过两天我便回去,少不得人人一份见面大礼。”听出“大礼”两个字的寒意,几个人顿时都收了笑脸,一位姓席的副尉便苦了脸道:“那您还是多歇几天吧。”
  澹台瞥了他一眼,又问了他们一些军中的近事,听说又调了名叫谷南的郎将进来,不由微微皱眉。有人便道:“我们今天在那边设了烤架,已经烤上了新鲜的羊腿,将军可要过来喝上一口?”又有人道:“莫乱讲,那边是公主吧,将军还是先回去,莫让公主久等了。”澹台不由便回头看了看。
  洛妍远远勒马看着这边,只觉得澹台一到那群人里,身上便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似乎无论有多少人,人们一眼看到的必定是他。突然见他回头看自己,带马便跑了过去。
  澹台见她过来,拨马迎了几步:“没什么事,就是这些人要在湖边烤肉喝酒……”一语未了,只见洛妍眼睛都亮了:“我能去吗?”
  千蛊江山第九十六章青春作伴好还乡
  和后世精细的烧烤方式不同,这一千年前的军营Banbecue来得极其粗犷,一堆木炭堆成的火堆,架着血淋淋的两只羊腿翻转炙烤,几个军中汉子席地而坐,大声说笑,看到澹台来了,纷纷笔直的站了起来。
  洛妍跟在澹台身后,好奇的张望了几眼,便被一声整齐的“将军好”吓了一跳。澹台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见众人放松下来,眼睛却往自己身后瞟,又淡淡的介绍道:“这是内子。”众人又是一声“见过公主。”声势却比刚才那声小了许多。
  洛妍点头微笑,老老实实跟在澹台背后,心里微微发愁:早知道也穿一身黑了,这湖蓝色的一副哪里能坐在地上?澹台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脱下自己的外袍便铺在地上,随即盘腿做在一边。洛妍心里甜滋滋的,当着众人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跪坐在他铺的袍子上,安安静静的听着他们说话。
  那羊腿的油渐渐烤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火上。此时正是草长莺飞的三月,在大片的春草碧色、春水碧波之间,一股股微带腥臊的油烟升腾而起,果然是大煞风景的绝佳写照。
  众人本来有些拘束,但见洛妍神情温和安静,与想象中的金枝玉叶左派全然不同,渐渐也就放开了一些。澹台话本来就少,此时也不过偶尔跟洛妍低声介绍说话的人,洛妍虽不认识,听这些姓氏都是不出名的汉姓,应多是下层出身的军官。
  一时羊腿烤好,林校尉便先递给澹台扬飞,澹台先用尖刀剔下一块烤得金黄微焦的瘦肉,连刀带肉帝给洛妍,洛妍接在手里,小心的尝了一口,果然十分鲜美。对于十来位军中汉子来说,两只羊腿却是不够分的,转眼便抢了个精光,有人又扔出一个酒囊来,大家轮流喝了一圈,澹台也是接过就喝了一大口。
  洛妍微笑不语的看着这群汉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说说笑笑都是军营里的事情,虽然不可能参与其中,却能感受到那种轻松自在的氛围,就连身边的澹台扬飞,就算依然不言不语,神色中却多了一种疏朗,看上去明显比平日更为放松。
  眼见一囊酒见了底,性子最跳脱的席副尉便笑道:“这酒烈是烈却没后劲,那日将军的婚宴上有一种辽东的酒甚是香醇,我们喝过之后都念念不忘,将军什么时候带两坛出来再让我们解解馋!”
  澹台那天虽然宫里府里都喝了一气,心思却完全不在酒上,听这么一说,不由茫然。
  洛妍因掌握府务,倒是知道最近家有个很不小的酒窖藏了若干各地的美酒,其中就有三哥送的东北红高粱酒——因为某部电影,她自然记住了这个名字,想来他说的就是这种。见澹台回头看她,就笑道:“席将军说的大概是兴地的上好红高粱酒,这酒府里还真有几坛,你带去也好,请各位将军来府上聚饮也好,倒是管够的。”
  众人哄然叫好,澹台看着洛妍,眼底有笑意划过。说笑间,第二轮的羊腿烤熟,洛妍又吃了一块,眼见手上沾了油,便轻声道:“我去湖边洗洗手。”
  烧烤之地本就设在湖边不远,洛妍漫步走到湖边,蹲下洗了洗手上的油渍,又拿出帕子打湿擦了几下,才将油污洗净。此时日当正午,湖边远比火堆边阴凉舒爽,忍不住又蹲下玩了会儿水,突然感到有马蹄声震动,回头一看,却见几个衣着华丽的青年打马向这边过来,忙提步向火堆走了过去。
  还未等洛妍走近,就见那几匹高头大马已停在火堆附近,领头一人就高声笑道:“澹台将军好胃口,如此风光,却在湖边烤肉,不嫌大煞风景么?”
  澹台扬飞淡淡的道:“澹台一介武夫,不如谷南将军风雅,不知道什么叫风景。”
  洛妍微觉奇怪,听澹台的称呼,这拨人应该也是军中之人,但无论是他们高高在上的样子,还是烧烤的众人眼皮不抬的架势,却隐隐似有一股敌意。刚刚走到澹台身后,那马上领头之人已看见了洛妍,拱手笑道:“见过平安公主。”
  澹台便回头道:“这是新任的御林卫郎将谷南将军。”谷南?洛妍微微一愣,猛然想起自己看邸报时找二哥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一个叫谷南的将军调动事宜——他不是太子的人么?原来想调金吾卫郎将不成,如今怎么进了更要紧的御林卫?于是点头微笑:“谷将军。”
  仔细打量那谷南,大概三十许岁光景,五官倒也算得上颇为英俊,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看着却觉得总有些阴冷,一身白衣白袍,神情风流,洛妍忍不住就想:当什么将军啊您,不去演欧阳克,真是可惜了!
  谷南就笑道:“在下不才,也曾听人说起平安公主的大作,如此雅人,为何今日也焚琴煮鹤起来?”
  洛妍顿时就恼了:我跟你很熟吗?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欧阳克不是?面上淡淡笑道:“平安只知道,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这湖边烤肉,正是英雄本色,若是军人不吃肉喝酒,改行风中作画,月下吟诗,那才真叫焚琴煮鹤。”说完大大方方在澹台身边坐下。
  谷南本来一脸风流自赏,此刻不由露出一丝尴尬,拱手笑道:“惟大英雄能本色,说得好,公主真是夫唱妇随,好生令人羡慕,谷南打扰了,这就告辞。”
  洛妍头也没抬:“过奖,不送。”耳中听到马蹄声渐远,坐着烤肉的众人一声哄笑,席副尉就笑道:“还是公主痛快,这个谷南来了御林卫没几日,眼睛生在头顶上,不是六部名门子弟都看不见,就好像就他最高贵,没想到公主两句话就把他臊回去了!”
  澹台回过头来看着她微笑,眼里尽是温柔宠溺。
  一时又烤了两只腿,喝了几囊酒,这些军汉越发放开,嘴里不免带出些粗俗字眼,洛妍还没觉得什么,澹台却站起来道:“你们慢慢喝,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他在军中积威已深,说走也没人敢拦,也就有有嘟囔了几句“还没喝过瘾”之类的话,澹台拱拱手,顺手拎起地上的袍子,一手牵着洛妍便大步离开。
  洛妍皱眉,低声道:“你手上全是油。”
  澹台扬飞却眉毛都没动一下,半天才道:“你不是说,惟大英雄能本色么,我就是这样。”
  洛妍瞠目结舌,忍不住捶了他一下:“脸皮厚不厚啊你?哪有自己说自己是英雄的!”
  澹台扬飞低声笑了起来,眉宇间尽是阳光般的开朗,洛妍不由看得呆了。转眼走到了系马的树下,澹台先上了马,洛妍刚想踏蹬,突然澹台扬飞伸手冲背后一捞,便将她揽到了马上,侧身坐在自己怀里。
  洛妍忍不住低声惊叫:“你做什么?你那些同袍都看见了!”
  澹台扬飞低头在她脸颊上一吻:“怕他们看见做什么?他们羡慕还来不及呢,谁让我娶了一个又眉毛又大方又维护夫君的妻子。”
  洛妍只觉得他们刚才喝的多半是工业酒精,不然这么个沉默内敛的人,怎么转眼就疯了,正常人不带这么表扬与自我表扬的!澹台扬飞却一催马,小黑快步小跑起来,小金轻嘶一声,也跟在了后面。
  洛妍低头一看自己衣服,不由又是一声惊叫:好大一个油乎乎的手印啊!这是她今年新做的衣服,怎么转眼就成了他的抹布了?忍不住恨恨的拧他,“你赔我衣服!”
  澹台的低笑在胸口震动:“行,你说怎么赔都行。”洛妍想想刚才人前那个沉默严峻的大将军,再抬头看看眼前这个一脸欢乐的无赖,简直无语凝噎:到底谁分裂啊?半天才叹了口气:“你高兴什么呢?”
  澹台看了她一眼,才轻声道:“我记得你以前最不耐烦我和阿峻谈论军事,也从不参加军校子弟的聚会,喜欢的就是那谈诗论文的事情,没想到你今天竟能跟我一起来吃烤肉,又那样说谷南,洛洛……我一直怕你嫌我不懂风雅,今天才终于放心了。”
  洛妍看着这张眉毛舒展的脸,这双闪动着明亮光芒的眼睛,心里不由变得很软很软,靠在他胸口轻轻笑道:“什么从前,还不许人年少轻狂不懂事么?我只知道我的夫君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那什么谷南谷北的,给你提鞋都不配!”
  澹台微笑不语,脚下一踢,小黑已飞奔起来,疾风扑面,将两人的头发吹起,有些发丝便纠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半晌,澹台才勒住马,一手带着马缰,一手轻揽住洛妍,低声道:“过两年,等京里局势平稳了,我们一起回河西去住好不好?”
  洛妍一愣,才想起安王的封地本就在西北军区的重镇河西,若是过几年真能有风平浪静的时候,和他一起去那山高水阔的地方,不用再操心朝堂倾轧,也不用再烦恼王府的那些事情,在塞外放马牧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一痛:乔峰和阿朱终究没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啊!
  澹台见她不语,想了想又道:“你要是不喜欢西北,我们去兴地看阿峻去也好,去扬州蜀地游玩也好,我一直想到处走走看看,你愿不愿意陪我?”
  “不愿意,当然不愿意!”
  第九十七章来日风波生萍末
  “不愿意,当然不愿意!”洛妍翻了个白眼,见澹台露出愕然的神色才道:“为什么是我陪你,为什么不是你陪我?我不喜欢看风景,就想吃遍天下美食,你要不要陪我一路吃过去?”
  澹台瞥了她一眼:“就你也跟我提吃?”
  洛妍忙道:“我吃得少,但吃得精细,你那样吃法,吃什么美味也不过是牛嚼牡丹。”
  澹台正色道:“我那样不叫牛嚼牡丹,这样......”说着,在洛妍肩头轻轻咬了一口:“这才叫牛嚼牡丹。”
  洛妍又好气又好笑,知道拧他无用,伸手就要到他腋下去痒他:“叫你胡说!”
  澹台忙笑着抓住了她的手:“骑着马呢,不许招我。”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马场门口附近,澹台才把洛妍放了下来,洛妍看看身前的大油印,忍不住叹气,将腰上的罗带解了下来,叠成宽宽的一条重新系在腰上,才勉强遮住了,重新上了马,便一路回了公主府。
  回了马厩,只有军士打水过来,两人自己动手刷了马,才让人把马牵回去,澹台又牵着洛妍的手一路走回了上房,刚进院门,青青便快步走过来道:“驸马可算回来了,安王府来人请您,都来了两次了。”
  洛妍不由一怔,这些日子安王妃隔三差五也会打发人来叫澹台过去,他也曾回去过一夜,但从未这么急过,只听澹台问道:“可说了什么事情没有?”
  青青道:“说是王妃身子不大好,太医已经看过两次。”澹台回身道:“我先过去看看。”洛妍点头。
  这一去,却直到天黑也未回来,到了亥时才有亲兵回来让二门上的婆子转告,王妃是得了风寒,驸马晚上不回来了。
  洛妍走到房外,感受着温度宜人的晚风,不由哭笑不得:风寒?谁会这种时候得风寒?
  第二天天还未大亮,洛妍刚刚起身,青青又进来道:“驸马的亲兵传话,说驸马请您去安王府一趟。”
  洛妍不由一愣,忙问:“可说了什么事情没有?”青青道:“说是没带去军营中的衣裳,让公主找出衣裳来送去,另外还有话要与公主交代。”洛妍想了一想:今天的确是澹台扬飞销假回营的日子,他昨天也的确没换衣服就走了,如今这时辰莫不是没时间回来换?不知道此外还有什么事情......沉吟片刻便道:“你和谷雨四个都陪我过去。”
  上了马车,洛妍心里仍是有些忐忑:他到底有什么事情交代?为什么不回来说?一路催车快行,好容易才到了安王府,从侧门直入,到二门时,就见有两个媳妇等在门口,看见洛妍便道:“公主来了,王妃让奴婢们在这里等您。”
  洛妍更是奇怪,落后一步,等青青四个都上来了,这才随着两个媳妇往上房而去。
  正是春日的清晨,洛妍上次来时便没注意过安王府,这次倒是偷空看了两眼,只觉得亭台精致,花木却似不繁,路边打扫的下人老远见人来了便低头屏息立在一边,规矩森严。
  转眼到了上房,两个媳妇先将洛妍引到西边的屋里,洛妍从未进过这屋子,略打量了几眼,只见一屋子都是酸枝木的家具,式样大气稳重,几个丫头媳妇屏息而立,安王妃倚着大引枕坐在床头,看见洛妍进来,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主动开口:“公主来了。”
  洛妍这一惊,忙按住心头的诧异,福了一礼:“听说王妃身子不好,现在感觉如何?”——按礼说她应该叫母亲,但实在出不了口,想来王妃也接受不了。
  安王妃含笑道:“年纪大了,受点风寒就发热,昨夜吃了药就退了,倒是辛苦公主来这一趟。”
  洛妍并没有看见澹台扬飞,免不了纳闷,安王妃的笑容更是让她心里发毛,思量还是别在这里上演这肉麻的相见欢吧,于是笑道:“王妃太客气了,世子让我让我给他送衣服过来,他人呢?”
  安王妃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昨天太晚了些,我不放心他夜里回去,就让他歇在东边的暖阁里,怎么还没起来么?公主不妨自己送过去好了。”
  洛妍只觉得自己大概是眼花了,安王妃也能这样笑?东暖阁里难道有什么名堂?她再疯也不大可能在东边埋下刀斧手等自己过去自投罗网吧?只能笑着应了:“那我就先过去看看。”
  安王妃含笑点了点头,轻声道:“你过去好好看看他......”话音未落,只见帘子哗的撩起,澹台扬飞大步走了进来,沉着脸道:“母亲......”突然看见了洛妍,顿时愣在了那里,顿了顿才道:“你怎么在这里?”
  洛妍奇道:“不是你让我送衣服过来的么?王妃正让我去叫你起来呢,你倒来得快。”澹台眼中似有寒光划过,洛妍心里一凛,再看时,他的眼神似乎并无特别,只是比平日阴沉了几分。
  却听安王妃道:“你怎么就起来了?”
  澹台扬飞走上了一步,洛妍看不见他的脸色,只看见安王妃脸上早已没有笑容,此刻还渐渐有点发僵,刚想张嘴,突然又闭上了。澹台扬飞才沉声道:“母亲好好休息,二字先告退了。”
  洛妍也福了一福,从安王妃脸上看到了惯常的厌恶之色,顿时松了口气——世界终于恢复正常了。
  澹台扬飞转身抓住洛妍的手,大步便往外走。洛妍出门时忍不住往东边屋子看了一眼,那里却无声无息,一片安宁。走到外面,澹台扬飞脚步越来越快,洛妍昨天骑马,早上起来自然有些腰酸背疼,忍不住叫道:“慢点,有人追你么?”
  澹台一言不发,伸手挽住她的腰,更快的走了出去。洛妍侧头他,只觉得似乎看到了一座冰雕,他平日虽然也习惯于表情冷峻,却从来没有像这样散发出逼人的寒气。心里简直有十万个为什么在往外面争先恐后的蹦跶,却都被冻在舌头尖上。
  好容易到二门又上了马车,洛妍才埋怨道:“走这么快,你的衣服上哪里换去?再不去只怕要迟了。”澹台垂眸不语,半天才道:“迟就迟吧,我把你送回去再说,以后......”突然打住不说了,洛妍拉了他道:“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现在一头雾水!”
  澹台淡然道:“没什么事情,先回吧。”转头跳下马车。
  一路上洛妍左思右想不得其解,难不成安王妃真在东边暖阁埋伏了杀手?她真有这么疯?只觉得车厢里似有一种淡淡的兰花香挥之不去。到了公主府,刚想再问问澹台扬飞,却见他拿了衣裳包裹,挥挥手便骑马离去。洛妍心头大恨,简直想追上去问个究竟,跺跺脚还是罢了。
  这一天,她做什么事情都有些神不守舍,在家里转了半天,索性便把东永郡公送的箱子又打开,把东西一样一样打包归位,又装上几套换洗内衣,中衣、牙刷毛巾防晒面油等物,自觉换上鞋背着包就可以闯荡江湖了,乱糟糟的心思才算平静了少许。
  索性又换上了一身耐磨的神色胡服和那双徒步牛筋底帆布鞋,背着包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这些东西已有相当分量——若要加上一路的食水,想来更是沉重。算算已是三月二十六日,离出发的日子实在没有多少天,洛妍下定决心以后每天要背着包在院子里跑两圈,鞋更是从今日起就天天穿在脚上,不然磨合不好,路上可有的是苦头吃。
  青青几个看着公主突然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大包在屋里转圈,又神色不定的低声念念叨叨,不由都有点变了脸色,青青性急,便问道:“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洛妍一愣,想了想才道:“我要去重阳宫,这些东西都是路上要用的。”
  青青几个不由大惊,公主去重阳宫,难道还要一路化缘着去?看这样子,哪里像去朝圣,倒有点像背上了全套的军队野营装备......洛妍苦笑着摆摆手:“你们别问我,问我也不能说。”
  直到晚间,澹台扬飞却又打发亲兵来传信:军中事务太多,他明日晚间才能回来。洛妍怔了半响,渐渐觉得心里如猫抓一般,在屋里坐立不安,看看天色实在有点晚,不适合去打扰别人,这才勉强洗漱睡下,这一夜,却是眼见着蜡烛红销,残月渐渐移动着窗影,直到东方破晓,才勉强合了一会儿眼。
  青青按时来叫洛妍,洛妍只觉头疼身重,却再也躺不下去,起来洗漱了,发了会儿呆,索性背了大包,打发青青几个守了门,自己在上房的院子里跑了二三十圈,足足出了一身汗,回去洗浴一番,心里略松快了些,才梳妆换衣到外府理事。
  刚坐下不久,姚初凡把已经排好版式,校对过文字的第一份邸报样板呈上来给洛妍过目,洛妍压下心头所有杂念,集中精神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无误,便带了这份在身边,对姚初凡道:”我入宫一趟,等我回来便可开印。”
  登上朱轮车,洛妍一路往紫禁城去,这次走了北边日常出入的宣武门,到了门口,青青出去将公主府的腰牌给把守的御林卫看,就听见一个似乎有些耳熟的声音道:“原来是公主回宫了。”
  洛妍掀起车帘一看,竟是前日湖边烧烤时见过的一位副尉,此时全副盔甲,人显得精神许多,但样子却不会认错的,洛妍便笑道:“真巧。”
  那副尉也笑了起来:“正是,公主既然进宫,将军的酒醉想是好些了?”
  第九十八章为底心思乱如麻
  洛妍心头剧震,一只手不由自主紧紧握成了拳,面上不露声色道:“还好,是谁把他灌成那样的?”
  副尉哭着脸道:“我们哪有这个胆量,就算有这个胆量,也没这个酒量啊!将军昨天一下值找了个酒肆就喝,谁都拦不住......没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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