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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犹如此

_5 佚名(当代)
那只大鸟见机也快,呱呱呱一阵羽翼扑动上飞,竟避开了箭,只一边翅膀被射落些碎羽,悲鸣一声,歪歪斜斜地飞走。
璃儿惊魂甫定,抹了把虚汗。这只猎鹰深通人性,必是有人饲养,再留在这里并不安全。再次摸了摸怀中讯号,她想了想,拿出柄匕首,在树上画了个箭头,指向西方,但箭身不是实线,而是虚线。画好后,她慢慢爬下树。
——————
祈世子在前走得怒气冲天,柳残梦在后笑眯眯有一句没一句地撩拨他。若换了旁人,祈王爷有的是几百种方法让对方闭嘴。但对这个脸皮比自己厚,心肝比自己黑,性格又比自己更无赖的家伙,真是没半点皮调,只有充耳不闻,全当他放屁。心中不由怀念起刚认识时他身负重伤被自己百般折磨的往事,继续叹一声:如花美誉,似水流年啊……
回到先前与璃儿分手之处,没听到少女颐气指使的呼喝声,已知不对。柳残梦见到地上被猎鹰折断的新鲜树枝,也知不妙。两人腾身上树,祈世子嗅嗅鼻子,找到树枝新折断的地方,凑近查看几下,脸色微变:“有爪印,对方有跟踪用的灵禽。”
柳残梦嗯了声,招招祈世子:“这里有个刚刻下的箭头。”
祈世子看了眼,摸摸箭头:“这力道是她刻下的没错,她这刻的是虚线……”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跳下树,往箭头相反的另一方向奔去。
——————
璃儿伏在草丛里,一动也不敢动,将自己当成块死木,哪怕有虫子从自己手上爬过,她也忍耐住那种恶心粘腻的感觉。
她不敢跑太远,跑太远不容易找回祈世子;她也不敢跑太近,跑太近摆脱不了追兵的搜索。幸好她是草原长大的,也养过猎鹰,知道该怎么隐蔽形踪。
风声里隐隐约约有着人声,渐渐也看得到火光,人数不多,但以围捕一人来说,却是不少。她垂下睫,静数自己的心跳声,让呼吸变得绵长轻细。这是她在好长一段时间的追杀里学来的。
敌人无法确定她是往哪边走,人力分散向四面八方,每个方向搜捕的人依然不少。璃儿不由想到之前被祈世子抱在怀里,冲出莫絮重围的事。如果他在……
呼吸有点加快,璃儿一惊,立刻抛开所有杂念,将自身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一朵小花,一叶小草的存在,最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
顺着地面隐约留下的痕迹追踪,祈世子突然道:“这次的事不会是你故意引开我?”
柳残梦也在注意地面,闻言一笑:“彼此彼此,我也在想,不会是你投怀送抱吧?”
祈世子停下脚步瞪着他,伸手一让:“那你请,我就不引你入包围了。”
两人小心注意着对方脸皮上任何一丝动静,想找出对方的破绽,想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装腔作势隐瞒真相。
过了会儿,柳残梦先笑了起来:“好了,你别绷这张脸。你既然知道她的身份,就该知道,我是宁可她落在神仙府的手里,也不希望她落入哈尔部的手中。我也想要和平解决三十六部的事。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的目标并不冲突。”
“你前科累累,谁知道莫絮抓她你救她不会又是你们之间演的一场戏。我既然知道她的身份,自然希望能好好利用她这身份,得一盟友,搅乱庆国内部。现在目标一致,不代表以后目标也一致。若能尽快将她收入神仙府的羽翼,总比让她放在你眼皮下要安全得多是吧。”祈世子也是微笑。
“你想要利用她达到目的,就不能不与我合作。凤五偏激,意欲一举灭了三十六部,我则希望三十六部自动臣服,减少伤亡。客素约璃带着阿登勒部传承之珠,阿登勒部是本月轮值部主,关系重大,部落的分合全在她一身之上。能得她助我,内乱之势或能尽快平息。你先前在火场那么快就下决定接受我的帮助,不也深谙此因。此时此刻,你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
两人即似在互相坦白,又似在互相掩饰,纷纷代对方说出自己行为的可疑之处,并为对方行为辩解。话语之意是真是假,又或真假掺半,哪些真哪些假,却是无迹可寻。两人对看一眼,祈世子满意笑道:“你肯这样想最好不过。”
柳残梦亦是一笑:“在下从来都这样想着,是你太多心。”
“这么说来是我的不对?”
“岂敢岂敢。”
两人纷纷笑得一脸恳切,掩住一肚皮狗皮倒灶。
——————
风声渐近,璃儿保持着双眸微垂,心若死木的状态,等着搜索队伍的经过。
又是一阵风呼啸,风声送来有点熟悉的声音:“还没搜到么?”
璃儿猛地瞪大眼,咬紧牙关,想到那天逃出部落时,回响在自己身后的大笑,还有巴仲傅推开自己向自己狂吼‘快逃’时的场景。
鲜血和火都是红色的,还有那个人红色的披风。
困难地咽了口口水,璃儿想保持自己静若枯木的心态,却乱了呼吸。有些事情太过难忘,已经成了永不愈合的烙印,稍微触碰到便是椎心的痛。
那人似乎同时有了感应,往自己这边望了过来。璃儿闭上眼,咬紧下唇。
萨堤唇角弯着恶意的微笑,往密林密处走去。搜索的人不明地随着他的脚步,停在一株大树前。
萨堤开口,他的声音很悦耳,咬字清楚却令人听了有种酥懒的感觉:“听说百年古树,其木中空。小郡主,你说萨堤说得可对?”
璃儿心中仅存的侥幸变成了绝望,木然无语。逃出了这么久,却功亏一篑。
“小郡主被困木中无法出来么?那么请恕萨堤失礼。”萨堤彬彬有礼地说着,随手从旁边之人手上接过钢刀,正欲砍向大树,却觉上方一股强大真气传来,真气之强为他生平仅见,压得他夷然色变,再顾不上砍树,翻掌硬接来人一掌。
掌风未触体,眼前之人却横空不见,暗夜中,只见两道七彩绽放的异芒划过大树,而自己落空的掌力正好击在树上,将大树击得飞了出去。
黄色的身影落在树杆上,手一拉,竟是虚空将一道蓝色身影拉回树杆上。黄衣人拉住璃儿,蓝衣人与萨堤追击而来的一掌接实,整个人顺势飘起,退出十丈,大笑道:“萨兄,承让了。”
黄衣人手中银芒再闪,圈向蓝衣人,经他顺力一带,也飘出十丈之外,笑盈盈丢下一句:“美人,别了。”
这两人自认识到来,合作逃难也不知有多少次,再次合作自是轻车熟路。要打倒对方人马不容易,但趁对方人手散开,出其不意将人救出却是易如反掌。萨堤既然一时没阻止住,再下令已是不及,三人三两下便脱离了重围。
萨堤一见那银芒,便知那是让自己掌力击空落在树上的罪魁祸首,不由咬牙,好半天才哼道:“好一个武圣庄主。”
说着,目光不由亮了起来,“中土武学,也不是那么不堪一击。
——————
拂晓前的天色很阴沉,阴沉得就象祈世子的脸色。
柳公子抬头看看天色,再抬头看看祈世子的脸色,咳了声,双手捂入袖中,往璃儿睨去。璃儿眨巴着十分可怜十分无辜的大眼,一副泫然欲泣,随时会大雨倾盆的神情。
祈世子在原地踱来踱去,哼了几声,看看璃儿,咬牙;看看柳残梦,磨牙,脸色阴得能磨墨。
柳公子虽然觉得才脱离包围又在这里磨蹭并不太好,但祈现在的脸色,摆明在等着谁先开口就迁怒谁。想到凤五那里一大叠的帐单,他又咳了一两声,始终不开口。
看柳残梦都不敢开口,璃儿更是识相地不敢开口。但大家不开口,不代表债主也不开口。
祈世子终于停下脚步:“这次的损失,该算在谁身上?”
“她。”“你。”柳公子指着璃儿,璃儿指着祈世子,同时开口,异口不同声。
祈世子的脸色又黑了几分,盯着璃儿:“我?!”
“都是你中途突然离开,留下我一人,我才会被他们追着。他们追得那么凶,人家差点没命,你还为那点身外之物的损失而怪罪人家。呜呜呜……你说,到底是人命重要还是钱财重要啊!!”
“钱财!”祈王爷毫不犹豫地回道:“没钱接下来哪里去吃饭住店坐车骑马?!你还想继续餐风饮露啃面饼吗?”
不想……少女眨眨眼,呜哇哇抹着泪:“刚才他们追得好恐怖,你那包袱又不轻,我当然只能扔了。扔路上会被人看到当成线索,我经过山崖时顺便扔了又有什么不对。这也是你教过的,说到底,要不是你们都离开人家,人家哪用这么苦命,亲娘啊~~~我好命苦啊~~~”
说得好,我们为什么会离开呢?!祈王爷将目光投在柳公子身上。
柳公子咳了声,摸摸鼻子又摸摸下巴,不太想欣赏祈王爷笑得跟莫美人一样如狼似虎的笑容。
“单于大人,听说区区价值赏金千两,这是贵方开出的榜单所写,是吧?”
璃儿啊了一声抬头,指着柳公子大叫:“柳残梦……难怪这么耳熟,原来……”后面还有想说的话,看到祈世子投向自己的目光,识相地低头继续抽泣干嚎。
“有这回事么?在下不知。”柳公子满脸讶异。
“现在区区自投罗网,这千两黄金的赏银,不知又在哪里?”祈世子不管柳残梦要抵赖什么,只自顾自说下去,同时将巴掌摊到柳残梦面前。
这人为了钱,真是不择手段,连自己卖了都肯……璃儿在旁意识到祈世子先前所说钱财比她重要一事,怕不是开玩笑,忙加大音量呜咽抹着泪,生怕祈回头找她算帐将她也卖了。
“此事在下真的不知,刻下身边哪有余银。”
“王命是上你签发,你岂能不知。莫非阁下倒行逆施天人不容,终于被庆国大臣们拨乱反正了?”祈世子伸在柳单于眼皮底下的手很稳定,咄咄不肯让人。
柳残梦苦笑道:“这还不至于……”
“总之,君无戏言,你好歹堂堂一单于,总不能让人笑话言而无信是吧!”
柳公子实在不想承认有这笔赏银的,承认之后祈世子会干什么他心中自然有数。
“总之,你王令已签,榜单犹在,今日区区自投罗网揭了这榜单,黄金千两自该归区区。虽说你手边现在没钱,不过此事好办,区区债单写张,你画个押区区收下便是。”祈世子不容柳残梦插话,边说边从袖子里掏出纸墨,一阵龙飞凤舞,话音刚落,债条也写好,就等柳残梦签下大名。
对眼前熟到不能再熟的场景,柳残梦只有无力叹了口气,转瞬又笑了起来:“我这字签下,是不是代表你归我所有?”
璃儿眨了眨眼,单于说得好象也不错,可是听起来为什么这么奇怪,令她不由脸颊一热。
“没错。”祈世子很大方地点了点头:“就等着你提领我这钦犯回固伦领取赏银。不过区区只答应这一次,过期不候。”
柳公子就算可以回固伦,也不可能现在就回去,祈世子摆明了耍赖敲诈之心,‘纯良’如璃儿也能听得出来。
“我对你这样那样都可以?”柳公子倒不计较,很诚恳很老实地笑了笑。
璃儿看着他的笑脸,努力想他话中的这样那样是行刑还是拷打还是还是怎么,历代酷刑都想了出来,不由打了个哆嗦,有些同情地看着祈世子。
那边祈世子又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你钱先来。”
无限惋惜地叹了口气,柳公子上下打量着祈世子的身子,语气十分诚挚:“在下真心希望现在有千金在身。”
“连一两银子都没有?”祈世子不信。
“拜王爷所赐,凤五对我私下用钱控得极严。”柳公子摊手:“不信你来搜。”
“那你一路怎么过来?”
“骗吃骗喝过来的。”柳公子有问必答十分干脆,一脸理所当然之色,祈世子气绝当地。
璃儿颜面无光地蹲到地上——这就是他们三十六部的单于……或者真的任哈尔部的默飞反了比较好。
看祈世子又将目光返回自己身上,璃儿忙呜咽出声:“人家真的没钱的,你不早就知道……”
“你没银子还把我金子银票都扔了!”祈世子心中十分郁结。他这么象冤大头?!碰到的尽是穷光蛋:“把九石弓或小金箭拿去当了!”
“小金箭射莫絮时被火烧断了绳子没收回,九石弓是人家家传了几十代的东西,弓在人在,弓亡人亡,绝对不要卖!你身上叮叮铛铛的东西那么多,要卖也先卖了你腰上挂的玉佩!”璃儿死死抱着怀中的九石弓,就怕一松手被这奸商抢去卖了。
我亏本够多了,还要我当这冤大头。祈世子哼两声,目光又回到柳残梦身上转了个圈,“柳公子,你这身衣料不凡,做工精细,绣纹章理巧夺天工,想来可值不少银子。”
柳残梦干笑两声,细声细气道:“在下衣料一般,做工平凡,绣纹也难登大雅之堂,岂可入祈王爷雅目。况且这衣服被在下穿了多日,污在在下身上,总贱了那么几分,拿去当也当不了多少银子,还比不上王爷一双靴子贵重。”
这话听来十分耳熟,仿佛当年两人易装成南宫博夫妻时,曾有过类似的对话。祈世子目光在柳残梦身上转了转,突尔微笑起来。
柳公子的心被笑得一跳,这种时候,能让祈世子笑成这样,对他总归不是件好事。
“柳大单于,你这一路骗吃骗喝,积了不少经验吧。”
“好说,好说。”
“我们现在身边全无余碎,正该发扬大单于这门技能是吧。”
“好说,好说。”
“拜柳兄所赐,区区这王爷身份在中原也不大见得光。但区区好歹还是个王爷,要扮个王爷,也不大困难对吧。”
“好说,好说。”
“最容易扮的自然是小云了,正好区区手边也有小云的令牌。边关有小文在,太守也认得我们,那是去不得了。但选些偏远的县府还是可以瞒过人的对吧。”
“好说,好说。”柳公子擦了把汗。
“接下来不怎么好说。区区是王爷,总不能是个光棍王爷。说不得,只好委屈柳大单于你当个下仆了。”
“其实在下早有心理准备。”柳公子完全不出意料地叹了口气。跟祈情在一起,他叹气的次数总是特别多。祈王爷这黑心恶劣无德贪财任性的毛病,从相识至今一样都没有少。
“那我呢?”听懂了祈世子的话,璃儿兴奋地直蹦达。易容伪装耶!骗吃骗喝耶!还有个单于当下人,太有趣了!
“你想要怎样?”祈世子斜睨着她,笑眯眯诱哄。
璃儿兴奋之下并未识相,掰着手指道:“王爷当然要有王妃了,不然公主郡主也行,再不然,就来个侠女,女保镖,或者……”
“丫环或小厮,你任选一个吧?”在璃儿提议得最兴奋的时候,期期然泼了盆冷水,看璃儿一瞬间冰火两重天的脸色,王爷终于出了口恶气。
“我才不要!我才不当侍候人的。”璃儿犹未识相,尖声抗议。
“难不成你要让我这个王爷给你服侍?金子银票还来,加笔佣金,一切好说。”祈王爷很善良地给了她选择的机会。
璃儿瞧瞧祈世子白皙的额头尚未平复的青筋,抽了抽鼻子,继续干嚎:“娘亲啊~~~”
第五章
边城三关,雁门关,武宁关,偏关。
武宁关附近有个老牛湾。
二月七日,甲辰日,晴,卦象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苏县令在府衙旁的文曲星庙里恭恭敬敬地拈了三支香点燃,馨香恭祈闭目念念有辞,一脸挚诚。
过路的百姓们看到,都感叹道:“苏县令又在为民祈福,真是个好官哇。”
苏县令继续在心底默祈:“文曲爷爷,从十年前小的刚来时就在府衙旁边给你盖了个庙,求的就是这县衙好风水,求了十年,小的现在也不图望什么麒麟阁题名,凌霄阁画图了。可是这边塞苦寒十年,也该够了吧。想先太太太祖苏武也只胡边牧羊三十载,小的真要在这烧三十载的香,青史上连个屁都不会留下……今年的诏书,依然没有希望的样子,恐怕连皇上都快忘了普天下还有这块王土。文曲爷爷,这里真的太偏僻了,没个达官贵人会来,小的前宦希望……”
“老爷老爷……”当差的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出事了!”
“呸呸呸,老爷我好得好,出了什么事?”苏老爷上香上一半被打断,睁开眼,红糟鼻红得更厉害,当场虎下脸来。
“不不不,老爷你贵人贵气当然没事,出事的是街上。”
“街上怎么?张大娘家的猪又走丢了?还是陈老头的猫吃了隔壁家的鸡?”苏老爷问得有点无精打彩,这一亩三分地,能有什么大事。虽然在边关,却被重重关塞包围着,除非哪天关外入侵,否则这里根本不可能发生能让他升官的事,连知府都不爱来,唉。
“不是不是,是东门的侯泼皮又在闹事。”
“随他,随他。抓了放放了抓,再抓他纯是浪费大家力气。”苏老爷不耐地挥挥手,反正杀人放火侯泼皮是不敢做的,老爷他现在正为升官之事烦心,哪有空管个小泼皮。
“不是啦老爷,侯泼皮今天调戏了个姑娘,被人家打折了胳膊,人家还不依不饶,非要闹上县衙判个分明。”当差的说到这,声音转小:“跟那姑娘同路的人,气派不小,看起来非福即贵,听说他们是要回京……”
非富即贵?回京?苏老爷耳朵马上竖起,揪着衙卫衣服:“当真?”
“真不真,老爷您自己去问,他们现在都在大堂上。”
“你不早说!”苏老爷将人一推,撩起衣摆,以四十五岁人所没有的快速往官衙冲。没几步又退了回来,将手中烧了大半的香往当差的手上一塞,交待了句帮我插上,又急急走了。
回到一旁的县衙,师爷已经在堂前等他了,见他进来,手指往内指了指。大堂上,侯泼皮蹲在柱角扶着胳膊,脸青唇白一脸灰败,见到苏老爷进来,如遇救星险些流下泪来,却不敢妄动。旁边一小姑娘双丫梳髻遍体绫罗,个人虽然不顶高,胸怀却十分伟大,双手抱在胸前托得胸部更是壮观,对着侯泼皮有一句没一句说的,瞧那鄙夷神色约摸在说些刻薄的话。
小姑娘旁边又站了个穿着青衣的青年,青年眉目疏朗,温文尔雅,虽是一身朴素青衣看起来却贵气不凡。见苏老爷进来,笑吟吟打个招呼:“来者可是苏县令?”
这话听来无视,但苏老爷被他气势所压,再被他先声夺人问了声,咳了声也不计较:“正是本官,你们又是何等来历,在老牛湾闹事可有居心。”
“闹事?”青衣青年有些倨傲地挑起眉,一脸不屑:“我们真要闹事,凭你小小县令还承担不住。我们的来历你问不起,只说今天之事。这人敢在大众之下侮辱本府之人,不知大人要如何处置?”
“冤枉啊!”侯泼皮连天叫屈:“青天大老爷在上,小的虽然素行不良,但今日确是无辜。小的只是见到他们掉在地上的香包,捡起来追上给他们,谁知他们不但不感谢,还一言不合将小的胳膊打断了。现在居然还要处置小的,小的真的是冤啊!”
“呸,你冤什么冤,还香包也就算了,还满嘴下流话,对人家动手动脚。要在京里,你这条儿命早就没了。我们将你送进官衙你还有脸喊冤!”小姑娘激动起来,胸部剧烈起伏,一指戳上侯泼皮的胳膊,看花了苏县令的眼。
侯泼皮被她戳得惨叫起来,忙退开几步:“我也只是嘴巴说说,哪有动手,是你先动手不是我,大老爷,你可以问问当时看到的人,到底是谁先动手。”
侯泼皮的同伴见小姑娘厉害,早一轰而散,跟来的都是来看热闹的人。他们平日被侯泼皮欺压惯了,此时哪会为他作证,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指着侯泼皮:“是他先动口动手。”
更有人落井下石说:“他之前还打翻了小的的菜摊。”
此语一出,群情激奋,告状的人立马大堆大堆的。
“他前天从我摊子拿走五个鸡蛋也没付钱!”
“他昨天将我家阿白抢走,阿白你死得惨啊!”
“阿白是什么人?”小姑娘听到有人命案,眉毛都倒竖起来,侯泼皮吓得又退了几步,险些躲到苏县令身后。
“阿白是李婶家的芦花鸡。”苏县令捂额叹了声:“师爷,你找人给大家做个笔录。侯平,既然人证物证俱在,本官就先将你收押入监。”
“小的愿意,小的愿意。”侯泼皮点头如捣蒜,只想避开瘟神,随后又苦下脸来:“可是大老爷,小的这胳膊……”
“等下找大夫给你接骨。”苏县令挥挥手,有衙役将侯泼皮带下。
小姑娘得意道:“让你横,还敢称侯爷,要知道我家可是王……”
青衣青年在旁咳了声打断小姑娘的话,小姑娘吐吐舌头,闭嘴不说。
王?王什么?王爷?苏老爷眼睛亮了,捻了捻须,向青衣青年问道:“本官这样处置,不知先生可满意?”
“这么……”青衣青年笑笑,向旁侧身,问身后一直背对着众人的男子:“主子,你觉得满意么?”
苏老爷没想到看起来贵气的青衣青年居然只是个下人,不由目瞪口呆,跟着向后望了去,不知他主子又是个怎么样的人。
身穿银白织袍的男人慢慢回身,俊美无俦的容颜冷若冰霜,淡薄的眸子轻轻扫过,顿时令人如堕冰窟,被冰剑割过一般,不由打了个哆嗦。他一句话都没说,一身气势却压得人连半声都不敢哼。
“苏睦。”男人慢慢开口,声音也是一般冰冷无波:“此人劣迹斑斑,民怨甚重,何以你一直未曾处置?”
“这个……卑职……”苏县令心慌意乱,不知不觉用上卑称。发觉不对,忙改口:“下官……”发觉又不对,险些给自己一个巴掌:“本官虽知侯平平素劣迹,但此人素无大恶,难以刑捕。民不究官难办,来告状的皆是些鸡毛蒜皮小事。多放他几次,只会造成他的气焰。是以下……本官是想他罪迹积多些,一并法办。”
那人冷淡的目光直直注视着苏县令,看得他垂头直冒冷汗,这才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理,本王险些错怪你。”
本王?!苏县令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却是欢喜过甚。他抑住加速的心跳小心抬头:“不知堂上是哪位王爷,还请示下。”
“无礼,王爷身上挂着玉佩,难道你还认不出?”青衣青年叱了声。
“王爷尊贵,卑职不敢直视冒犯。”苏县令小心翼翼说着,当真低伏着不敢抬头。
“也罢,小柳子。”王爷唤了声青衣青年:“远放边塞,还如此遵循尊卑之礼,也是难得。本王赐你持玉佩与他细看。”
青衣青年闭了下眼再睁开,将满心的啼笑皆非强压成恭敬神色:“遵命。”
王爷拿下玉佩,青衣青年双手恭捧玉佩,将它凑近苏老爷眼下让他细看。玉佩莹碧无瑕,翠绿鲜艳,正中雕花古体浮凸的是个宝字。青年再将玉佩反手,反面上雕皇室章彩花纹,下琢宝亲王府赦赐的飞凤图腾。中间几个小字“御赐宝亲王熙”
苏老爷见状,将传说中的中书令形象与眼前之人对上,心中再无怀疑,伏倒三呼王爷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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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顺便为队长辟邪。最近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都看上队长呢T—T阿弥陀佛百邪离去百邪离去
清静
第五章(下)
难得宝亲王爷路过这小地方,旅途辛劳,自该好好款待数日。苏县令命人准备香汤与三人更衣沐身,又亲自点选了上品贡茶精细美食请宝亲王爷品尝一二。宝亲王爷矜重自持,喜怒不形于颜色,对苏县令准备的东西一色冷淡,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让苏县令心头很是忐忑。他那一仆一婢吃喝得很是开心,才让苏县令心头略松。
宴席过后,瞧着宝亲王爷冰冷的神色,再有什么话也不敢说。况且宝亲王爷铁面无私是出了名的,这马屁要拍不好拍到马腿上,那就得不偿失。于是苏县令再吹捧了会儿自己的政绩,也就识相告退。
青衣青年送他到厢院门外,目送他走远了才进屋关门。一直板着脸的王爷呼了声,全无先前光辉形象地摊倒床上。
“走了?”璃儿向柳公子确认,得到肯定答复后拍桌大笑:“哈哈哈哈~”
“不用笑得那么夸张……”床上幽幽传来抗议声,被无视了。
“王爷的派头一向这么大,难为苏县令小心讨好却不得欢意。”柳公子站在门口,提了热茶过来:“王爷,还需要小的侍候什么?”
“脸都酸了,小云这板凳脸的功力真不是人能学的。”祈世子懒洋洋地在床上向璃儿抬起脚:“帮本王脱靴。”
“呸,自己脱!”璃儿一溜烟闪开。
“本来苏县令要配几个丫环小厮来的,是本王说习惯了你们服侍,将人打发走,现在自然该看你们表现。”
“你只是撑不下一个晚上的冰块脸罢了。”璃儿继续嗤之以鼻,说是如此,也不由赞叹:“你变得可真彻底,刚才跟现在,完全看不出是同一人。”
祈世子闻言自床上抬起头,衣服没换,同一张脸,眉目张扬,唇角笑容轻薄,喜笑善讽,俊美耀眼一如日神东君,“本王与小云自小看到大,看到都不想看了,学他几个表情又有什么问题。反正他来去也只剩下一种表情。”
“这么说来,宝亲王爷要学你的表情,也可以学得来了?”柳公子倒好茶,递了杯给祈。
祈世子将那场景想了想,不由掩面:“理论上是这样,但我真的不敢想……”
柳残梦放下茶壶,暧昧笑笑:“要小的帮王爷更衣么?”
祈世子手依然遮在眼上,慢吞吞迸出一个字:“滚!”
璃儿吓了一跳,看着两人。中原的王爷对着庆国的单于这样吼,不怕惹来两国开战?却见柳单于耸耸肩,抬头看向自己:“璃儿,天晚了,我们该各自回屋去睡。”
“你离开,璃儿留下。”祈世子还是躺在床上,手遮着眼,懒洋洋道:“为了保证她的安全,她睡我屋。”
在柳璃二人正要一起发出抗议前放下手支起身:“我睡外间婢女睡的小床,你睡这张大床,可以了吧?”
他早就摘下束发的玉冠,身体支起,微卷的长发遮住半张脸,异样情色的风情,似笑非笑的神色,羞红了璃儿的小脸,哪还有空抗议。
柳公子目不转睛地看了会儿,才叹息道:“你真的觉得你跟璃儿睡比跟我睡安全么?”
话未落便闪出屋,将璃儿恼羞成怒扔出的茶壶挡在门后。
在门口站了会儿,听屋内祈世子哄璃儿的声音,想到上次树林中未完成的情事,身体发热的同时,不由苦笑。
“真是恶劣的王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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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骗吃骗喝三人组不提,却说苏县令这边。苏县令咿咿呀呀哼着小调,轻飘飘地在衙卫提灯下回到屋子,还来不及兴奋完,见师爷在厅里沉眉等着他。
“怎么?”苏县令心情好,也不计较,接过婢女递来的巾子擦擦脸擦擦手,又找了面铜镜对灯自照,看有没有红光满面时来运转飞黄腾达。铜镜里的人鼻头红红笑得跟弥陀佛似的,合不拢嘴,上好面相啊上好面相。
“老爷,你会不会觉得今天的事有点蹊跷?毕竟我们从没有听到宝亲王离京的消息。”师爷给苏县令泼冷水。
“宝亲王爷何等尊贵的身份,他要微服出巡,哪能让你我这种芝麻小官知道。”苏县令兴冲冲回答,继续照镜子。
“可是卑职前些时日听说,皇上正月准备让宝亲王爷去华山祭祖,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离京到边关来?”师爷继续怀疑。
“有这种事?”苏县令兴头被扫,哼了声,不悦放下铜镜:“本官怎么不知?”
“卑职是去平远县时,和那边的阮师爷交流得到的消息,老爷你贵人事忙,当然不需要知道这种小事。”师爷笑得谄媚,他们这些师爷远离京城,也只能靠嚼些内部八卦来交流,哪能跟县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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